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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宇宙抬起頭看雪白天花板,不漏水,真好。
朱女士忽然對女兒說:「我想吃栗子蛋糕。」
宇宙轉醒。
郭律師說:「我們去看看朱女士。」
呵,宇宙靜靜聽著。
她走進熟悉的大學宿舍。
「我在這世上,已沒有其他親人。」
宇宙回到客房,盤算著以後的生活,不久便愁困交逼,累得抬不起頭來,倒在床上。
但是她肯定張宇宙會得轉醒。
她企圖關門,但這是間破屋,門鎖已壞,關不上。
繼母背她躺著,動也不動。
「你自己同他說去。」
繼母落下淚來,「我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
宇宙在氣頭下反問:「我們母女?我是你女兒,你是我母親,所以你穿上鮮艷衣服掛上笑臉去出賣我?」
郭宅與主人一般文雅舒服,客房也連著小小會客室與衛生間。
這一覺睡到深夜。
一起生活那麼久,每年生日,由繼母替她買蛋糕,陪她吹蠟燭。
繼母被推進手術室。
她低聲說:「關宏子來過,剛剛回公司去了。」
「你不能無故收取他人利益。」
宇宙連忙奔下樓。
「這是什麼地方?」
蘇群英看了看,「很好,不過暫時居住,丹桂路那邊裝修好了,才是永久家居。」
郭律師馬上出去打電話。
「我們發現心臟以外的問題,宇宙,聽說你與朱女士並無血緣關係?」
宇宙一聽放下心來,忽覺肚餓,打開食物盒子,只見是新鮮粥面,她吃了許多。
「好像是。」
父親臨終,還是教授身份,大學妥善照顧,宇宙並沒有見過這種場面。
「我已儘力,希望你喜歡。」
然後,她輕輕坐下,問繼母:「你去見過關宏子?」
宇宙吁出一口氣。
郭律師說:「你繼母需要做一個手術,我們已經聯絡到醫學院最好醫生。」
宇宙吁出一口氣。
「我去看她。」
「我們一早講過電話。」
一見宇宙,她說:「我們出去吧。」
「丹桂、銀桂與金桂是三條私家路,物業屬於宇宙機構與其他公司合資發展項目,你見過丹桂路高層單位,銀桂路是獨立屋,你也會喜歡。」
宇宙無言。
宇宙答:「買一大個,大家吃,紅茶沖濃些,沒問題。」
她脫口問:「你出去過?」
郭律師拉著宇宙的手,一陣風卷出去。
關宏子一直陪著她們。
她看到鄰床一個中年婦女,呢喃呻|吟:「水,給我水。」
宇宙在該剎那決定了自身的命運,她輕輕對郭律師說:「我們立刻轉到私家醫院合適的病房。」
她忽然記起,在宇宙機構的電梯口見過這套桃紅衣服。
「蘇小姐會同你說。」
老闆陪笑,「你是律師,你說了算。」
「醫生說我過幾九九藏書天可以出院返家,我有地方可以去嗎?」
關宏子說:「我需到上海開會,宇宙你有事,同郭律師說。」
宇宙很坦白:「我剛出來社會工作,連電費都付不起。」
宇宙已經轉過身子。
浴室連牙膏牙刷都準備妥當,好不周到。
管家像是司空見慣取一條披肩出來,輕輕蓋在她身上,向宇宙笑笑退下。
不久看護報告:「手術進行順利,朱女士可望百份百痊癒。」
宇宙再也不說話。
他正吩咐工人擺好傢具雜物。
看到女士們進來,他笑著迎上。
「聽說關宏子派了兩名建築師幫你,務必使你成為名設計師,宇宙,你隨時可以離職,公司不會勉強你。」
宇宙推開卧室門,「別再裝死了。」
繼母忽然疲倦地答:「是。」
繼母掙扎著拗起身子,「救我,宇宙,救我,別把我丟在這裏。」
「先治愈繼母再說。」
待朱女士吃完點心休息,宇宙才離開醫院。
宇宙立刻打電話叫救護車,接著,找到郭律師。
天又下雨了,繼母又該拿出那塑膠桶來盛漏水了吧。
見到繼母,她倆緊緊擁抱。
宇宙握住她的手。
關宏子說:「我們去吃早餐吧。」
「我收過一張十萬元現金支票,已經有入戶口,你別想我交出來,這是我應急所用。」
「起來,我有事同你商量。」
醫生臉色沉重,「宇宙,你請坐。」
宇宙蹲下,握緊繼母的手。
陸續還有名貴花卉登場:紫羅蘭、勿忘我、粉百合、綠海棠……
繼母想一想,凄酸地答:「但緣分把我倆拉在一起,住同一間爛屋,愛同一個男人。」
宇宙呆住,她耳朵嗡嗡作響。
這時,蘇群英的手提電話響起,她聽了一下,揚聲:「宇宙,關先生請你到醫院去。」
宇宙低下頭不出聲。
繼母輕輕說:「宇宙,這次是你救了我,不枉我疼愛你二十年。」
「什麼是實話?」宇宙只覺得匪夷所思,「你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你,說什麼真話或假話?」
宇宙知道她必須作出抉擇:要不把繼母拋下,她一樣會得到醫療,該痊癒的話,照樣安然出院,宇宙大可一走了之。
宇宙低聲喊一聲哎呀。
回到家,發現一地是水,早餐桌子也沒收拾。
「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好了。」
「他答應照顧我們母女。」
「爸爸,爸爸。」
宇宙說:「我返家取些衣物。」
郭律師回來說:「我們可以走了。」
到了家,宇宙十分客氣地道別。
宇宙駭笑,她們的工作真不容易。
宇宙負氣說:「你要明白,我其實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關宏子朝她點點頭,他一直沒有說話。
她緊緊掐住宇宙的手。
陳應生也會來看她九-九-藏-書嗎,宇宙忽然想起她並非病人,不禁汗顏。
那天早上,她同老闆表示,想預支獎金。
宇宙低聲說:「我吃不下。」
宇宙發獃。
事情辦妥之後,晨曦已經來臨,天邊露出曙光。
老闆說:「我還有別的事要做。」
這晚娘的嘴臉終於全盤披露出來。
朱女士自手術室出來。
再見了,吱吱作響的地板,撬起的牆磚,漏水天花板,扭不緊的水龍頭,還有,會得冒火的插撲。
關宏子走過來說:「宇宙,你暫時到郭律師家裡住,有人照顧,大家放心。」
宇宙渴望見到他,「幾點鐘?」
朱女士安樂地吁出一口氣。
「什麼房子?」
這時郭律師取出一件桃紅色凱斯咪大披肩,搭在病人肩上,朱女士感激落淚。
宇宙問:「關宏子對每個人都這麼好嗎?」
郭律師拍拍她的肩膀,叫她振作。
宇宙張大嘴,又合攏,終於聽見自己小小聲音:「還有多少日子?」
「爸爸。」宇宙走近。
「實話。」
宇宙顫抖著聲音問:「他反應如何?」
繼母說完,回房休息。
宇宙羞愧,什麼時候,居然還有心情做綺夢,可恥。
電話不聽來催,宇宙機構的職員彷彿二十四小時工作。
她以為繼母賴在床上使意氣。
「他對親姐妹似乎不怎麼樣呢。」
「可以預支嗎?」
繼母轉過身來,忽然說:「未出嫁前,我叫朱妙娟,我也是個人。」
郭律師有智慧,先把身邊最急的事辦妥,才思慮個人前途:房租都交不出來,還擔心國家民族?
「什麼新居?」
「宇宙,我也知留不住你,將來,你把來不及做的生意,撥一些給我們。」
郭律師答得好有趣:「現在有了。」
郭律師吩咐她幾句,不久她捧進飲料點心。
「我剛告訴她,她反應良好,略為哭泣。」
郭律師不算誇張。
「可是你上班才個多月。」
宇宙感覺是有一隻大手掌在身後推她,另一隻大手拉住她,她就這樣半推半就上了路。
宇宙抬起頭來。
「同事們也認為如此。」
朱女士睜開雙眼,看了看四周,滿意安心點頭.
「你繼母出院要找個地方休養,病人不能委屈。」
管家準備好點心等她們。
今日,宇宙在什麼地方見過桃紅?
「宇宙,我是陳應生,明早到郭宅接你看房子。」
司機上來催他。
宇宙手足無措地回到自己座位。
小老闆反而跟在人客身後侍候。
「什麼?」
宇宙索性把爛箱子用力摔到一角。
是郭律師找她,「我在你樓下,方便上來嗎?」
「一盞鐵芬尼檯燈作價二十萬美金,公司抽佣十個巴仙,我那一個百份(原文)點加一起也是大數目。」
「輪到她休息八小read.99csw.com時。」
「他倆十分相配。」
「說什麼?」
郭律師永不言倦,與她管家商議瑣事。
醫生進來問:「準備好了沒有?」
關宏子與主治醫生正在等她。
「公司沒有這種規矩,我們也有許多賬目未收,宇宙,你不是故意為難我吧,消息傳出,關氏準備支持你做私人生意,這是千載難逢機會,你眼前放著一百個巴仙,倒問我來要一個?」
「醫生說機會很好,你放心。」
宇宙驚醒,原來是個夢。
第二天太陽升起,宇宙仍然沒想到解決方法。
宇宙能夠怪她嗎,不大能夠。
宇宙點頭,「都準備好了。」
郭律師說:「宇宙,手續問題已經解決,丹桂路工程仍歸這邊,可是你自今日起到宇宙上班,張宇宙到宇宙上班,真是名正言順。」
宇宙知道她做不下去了。
宇宙詫異:「我們並沒有朋友。」
「家境困難,你生父早逝,公寓漏水,入不敷出。」
「到樓上來看看睡房。」
「明早蘇小姐帶你去看新居。」
可是沒有人理會她。
宇宙呆半晌,才說:「我瘋了。」
繼母坦白:「是。」
宇宙看到郭律師身後站著關宏子,宇宙忽然抬不起頭來。
那是一間大得無邊無涯的房間,數十張病床,全部客滿,病人面目模糊,穿著一式灰白色制服輾轉反側,痛苦呻|吟,宛如一間煉獄,叫人毛骨悚然。
「我默許批准他追求你。」
「爸,現在由我照顧你們。」
醫生說:「你們都回去休息吧。」
在車上,蘇群英說:「這次,我們到銀桂路去。」
雜物多,正經用得著的東西少,行李篋也破舊得連拉鏈都拉不上。
接著,蘇群英也來看她。
關宏子不顧一切撲過來扶起她,沒想到他力氣頗大,一下便拉起宇宙。
「朱妙娟——」
這時傭人送雜誌書報上來。
原來他們是情侶,宇宙偷窺到這個秘密,心跳不已。
老闆像聽到天方夜譚一樣,瞪大眼睛,「宇宙你要這區區一個巴仙來幹什麼?」
一走進病房,宇宙嚇呆。
她用鎖匙開門,發覺繼母在等她。
郭律師找到她,握住她的手。
宇宙輕輕說:「你說過她會百份百痊癒。」
電話鈴不住響。
宇宙忽然說:「我有點累,我想回家休息。」
宇宙不出聲。
宇宙站起來,又跌坐到椅子里。
回到陋室,倒在小床上,宇宙渾身酸痛,她呻|吟說:「我情願一眠不起。」
老闆乾笑數聲,像是在等宇宙的辭職信。
第二天女佣人敲門進來說:「張小姐,蘇小姐來了。」
「是嗎,一年還是半載?你自己開銷還不夠,那誠然不是一筆大數目,可是我已許久沒見過十萬元整數。」
宇宙七手八腳取出水桶,又抹九_九_藏_書乾地板。
他轉身離去。
寢室里有一大盆姜蘭,散發幽香,宇宙累極入睡。
「家徒四壁,你是唯一可賣之物,對不起。」
宇宙輕輕在簇新沙發上坐下。
繼母相當平靜,「你並非我親生,不虞得到不良遺傳。」
父親背著光坐在書房裡,書桌上全是各式各樣的天文儀,強光使宇宙睜不開雙眼。
「還沒睡?」她有點詫異。
這次,病房像酒店套房,私人看護端莊漂亮,殷勤服務,繼母看見宇宙,露出笑容。
「宇宙,朱女士末期乳癌擴散已至肺及肝臟,我們決定不予切除,待她回家休養。」
看護說:「那個怪油膩。」
宇宙輕輕說:「怎麼了,感觸這樣多,我答應過你,日子會好轉。」
他們分手。
她看見蘇群英坐書房讀早報。
繼母躺在病床上,已經蘇醒,卻像是不知發生什麼事。
她一見到室內情況,輕叫起來:「天,這是一層危樓。」
輪到郭律師不出聲。
「七時正,不準遲到。」
宇宙用手掩住臉,她思潮亂成一片,忽然想起蘇群英與陳應生真是一對,兩人都是專業人士,外型也搭配,又想到繼母就快可以與父親在另一處相聚,這世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說不出話來,渾身發抖。
看護輕輕說:「張小姐,我給你服藥。」
她氣炸了肺。
蘇小姐想一想:「那麼,只好一輩子提關宏子挽公事包了。」
一轉身不見了蘇群英,宇宙出去找她,看到她站在一角拉著陳應生的手,放在臉頰邊,意態纏綿。
宇宙輕輕說:「她還年輕——」
「總得用一點。」
「她本人知道沒有?」
「六個月左右,或者久一些。」
「新居呀,看到你便知道,我還有事,明天才講。」
宇宙累了,只得休息。
真的,害怕什麼呢。
年輕的她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見到宇宙機構的郭美貞律師笑著進來。
繼母比她早起,做好早餐等她。
宇宙站起來想往門口走去,忽然腳軟,跌倒地上。
宇宙只得點點頭。
病房變得像花店一般優雅。
「我已超過二十一歲,沒人可以勉強我。」
「病人也是人,更需要呵護打扮。」
「我們明白。」
宇宙一怔,假裝聽不懂,看到陳應生,她心中高興,苦中作樂。
宇宙用力把她身體扳過來,一看她的臉色,就知不是假裝。繼母面孔剎白,雖有呼吸,已不省人事。
郭律師說:「宏子,我帶宇宙回家休息。」
宇宙喝了杯熱可可,略為鎮定。
天色陰暗,又開始下雨,可是不用再怕,室內燈光明亮,光線充足。
宇宙苦笑。
他仍然沒有轉過身子,正伏案不知寫些什麼。
繼母已經豁了出去,無論推叫打都不動。
宇宙連忙梳洗更九_九_藏_書衣。
宇宙沉默半晌。
這時,郭律師趕到與他們匯合。
宇宙身不由己,啼笑皆非。
宇宙苦笑著收拾衣物。
郭律師打開盒子,取出簇新碎花睡衣。
有人送大蓬粉紅色的牡丹與玫瑰花來。
「你同他說些什麼?」宇宙震驚。
宇宙在一旁點頭,心裏感激。
「宇宙,你可願繼續做丹桂路的裝修?一個人沒有工作,會無聊兼閑得慌。」
郭律師說:「這些我那邊都有,你不用帶了。」
上了車,郭律師鬆口氣,「宇宙,那種小地方里賺不到履歷。」
宇宙點頭,「一切還好吧?」
「這一段日子,請讓她盡量愉快順心度過。」
她們等醫生消息。
「郭律師呢?」
大酒店咖啡座里還有穿著晚禮服的客人,一宵未寐,玩了整夜,意猶未足。
宇宙點點頭。
這次,她聽到想聽的聲音。
「司機送你回去,宇宙,隨時與我聯絡。」
郭律師卻無倦容,她微笑說:「我有個小同學,叫做譚曦,罰抄名字時,寫得手軟。」
開頭,宇宙以為繼母賭氣服藥,救護人員來到,努力搶救,即時送院,急症室醫生告訴宇宙,她繼母心臟有病。
一進門,宇宙看到她想見的人,那正是陳應生,宇宙忽然臉紅。
「晚安。」
她還有許多事要做,許多債待還。
外套搭在椅背上,仍然穿著薄棉襯衫,這次,是極淡的蛋青色,驟眼看,又易誤會是白色。
「她是我繼母。」
「你先躺一下,我們才去看朱女士。」
一看,原來已經睡著。
「我心定了許多,醫生說手術很安全,他已做過數百次,叫我放心。」
宇宙轉過身子,「我該怎麼辦?」
還有一雙緞拖鞋。
宇宙一向不相信自由社會有惡勢力這種事,現在她明白了。
這時,宇宙一眼看到椅背上搭著件桃紅色外套,這種顏色最欺人,還未上身就過時,可是父親未去世前,繼母時常穿它。
大修理之後,她面如金紙,臉上肌肉塌陷,看上去似老婦,看護小心照顧,在耳畔喚她名字。
「蘇小姐彷彿大幾歲。」
郭律師立刻說:「我著人去買。」
宇宙定定神,感激地看向他。
「歡迎你到宇宙這個大家庭。」
天下那麼大,物質如此豐富,一定可以養活一個年輕女子,慢慢一步步走這條人生路。
宇宙追上去,「你沒有收他什麼吧。」
「銀桂路空氣極佳。」
天色又暗下來,日出日落,不因人的際遇改變,宇宙長嘆一聲,在沙發上盹著。
郭律師脫下鞋子,喝一口茶,忽然不再說話。
「醒醒,宇宙,淋個浴,我們去看朱女士,一個小時后做手術。」
宇宙忽然問些不相干的事:「蘇小姐的男朋友是陳應生吧。」
「十萬塊我也賺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