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章 京華秋色(1)

第五章 京華秋色(1)

這手帕正是方才胡忠丟出牆去的,胡忠見東窗事發,忍不住慘笑一聲,料知一切舉措都在劉敬掌握之中,當下也不掙扎,索性緩緩閉上了眼,靜靜待死。
燭火下只見胡忠的影子轉了過去,他咳了一聲,道:"回公公的話,我沒遇見。"薛奴兒哦了一聲,道:"是這樣么?好啦,你這就回去吧。"胡忠聽了這話,似乎鬆了口氣,便急急轉身開門,看他的影子輕輕顫抖,想來心裏極是害怕。
秦仲海陡見父子親情,驀地想起了自己的師父,忍不住輕嘆一聲,但隨即想到柳昂天、盧雲、韋子壯、伍定遠這干老友,嘴角一動,臉上乍現笑容,心裏的寂寥登時消失無蹤。
那考官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這……這是……江太師的金牌?"江大清冷笑道:"你以為當朝太子太師江充江大人是我的誰?他是我親叔叔啊!"那考官吞下一口唾沫,面色如同死灰,只聽江大清冷笑一聲,道:"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外廉官,卻敢狐假虎威,說我不配應考,給我站起來了!"那考官嚇得噤若寒蟬,連忙低頭站起,霎時江大清重重朝他臉上摑了一掌,江大清身材高胖,這一掌竟是不輕,那考官登即摔在一旁。
秦仲海心下惻然,嘆道:"你乾爹可是……可是已……"大寶哭道:"別問了,我們要走啦!"秦仲海嘆了口氣,想到當年與薛奴兒一同護駕和親的情份,便道:"你讓我瞻仰一下他的儀容。"說著伸手抓住白布,便要掀起。
秦仲海心下一凜,問道:"擔架里的是誰?"大寶嘆道:"別說了,我們要過去啦!"秦仲海見了他的哀傷神情,稍微推算,已知擔架里躺的必是薛奴兒無疑,看這個模樣,想來薛奴兒熬不住獄中的苦楚,已然死在裡頭了。
眼見這江大清未曾付錢,也未被詢問應考次數,便這樣平白地走了進去,周洋心中不忿,當即跳了起來,大聲道:"他…他沒有付三十兩過堂費!你怎能放他進去?"
那考官哼了一聲,道:"什麼我啊我的,連在下兩個字也不懂得用,你還考什麼試?應什麼舉?"
只聽薛奴兒的聲音道:"怎麼樣?仁智殿里一切安好?可有遇上什麼不尋常的事么?"
原來今日正是天下大舉,無數秀才出身的男子趕來此處貢院,參加三年一度的山東會試。
卻是什麼物事如此厲害,居然教這數百男子滿心害怕呢?只見前頭擺著好一張長桌,一名身穿朝服的官員神情嚴厲,凌厲的目光猛朝人群掃去,只嚇得眾人從心裏寒起。
那考官見周洋進去,便轉頭向盧雲一笑,道:"好心的活菩薩,這回換你進去啦!"說著送來一應物事,神態頗為客氣。
那考官哼了一聲,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周洋慌道:"小人是獨子,雙親年過八十,家裡還有房媳婦。"那考官斜目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第幾次應考了?"
只見那太監左一轉,右一轉,直往宮牆而去,秦仲海遠遠跟在後頭,他見那太監腳下沉穩,看來也是個練家子,若非如此,薛奴兒也不會請他來看守了。
江大清聞言惱火,道:"你說什麼,再把話說一遍?"
一名瘦弱男子連連點頭,顫聲道:"小人正是周洋。"
那考官哈哈一笑,道:"這牌子上還有字啊?可是你的生辰八字啊?"他低頭去看,卻見那金牌上寫著一個大大的"江"字。
那考官一肚子委屈,心裏正是又惱又火,聽得周洋兀自喊叫,當即罵道:"你再敢說一句,我一耳光賞給你!"周洋氣憤道:"他能進去,為什麼我不能?"那考官衝上前去,喝道:"沒錢就乖乖在家耕田,出來考什麼試?"說著一耳光便要往周洋摑去read.99csw.com
便在此時,猛聽撲嚕一聲,跟著臭氣薰天,那屁股竟爾放了一個屁出來。秦仲海大驚道:"死人放屁!"只聽薛奴兒的聲音惡狠狠地道:"姓秦的王八蛋,你可別幸災樂禍。等咱家傷好了,定要砍下你一條手泄憤!"他臉面向下,聲音模糊,聽來甚是含渾不清。
忽然一人抓住那考官的手掌,沈聲道:"沒錢便不能考試?這是誰家的道理。"那考官猛地回頭,只見此人雙目炯炯有神,正自望向自己,想來這人見過世面,那考官自也不敢造次,便問道:"閣下是誰?"
秦仲海見他未死,心下甚是高興,但嘴上仍不留情,只聽他嘻嘻一笑,雙手合十道:"薛副總管,你死就死了,可別出來作祟啦!"薛奴兒怒道:"你給我滾!"
那考官奔回桌前,細細查了一番,道:"嗯,你是盧雲,秀才出身,三年前應過一次舉,對不對?"盧雲哼了一聲,道:"你要多少錢?快快說吧!"
胡忠口吐鮮血,喘道:"總管,我……我忠心耿耿,你為何要害我……"劉敬聽他兀自嘴硬,登時哈哈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條手帕,在胡忠面前一招,笑道:"小忠子,這是你的東西么?"
那妃子不見了薛奴兒,便皺眉道:"薛副總管呢?"那太監躬身道:"啟稟瓊貴妃,薛副總管傷勢未愈,今日由我代班守衛。"
那太監見她走進密道,登將耳朵貼在牆上,似要查知裡頭還有什麼人。秦仲海蹲在樑上,心道:"難怪那日江充一提到瓊貴妃,皇上立刻把薛奴兒關了起來,想來瓊貴妃偷人一事多少還是傳出了風聲。"轉念又想道:"這皇上也真是不夠意思,一看不是自己帶綠帽,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饒過薛奴兒一命,這先皇武英帝地下有知,定要氣得暴跳如雷。"
那考官呸了一聲,冷笑道:"你這個莽撞子,連禮儀也不懂些,居然還敢應考,豈不笑壞人家的大牙了?"
那考官打開名冊,看了一眼,跟著抬頭對著一名男子喝道:"你就是周洋?"
那考官皺眉道:"你有沒有錢?"周洋顫聲道:"在下…沒…沒……"那有"有"字卻遲遲出不了口。
一名胖大的男子走了過來,道:"這位大人,我叫做江大清。"
卻見遠處一座偌大衙門,門口一塊空地上排著條冗長隊伍,數百名揮汗如雨的男子排作一列,個個神情緊張,心驚膽戰,好似待宰的牛羊般,正自恐懼地看著前方,與四下悠閑景象大異其趣。
薛奴兒從房中走了出來,冷笑道:"死東西!你以為劉總管不知道你的醜事么?你三年前跟姓江的雜碎勾結,咱們早就知道啦!若不是有意試探你,今夜怎會派你過去仁智殿?"秦仲海聽了這話,心裏又驚又佩:"這姓劉的果然厲害!宮裡大小事都瞞不過他的眼去!"
盧雲將他扶起,溫言道:"大家患難相助,兄台何須言謝?你好生考吧,可別辜負父母的期望了。"周洋爬起身來,大聲叫道:"如此多謝了!"說著沖向那考官,一把揪住,高聲喝道:"我的蠟燭與墨卷呢?快快給我拿來!"
那考官見他說話爽氣,便笑道:"你只考過一次,只需十兩白銀。"盧雲拿出當日柳昂天犒賞的金元寶,便扔向那考官。那考官喜孜孜地接過,待見那金元寶足有十兩之重,忍不住笑道:"這位盧官人,我要的是銀子,可不是金子啊!難不成你想行賄么?"
盧雲臉色一沉,伸手往周洋一指,道:"誰想行賄了?這位兄台付不起過堂費,我來給他出!&quoread.99csw.comt;那考官一愣,道:"三十兩銀子給這渾小子?那不跟喂狗沒兩樣?"
兩人對答已畢,靜默了一會兒,胡忠便道:"副總管要是沒別的事,小的這就告退了。"看來他心裏有鬼,不敢多留,定是想早些開溜。秦仲海伏在草叢,只見窗格上照出胡忠的影子,正自反身開門,便要離開。
只是薛奴兒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當下按著江充的意思,薛奴兒屁股上還是重重挨了一百杖,要不是他內功深湛,這番刑杖早已要了他的性命。眼看事情告一段落,但秦仲海念及那日薛奴兒使出"天外金輪"的模樣,心下還是猜忌難解,以薛奴兒的功力,絕不可能出到這等莽撞的招式,不知他到底存的是什麼用心。
秦仲海心道:"原來這太監便是東六宮裡的胡忠,嘿嘿,江充的魔爪伸得可快,連這人也給賄賂了,看天下還有誰是不能收買的。"他知道薛奴兒武功了得,一時不敢逼得太近,便躲在房外花圃里,專心聽兩人說話。
兩名官差走了過來,左右各一人托住腋下,登將周洋架到一旁,免得耽誤他人進場。周洋跪地痛哭,淚流滿面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秦仲海與薛奴兒熟識,知道他的"天外金輪"威力奇大,連汗國國師羅摩什也接不了一招,若要暗算胡忠,定是輕而易舉。忽然之間,秦仲海心中一動,想到了小六:"可憐的孩子,他再也見不到他乾爹了。"他雖與胡忠毫無交情,還是為之惻然。
秦仲海守在樑上,過不多時,那暗門再次開啟,瓊貴妃已然走出。想來薛奴兒未到,她也不敢太過肆無忌憚。那太監見了貴妃出來,連忙上去攙扶,瓊貴妃把身子一縮,揮了揮手,叫道:"這裏沒你的事了,快回去向薛副總管稟報吧!"
這干清門之北便是後宮,干清宮、交泰殿、坤寧宮,合稱"后三宮",除皇帝親旨召入以外,任何人不得擅入。其中坤寧宮是皇后的正宮,干清宮則是皇帝的寢宮,受召嬪妃也在此被幸。為防穢亂內廷,大內侍衛的巡查地點便以此門為界,門南防務由御前侍衛主持,門北則由后廷內侍為之,為免後宮不靖,江充、劉敬便各自薦舉一半內侍人選,相互監視看管。秦仲海雖然膽大包天,但也知自己在此便溺,若給無知妃子撞見,不免惹出殺身之禍,當即迅速躲好身形。
秦仲海心道:"薛奴兒有個大寶當兒子,這太監也養了一個,其實這些太監孤身一人在京,心裏定是寂寞。"
那考官低下頭去,卻是懶得多理一眼,逕自道:"下一個。"
又過了一個月,這日正值午夜,秦仲海率領手下,正在干清門一帶與金吾衛的人馬聚賭,這夜手氣背得厲害,一下子便輸了百兩銀子,秦仲海只覺倒楣至極,便溜到門后解手,也好將霉氣消除一些。
這日正在御花園巡查,忽見遠處有人抬著擔架過來,當前一名太監身形高大,幾達九尺,正是大寶,秦仲海見他們一行人面色黯淡,望之頗為悲傷,他走上前去,低聲問道:"你們幹什麼?這般愁眉苦臉的?"大寶往擔架看了一眼,卻是眩然欲泣的神色,秦仲海轉頭看向擔架,只見上頭蓋了一塊白布,下頭血跡斑駁,顯然隱得有人。
周洋滿地打滾,哭道:"你不能把我趕回去啊!你要我怎麼面對爹娘妻子?"
秦仲海見那屁股滿是杖瘡,不禁嘆道:"這屁股到底是誰的,怎麼全是血?"那太監眼中含淚,感慨道:"天若有情天亦老,這屁股坐過寶座,用過廟堂便器,如今卻血淋淋的躺在這兒,唉……人生滄海桑田,便從一個屁股也看得出來。"
正擔憂間,一人緩緩走上,蹲在胡忠身邊,微笑道:"小忠子,怎地走得這麼快?可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啊?"這人面無鬍鬚,年過七十,神色自若,正是劉敬。
柳昂天知道這幾日情勢嚴峻,便又囑咐秦仲海,道:"這幾日宮裡必然風聲鶴唳,https://read.99csw.com你可千萬小心,別給人家抓到什麼把柄,到時只怕要吃大虧。"秦仲海唱了聲諾,自回宮裡去了。
盧雲伸手接過,心下卻是平靜淡然。他輕輕一嘆,回首看著一片晴空,想道:"這次若不還能中,便回家鄉教書吧!"
事後秦仲海差人打聽,才知劉敬動用了好幾重關係,靠著太后與一眾妃子的說情,這才饒過了薛奴兒一命,江充雖然極言指證,說這薛奴兒有意犯上,罪不可恕,但一來江充拿不出真憑實據,二來當時情況確實險惡異常,若硬要說薛奴兒的天外金輪危及聖駕,那江充當日開槍射虎,秦仲海彎弓射箭,也都可以派上罪名,反正現下皇帝毫髮無傷,宮內眾繽妃又為他討饒,也就把事情揭了過去。
忽然桌上咚地一響,卻是江大清解下腰上金牌,將之摔在桌上,那考官冷笑道:"你想幹什麼?"江大清指著金牌,道:"你看清楚上頭的字了。"
他躲在那妃子身後,彎彎曲曲地跟著,果見她又是往仁智殿的方向去了。秦仲海見她腳步漸快,心下暗笑:"這女子戀奸|情熱,好生心急啊!"
那考官打了一個飽嗝,提聲叫道:"下一個!"
胡忠咳了一聲,回話道:"托公公的福,今日一切順遂。"
他見兩人走遠,便躍下樑來,眼看瓊貴妃朝後宮走了,秦仲海便轉而跟隨那太監,想把這人的來歷查明白。
那太監一驚,跪下道:"娘娘息怒,奴才只是……只是有點好奇……"
過不多時,那太監已然行到薛奴兒房前,敲門道:"副總管,我是小忠子。"話聲甫畢,房裡傳來一個尖銳的聲音,道:"原來是胡忠啊!怎地那麼慢?快給我進來了!"那太監答應一聲,便即進房。
那人放開那考官的手掌,道:"在下盧雲。"
那太監慌不迭地道:"是,奴才這就去。"說著躬身離開。
那考官面無表情,道:"照上頭頒下的新規矩,凡是三次以上應考的考生,一律繳交三十兩白銀權做過堂費,免得耽誤讀卷大人的時光。"
秦仲海見了大人物到來,心下一凜:"連這老東西也出動了,胡忠此番定然要糟。"
瓊貴妃嗯了一聲,便又打開密道,走了進去,那太監往裡頭張望一陣,似乎甚為好奇,瓊貴妃見他模樣好奇,登時怒道:"你獐頭鼠目,探頭探腦的,想做什麼?"
那太監見有人守在外頭,當下咬破手指,在手帕上寫了幾個字,跟著包在石子上,扔出牆去。秦仲海再無疑問,已知此人是姦細,看來瓊貴妃在仁智殿的把戲要泄漏了。
秦仲海聽得"瓊貴妃"三字,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氣,想到了瓊武川。心道:"原來這女子就是瓊貴妃!好啊!原來是皇帝的嫂子偷人。"這瓊貴妃便是國丈瓊武川的女兒,這女人出身名門,當是大家閨秀,誰知竟會幹出這等臟事。
忽然之間,秦仲海見薛奴兒的影子一動,跟著現出一隻圓形黑影,秦仲海心下一驚,知道這是薛奴兒的獨門兵器"天外金輪",暗道:"好一個薛奴兒!這麼快就要殺人了!"
秦仲海待那妃子進殿之後,自也飛身進去,他放輕腳步,沿著樑上行走,把那妃子的一舉一動全數看在眼裡。二人一上一下,行入殿中,赫見一名太監已等在裡頭。秦仲海心下大驚,連忙停步下來,就怕腳步聲過響,不免給人察覺。
行了一會兒,那太監來到宮牆之旁,只見他停下腳來,跟著簇唇做哨,霎時外頭也傳來一聲低低的哨響,竟是有人守在牆外接應。秦仲海心下一驚:"這人不對勁!"
那考官哼地一聲,冷笑道:"死窮酸!你遇上貴人啦!"說著將紙墨蠟燭送上,吩咐道:"試卷首書你祖上三代姓名、另需寫上你的籍貫年甲,文字中還得迴避御名廟號,記得了么?&https://read.99csw.comquot;周洋奔了進去,頭也不回地道:"我考了七次啦!這些規矩比你還熟!"
秦仲海心道:"這女子定是仗著她老子的勢頭,到時若給捉到了,還有那鐵卷丹書可以換命,真是他媽的色膽包天。"想起自己頭一次用色膽包天形容女子,心裏也覺得荒唐。
陽光灑在他英挺的面上,卻見他臉上絲毫不見緊張期待之情,平淡神色中,好似他早已看破紅塵,超脫了世間的悲歡。
秦仲海將他抱起,放回擔架上,拍了拍他的臉頰,笑道:"好啦好啦,看你怕得,副總管好好養傷吧!你屁股上有黑痣的秘密,我絕不會與人提起的。"薛奴兒怒道:"你給我過來,咱家生剁了你!"秦仲海卻不理會,只哈哈大笑,揚長離去。
盧雲冷冷地道:"你休要羅唆,這是我的銀子,我怎麼高興怎麼使。"
瓊貴妃哼了一聲,道:"裡頭是我放私房錢的所在,沒有旁的物事,你可別胡思亂想。"那太監連聲道:"是,是,奴才明白。"跟著叩首連連,瓊貴妃不再理他,自行進去了。
江大清冷笑道:"叫你今日學個乖。"跟著跨開大步,逕自走了進去。
那周洋大哭起來,叫道:"我盤纏用盡,實在沒有錢啊!大人你放我進場吧!"
卻說薛奴兒給江充等人押了起來,這幾日都給監在牢里,秦仲海自向柳昂天等人稟報,柳昂天搖頭嘆道:"我看東廠這跤摔得不輕,不必等到刑部的案子發作,劉敬便要給降級了。"楊肅觀本想重 提舊事,再談與江充合作一案,但見眾人悶悶不樂,多在咒罵江充,他自也無法多言什麼。
周洋愣了一陣,道:"可…可三年前不曾有這般規矩啊?"
自從薛奴兒給人監禁起來,宮裡竟爾變得髒亂無比,宮女太監更是散漫不堪,秦仲海四下巡查,只見公然聚賭者有之,大開宴席者有之,簡直敗壞得不成話。想來薛奴兒雖然生性暴戾,卻是打點宮裡雜事的第一把交椅,秦仲海雖與他不睦,但這幾日少了人鬥口,卻也有些無聊。
周洋正自哭得死去活來,此刻聽得兩人對答,直是遇上了活菩薩,他當場抱住盧雲的腿,哭道:"多謝大爺!多謝大爺!"
正想間,那小六笑道:"好!我先替爹爹煮好茶,你可快些回來喝。"那太監見義子依戀自己,登時哈哈一笑,他低下頭去,讓小六在臉上香了一下,這才緩緩走開。
眼看胡忠急急忙忙地向前逃去,霎時金光一閃,那"天外金輪"從窗口飛出,一聲輕響傳過,那金輪刮過胡忠的後背,卻沒擊中要害。秦仲海心道:"薛奴兒身負重傷,這才功力不純,否則那胡忠便有十條命,怕也不夠人家一砍。"
大寶最是討厭此人,登時喝道:"你這人不安好心,給我走開點!"秦仲海也動了氣,罵道:"老子不過是想看看你乾爹,你怎地不識好人心?沒半點家教!"說著伸手推了大寶一把,大寶心下狂怒,猛地揮拳衝來,秦仲海冷笑一聲,道:"小子欠打。今日替你乾爹教你些道理。"耳光轟出,一腳踢去,大寶臉頰腫起,身子衝天高飛,遠遠墜入花圃之中。
想起劉敬平日對下屬管束嚴厲,哪知薛奴兒行事疏失,手下還是出了姦細,怕還是江充馴養的,秦仲海心下暗暗嘆息,不知是否該將此事告知劉敬。正推想間,那太監已轉身回宮,看他行走的方向,當是朝薛奴兒的住處而去。秦仲海待他走遠,這才遠遠跟隨,宮中房舍甚多,到處都是花圃樹木,一路跟去,不難隱藏行蹤,那太監自是毫無所悉。
忽聽薛奴兒冷冷地道:"你別急著走。方才你離開仁智殿,可曾遇上小六?"胡忠聽了問話,窗格的黑影忽然一陣輕顫,想來心中頗為詫異,不知薛奴兒何出此問。秦仲海素來精明,心下也是一凜:"這薛奴兒在出言試探。"九*九*藏*書;看來胡忠只要一個應對不慎,便是性命之憂。
過不多時,那妃子鬼鬼祟祟地躲在殿前,左右張望一陣后,便地往殿里奔進。
這念頭方一閃過,猛聽啪地一聲,胡忠竟已撞破窗格,急急逃了出來,秦仲海雙眉一軒,心下暗贊:"好你個胡忠,這般機靈!"薛奴兒方才取出金輪,胡忠不動聲色,其實早已察覺,只是不叫破而已,果然給他找到了機會,便趁勢逃了出來。
他掀開白布,霎時只見白布下露出了一個光溜溜、血淋淋的屁股。秦仲海吃了一驚,大聲驚道:"這是一個屁股!"一名抬擔太監看了他一眼,嘆道:"將軍說得沒錯,這正是屁股。"
秦仲海聽那胡忠聲音平穩,不露半點心事,心下也是暗贊:"這姓胡的傢伙當真了得,前腳才幹了見不得人的事,後腳便像個沒事人似的,當真是作賊的料。"
大寶急忙攔住,尖聲道:"你想幹什麼?"秦仲海遙了搖頭,嘆道:"你別見我平日常與你乾爹鬥氣,其實私底下算得上有些交情,你讓我看他最後一眼吧!"
周洋麵色尷尬,把頭低了下去,小聲道:"第七次。"
秦仲海望著血淋淋的擔架,嘆道:"薛副總管,你囂張一世,卻也有今日。"
好一個炎熱焦躁的艷陽天,陽光普照,藍天白雲,田埂邊的池塘擠滿孩童,都在那兒大聲嬉戲游水,正是炎炎夏日的嬰孩童趣。
只聽其餘幾名太監哭道:"薛副總管好可憐哪!整整給人打了一百杖,這才成了這幅模樣。"秦仲海嘆道:"薛奴兒刑杖而死,實在太慘了!"說著便要掩上白布。
他低頭去看那太監面貌,卻是不識,料來也是東廠的人。
那太監行上廊檐,看來滿腹心事,正自低頭疾走,忽然一名小太監奔了過來,向那太監叫道:"乾爹!你不是說要回家吃飯么?我到處找你呢!"秦仲海偷眼看去,這小太監不是別人,正是帶他入宮的那名孩子。那太監先是一愣,跟著微微一笑,溫言道:"爹爹有點事,一會兒才回家,小六先回去吧。"他摸著小太監的頭頂,臉上露出慈愛的神情。
秦仲海聽他胡言亂語,登時大怒,伸手往他頭上一敲,喝道:"你在廢話什麼?我在問你話哪!"那太監啊地一聲慘叫,登時低下頭去,不敢再說了。
胡忠全身浴血,半滾半爬間,仍是咬牙飛奔。秦仲海見他便要逃離現場,忽然之間,十來個人影穿梭而過,掌風撲出,竟有人對胡忠猛力下手。秦仲海大吃一驚,才知附近尚有高手埋伏,他偷眼看去,只見胡忠一招內便已不敵,霎時身軀飛上半天,陡地落在自己伏身處不遠。秦仲海知道東廠菁英便在左近,更是屏氣凝神,不敢稍動。
秦仲海見那妃子走出干清門,手上還提著竹籃,身旁卻沒太監宮女跟隨,秦仲海心下微微一奇,就著月光看去,只見那女人眉目清麗,約莫四十好幾,赫然便是那日被他撞見偷漢的那名妃子。秦仲海嘿嘿冷笑,尋思道:"好個盪|婦,看她這模樣,八成又要去給誰送湯送飯,且待老子去追究一番。"
秦仲海見那太監神思不屬,似乎被眼前的奇事嚇壞了,心下暗暗冷笑:"薛奴兒真是個廢物,要找人代班看守,居然還找這麼個不中用的貨色,真不知他養這許多手下做啥?"
秦仲海看著薛奴兒的屁股,笑道:"想不到薛副總管平日這麼威嚴,屁股上也有這許多黑痣……明日可要找個算命先生參詳一番,也好寫個屁經什麼的……"說著轉身離去,自言自語地道:"左邊屁股有三顆大黑痣,右邊屁股長了黑毛……"說著說,猛見薛奴兒從擔架上飛身出來,喝道:"你好大胆!竟敢偷看咱家的屁股!你…你該死!"但他身上實在傷重,登時摔在地下,一時哼哼唉唉,疼痛不已。
正舒坦間,忽見一名妃子婀婀挪挪地朝前行來,秦仲海心下一驚,急忙穿好褲子,躲到草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