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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1)

第二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1)

一旁東廠幾名好手笑了起來,他們見卓凌昭卑顏屈膝,都不把他當作回事,一人伸手往他肩上搭去,獰笑道:"卓老兒,我看你怕得厲害,還是……"
便在此時,東廠眾人忽覺呼吸不暢,竟是給那賣面郎的凌厲掌風所擾,眾人心下大驚,方知厲害,待要閃避,其勢卻是有所不及,剎那間當前兩人首當其衝,登被賣面郎的掌力震得衝天飛起。
薛奴兒冷笑道:"哪裡去!"跟著青光一閃,手中圓盤擲出,那暗器名喚"天外金輪",乃是一等一的霸道,此時猛朝金凌霜飛去,勢道兇猛。
這廂薛奴兒首當其衝,不禁臉上變色,他也聽人說過卓凌昭武功如何厲害,自己平日雖然推稱不信,但此時見他舉劍在手,一臉殺氣騰騰的模樣,卻又不能不叫他心驚膽跳。
賣面郎紮下馬步,深深吸了一口氣,右掌往前劈出,他知此刻情勢兇險無比,要惹得後頭追兵趕到,立有性命之憂,便要在數招之內將那人擊退。
伍定遠自逃亡以來,何曾放懷笑過?想起自己尚在險地,居然還能嘻笑不絕,霎時也覺自己行止荒唐不經,倒似個血氣方剛的小兒一般。想到此節,更覺忍俊不禁,登時放聲大笑。
伍定遠正待要說,那賣面郎臉色一變,忙掩住他的嘴,伍定遠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大宅屋頂上有人來回走動,也不知是東廠太監,還是昆崙山人馬。那賣面郎皺眉道:"怎地又來了這許多人?"他正自籌算脫身之計,那伍定遠卻是個老江湖,順手在地下摸了塊小石,運勁擲出,只聽啪地一聲,石塊飛出了巷外,屋頂上幾名把手之人一聲低嘯,便紛紛往石塊落下之處撲去。
兩人又游出里許,前頭忽有微微星光,賣面郎歡聲道:"出口在這兒了!"便與伍定遠相互扶持,爬出溝渠。
卓凌昭面色沉重,說道:"錢師弟,偏勞了,本派這次東來能否大功告成,全在你這一舉。"眾人一齊望向錢凌異,臉上都是敬佩的神色。錢凌異臉上冷汗直流,說道:"他媽的,我……你……我……"
賣面郎道:"這是王府衚衕倒污水、傾大糞的地方,這溝連通永定河,除了幾處開口外,整條溝都在地底。我們從這逃脫,料來不會被人發現。"
那人話說得一半,卻突然從中斷絕,跟著一動也不動。
東廠眾人登時一驚,不知是什麼人在故弄玄虛,胡忠尖聲道:"什麼人?快快滾出來了!"
薛奴兒聞言大喜,心道:"這卓凌昭根本是個紙老虎,一聽到我的名字,嚇得骨頭都酥了。"當下大搖大擺的道:"卓老兒果然識相,你這就帶著你這批徒子徒孫滾吧!永遠別踏進京城一步。"
先前昆崙山眾人攔住了東廠高手,不讓他們進到巷裡,但現在形式逆轉,反倒是東廠眾人不讓他們離去了。
賣面郎轉頭看去,眼見伍定遠背上鮮血淋漓,顯然也支撐不了多久,只搖頭一笑,道:"那可不成。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這位兄台,你身上傷勢甚重,我不能讓你獨行。"說著便要站起身來。
眼見伍定遠就要死於非命,那賣面郎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一聲大吼,並起雙掌,猛地向人群里推去,東廠諸人見他重傷垂危,也不把他放在心上,手中兵刃毫不停頓,仍是朝伍定遠砍落,手段兇猛至極。
出得糞渠,只見滿天星辰,已然到了近郊香山寺附近,賣面郎道:"今兒是十五,香山寺里必然香客雲集,咱們躲到那裡去。"
錢凌異面有得色,說道:"這也不全是我一人的功勞,大伙兒不都有出力嗎?"他還待嘮嘮叨叨的說下去,屠凌心皺著一張醜臉,低頭看著糞孔,說道:"錢師弟,這次抓到伍定遠全是你的功勞,沒人敢跟你搶,你下去吧!"說著朝下頭一指。
不多時,兩人沿著花圃,已然繞過大宅主屋,與先前的衚衕相距已遠。二人蹲在圍牆之下,賣面郎道:"翻出這面牆就是鬧街了,等咱們跳出牆去,那些人再兇惡,總不能當街殺人吧?"伍定遠鬆了口氣,道:"多謝兄台高義相救,小弟實是無以回報……"
伍定遠忍住疼痛,一腳往後踹去,登將那人踢了一個大觔斗,但腳背一痛,又被人狠狠打了一記,伍定遠支撐不住,往前摔倒,東廠眾人毫不留情,手上傢伙一同往伍定遠后心要害砍落。
就在此時,伍定遠後背失了銀梭護身,不知被何人砍了一刀,這刀雖未正中要害,只劃read.99csw.com出一道口子,但已讓他眼前一黑,痛得險些昏暈。
卓凌昭好整以暇,笑道:"各位好端端的,怎地動刀動槍了呢?大家千萬別傷和氣啊!"言語之間,全不把東廠諸人當回事。
這下倒輪賣面郎苦惱了,伍定遠連聲催促,那賣面郎捏住鼻子,霎時也是一跳,伍定遠正自張口,那賣面郎落下孔道,糞水登時濺入口中。伍定遠哀嚎一聲,慘然道:"老兄,你下來時不會打聲招呼嗎?"
薛奴兒心下沉吟,想道:"這廝數月前大敗少林寺的金剛,看來真有些鬼門道,決計小看不得。我薛奴兒何等尊貴身分,何必與他這等鄉野村夫爭鋒?今日不宜犯險開戰。"
東廠諸人心下駭然,尋思道,"這小子到底是什麼來歷,怎地打不死一般,卻不知是哪門哪派的人物?"
一名和尚道:"我們也不是要欺侮這兩人,只是他們身上臭得不成話,不趕出去不行哪!"
賣面郎嘿嘿冷笑,道:"老兄之言大謬不然,我豈是求生以害仁之輩?"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錢師弟,莫說別人,你自己有沒有主意?"錢凌異尷尬一笑,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剛才好像看到兩個人往那條窄巷奔去……"說著胡亂朝一處小巷一指,屠凌心不待眾人說話,當即往窄巷奔入,偏有這麼巧,錢凌異胡謅亂指,居然指到了伍定遠逃脫之路,果然屠凌心大聲叫道:"這裡有條小溝,他們定是從此處逃脫的!"
那商販被他這麼一推,上身只微微的搖晃,兩足仍是牢牢的釘在地下,賣面郎與伍定遠兩人心中一凜,互望一眼,知道遇上了高手。
那賣面郎忽地大吼一聲,雙目噴出異光,奮起一鼓排山倒海的掌力,那人料不到這賣面郎還有這等內力,抵擋不及,只聽"喀啦"一聲,那人跌倒在地,胸前肋骨已被震斷,眼見不活了。
賣面郎苦笑一聲,伍定遠呸了幾下,兩人便往溝渠深處游去。
金凌霜料不到薛奴兒說動手便動手,大驚之下,只有往地下一滾,他雖然僥倖躲開,但身旁兩名弟子閃避不及,只聽慘叫連連,兩顆人頭滾落在地,那兩名弟子竟又身首異處,死於非命。
那商販模樣的人手上加勁,源源不絕地催動內力,料想那賣面郎已中了他的一招重手,若以內力拚斗,那賣面郎非輸不可,果然賣面郎面色轉青,一口鮮血噴出,顯是真力不濟,那人大喜之下,心力稍弛,掌力略略松卻。
二人一進窄巷,伍定遠便聞到一股驚心動魄的惡臭,如腐魚、如爛糞,中人慾嘔,他心下起疑,不知那賣面郎為何帶自己來到此間。
伍定遠以往是威震西涼的捕頭,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只是背上傷口火燒般的疼痛,全身擠不出一絲力氣,只好蹲在地下挨打,一旁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人人掩鼻笑看。
胡忠見那人站立不動,便叫道:"你幹什麼來著!退開些。"說著往那人肩膀推去,豈料那人身子一歪,摔倒在地,竟然直挺挺的死了。
賣面郎低著嗓子,靠在伍定遠耳旁說話,一邊替他解開穴道。伍定遠啊了一聲,正要回話,那賣面郎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衚衕里兩方人馬混戰,咱們正好趁機逃脫。"
伍定遠大驚之下,忙飛足往那商販踢去,那商販退開一步,撮唇做嘯,霎時間四周響起一片叫喊,大批人馬忽地現身而出,已將兩人團團圍起。
兩人正挨打間,忽然有一人推開眾人,走到那群和尚身邊,說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這般打兩個乞丐。"
卓凌昭臉色凝重,沉聲道:"這伍定遠倒底跑到哪去了?你們誰有主意?快快稟來!"眾門徒彼此相望,都沒有說話。
心念甫定,便尖聲道:"昆崙山殺害朝廷官員,擅自攔堵京師要衢,罪不可赦,待咱家稟明總管,再行定奪!"卻是打了退堂鼓。
伍定遠見他們身穿廠衛服色,看來應是東廠的人馬,不禁為之一驚,待見那賣面郎臉色蒼白,看來已是受傷不輕,伍定遠不願連累他的性命,心想:"反正王寧大人已經垮台,世間沒人救得了我,今日大劫難逃,我何必多害一人的性命?"便低聲向那賣面郎道:"這位朋友,他們要拿的只是我一人,你趕緊走吧!"
那賣面郎向伍定遠微微一笑,眼神中滿是佩服。伍定遠此時心神不寧,見這人兀自嘴角帶笑,忍不住一奇:"都生死https://read.99csw.com關頭了,這人怎地還笑得出來,看來性子真有些特異。"
兩人走到街上,此時華燈初上,鬧街上行人來往,一幅太平繁華之象,與巷內肅殺的氣氛大異其趣。
眾和尚合十讚歎,紛紛住手,那家丁頭也不回的走了,一名百姓問道:"究竟是哪家的夫人,這般的好心啊?"另一人道:"啊呀!你連這都不知道啊!那位貴婦哪,就是當今兵部尚書的夫人,才從揚州上來沒多久哪!"說著往一處指去,伍定遠抬頭看去,只見遠處家丁圍繞,簇擁著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貴婦,那貴婦圓圓的臉蛋,氣質高雅,一看便知出身名門。
崑崙眾人雖然追隨卓凌昭多年,但近年已甚少見他用劍,那日卓凌昭便與靈音放對時,也只空手應敵,不曾拔劍出招,眾人見掌門人長劍便要出鞘,無不精神大振,霎時齊聲道:"弟子恭睹掌門人神技!"
卻見卓凌昭微微一笑,道:"薛副總管好大的火氣,傷了我們好些人哪!"薛奴兒冷冷的道:"傷得不多,才殺了三個,砍了條手臂,不多,一點也不多。"
錢凌異見那糞孔里滿是黃白之物,臉上變色,嚅嚅嚙嚙地道:"這……這光聞就不得了啦!哪……哪能下去啊!"
原來賣面郎方才擲出碎瓷爛碗,用意便是要讓昆崙山眾人手忙腳亂,也好趁機將伍定遠救走。他趁著眾人心神大亂,便著地滾出,將伍定遠一把抱起,跟著躲入一旁圍牆的狗洞,藏身於官邸花圃之中。崑崙眾人雖然囂張,但此地乃是王府衚衕,也只敢在巷內巡查,哪有膽子衝進朝廷要員宅里搜捕?是以久久都找不到伍定遠。
哪知便這麼一個耽擱,那商販忽地一掌穿出,那賣面郎防禦不及,胸口登時中掌,一口鮮血噴出。伍定遠吃了一驚,這面販望之內力渾厚,哪知臨敵經驗竟如此之少,三兩下便著了人家的道兒。
伍定遠不去理他,逕自向東廠諸人道:"你們要的是我西涼伍定遠一人,諸位放我這位兄弟走,伍某便隨你們去如何?"
東廠諸人見卓凌昭這個勢頭,心裏都想起了江湖上的那兩句話:"崑崙劍出血汪洋,千里直驅黃河黃",卓凌昭自號"劍神",劍法如何高絕,恐怕自己今日有幸躬逢其盛了。敵我雙方一齊轉頭望向薛奴兒,要看他如何示下。
那賣面郎原本趴在地下,忽地全身一震,直往那中年貴婦看去,好似痴了一般。和尚們笑道:"好啦!你們兩個傢伙真是幸運,遇上活菩薩啦!"說著將伍定遠與賣面郎托起,帶去沖水換衣,那賣面郎卻似呆了,雖給人拉著,目光卻始終不離那中年婦人。
薛奴兒知道外頭都是自己的人馬,只要能攔下昆崙山的人,扳倒江充的證物便會落入自己手中,忍不住心下喜悅,獰笑道:"你們這些人給我安分點,一個也別想走。"說著轉動手上圓盤,神色大是興奮殘忍。
猛聽"啊"的一聲慘叫,一人被大圓輪活生生的釘死,鮮血臟腑迸流一地,東廠眾人大喜道:"卓老兒死啦!"昆崙山眾人驚疑不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連忙往香山寺奔去,他們自知全身大糞極是駭人,便從小徑悄悄入廟,誰知今夜香山寺著實熱鬧,到處都是善男信女。眾人參拜間,忽地聞到一股惡臭,其腥其腐,在所難言,眾香客訝異無比,不知哪裡飄來這股駭人怪味兒。
廟中一名和尚急急奔了過來,大聲道:"你們這兩個人,鬼鬼祟祟的在這裏幹什麼!"
錢凌異正自害怕,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腳,他立足不定,便自摔落糞坑,昆崙山眾人一起驚呼,紛紛閃躲濺出的糞水。
錢凌異幫腔道:"是啊!我們身受江大人重託,豈能空手而回?大伙兒快想想辦法!別讓掌門人操心!"
那商販模樣的人笑道:"你這當口還敢和咱們談買賣?你們兩人誰都不許走!"說著一把抓向伍定遠。
伍定遠與那賣面郎暗自叫苦,兩人身上有傷,走路已是不易,這般賓士后已是全無體力,登時被人攔住,那幾個和尚見兩人滿身黃白,倒也不敢真的碰他二人,只大聲喝道:"你們這兩個乞丐,快快給我滾出廟去!"
卻說昆崙山與東廠眾人正待動手,猛聽得巷外大呼小叫,金凌霜心中一凜,知道伍定遠已然逃出巷中,當下道:"大伙兒不必多耗時間,快跟我走!"說著往向外奔去。
屠凌心雖知九九藏書不敵,但他生性兇惡,此時仍不屈服,只沉聲道:"這老東西給我應付,二師兄你帶著大家走。"金凌霜面色猶豫,搖頭道:"不成,這人武功太怪,我不能讓你犯險。"
兩人緊緊地挨著,一步步往巷裡走去,行了片刻,賣面郎忽道:"好了,我們從這兒下去,一路可以通到香山寺。"
卓凌昭何等人物,這次親自出馬,自是勢在必得,前後幾月他布下大批人馬,始終沒有半點收穫,倘若此次又在京師失手,卻要他這張臉往哪擱去?昆崙山眾人或騎快馬,或展輕功,瞬間便將王府衚衕圍得水泄不通,料來伍定遠插翅難飛。
兩人笑了好一陣,忽聽遠處有人叫喊,看來追兵已到。賣面郎見伍定遠臉上變色,忙喘道:"老兄不必憂心,我在這附近賣面已久,地勢甚熟,不怕逃不出去。"說著勉強起身,拉著伍定遠,兩人往一條窄巷走去。
東廠好手多半聽過這人的來頭,此時見他貌不驚人,看來如同一個中年儒生,人人都是驚疑不定。
卓凌昭卻不以為意,只點了點頭,道:"是啊!我這些徒子徒孫學藝不精,死了也是活該,副總管教訓的是。"金凌霜等人吃了一驚,都不知掌門為何如此說話,眾人心中雖然不滿,但在卓凌昭積威之下,卻無人敢出異聲。
那圓盤殺人之後,在半空中一轉,血淋淋地飛回薛奴兒手中。
卓凌昭見對方給自己嚇退,登時哈哈一笑,道:"薛副總管如此識時務,真不愧劉總管平日的教導之功啊!"
過不多時,兩人換上粗布衣衫,活脫是廟裡的火工,伍定遠道:"兄台,我看咱們暫且躲在此處,也好歇息一陣,你說如何?"那賣面郎若有所思,魂不守舍,直待伍定遠把話說了兩遍,這才嗯了一聲,道:"也……也好。"伍定遠見他神思不屬,倒也不以為異,料來適才廝殺定是太過激烈,這才讓他心神不寧。當下兩人便混在香客之中,掩人耳目,料來不要與追兵正面朝相,當不至被人認出。
卓凌昭笑道:"好啊!就聽公公的吩咐,師弟們,大伙兒這就走吧!"說著便要率人離開。
卓凌昭微笑道:"薛副總管好霸道的暗器,本座已領教過了,念在貴方的一番盛情,卓某豈能不投桃報李?"說著手按劍柄,凝視著薛奴兒,道:"薛副總管,卓凌昭今日斗膽,想請你指教一二。"
"嗡"地一聲響,忽然青光閃動,一隻大圓輪急速飛向卓凌昭,正是薛奴兒霸道至極的暗器"天外金輪",這暗器好生了得,連屠凌心這等好手也難擋其鋒銳,卓凌昭此時空著兩手,一臉瀟洒閑適,不知他要如何擋架。
那賣面郎拉著伍定遠的手,正待穿過鬧街,忽然一名商販打扮的男子匆匆走來,滿臉堆笑地道:"兩位大爺,我這裏南北貨物一應俱全,您老人家過來看看吧!"
卻聽一聲長笑,眾人定睛望去,只見卓凌招單手提著一人,只見那人身上嵌著一個大圓盤,身著廠衛服飾,不知如何,竟被薛奴兒的霸道暗器殺死,只是卓凌昭手法太快,旁觀眾人雖不乏高手,卻沒人看出他如何下的手。
賣面郎正待回答,忽聽巷中腳步聲輕響,顯然有高手潛入巷裡。伍定遠審度厲害,一聲輕嘆,咬住銀牙,閉緊雙眼,當場便往糞孔跳下。只聽撲通一聲,大糞混著污水淹過口鼻,奇臭難言。
卻說伍定遠與賣面郎兩人急速在黑暗的糞渠中爬行,幸好時節已然入秋,天候漸寒,這臭味也不至加重,兩人走走嘔嘔,不顧身上有傷,瞬間游出里許路,倆人正游間,忽聽後頭有人大呼小叫:"他媽的,一群死人,自己不會下來啊!偏要我干這苦差事,老子操你祖宗!"伍定遠認出是錢凌異的聲音,忙道:"昆崙山的人追來了,我們快走!"
卓凌昭哼了一聲,道:"找不到伍定遠,大伙兒也不用回昆崙山了。"眾門人見掌門大發脾氣,心下擔憂,都是低下頭去。
那商販模樣的人大怒,罵道:"死小子!"也是一掌朝那賣面郎推去,賣面郎舉掌護身,兩人雙掌相接,身子都是一晃。
伍定遠望著那處孔穴,只見裡頭滿是糞便,不知更深處有多污穢,光是想想就要作嘔了,何況要跳將下去?他頭皮發麻,顫聲道:"老天啊呀!難道……難道沒有別處可以逃生了嗎?"
昆崙山眾人連忙奔近巷內,人人聞到滔天惡臭,無不掩住read•99csw.com了口鼻,待見了那處糞孔,更是駭然出聲,連那"劍神"也是面色鐵青。
他見賣面郎身子搖晃不定,忙伸手相扶,但自己血流過多,一時頭暈眼花,竟與賣面郎一同滾倒在地。
伍定遠張目望去,只見那賣面郎指著一個孔穴,下頭正傳出一陣濃烈至極的惡臭,卻不知是什麼奇怪所在。伍定遠低頭看了一陣,驚道:"這……這是什麼地方?"
薛奴兒聽他出言嘲諷,只恨恨地瞪了一眼,卻也不敢上前挑釁,一旁胡忠低聲道:"副總管,那羊皮在姓伍的手裡,咱們不能就此放手啊!"只聽"啪"地一響,薛奴兒已在胡忠臉上重重煽了個大耳光,胡忠滿面尷尬,只得摸著紅腫的臉頰,急急退下。其餘眾人發一聲喊,便也退去。
薛奴兒想起伍定遠便在巷外,當即笑道:"不忙,不忙,卓老兒你在這衚衕里歇一會兒,等我們辦完事再說。"
兩人此時心力俱疲,只蹲在地上不住喘氣,哪有氣力回話,一名和尚拿出掃把,往他們背上掃去,喝道:"快走!快走!別在這嚇人了!"
正兇惡間,卻見眾門人掩嘴偷笑,一人緩緩走了過來,掩鼻道:"四師弟,你好好乾,回頭本座會大大獎賞你。"錢凌異見這人神情儼然,正是掌門卓凌昭,看來適才那腳定是他踢的。錢凌異神色慘澹,不知要如何推搪,又聽那屠凌心笑道:"老四,你可快點游水啊,姓伍的他們要走遠了!"
東廠諸人正自得意,忽聽巷口傳來一個雋雅的聲音,吟道:"崑崙劍出血汪洋,千里直驅黃河黃。"
伍定遠見他這一抓招式嚴謹,內力深厚,連忙側身閃開,那商販右腳一掃,踢向伍定遠下盤,左手五指向他"車頰穴"揮去,伍定遠左支右拙,慌亂之中,從懷間摸出"飛天銀梭",往那人臉上打去,那商販料不到伍定遠還有這手暗器功夫,大驚之下,急忙伏地一趴,好似狗吃屎般地躲開銀梭,東廠眾人見同伴吃虧,一齊拔出兵刃,往伍定遠身上砍去,這些人出手極重,不似昆崙山還想擒拿活口,只怕伍定遠稍不留神,便要命喪當場。
兩次過招,東廠一瞬間便死了二名好手,薛奴兒卻連卓凌昭的衣角也沒沾到,武功顯然遠遜,胡忠怒道:"卓凌昭,你明知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你還敢動手殺人!你……你……這……你……"他話尚未說完,只見卓凌昭一揮手,一名昆崙山弟子躬身走上,兩手高舉,奉上一柄長劍,眾人見那柄劍窄薄削長,連著黑漆古拙的劍鞘,當是卓凌昭慣用的配劍。
卻說賣面郎與伍定遠擺脫東廠的糾纏,兩人渾身浴血的奔至街心,京城百姓什麼時候見過這等怪模怪樣的人,轟地一聲往後讓開,伍定遠見賣面郎捂胸嘔血,蹲在地下,忙上前道:"朋友,多謝你出手搭救!剩下的事,我自個兒應付得了,你自管走吧。"
卓凌昭笑道:"公公一下要我做這,一下要我做那,這可讓我糊塗了。"
錢凌異見他幸災樂禍,只感氣憤至極,但掌門站在一旁,卻又不敢多說,只狠狠地白了屠凌心一眼,咬住了牙,自往深處游去。
賣面郎往那商販肩上推去,道:"讓開些了,我們沒工夫瞧你的。"
右手一揮,一招"流星經天",銀梭便朝那手持金瓜錘的漢子飛去,那人見銀梭來勢猛惡,一時不及閃躲,"啊"地一聲大叫,銀梭已然射中喉頭,叫聲從中斷絕。
只聽哈哈一笑,一人手搖摺扇,神情瀟洒,緩緩的從巷外走進,正是"劍神"卓凌昭到了。
卓凌昭見敵人退去,便吩咐道:"金師弟,你帶同受傷人眾先行離開,屠師弟、錢師弟,你們與我來。"崑崙眾人扶死攜傷,隨金凌霜離開,其餘身上無傷的,便與卓凌昭一同往外行出,眾人見掌門親至此間,料來京城雖大,卻無人敢擋"劍神"的一擊,霎時個個精神抖擻,走起路來更是虎虎生風。
錢凌異摔跌下去,頭下腳上地插在糞孔里,弄了個滿臉屎尿。他大怒欲狂,急忙翻身站起,暴喝道:"操你奶奶雄!是誰踢你老子的!"
兩人互望一眼,雖在困頓之際,卻也禁不住哈哈大笑,圍觀百姓見這兩個滿身血污的男子互摟互抱滾在地下,模樣非只古怪,甚且嘻嘻哈哈,都是駭異不已,不知這兩隻怪物是從哪裡鑽出來的。
那面販拉著伍定遠疾走,伍定https://read.99csw.com遠雖不知這男子的來歷,但此時性命危急萬狀,便算救自己的是條狗,也只有跟著走了,哪還有心思問東問西?他緊緊跟著那面販,眼見他左一拐右一晃,盡在官邸花圃中的小徑低身疾走,料來對此處地形極是熟稔。
那賣面郎舉掌亂揮,又打傷了數人,東廠眾人見他不要命般地亂打,連忙退開,那賣面郎伸手拉住伍定遠,大叫道:"咱們快走!"兩人相互扶持,連滾帶爬的闖到街心,路上行人見他們滿身鮮血,紛紛驚呼,往兩旁閃開,街上立時空了老大一片地方出來。
薛奴兒心頭有氣,冷笑道:"卓老兒,你妄稱一派宗主,今日可大錯特錯。"
正想間,那賣面郎身形飛起,右足在牆上一點,已如大鳥般掠上牆頭,伍定遠心下暗贊,跟著也在牆上一踩,拉著那賣面郎的右手,一同翻出了高牆。
眾人正自驚疑不定,猛見兩個骯髒至極的乞丐挨著牆角,正想跑入偏殿。一名香客驚道:"那是什麼東西!可是鬼么?"眾香客大吃一驚,紛紛閃躲開來。只留了伍定遠與那賣面郎獃獃立在偏殿門口,神態尷尬之至。
眼看崑崙眾人不敢上前應戰,薛奴兒笑道:"你們到底敢不敢打?昆崙山好大的名頭,原來都是不帶種的,真是見面不如聞名啊!"東廠諸人聞言,無不放聲大笑,屠凌心眼中如同噴火,只想上前廝殺,但金凌霜老沉持重,不願他貿然出面動手,一時間任憑東廠諸人狂妄嘲笑,卻無人敢上前挑戰。
薛奴兒悶哼一聲,適才卓凌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瞬間用內力震死他手下一名好手,下手之快,竟連他也沒看清。薛奴兒知道遇上了絕世高手,決計怠慢不得,他冷冷一笑,當下伸手一揮,霎時眾人一齊亮出兵刃,如臨大敵。
過了半晌,眾人只是盯著糞孔瞧,不知高低。卓凌昭皺眉道:"錢師弟果然了得,這麼多人都找不到這個機關,多憑你細心謹慎,不然我們又要栽了個觔斗。"
伍定遠舞起銀梭,護住全身要害,東廠諸人連連進招,都給他擋了開來,當中一人見那賣面郎幾欲軟倒,想撿現成便宜,舉起手上的金瓜錘,奮力往那賣面郎頭上敲落,伍定遠見那賣面郎渾渾噩噩,不知閃避,急忙大叫:"小心!"
胡忠臉色慘白,知道卓凌昭便要出劍,他心中畏懼,連說了幾個"你"字,卻擠不出一句話來。
崑崙眾高手聽了這個聲音,霎時面帶喜色,一齊躬身道:"弟子恭迎掌門人駕到。"
東廠眾人大吃一驚,這才知道卓凌昭暗藏鬼胎,竟是有意與東廠為敵。
卻說昆崙山四處找不到伍定遠,只氣得卓凌昭面色慘白,眾門徒心驚膽戰,一行人翻遍大小巷,就是找不到這兩人。
金凌霜與屠凌心對望一眼,兩人都知道這薛奴兒武功極高,並無自信能對付得了,何況一旁虎視眈眈的好手還不知道有多少,己方高手中劉凌川與莫凌山已然重傷,多名弟子被殺,看來昆崙山便要一敗塗地了。
"老兄,你跟著我走。"
薛奴兒臉上變色,他當然聽過"劍神"卓凌昭這個名字,沒想到他人也在京城,便尖聲叫道:"卓老兒既然來了,怎地還不現身,何必躲在暗處亂放狗屁?"
掌力將出未出,那商販卻渾不在意,竟不舉手擋格,好似不知掌力厲害,賣面郎一愣,暗道:"這人怎地如此託大?莫非他真的是個小販,不會武藝?"
那人身著家丁服色,瞄了伍定遠與那賣面郎一眼,掩鼻皺眉道:"大師父說的也沒錯,確實臟臭得緊。"他搖了搖頭,又向和尚們道:"我家夫人最有善心,見不得這種可憐人挨打受委屈,我這裡有十兩香火錢給幾位大師父,快帶他們去沐浴換衣。"
伍定遠拚死忍耐惡臭,卻聽腳步聲越來越近,忙低聲道:"快下來!有人追來了!"
伍定遠見他眼神中帶著一抹淡淡愁色,舉止間頗為豁達生死,忍不住搖了搖頭,心道:"這人好生奇怪,怎地毫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難道他不怕死么?"
那賣面郎喘道:"小心些,讓我先扶你起來。"說著伸手過去,便要將伍定遠托起。伍定遠給他託了幾下,身子勉強抬起,哪知腳下一軟,又是滑倒在地。兩人登時滾做一堆,模樣狼狽不堪。
賣面郎不去理睬,與伍定遠急急奔出,那商販伸手攔住他二人去路,笑道:"兩位何必急著走?先看看小人給爺台們準備的好東西,要不喜歡,再走不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