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子里情況在變，饒奇先生，」莫得勞克太太說，一邊領他從後面樓梯上走廊，走廊通向目前為止仍然神秘莫測的卧室。

「是嗎？」柯林喊，「噢！我但願他還會來！」

「那是季元本幹活的花園。」瑪麗說。

正如瑪麗私下裡一貫相信的那樣，迪肯真的有一種魔力。當饒奇先生聽到他的名字，安心地笑了。

「在印度我從來沒有見過春天，因為那裡沒有。」瑪麗說。

迪肯只一推，有力、穩當、耀眼。

「那麼，那麼，」他忙亂地換著外套，自言自語，「現在怎麼樣？不準人看他的皇室殿下現在召喚一個他看都不看一眼的人。」

「這裏，」瑪麗說，踏上靠近常春藤的花床，「是他從牆頭對我鳴叫，我去和他說話的地方。這是被風吹開的常春藤。」她握住懸挂的綠色簾幕。

「是曠野上正在開放的金雀花，」迪肯說，「啊！蜜蜂在那裡，今天這麼個好天。」

「你的眼睛真大，柯林，」她說，「當你想事情的時候，它們像茶碟那麼大。你現在在想什麼？」

【 ②碼：相當於0.9144米，大概是成年人走兩步的長度。】

「那天早晨你跑進來說『它來了！它來了！』你讓我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聽起來好像東西是列著大隊伍來的，伴著一蓬蓬一股股的音樂。像我有幅畫像那樣，在書里——成群結隊漂亮的人和小孩，帶著花環和開著花朵的枝子，每個人都在笑著、跳著舞、擠啊、吹笛子。所以我說『也許我們能聽到金喇叭！』，告訴你打開窗戶。」

「啊！」莫得勞克太太抗議，「自從他長了腳，我們都只有讓他踐踏我們每一個人，他以為別人生來就是為了讓他踐踏。」

「有意思！」瑪麗說，「感覺真的是那樣的。假如所有的花朵、葉子、綠色東西、小鳥、野生動物都同時跳著舞經過，會是怎麼樣一群啊！我肯定它們會跳舞、唱歌、吹笛子，就會有一陣陣音樂。」

「噢！是這兒——是這兒！」柯林喘著氣。

「是嗎？九_九_藏_書」柯林說。

「下午我會再召你來問，等他回來以後。」克蘭文醫生說，「我必須看外出對他是否合適。我但願，」他聲音很低沉，「他會讓你跟著去。」

「現在安全了，」他說，「今天下午我就能看到它了——今天下午我就能進到它裏面去了！」

「饒奇先生來了，柯林少爺。」莫得勞克太太說。

他們走的小路是萬徑人蹤滅。實際上，所有花匠和花匠的兒子都被魔法弄走了。他們在灌木叢里繞進繞出，圍著噴泉花床轉圈子，按照他們仔細計劃好的路線，純為享受神秘感。但是當他們最後轉進常春藤牆邊的長廊，正在逼近的刺|激讓他們激動起來，出於他們難以解釋的神秘原因，他們開始低聲私語。

「你得到我的可以離開的允許，饒奇。」他說，「但是，記住，這事非常重要。」

過了一小會兒，護士打點好了柯林。她注意到，穿衣服的時候，他不再像截木頭似的躺著，而是坐起來，努了些力自己穿，他一直和瑪麗說說笑笑。

「他今天還不錯，先生，」她對克蘭文醫生說，醫生順路來視察他。「他心情很好，讓他強壯些。」

「我要好起來！我要好起來！」他喊出來，「瑪麗！迪肯！我要好起來！我要活到永遠——的永遠——的永遠！」

【 ①Beddingplant：即將開花的植物被移栽到花床和花盆裡，多為一年生，用來營造鮮艷奪目但是短暫的效果，開花后丟棄。】

王爺揮手。

「這就是，」瑪麗吸了一口氣，「這就是我過去常常走來走去、琢磨又琢磨的地方。」

「哪兒？哪兒？哪兒？」他喊著，他的眼睛和小紅帽③里的狼一樣大，就像小紅帽被要求描述狼的眼睛時說的那樣。迪肯站著不動，輪椅停下來。

出來到了走廊上，作為一個相當好心腸的人，他微笑著直至幾乎大笑起來。

「已經壞得不能再壞了，」她繼續說，「就那麼奇怪，那裡他們都覺得責任容易的些了。你可別吃ｒｅad.99cｓw•com驚，饒奇先生，要是你突然發現自己在一個巡迴動物園中間，瑪莎·索爾比的迪肯比你我還像在自己家裡。」

「很好，先生，」饒奇回答，琢磨著他是否會得到指示砍去園子里所有的橡樹，要不把果園改建成池塘種花。

在房間里，柯林朝後靠在他的靠枕上。

再走幾碼②，瑪麗又低語。

房子里最強壯的腳夫把柯林抱下樓，把他放到輪椅里，迪肯在輪椅附近的戶外等著。等一個男僕安頓好毯子和靠枕，王爺對他和護士揮手。

「嗯，有一樁是很確定的，」莫得勞克太太說，「要是他真的活下來，那個印度孩子留在這兒，我擔保她會教給他不是整個橙子都屬於他，就像蘇珊·索爾比說的。而且他很可能會發現自己那塊地兒的大小。」

「老天爺！」他說，「他可有好一副老爺架子，是不是？你還以為他是整個皇室成員裹成一個呢——女王的丈夫加上其他所有人。」

「哦，你是饒奇，是嗎？」他說，「我派人叫你來是要給你一些非常重要的命令。」

關於病人房間里發生的古怪新鮮事兒的謠言，自然從僕人大廳里過濾到馬房院兒里和花匠中間，儘管如此，一天饒奇先生接到來自柯林少爺房裡的命令，還是驚了一跳。他必須到那些外人從不得見的房間里報道，因為病人自己有話對他說。

「你說：『你得到我可以離開的允許。』」瑪麗回答。

「有這麼多種聲音，唱歌的、嗡嗡的、呼喚的，」他說，「風吹來的那種一股股的香氣是什麼？」

然而，最吸引人的事，是把柯林足夠保密地運進秘密花園的準備工作。輪椅、迪肯和瑪麗會轉過灌木叢里某一個彎，然後進入蓋著常春藤的牆外的走道，這個彎以後不能讓任何人看到他們。一天天過去，柯林變得越來越堅信他的感覺：環繞花園的神秘感是它最迷人的地方之一。決不能讓任何東西破壞它。決不能讓任何人懷疑他們有一個秘密。人們一定要以為他和瑪麗、迪肯出去，只不hｔtｐs://ｒead.９９csｗ.ｃｏｍ過因為他喜歡他們，不反對他們看著他。他們曾經長時間快樂地討論他們的路線。他們會走上這條小徑，下那一條，穿過另一條，在噴泉花床里繞圈子，彷彿他們在看總園藝師饒奇先生叫人安排下的「花床植物」①。那是個合情合理的舉動，沒人會想到有什麼神秘。他們會轉入灌木叢圍著的走道，失蹤，直到他們來到長牆。一切都認真、縝密地考慮過，猶如戰爭年代偉大將軍擬定的進軍計劃。

「他在白金漢宮和煤礦底層都一樣像在自己家裡。」他說，「不過也不是冒失無禮。他就是自在，那個孩子。」

「我寧願現在放棄這份工作，先生，與其等到後來被辭退。」護士回答，突然堅決起來。

迪肯和他的動物們回花園去了，瑪麗留下來和柯林在一起。她不覺得他顯得累，但是上午飯之前他非常安靜，他們吃的時候他也非常安靜。她想知道為什麼，就問他。

「很好，先生，」饒奇先生回答，非常寬慰，橡樹可以保留，果園安全了。

但是他們被迫再等一個星期有多，因為先是大風天，然後柯林被感冒威脅，這兩件事接踵而來，無疑本會讓他大為惱火，可是有那麼多仔細、神秘的計劃要執行，差不多每天迪肯都進來，哪怕只是幾分鐘，講正在發生的事，在曠野上、小徑上、籬笆里、溪流邊上。他要講的事情，水獺、獾、水老鼠的家，更別提小鳥的巢和田鼠的洞，足以讓你興奮得簡直要發抖，當你聽到來自一個馴獸師所有深入的細節，帶著扎心的熱切和緊張，你意識到整個忙碌的底下世界正在工作。

「我沒有決定真正這麼建議你，」醫生說，略帶緊張。「我們會做這個實驗。迪肯這孩子我敢托初生嬰兒。」

「很好，先生。謝謝你，先生。」饒奇先生說，莫得勞克太太把他領出房間。

但是柯林竟然跌回靠枕上，儘管他快樂得呼吸可聞，他已經用手蒙住眼睛，保持在那裡，把一切都關在外面，直到他們都到了裏面——輪椅魔法般停ｒeaｄ.９9ｃsｗ.cｏm下來，門關上了。直到那一刻，他才把手拿開，四處看了一圈，又一圈，又一圈，就像瑪麗和迪肯曾經那樣。牆上、地上、樹上、搖蕩的枝條上、卷鬚上，已經爬上了小小嫩葉組成的無瑕的綠色面紗，草里、樹下、涼亭里的灰色高腳花瓶、這處、那處、到處都是一點一點、一潑一潑的金色、紫色、白色，一棵棵樹在他頭上捧出團團粉紅與雪白，有翅膀撲閃、隱約的甜美笛聲、嗡嗡作響、香氣、香氣。陽光溫暖地瀉到他臉上，如一隻手可愛的觸摸。瑪麗和迪肯陷入驚奇，站著瞪著他看。他顯得非常奇怪而異常，因為一種發光的粉紅色正慢慢爬上他全身——象牙白的臉頰，脖子，手，全身。

「我忍不住想它看起來會是什麼樣子？」他回答。

「春天，」他說，「我在想我從來沒有真正見過春天。我幾乎從不出去，出去的時候我也從不去看。我甚至想都不想。」

「那裡，」瑪麗帶著肅穆的快樂說，指著一大叢丁香下面，「他停在一小堆土上，指給我鑰匙。」

饒奇先生不是沒有好奇心。他從未瞟到那個男孩半眼，已經聽到一打誇張的故事，關於他神秘的樣子和發狂的脾氣。他最常聽說的是他可能隨時會死，有無數個想像描述駝背、無力的四肢，來自從未見過他的人。

在幽閉多病的生活里，柯林的想像力比她豐富，至少他好多時間都用來看精美的書本和圖畫。

「這裡是把手，這裡是門。迪肯把他推進去——趕快推進去！」

年輕的王爺不在床上也不在沙發上。他坐在一把扶手椅子上，一隻年輕的羊羔站在他旁邊，像吃奶羊羔的樣子搖著尾巴，這時迪肯正跪著用奶瓶給它餵奶。一隻松鼠站在迪肯彎下的後背上，專心地一點一點啃著一顆堅果。那個印度來的小女孩坐在一個大腳凳上看著。

「是這裏嗎？」柯林說，他的眼睛開始急迫地在常春藤里搜尋，「可是我什麼也看不出。」他低語，「沒有門。」

「也許他會長出這個脾氣，要是他活下來。」饒奇先生提示。

reａd•9９ｃｓｗ.ｃｏｍ要不是他有思想準備，也許他會被嚇一跳。當卧室的門打開，一隻大烏鴉，停在雕花椅子的高靠背上，似乎像在自己家裡，非常大聲地「呱——呱」宣布客人的到來。儘管莫得勞克太太警告過，饒奇先生險些逃過因往後一蹦而大失尊嚴。

「我曾經也這麼想。」瑪麗說。

然後是一陣美好的沉默，呼吸停止，輪椅繼續轉。

「你得到我可以離開的允許。」他說，他們兩個都迅速消失，等他們都安全到了房子裏面，必須坦白，他們咯咯笑來著。

「讓我們希望往好里變吧，莫得勞克太太。」他回答。

他們倆都笑起來。不過不是因為這個念頭好笑，而是因為他們都很喜歡它。

「瑪麗，」柯林說著轉向她，「你說過在印度當你說完了想讓人走的時候，怎麼說來著？」

迪肯開始緩慢而穩當地推動輪椅。瑪麗小姐在旁邊走，柯林後仰，抬臉向天。蒼穹高聳，雪白的小雲朵像白色的鳥兒，伸展著翅膀飄浮在水晶般清澈的天空下。大股的柔風從曠野上盪過來，帶著野外的清澈香氣。柯林不斷鼓起瘦小的胸膛，吸進它，他的大眼睛看上去，彷彿是它們在傾聽——傾聽，而不是他的耳朵。

年輕的王爺轉頭上下打量他的男僕人——至少總園藝師是這麼覺得的。

「花園嗎？」瑪麗問。

【 ③歐洲傳統童話，一個小女孩總喜歡戴紅色帽子，綽號小紅帽。她穿過樹林去看望外婆，遇到大灰狼花言巧語想吃她，結果獵人打死了大灰狼，救出了小紅帽。】

「今天下午我要坐輪椅出去，」柯林說，「要是新鮮空氣適合我，我可能會每天出去。我去的時候，不準任何花匠靠近花園牆邊的長廊。不準任何人。我大約兩點種出去，所有人都必須離得遠遠的，直到我發話說他們可以回去工作。」

這時柯林坐起來。

「呱——呱！」烏鴉沙啞但並非無禮地評註。

「這是知更鳥飛過牆的地方。」她說。

「他們和我們一樣，」迪肯說，「只不過他們得每年造房子。這夠它們忙的，所以他們手忙腳亂趕著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