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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魁星戰五關(1)

第九章 魁星戰五關(1)

你那崇卿哥哥怪物也似,他會打死我的!一旁幾名孩童想起那高壯無比的身影,一個個面帶驚恐,紛紛出言道歉。華妹其實氣早已消解了,她裝作十分悲切,兀自哭道:好……只要你依我一件事,我一個字兒都不說,好不好……阿秀苦著臉,垂著手,低頭道:你要什麼,說吧。華妹嘻嘻一笑,淚水一發不見蹤影,她指著阿秀額頭上的玉佩,嬌聲道:我要這個!阿秀再次跳了起來,搖手慌道:不成!不成!這是我娘打小做給我的!不能給你!那華妹家世非凡,爹爹英雄武勇,乃是當朝超品大員,打小是要什麼有什麼,其實她也不希罕那塊玉,只想瞧瞧自己能否支得動阿秀,眼看他打死不從,當下小嘴一扁,又要放聲大哭。
打不到!膽小鬼打不到!說著吐舌擺臀,更是著意欺侮。
此時朝廷尚武,對正教武林一脈尤為見重,這魁星戰五關乃是車輪擂台,專讓中國蒙古兩國高手上場較量,以武會友,可說是當今天下最富盛名的比斗之一。說起娟姨的姊夫,恰與魁星戰五關大有淵源,他倒不是什麼擂台盟主,而是催生創製這魁星戰五關的要緊人物。
阿秀身子飛墜而下,勢道甚快,倘若與華妹撞個正著,兩名孩童都要重傷,便在此時,一雙素手伸了出來,左手在阿秀背上一托,登讓他身子轉向,那阿秀受了外力,斜向一旁墜落,便在此時,那右手攏了過來,又將他半空兜轉一圈,卸去大半力道,這才穩穩將他接落下地。
叔叔離開了,那管家卻又湊了過來,只一股腦兒地挨在身邊,手還搭在肩上,如同看守犯人。阿秀苦著小臉,四下偷眼去看,霎時心下大樂,嘴角露出了笑容。
自那日後院鬧鬼事發之後,這阿秀已被禁足一月有餘。那日胡正堂爬出狗洞,來來回回便是那句話:好多,好多鬼……竟如痴獃一般。胡正堂出事之後,家中尊長自是暴跳如雷,這胡家官職顯赫,胡正堂的生父名喚胡志廉,乃是禮部侍郎,當朝從三品的大員,伯父胡志孝官職更高,卻是當今大理寺寺卿,胡家書香世家,洞見觀瞻,豈料孩子去別人家過得一宿,居然成了話也吭不出的白痴,胡家大怒之下,一方面尋訪名醫診治,一方面上門興師問罪,天幸阿秀的父親也是當朝大員,籠絡手段甚是高明,這阿秀便只給吊起毒打,沒給胡家人帶去賠命。
又過良久,雪勢加大,天色漸黑,那胡正堂卻似給鬼魂招走,遲遲不見蹤影,阿秀心中煩惱,就怕他一個失足,居然摔到井裡去了。當下咬牙道:不成,你們在這兒等著,讓我進去找他吧。說著吩咐眾童,道:要是我也沒出來,你們便到東廂房的書齋,找我叔叔說去,先別讓我爹娘知道。眾童答應一聲,心裏卻不自禁地發慌,不知一會兒要生出什麼禍事出來。
眼見這公子爺與娟姨神態親匿,阿秀坐在看台上,不免瞧得目瞪口呆,他拉著華妹的手,低聲問道:這位公子是誰?可是咱們娟姨的情郎么?華妹故做神秘,道:這位公子姓瓊,不過他不能做娟姨的情郎,做情敵倒是可以。阿秀一臉茫然,眼看娟姨與那公子爺手拉著手,兩人有說有笑,明明是對璧人,那華妹好好一雙水翦大眼,怎能明眼人說瞎話?他想了想,忽地驚道:我知道了!他是太監!華妹一聽此言,若非家教森嚴,幾要捧腹大笑,她忍住了笑,當即起身離座,向管家道:你們家少爺腳疼,可得幫他好好捏捏。那管家滿心歡喜,頷首便道:成!一定加力搓揉。說著奔來三條大漢,急急將他兩腳鞋襪除去,在阿秀的慘叫聲中,已是狠命揉捏起來。
那公子爺含笑拱手:九華山輕功獨步天下,在下今日可見識了。娟姨羞了羞他的臉蛋,笑道:別裝了。
那阿秀雙手叉腰,怒目圓睜,看他身穿綠襖,雖只是個孩子,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頭上系了條紅帶,帶上縫了塊方方正正的美玉,正正遮住了額頭。他面有慍色,沉聲道:幹什麼!幹什麼!我才睡了一會兒,你們打打殺殺地幹什麼?看他疾言厲色地數說,其餘幾名小童卻是肅然靜聽,並無一人反駁,足見這孩子身分不同,當是眾孩童的領袖頭目。
那公子爺一路回想往事,便與娟姨行到西棚布告下,先瞧過蒙古出場人選再說。二人依次望去,讀道:蒙古五關出場人選:首陣先鋒,宗澤思巴……次陣翼鋒,金察欽……三陣中堅,呼林特罕……四陣羽鋒,無也明王……娟姨瞧了半天,那蒙古一方雖有五名出場好手,她卻無一識得,瞧了半天,忍不住皺眉道:呼嚕嚕的鳥兒話,誰是誰啊。沒半個認得。五關戰為兩國菁英群斗,為顯國力強弱,不彰個人勝負,遂以車輪戰法拚鬥。分先鋒、次鋒、中堅、羽鋒、大將等五關,雙方打起來往往謀略百出,誰能克制敵手武功,誰能游鬥氣力,莫不精心安排,打法極為講究。料來蒙古這方如此安排,必有什麼用意。
阿秀見小女孩兒淚灑當場,不由有些詫異,這華妹天性強悍,向來少哭,若非心裏受了委屈,絕不會當眾哭泣,想來其中必有內情,正要詢問,華妹已咬住下唇,狠狠推開眾人,便要發足飛奔,阿秀反手將她拉住,溫言道:別哭,究竟怎麼回事,跟秀哥哥說了,好不好?華妹忍著淚,只是抽抽噎噎,實在無法言語,眼看旁邊幾名小童兀自指點嘻笑,阿秀一拳便往身旁小童腦門打去,喝道:閉嘴!說著隨手揪住其中一個流鼻涕的,喝道:阿元,你來說,究竟怎麼回事?那阿元適才陪著欺侮華妹,此時給老大抓住了,自是膽戰心驚,當下掛著兩條鼻涕,乾笑道:方才秀哥睡覺時,那胡正堂在說鬼故事,華妹打斷了他,兩人便吵起來了……阿秀懶洋洋地聽著,又道:再來呢?那小童乾笑道:後來胡正堂要和她打賭,華妹不肯,大家都笑她膽小鬼,這就打起來了……阿秀哦了一聲,道:華妹一向很大胆啊,什麼時候不敢賭了。你們賭啥呀?一名男童嘻嘻笑道:誰輸了,誰脫|光衣服……阿秀聽得賭約如此,忍不住面色慘白,霎時縱身跳起,暴喝道:胡正堂!你當我家是什麼地方了?給我滾過來!那胡正堂便是說故事的小童,此時早溜得不知去向,阿秀大喊大叫,推開眾童,便要去找胡正堂,忽見華妹背轉身子,竟要走了。阿秀趕忙將她拉住,慌道:華妹,對不住,是我不好,沒先聽你說分明,快別生氣了,好么?那華妹緊泯下唇,只是忍淚搖頭,道:我要回家跟爹爹說。那阿秀惶恐起來,眾小童設九*九*藏*書下圈套,要將人家女兒剝光,地方又是在自個兒家裡,這等事傳揚出去,恐怕自己會被打斷一條腿,他原本模樣威風,此時大感惶恐,慌道:求求你,可千萬別找伍伯伯,我爹娘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這樣吧,一會兒我去廚房裡拿些吃喝的孝敬您,絕不貪睡,好么?華妹見阿秀陪足了笑臉,怒氣消減了許多,只是要這樣放他過去,未免不甘,仍搖頭道:你方才那般數落我,我可吞不了這口氣,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聽得此言,雖在大寒冬日,那阿秀還是流了一身冷汗,忙道:
才一掀開簾幕,本想定是大聲吵嚷,說不定還打了起來,哪知娟兒只不言不動,手中拿著張信紙,並未高聲怒斥。那公子爺心中讚歎:胡侍郎官越大,口才越好,居然說得動咱們娟兒。這娟兒自幼天真爛漫,行事不按常理,江湖人物老遠見了她,無不退避三舍。也是為了她刁蠻頑皮,儘管天生貌美,追求者眾,至今仍然待字閨中,無一人能夠贏得芳心。
井裡好多……
自此之後,欽點出陣大將的重責大任,便一股腦兒壓在胡志廉頭上,中原武林人物若想借魁星戰五關一舉成名,無不私下拜訪,都想請胡侍郎玉全。胡志廉答應了這個,得罪了那個,年年比試年年憂,直是不堪其擾。
人聲吵雜,偌大的京城教場擠得爆滿。只見校場正中搭著一座大擂台,場邊錦旗飄揚,懸滿布招,旗面圖樣全是錦毛獅,錦獅背馱大將,大將手舞關刀,左書魁星戰五關五大漢文,水墨飛舞,蒼雄有力。右側則是鬚鬚彎彎的幾個外國文字,長長一串,想來必也是同樣意思。擂台四方各搭高台,層分六級,彩繪龍鳳,看台上人聲語嚷,觀眾雲集,望之黑壓壓的一片。
只是朝廷事每每上熱下冷,縱使雙方朝廷有意和解,但兩國武將交戰多年,仇怨太深,仍常私下鬥毆,毫不容情,邊關更時時為細故爆發兇殺,眼看情勢如此,為消弭仇怨,減去彼此暴躁血氣,兩國朝廷索性化暗為明,自八年前歲末開始,便定下魁星戰五關的大擂台,從此一年一校,中國韃靼兩國輪辦大會,也好讓雙方武人都有個宣洩忿恨之處。
勝負懸殊,一目了然,蒙古君臣悻悻然鍛羽而歸,可汗也不再熱衷魁星戰五關,只每日里靜靜演兵,時時眺看中州大地。朝廷大臣得知此事,心裏自甚憂慮,就怕韃靼國吞不落這口惡氣,不免又要興兵開戰。群臣上奏之後,皇帝便暗下聖旨,從此不許少林和尚出陣,改由禮部侍郎招募人選,輸贏不計,就是別讓戰況一面倒,免遭友邦記仇暗恨。
這般老氣橫秋,小心嚇跑你家的蘇大公子。那公子爺故做茫然,疑惑道:蘇大公子?他是誰呀?娟兒姑娘可否引薦一番?娟姨笑道:我沒法引薦,去找華山雙怪吧。兩人對面相望,想起肥秤怪的怪模怪樣,一時忍俊不禁,都是笑了出來。
難得今日朝廷比武,中原蒙古的高手匯聚一堂,阿秀才能出來透氣露臉,增長見聞,好容易與華妹見到了面,阿秀一個月不見她,自有無數話想說,但管家奉命死守身旁,屎遁尿遁卻不管用,卻要他如何脫逃?
那小女孩沉下氣來,看她左手捏著劍訣,卻是隱隱有著武功底子。她看準方位,霍地出手抽打,啪地一聲,胡正堂臀上竟被狠狠抽了一記,火辣辣地十分疼痛。胡正堂驚怒交加,隨手抓起雪塊,便往那女孩兒砸去,罵道:賤婆娘偷襲暗算,卑鄙無恥!不守婦道!那小女孩兒聽他罵得難聽,目光滿蘊怒火,她沉下俏臉,學著爹爹的狠模樣,壓低了嫩嗓子,粗聲道:胡正堂,你這般欺侮我,我不會饒你的。那胡正堂哈哈大笑:誰不饒誰呀!我好好地說故事,你這瘋婆硬來打岔,活該給我取笑,活該!膽小鬼,活該……幾名孩童排做一列,學著他的模樣舞蹈擺臀,只在加倍戲弄。
那女孩兒將門虎女,一旦動了真怒,一心只要對方流血,對無聊叫罵一概不睬。突見她半空一個旋身,手中枯枝飛快送出,這回不再容情,那枯枝方位精準,竟是朝胡正堂眼珠而去。幾名小童見狀,無不大驚失色,紛紛喊道:快住手了!眼看便要刺中眼珠,惹出大禍,忽然一隻手探了過來,將那女孩兒的枯枝抓個正著,眾人轉頭急看,出手的正是方才睡得昏死的那名男童,阿秀。
可汗事後感恩圖報,便允准中國和議之請,兩國撤兵避戰,此後有識之士更一一上奏,從此便開通邊關、互通有無,兩國交往密切,日益親近。
誰怕誰!你劃下道來,怎麼賭?胡正堂冷冷一笑,道:怎麼賭?當然是捉鬼!一會兒少爺入院抓鬼,我要沒從井裡拖出一隻,我就……我就……他連著兩個我就,忽地面色慘澹,居然不知如何介面。
那官員聽得腳步聲,當下回身過來,拱手道:下官見過少閣主瓊芳小姐。國丈金安,皇后聖安。那公子爺聽他祝禱自己的兩名親人,當下含笑欠身,將摺扇一揮,啪地一聲亮響,扇面張了開來,只見扇面潑墨,丹青妙筆,好一幅雲里紫閣,正是紫雲軒。
娟姨凡事大而化之,那公子與她相識近十年,自也知曉她的性子,當下微微一笑,不以為意,他凝目去看,伸手指著最後一個姓名,頷首道:你瞧,這人總聽過吧。娟姨抬頭去看,霎時掩嘴驚呼:啊,這是哲爾丹,他也來了。那公子想起哲爾丹的成名事迹,自知有些棘手,一時皺眉不語。
等了許久,胡正堂仍沒回來,眾童想起後院的傳說,心下暗自害怕。華妹低聲道:阿秀,你家後院真有鬼么?阿秀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清楚。咱家搬來舊宅也是這三年的事,聽奶奶和叔叔說,像是古井鬧過鬼什麼的,我懶得挨罵,聽過便算,可也不曾多問。眾童面帶憂慮,想來胡正堂鬼主意最多,卻不知從哪兒打聽了鬼故事,居然惹出災禍,看一會兒東窗事發,每個孩子都要回家挨板子。
魁星戰五關家喻戶曉,打了八屆,北疆也停戰八年。這擂台比斗用意只在以武會友,就盼在打鬥中顯出王道仁德,所謂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勝要勝得氣度從容,敗要敗得心平氣和,但盼兩國打得越熱,交情越濃,縱使分出勝負,也不要見了生死。
說著幾名孩子起鬨,紛紛叫道:膽小鬼!開口道歉!開口道歉!小女孩兒給眾童出言相激,自是又惱又氣,慌張之下,急忙去搬救兵,自對一名男孩喚道:阿秀!他們欺侮我!阿秀!她喚了兩聲,只見那阿秀縮在火堆旁,自管九_九_藏_書呼呼大睡。看他卷著毛毯兒,好似冬眠一般。小女孩兒抓了雪塊,便往火堆旁扔去,悶響傳過,正正打在那阿秀頭上。雪塊繃開,灑得滿臉,哪知那男童真似昏暈一般,仍無知覺。
胡正堂見眾孩童目光一瞬不瞬,都在等著自己回答,一名鼻涕孩童更是叫道:是啊!正哥哥快抓一隻鬼出來,大家都想看哪!胡正堂一臉慌張,不知如何應付,當下先學著大人模樣,仰天三笑:哈!哈!哈!那胡正堂在雙親面前十分乖巧,私底下卻愛學武師伴當的言語,平日專來江湖人物那一套,眾童見他模樣神氣,更是敬服,哪知胡正堂的小腦袋一片空白,拚命思索,只想找個法子矇混過去,那小女孩兒識破他的陰謀,登時笑了,道:算了,饒過你吧。大家再來玩兒。正要取出布娃娃來玩,卻聽胡正堂喊道:誰要你饒!你……你聽了!你既然敢說這世上無鬼,不如咱倆打個賭,看看有無魔鬼,敢不敢!也是丟不起人,當下便做出賭約,盼來討回一城。一旁孩童登感興奮,紛紛拍手叫好。
阿秀如同飛天小猴,自是玩得痛快,正要哈哈大笑,卻見一雙媚眼瞪了過來,膩聲道:阿秀,這麼高地方跳下來,可是想找死么?面前好一張鵝蛋臉,只見這女子二十六七年記,秀眉微蹙,嘴角輕撇,一對酒渦十分動人,那雙大眼卻直瞪著自己,不假辭色。
鬼……
那廂孩子們打鬧,這廂娟姨與那公子爺並肩而行,已然走入校場。此時東西兩側棚架已坐滿了人,兩幫武夫滿面橫肉,雖在冬日,兀自赤膊上身,頗見窮凶極惡。那瓊公子手搖摺扇,一路望向眾武人,眼光竟是十分敏銳。聽他問向娟姨,道:一會兒比武,你排第幾場?那娟姨啊了一聲,掩嘴笑道:你沒提,我倒忘了瞧。那公子嘆了口氣,拿著摺扇便往娟姨腦袋輕輕一敲,搖頭道:都要做掌門了,還這般小迷糊。那娟姨容貌嬌嫩,雖是十分標緻動人的美女,卻仍不改頑皮模樣,當場做了個鬼臉,笑道:那好,快去請我師姐收回成命。這是她硬塞給我的,我可沒心思搶著做。那公子爺嘆道:你呀你呀,難得你師姐苦心經營,"九華山"這塊金招牌,可別給你砸了才好。娟姨掩嘴笑道:怕什麼?真要不成了,再把我姊夫拖出來不就得了,天下有誰打得過他。那公子眼望擂台邊的錦旗,見到了魁星戰五關幾個大字,想起了娟姨姊夫的武勇,登時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這世上壓根兒就沒鬼,你要三歲就見過,趕緊找一隻出來給本小姐瞧瞧。那說故事的男童姓胡,雙名正堂,父親乃是朝廷官員,家教一向森嚴。好容易臘月將至,學堂夫子啟程返鄉過節,胡正堂這才蒙雙親恩准,前來同窗好友家中過夜,本想眾童群聚院中,烤火游嬉,必有一番樂子,沒想小美人兒一本正經,凡事都衝著他來,自是讓他恨得牙痒痒的。
那小女孩兒大怒欲狂,隨手抓起腳旁的枯枝,狠命便往那胡正堂戳去。那孩子斜身避開,做了個鬼臉,笑道:
我帶你去解手呀!語聲如雷,讓人羞愧無地,阿秀面紅耳赤,正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一旁華妹卻湊了過來,低聲道:快裝腳疼。阿秀立時醒悟,趕忙把腳高高舉起,慘然道:扭了!扭了!摔下來時不慎扭歪了!沒準斷了!可真疼死我啦!那華妹這幾日也給父母責罰,好容易阿秀冒死過來瞧自己,如此心意,怎能放他離開?當下只在一旁裝腔作勢,不住詢問病況。管家更是呼天搶地,吩咐下人急取藥箱,過不多時,又有人端著大臉盆過來,這回盛的卻是熱水,想來是要泡腳之用。
眼看阿秀便要鑽入狗洞,華妹心中憂慮,就怕他也給鬼抓了,忙道:阿秀,我跟娘新學了幾招劍法,要是遇著壞人,能幫你打發呢。讓我陪著去吧。阿秀沉吟半晌,道:也好,多個幫手,你去找幾根結實的樹枝,咱倆一會兒防身。華妹生性大胆,最愛冒險尋奇,當即歡容道:成,包在我身上。說著矮下身去,便在圍牆旁探看搜索,瞧瞧有無合用物事。
阿秀驚得呆了,四下衣香鬢影,滿是名流仕女,更別說華妹就坐在下首,卻要阿秀如何當眾解褲,卻在這兒公然大解?這要傳到了學堂,除了羞憤自殺一途,別無第二條路走了。管家見他低頭含淚,忙道:少爺,快脫褲啊,可別拉在褲子上了。阿秀咬牙切齒,恨恨地別過頭去,道:肚子忽然不疼了。管家笑道:不藥而癒,此乃天佑少爺,真可妙了。當下揮了揮手,示意下人端著臉盆離開。
去不得。華妹柳眉微蹙,噘嘴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地?這阿秀年紀雖小,行事卻甚沉著,他擦抹了淚水,眼珠兒轉了轉,低聲道:咱們先在這兒等他,待這小子回來,大家立個誓,就當沒生過這件事。華妹聽他語氣鄭重,想來這後院古井真是禁地,一會兒可別惹出什麼紛爭,趕忙頷首道:大家聽了,就聽阿秀的吩咐,一會兒胡正堂回來,可別讓他大聲嚷嚷。眾童都是世家出身,家教森厲異常,聽他們說得慘,自是慌不迭地頷首,只等胡正堂回來,便要一同立言發誓,以免阿秀慘遭家法毒打。
大雪紛飛,圍牆下小童們全身顫抖,面面相覷,眾人再也忍耐不住,霎時全數尖叫起來。
你呀……看台樓梯傳來一聲嘆息,一名男子拾級而上,那人身著朝袍,左手牽著一名男童,那孩子約莫十歲年紀,額上系著玉佩緞子,正是阿秀,兩人背後卻還跟著幾名家丁。阿秀苦著小臉,仰頭看著叔叔,聽他嘆道:不看緊點成么?阿秀的叔叔是個英俊男子,年莫二十八九,柳眉如畫,雪膚星目,竟如姑娘般的美貌。這叔叔看似文秀,說話口吻卻甚老沉,他把阿秀那虎壯小子一路牽來,最後將他按倒椅上,跟著交代身旁老漢,道:劉管家,好生看著神秀,別讓他亂走闖禍。那孩子見自己有如人犯,只得拉著青年的手,求情道:叔叔,您別這般無情嘛。那青年捏了捏孩子的臉頰,責備道:阿秀呀,你上回闖得禍還不夠大么?你想邀請學堂小朋友回家過夜,叔叔還不幫著向你爹娘求情?可你看,你幹了什麼?人家胡正堂好好地來家裡,現下卻痴獃了,可別想叔叔會再幫著你。那阿秀苦著臉,低聲道:叔叔,那胡正堂糊塗,自個兒溜到廢院去的,可不是我慫恿的。那青年搖頭道: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是你朋友惹得禍,便該是你的罪責。自己反省了。說著吩咐管家,低聲道:老爺吩九-九-藏-書咐了,要這孩子長長眼界。一會兒武校開打,你便陪著他看,比試一完,立刻把人送回家,絕不准他四處晃蕩。那管家答應一聲,道:老朽知道了。那青年整理了朝袍,望著阿秀,道:叔叔還有事,你可乖乖的。阿秀愁眉苦臉,也沒回話,自顧自地喃喃低語,那青年往他腦袋一拍,嘆道:小鬼靈精,少惹點禍,省得每天讓你娘煩惱。當即走下台階,自入場中去了。
那小童見同伴神情專註,都在聆聽自己說話,一時大感得意。又聽他道:
正想間,那公子爺已然行入棚內,陡一入內,便見了一名獃滯孩童,只傻傻挨著一名官員,那公子爺心下一凜,當即認出這孩子的身分。這兒童聰穎過人,乃是胡志廉的幼子,名喚正堂,只因前些時過去五輔家中作客,頑皮跌傷了腦袋,好好一個孩子,竟變得如此木傻。
別人家的孩子打不得,那娟姨皺著秀眉,正想把他拎回去,便在此時,背後響起大批腳步聲,阿秀嚇得魂飛天外,卻是管家領著大批下人匆匆奔來,想來是要抓自己回去。聽他口中大喊:少爺啊!您可是尿急啊!
阿秀見了這女子,立時歡笑道:娟姨,好久不見了!阿秀倒也不是傻瓜,自知華妹家世淵源,父母武功極其高強,眼前這位娟姨更是華妹的師姑。名門大派出身,以她一身高明武功,怎會不救自己?
雖說華妹將門虎女,此刻陡見妖怪,仍不禁放聲尖叫,大呼道:救命啊!跟著縱起身來,便往阿秀懷裡撲去。阿秀也是嚇得面色慘白,湊眼去看,那張臉不是別人,正是胡正堂,看他一張臉恁煞慘白,正從狗洞里探了出來,眾童驚慌不定,急忙伸手去拉,幾個使勁拖扯,終於將那小童拔了出來。
胡正堂倒在地下,氣喘不咻,阿秀扶著他,低聲問道:正堂,你還成么?眼看胡正堂不言不語,一名孩童流著鼻涕,湊臉過來,道:喂!你見到鬼了么?他真的沒手嗎?胡正堂轉過面來,霎時嘔地一聲,大口穢物直噴而出,正正射在那鼻涕小童臉上,那孩子嚇得滾地爬開,胡正堂也是全身乏力,一時軟倒在地。阿秀與華妹對望一眼,兩人都感心驚詫異,正迷濛慌忙間,聽得胡正堂哭道:好多……好多……阿秀顫聲道:什麼好多?你說清楚點!好多……好多……
那鬼啊……他沒有臉,沒有舌,也沒有雙手,他是個乾乾瘦瘦的骷髏頭……一名小童正說著鬼故事,他舉高兩手至肩,做陰森厲鬼狀,口中吱吱作態,驚嚇聽眾。幾名孩子寒毛直豎,卻又聚精會神,就怕錯過了一點半點。卻見火堆旁另躺了個男孩,身上鋪著毛毯,好似睡熟了。
消息傳出,中國上下無不震動。眼看社稷無光、百姓議論,一年外國使臣來朝,更以此事調侃皇帝,龍顏震怒之下,險些把胡志廉送去充軍,這隻代罪羔羊大叫倒楣,自知形勢已然轉換,待得去歲第八屆比武,胡志廉也不再畏首畏尾,便以聖旨之名調出舉國精銳,由武當掌門太極拳劍元易領軍,搭配少林靈音、靈真兩大金剛,另以淮西高天將為先鋒、山東宋神刀做中堅,轟轟烈烈開抵翁金城,只等大開殺戒。
那華妹蹲在地下,正凝目尋找間,忽在此時,一張臉從牆裡湊了過來,睜眼瞪著她。
哲爾丹號稱蒙古無敵手,乃是韃靼國可汗大為重用的御林軍首領,算是蒙古名氣最響的一名高手,這人年過六十,位列北國宗師,過去八屆比斗,多遣弟子門人下場,從不曾親自出馬,看他親自領軍過來北京,想來這次的魁星戰五關,蒙古這方定是志在必得。
也是為此,當年第一屆比斗,兩國君主心想和尚最是慈悲,必能點到為止,蒙古便以紅教五活佛出征,中國則以少林五高僧應付,結果少林和尚果然是慈,蒙古高手果然是悲,嵩山群僧不過出到第三名高僧,便打對方五名喇嘛點倒為止。可汗見中國和尚揖讓而升,蒙古喇嘛下來飲藥酒,偏生自己還要去做君子陪笑祝賀,狂怒之餘,便不再揖讓什麼,下令第二年全力求勝。
行,上回我答應幫你買糖葫蘆,明兒個便給你買去。華妹聽他推託,立時掉轉身子,啜泣道:耍賴,我要回家找哥哥,說你們欺侮我。阿秀驚道:別!別!
都說物極必反,中國連勝四年之後,原本唾手可得的勝仗變成一勝難求,可汗見自己人大逞神威,欣喜之餘,又對魁星戰五關熱衷起來。更常與大臣對賭勝負。自此中國連敗三年,蒙古紅教支派大輪門獨佔鰲頭,其中更有一年打了通關,從中國先鋒一路打到大將,五戰全勝,直是所向批靡。
中國五戰全勝,高天威更將對方大將打成重傷,言語間更是百般奚落。強弱懸殊,輸贏慘烈,淮西高天將威名遠播,韃靼國卻又成了各國使臣閑談的笑柄,可汗震怒欲狂,今次第九屆比校,便盡起北國全境高手,從高麗至西域五十六國,精選五名神將,一同前來挑戰中原武林,若不奪回錦旗,絕不罷休。
這姑娘正是當年的小精靈娟兒,早已長成十分動人的美麗女郎,此時哪來理會那官員說長道短,三兩腳便將他踢開了,跟著大剌剌地沖入棚內,要將胡志廉拖將出來,當面責問。
首陣先鋒貴州點蒼七雄玉川子次陣翼鋒山東神刀少主宋通明三陣中堅陝北九華掌門釋娟神尼四陣羽鋒河北鐵槍少主祝康五陣大將華山玉清掌門蘇穎超此時娟姨與那公子站在西棚,望著皇榜,眼看陣容如此,那公子爺自然暗暗佩服胡志廉的苦心,想以玉川子老將身分,多少打得下一兩人,神刀宋通明大有乃父之風,必也能撐住場面,要是運氣不壞,說不定這兩人便能拖到哲爾丹那關,屆時娟兒、祝康上場邀斗胡混,最後再讓華山掌門壓陣,雙方都有面子,勝負如何倒是其次了。看這計策苦心意旨,自是讓人讚嘆不已。那公子爺看了幾眼,心下甚喜,頷首便向娟姨道:你給排到了中堅,看來你師姐的面子不小。那娟姨殊無喜悅之意,猛聽她尖叫一聲,拔出了長劍,氣沖沖地奔向一處棚架,戟指怒罵道:哪個是胡侍郎,給姑娘滾出來!兩旁侍衛大驚失色,無不跳了起來,又見她服色華貴,胸前一串珍珠項煉溫潤瑩輝,倒也不敢造次,慌忙便道:姑娘何事尋找胡大人?娟姨怒罵道:誰是釋娟神尼?釋你個大頭鬼!姑娘我不過二十來歲,便給你們咒成了尼姑老太婆!叫姓胡的滾出來!九華山新任掌門怒氣沖沖,禮部官員無不惶恐,只見一名官員趕了出來謝罪,慌張道:女俠啊女俠,咱們不是不知您的身分,可您read.99csw.com送來的名錄上只兩個字,喚叫"娟兒",咱們翻遍百家姓,查不到這個娟姓,本想學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喚您叫娟子,可後來想想又是不妥,只能給您安了個釋字,絕非有意不敬……
武林高手又是賄賂、又是求情,朝廷各方勢力也是各自施壓,第四年比試,胡志廉在眾多人情請託之下,煮了鍋大雜燴上陣,這幫人以峨眉掌門嚴松為主力,另以三江幫、洞庭水塢等門派輔佐,結果自是一目了然,四字箴言,大敗虧輸而已。
那公子爺大驚失色,當下也奔將過來,問那禮部官員道:沒傷到吧?那官員陪笑道:回少閣主的話,下官沒事,倒是咱們侍郎大人那兒,請您多擔待了。那公子爺微微一笑,道:別怕,我理會得。當下腳步加緊,便往棚內行去。
中國與蒙古本是世仇。蒙古鐵騎南下燒殺,中國軍民北進屯墾,兩國交戰百年,時時兵戎相見,說來絕無可能以武會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十年前機緣巧合,娟兒的姊夫深入北境,無意間居然給了可汗偌大一個恩情。
死相。那小女孩兒有些著急了,喃喃哭罵。
大軍壓境,胡志廉見了這勢頭,自是心中叫苦,大獲全勝不行,一敗塗地也不行,既要顧得可汗金面,又要保住皇上龍顏,百般苦惱中,只有去找本朝國丈瓊武川訴苦,屆時若要慘敗,也有皇親國戚保命。果然姜是越老越辣,瓊國丈金口一開,便是一條明路。
兒子啊……你下來陪我啊……耳聽那說故事的孩子叫得凄慘,幾名小童都是為之一驚。卻聽一名小女孩兒呸了一聲,罵道:胡正堂,聽你胡說八道!那鬼不是沒舌頭么,怎又會說話了?那胡正堂一臉尷尬,撇眼朝火堆看去,只見紅艷火光照來,一名小女孩兒撅著嘴兒,呼著熱氣,嚴冬寒風吹來,將她的粉頰凍得紅燙燙地。看她年歲雖小,鼻樑卻極為挺直,兩隻辮子烏黑油亮,與白雪般的細嫩膚色一相對照,雖只八九歲年紀,便已出落得十分美貌可人。
中國展天威,可汗怨恨苦,蒙古臨城下,皇上心生怒,最好的法子,便是混個借口。混個借口?胡志廉那日聽了怪話,自是滿心詫異。
第一年輸得莫名其妙,第二、第三年便打得驚天動地,就差沒帶火槍上場而已,可憐有少林寺這塊大石頭橫在路上,無論可汗如何費心,硬是連輸三年,不論在翁金城較量,還是在北京城打鬥,均遭震懾蹂躪。蒙古上下非但不曾贏過半面錦旗,更沒一回撐到最後一關,想來真令人心灰意冷。
想起娘親對自己的慈愛,如何能把玉佩隨意送人?阿秀忝為主人,沒想卻替旁人背了黑鍋,一時苦著小臉,叫道:胡正堂,給我滾過來!我救了你的性命,你快過來求情啊!他叫了兩聲,卻不聽同伴答腔,這胡正堂平日聒噪吵嚷,每回只要有他在,必有樂子可找,哪知忽地啞然無聲?阿秀大感詫異,隨手抓了一名同伴,問道:胡正堂去哪兒了?那男童抹著鼻涕,指著圍牆底下一處地方,笑道:你看,狗洞呢。眼見地下積雪鬆動,似有爬行痕迹,阿秀心下忽起不祥預感,顫聲道:他爬進去了?那男童笑道:你可聰明了,他怕你揍他,便躲進去了,還說要找井裡頭找沒臉鬼出來,好幫他打架呢。阿秀驚得飛了起來,神情又急又怕,道:該死!該死!什麼找鬼抓鬼的,那廢院去不得啊!眾小童納悶不已,搖頭道:為什麼啊,不就是廢院么?阿秀豎指唇邊,示意眾人噤聲,跟著伸手向遠處一指,低聲道:你們瞧那兒。眾童極目望去,卻見園中幾名侍衛打扮的男子巡邏察看,華妹自家也養著大批衛士,一望即知這些男子的身分,登時頷首道:他們是來看守的?阿秀嘆道:還是華妹懂事,我爹爹千吩咐萬交代,要咱們絕不可以進去廢院玩,還要這些大哥們過來看守圍牆,胡正堂溜進去了,我爹要是知道這件事,非得打死我不可。想起爹爹的手段,不由雙手掩面,哀哀苦嚎:這下慘了!你們怎不攔他啊。幾名孩童見阿秀怕得厲害,倒也有些慌了,華妹忙道:你別怕,不如我鑽進去找人,把他拖出來。說著矮下身去,便要朝狗洞鑽入。阿秀趕忙收拾了淚水,一把拉住她,搖頭道:
胡正堂氣喘吁吁,雙手高舉,做勝利狀,得意了好一會兒,便冷冷望向那小女孩兒,道:華妹啊,我已經做了賭約,願賭服輸,誰輸誰脫,脫還要脫得光溜溜,你敢不敢啊?那小女孩兒本想與他對賭,銀兩童玩兩不懼,哪知罰約竟然下流至此。她雖然膽大,卻不是笨孩子,一見幾名男童目光不善,當下別開了頭,嬌叱道:無恥!我不玩。胡正堂早已料到她不敢答應,當下暗暗鬆了口氣,道:不過就是脫件衣衫,你怕什麼?瞧,我現下就脫給你瞄瞄!說著便往自己褲帶扯去,小女孩兒呸了一聲,雙手遮臉,把頭別開了。胡正堂打蛇隨棍上,冷笑便道:華妹,你既然不敢賭,那便開口道歉,我胡正堂是你隨便損得么?小女孩兒對他的喝問置若恍聞,只哼了一聲,別開臉面。
娟姨嘆道:蒙古韃子連祖師爺也派出來了,要臉不要?我可不想上場送死。那公子微笑道:別叫人家韃子,被聽見了,可會挨罵呢。娟姨笑道:不喚韃子,那要喚他們什麼?蠻子么?此地乃是西棚,每多蒙人出入,那公子忙道:小聲些,給人聽見了,說不得先打一場。娟姨哦了一聲,眨眼道:會這麼倒楣么?正說間,忽聽背後傳來一聲悶哼,道:罵人的小姑娘。那公子與娟姨聽這話腔調怪異,不禁皺起眉頭,二人回頭去看,身邊卻僅一堵高牆,並沒見到人。正疑惑間,那牆緩緩向前移步,登令兩人大吃一驚,趕忙抬頭去看,那牆卻是個喇嘛,此人身高九尺,滿面鬍鬚,偏又身穿大紅袈裟,站在西棚架前,衫色宛如布告紅紙一般。娟姨眨了眨眼,驚呼:這不是布告!那番人哼了一聲,道:布告不是我。娟姨連連頷首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公子見兩人說話牛頭不對馬嘴,忍不住笑了,她附耳過去,低聲道:蒙古這回只有一個喇嘛過來,這人八成便是無也明王,走,咱們不必和他討晦氣。這就走吧。娟姨向那布告揮了揮手,道:再見。不是布告大師。那喇嘛咦了一聲,左右瞧了瞧,好似不知那不是布告大師喚的便是他。
中國五關出場人選:
眼看華妹身邊也有下人跟著,想來八九不離十,必也株連禍結,讓爹媽重責厲罰。阿秀氣鼓鼓地坐著,不知這牢獄之災還要多久,阿秀愁眉苦臉,九-九-藏-書一旁下人端著大臉盆行開,臉上卻掛著一幅譏笑。阿秀越瞧越怒,正看間,忽見一名美貌女子行來,便坐在華妹身邊。阿秀心下狂喜:娟姨來了,我可得賭上一把!也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忽地發起蠻來,他狂吼一聲,一腳朝家丁踢去,臉盆登時鼓咚咚地滾落台階,那管家吃了一驚,大手微松,阿秀見機不可失,當場雙腳蹬出,倒栽蔥也似地飛身離座,直朝華妹頭上墜落。
叔叔,別一直拉著我,怪疼的。阿秀抬頭望著身邊的男子,哀哀告饒。
同伴滿嘴挑釁,那小女孩兒將門虎女,生性豪邁膽大,自也不來怕,當下叉起了腰,揚眉道:有什麼不敢?
傻子,何必上嗣對上嗣,你避開各門各派的老手,儘管挑些青年男女出來,將就著用,贏了,算是撿到了,輸了,也好找理由推搪。眼看胡志廉目瞪口呆,瓊國丈又加了這麼一句吩咐:要能一個僥倖,拖成平手,兩國皆大歡喜,那可真是吾皇萬歲萬萬歲了。胡志廉一向聰穎,當場便領悟了,便定下這麼個陣容,見是:
阿秀正自胡喊胡鬧,忽見一名公子爺行到看台下,向那娟姨一笑,拱手道:娟掌門,一會兒比武,可要瞧您技壓全場了。阿秀見那公子爺面白如雪,一雙大眼靈動傳神,頭上還綁了條紫頭巾,雖在寒冬,左手兀自輕搖摺扇。阿秀見這公子好生貌美,怕要把叔叔比下去了。慌忙瞪目去看,又見那公子爺的摺扇繪了幅潑墨山水,旁書紫雲軒三字,卻不知是哪家的風流人物。正要去問華妹,那娟姨已然回頭望向華妹,笑道:娟姨先下去了,一會兒你娘過來,叫她看我大顯身手。那華妹啊了一聲,叫道:姨!您等會兒,我娘交代了,要您出場前和她碰個面……話聲未畢,那娟姨已然飛身躍起,她不待老老實實地拾級而下,身形縱出,輕飄飄地躍出看台,只見她身影曼妙,半空一個迴旋,衣影閃動,煙塵不起,霎時便落在那公子爺身旁。
看這世上鬼神都在廟裡,一時半刻間哪能找出一隻半隻?那小女孩兒嘻嘻一笑:你就怎麼?快說啊!胡正堂喃喃地道:我就……我就……他墜入自己的陷阱,只感頭皮發麻,嘴角發苦,忽然靈機一動,拿出了絕招,朗聲大喊:我要捉不到鬼,我就當場脫|光衣裳,在這院里走上三圈,怎麼樣!眾童聽他說得神氣大胆,自是拍手歡呼,雀躍無比。
許久許久之……之……哈……嗤地一聲,一名小童打了個響亮噴嚏,他抹去鼻水,又道:這後院住了個惡鬼……雪花紛飛,灑在連綿不盡的大莊院里,兩丈來高的圍牆上堆著厚重雪塊,寒冰霜雪,層層疊疊,望來好似白頭的巨人。只見牆邊生著火堆,五名孩童圍火取暖,四男一女,約莫八九歲年紀。看他們身上穿著厚重的棉襖,服飾頗為華麗,想來都是大戶人家的孩子。
中國高手盡出,任一人都是當代宗師,對方還是那個叫大輪門的支派,當場便給打得稀爛。先鋒高天威更是大發神威,一路從頭打到尾,單騎過五關,元易、靈音、靈真、宋公邁等人喝了一壺又一壺的熱茶,全無上場機會,便帶著錦旗歸返北京。
胡正堂滿臉火燙,不知如何圓謊,他咳了幾聲,道:鬼又不是人,不靠舌頭,也能說話。那小女孩兒哦了一聲,道:聽你信口胡謅,你見過鬼么?幾名孩子聽了這話,登時議論紛紛,都朝胡正堂望來,都在等待他回話。那胡正堂丟不起這個臉,也是下不了台,只能一拍胸脯,大聲道:怎麼沒見過?三歲就瞧過了!眾童聞言,都有驚嘆之意,那胡正堂更是得意洋洋,更要大聲說嘴,卻聽那小女孩兒冷冷地道:一派胡言。
那鬼整年住在井裡,好寂寞、好孤單,於是每到深夜時分,月亮出來的時候,他就這樣哭喊著,兒子啊……
那阿秀狠狠喝罵一頓,又往眾孩童瞪去,斥道:到我家來玩,就要守我家的規矩,是誰先作怪的?眾孩童手指華妹,喊道:是她先打人的。那華妹急急搖手道:不對……不是這樣……還未出言反駁,卻聽阿秀嘖了一聲,湊手搶過枯枝,隨手摺斷了,罵道:華妹,你明明有武功底子,出手怎沒半點分寸?那華妹給數落一陣,眼眶竟是紅了。阿秀不察,兀自臉泛怒火,又道:我好心邀大家來家裡玩兒,你卻出手欺侮我的客人,你對得起我嗎?你要刺瞎了胡正堂,一會兒人家爹爹找上我家來,你又想我給爹娘活活打死么?說著狠狠往華妹瞪去,喝道:去給人家道歉了。那華妹用力別開了頭,神色極其倔強,卻是不依。阿秀喝道:還不去!華妹眼中珠淚欲垂,已在勉力強忍,忽給阿秀這麼一吼,再也忍不住淚水,竟低聲嗚噎起來。一旁小童們哈哈笑道:膽小鬼哭了!膽小鬼哭了!說著手舞足蹈,又來取笑。
胡正堂知道自己大獲全勝,當下學著爹爹的模樣,仰天大笑起來。大聲道:膽小婆娘!回家找娘親喝奶吧!
幾名孩童相顧莞爾,胡正堂嘻嘻直笑:華妹啊,我娘每回罵我爹,也總是說這兩個字呢。另名孩子學著那小女孩兒的腔調,吱吱尖叫:死相!那小女孩兒聽他們言語粗俗,只氣得臉色慘白,那胡正堂牙尖嘴利,仍不放她過去,只戟指冷笑,說道:小妮子,別想相好的會幫你,你要真帶種,那便定下賭約,要不便開口道歉,否則我明日便上大街說去,要全北京都知道,你伍崇華是天生的膽小鬼!怎麼樣?那小女孩兒氣往上沖,喝道:你敢?胡正堂笑了笑,道:有什麼不敢?當即雙手箍嘴,圈呼道:北京街坊老小聽了!伍家大小姐羞羞臉……沒種……是天生的膽小鬼!他人機靈,口才佳,損起人來詞藻豐富,全是大人那套羞辱把戲。
看台搭建頗高,共分六層,阿秀坐在四樓,探頭向下,眼裡看得明白,二樓處坐著一名女孩兒,看她愁眉苦臉,卻是華妹,只見她身邊坐著個老嬤嬤,想來闖禍之後,這華妹也給當成人犯押著。兩名孩子一在四樓,一在二樓,遠遠相隔,難以言語,阿秀只想與同伴打聲招呼,當即拉了拉管家的衣袖,低聲道:管家伯伯,我想解手。管家奇道:少爺出來前,二爺不才帶您把過尿么?忍會兒吧。阿秀見計策不管用,登時苦著臉,他雙手掩住小腹,低聲道:管家伯伯,不知怎地,我肚疼。那管家嘆了口氣,當即探頭出去,自朝樓下大聲喊道:拿盆子來!過不半晌,幾名下人氣喘吁吁,手端大臉盆,急急奔上。管家把大臉盆放在地下,又從懷中取出草紙,含笑道:神秀小少爺,這兒解吧。一會兒我替您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