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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你決不能浪費時間」

第十八章 「你決不能浪費時間」

「你在做什麼?」他說,「我從來沒有聽到你那麼說話。聽起來真滑稽。」
要聊的有很多。柯林似乎永遠聽不夠迪肯和隊長和煤灰和堅果和果殼,還有叫跳跳的馬駒。瑪麗和迪肯跑著繞到林子里看過跳跳。它是匹很小的、毛髮糙亂的曠野馬駒,縷縷鬃毛掛到眼睛上,一張漂亮的臉,絲絨般的鼻子拱著嗅著。它吃曠野上的草,相當瘦,可是它精悍得厲害,彷彿那些瘦腿里的肌肉是鐵質彈簧製造。它一見到迪肯,就抬頭柔嘶,它朝他快步小跑,把頭越過他的肩膀,然後迪肯對著它耳朵說話,跳跳用奇怪的嘶叫、吹氣、噴鼻回話。迪肯讓它把小小的前蹄給瑪麗,用絲絨般的口鼻吻她的臉蛋。
「就聽聽它們鳥兒——滿世界都是——都在吹哨、吹笛,」他說,「看它們鏢似的四處射,聽它們相互呼喚。春天來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在呼喚。葉子在舒展,你能看到它們了——還有,我的天,味道好聞得很!」他快樂的翹鼻子吸著氣。「那個可憐的孩子就躺著被關起來,能看到的太少,就開始想那些讓他尖叫的東西。啊!天!我們必兄把他弄出來——我們必兄讓他來看一看、聽一聽,聞聞這空氣,讓他浸透陽光。我們角不能浪費時間。」
瑪麗走過去靠在他的床上。
「因為什麼?」他急切地喊。
假如他是個健康強壯的男孩,柯林多半已經大喊「好啊!好啊!」然而他虛弱而歇斯底里,他的眼睛越張越大,喘不過氣來。
「有,」瑪麗毫無感情地回答,「要是我看到你是在遇到知更鳥和迪肯以前,我會痛恨你的。」
「但是還read•99csw•com沒完,」瑪麗接著說,肅穆的興奮幾乎讓她蒼白,「剩下的更好。有一道門通向花園。我找到了它。在牆上,常春藤下面。」
「就和你原來想的一樣,」最後他說,「聽起來就好像你那時已經看到了。你知道你第一次告訴我的時候,我就那麼說。」
他說著「堅果」,一隻松鼠躍上他右肩;他說著「果殼」,另一隻躍上他左肩。
「我那時已經看到它了——我已經進去過了,」她說,「我發現了鑰匙,幾周前就進去了。可是我不敢告訴你——我不敢,因為我實在擔心我不能信任你——肯定地!
當他很投入的時候,他經常說很寬扁的約克郡話,儘管別的時候他努力糾正方言,好讓瑪麗聽得更明白。然而她喜愛他寬扁的約克郡話,實際上她自己還努力學著說。所以她現在能說一點。
「哦,我的老天!」她說,自己也說上了寬扁的約克郡話,因為沒人聽到她,而且她如此震驚。「誰聽到掛那個!世上哪個想到掛呢!」
瑪麗猶豫了大約兩分鐘,然後魯莽地說出了真相。
「不,我能。」他回答,「這很滑稽,但是我甚至喜歡你。」
柯林一動不動地躺了一會兒,他奇怪的灰眼睛彷彿盯著牆,可是瑪麗看出他在思考。
「今天早上我騎小馬駒來的,」他說,「啊!它是個好樣的小夥計——跳跳!我把這兩個裝在口袋裡帶來的。這兒這隻叫堅果,這兒這隻叫果殼。」
她停下來,相當自豪。她以前從未用約克郡話演講過,她覺得很好。
「我能信任你嗎?我信任迪肯,因為鳥兒信任他。我九-九-藏-書能信任你嗎?——肯定——肯定?」她懇求。
花園已經到了這樣的時候:每一天、每一夜,彷彿都有魔法師經過,從土地和樹榦里引出可愛來。走開離去這一切是困難的,特別是堅果正竟然爬上了她的裙子,果殼從他們頭上的蘋果樹樹榦上竄下來,用探究的眼睛看著她。然後她回到了房子里,當她在柯林的床邊坐下,他開始像迪肯一樣聞著嗅著,雖然不如迪肯那麼有經驗。
「哦!哦!」柯林快樂地大叫。
五分鐘以後,瑪麗就和迪肯在他們的花園裡了。狐狸和烏鴉又和他一起,這次他帶來了兩隻馴良的松鼠。
「瑪麗,」他說,「我寧願沒有說過把迪肯趕走的話。你說他像個天使的時候,我恨過你,嘲笑過你,但是——但是也許他真的就是。」
瑪麗緊張得從凳子上站起來,趨向他,抓住他的雙手。
「噢!是嗎?」他喊出聲,「我一晚上都在夢它,我聽到你說什麼灰色變成綠色,我夢到我站在一個地方,充滿了顫抖的綠葉子——到處都是小鳥在築巢,它們顯得那麼柔軟、安寧。我會躺下想著它,直到你回來。」
「是曠野上來的風,」瑪麗說,「是坐咱樹下染來的,哈迪肯、隊長、煤灰、堅果還要果核一起。是春天,是戶外,是太陽,這嘛好聞!」
「我在給納講點約克郡話,」瑪麗凱旋般回答,「我罷能講迪像迪肯和瑪莎那麼好,罷過納看我能依著樣學點。納聽到約克郡話,一點都罷明白?納自假是個土生土長的約克郡孩子!啊!我倒想知道納臉紅罷紅?」
「那麼,迪肯明天早上會來見你,他會read•99csw•com把他的小動物帶來。」
柯林伸出瘦手,摸了摸她。
「你有沒有覺得想仇恨人?」
「我但願我能是動物的朋友,」最後他說,「但是我不是。我從來沒有動物可以交朋友,我不能忍受人。」
「我很高興你能來,」他說,「我頭疼,全身都疼,因為我太累了。你要去哪裡嗎?」
「噢!瑪麗!」他半是啜泣地喊出來,「我能看到它嗎?我能進去嗎?我能活到進去嗎?」他攥緊她的手,把她拖過來。
「他真的明白所有迪肯說的嗎?」柯林問。
一個念頭突如其來,她知道這就是告訴他時刻。柯林知道有新東西來了。
「季元本說我像他。」瑪麗說,「他說他敢擔保我們兩個脾氣一樣難纏。我覺得你也像他。我們三個是一樣的——你、我、季元本。他說我們兩個多沒啥可看的,我們內心和看起來一樣乖戾。但是,我覺得自己現在沒有認識知更鳥和迪肯以前那麼乖戾了。」
「當然你會看到!」瑪麗憤慨地一口咬定,「當然你能活到進去!別傻了!」
「我不應該介意迪肯看著我,」柯林說,「我想見到他。」
她在自己能力之內盡量說得寬扁,你不知道約克郡話聽起來有多寬扁,除非你聽到誰講。柯林開始笑。
然後她也大笑起來,他們倆笑得忍也忍不住,他們笑得房間都開始有迴音,莫得勞克太太開門進來,退回到走廊里,站著驚奇地傾聽。
「看起來他明白,」瑪麗回答,「迪肯說任何動物都能明白,如果你們肯定是朋友,但是你們要肯定是朋友。」
「是的——是的!」
她出現在柯林房間的時候戴著帽九-九-藏-書子,有一剎那他顯得失望。他在床上。他的臉蒼白得可憐,眼睛周圍有黑圈。
「納必兄對柯林少爺說點約克郡話,就像那樣,」迪肯傻笑,「納會把他逗笑,對病人沒什麼比笑聲更好的。媽媽說,每天早上大笑半個鐘頭,能醫好一個人要得斑疹傷寒的人。」
「他說他希望請你儘快去看他。」瑪莎說,「真奇怪他對你這麼著迷。昨晚上你確實給他好看——是不是?沒人敢那麼干。啊!可憐的孩子!他已經被慣得無可救藥了。媽媽說,能對一個小孩發生的最壞的情況有兩種:永遠不如意,永遠如意。她不知道哪一種更糟糕。你自己脾氣也不小。不過我到他房間的時候,他對我說:『請去問問瑪麗小姐她能否來和我說話?』想想他能說請!你會去嗎,小姐?」
「哎是,我們角對,」她說(就是說「是的,我們絕對」)。「我告訴納我們首先做什麼,」她繼續說,迪肯咧嘴笑了,因為小女娃子費力擰著舌頭說約克郡話的時候很好笑。「他對你大為著迷。他想見你,他想見煤灰和隊長。我回房子和他聊天時,我會問他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去看他——把你的動物帶上——然後——稍微等一下,等更多葉子長出來,有一兩個花苞了,我們去把他帶出來,你去推他的輪椅,我們會把他帶到這兒,給他看所有的東西。」
「你聞著像鮮花和——和新鮮的東西,」他非常歡欣地呼喊,「你聞著是什麼味道?又涼爽又溫暖又甜,全在一起。」
「你不能忍受我嗎?」瑪麗問。
「我先跑去見迪肯,」瑪麗說,「不,我先去見柯林,告訴他——我知道要九_九_藏_書告訴他什麼。」她突然來了靈感。
「今天我就對他說約克郡話。」瑪麗說,自己也傻笑起來。
當然第二天早晨瑪麗沒能早起。她睡晚了,因為她累了,瑪莎拿來早飯時告訴她,雖然柯林相待安靜,他病了、發燒,和他大哭大叫把自己弄得緊迫之後一貫的情形一樣。瑪麗慢慢吃著早飯,一邊聽著。
「我高興你那麼說,」瑪麗回答,「因為——因為——」
「我不會去很久,」她說,「我去找迪肯,但是我會回來。柯林,是——是關於秘密花園的事。」
她這麼不歇斯底里、自然、孩子氣,她讓他恢復了理智,他開始笑話自己,幾分鐘以後她又坐到她的凳子上,告訴他秘密花園真的是什麼樣子,而非她想像的,柯林的疼痛和疲倦被忘記了,他滿心歡喜。
他整個臉都亮了,泛起一絲顏色。
他們坐到草地上,隊長蜷縮在他們腳邊,煤灰肅穆地在樹上聆聽,堅果和果殼在近旁聞來嗅去,離開這般的快樂,讓瑪麗幾乎難以忍受,然而,當她開始講故事,不知不覺,迪肯喜氣的臉上的表情讓她改變了主意。她看得出他比她更為柯林覺得難受。他抬頭看天,環顧四周。
「嗯,那麼說真是滑稽,」她坦白地承認,「因為他的鼻子確實是翹起來的,他有張大嘴,他的衣服上全是補丁,他說著寬扁的約克郡話,可是——可是如果天使真的來約克郡,住在曠野上——如果有約克郡天使——我相信他應該懂得綠東西,知道怎麼種它們,他應該懂得怎麼和野生動物說話,像迪肯那樣,野生動物會知道他肯定是朋友。」
他的臉如此莊嚴,他的回答幾乎像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