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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地獄無門你自來投(2)

第四章 地獄無門你自來投(2)

來不及了,封喉之禍僅在寸厘,蘇穎超居然不怎麼害怕,念及了瓊芳,心裏反而浮出了一股奇怪念頭,不知她明早得知自己的死訊時,會是什麼樣的容情?
『崑崙劍出血汪洋』,哲爾丹當然也聽過『劍神』的名頭,自也想見識崑崙一脈的本事手段。只見他一身宗師氣度,雙手叉腰,示意對方放馬過來。屠凌心咻咻怪笑,眼神滿是亢奮,正要跨入斗圈,卻聽啪啪兩聲,背後那老者淡然道:「老三,退下去。讓生力軍上來。」
蘇穎超愕然不解,反問道:「守著你?」伍崇卿點了點頭,在眾人的注視中,只見他俯身趴地。隨即雙手向上使勁一撐,身子竟已倒立而起。眾人驚疑不定,還在猜測他的用意,卻見崇卿深深一個吐納,豎起了兩根拇指,竟又將身子撐高了數寸。
風中暴響,猝不及防,一道無影劍鋒自左向右橫切,已朝蘇穎超的喉嚨劃過。
喀喀喀喀喀樓梯木板破開,黑暗裡傳來呼吸聲,只見一雙銅鈴大眼睜開,跟著鼻中噴氣,慢慢出現了五官,最後一聲霹靂咆哮,滿堂震動之中,一隻巨人終於從樓梯里爬了出來。
一片屏氣凝神中,眾高手嚴陣以待,或雙手握拳,或緊握兵刃,都在死盯著樓梯口,但聽腳步低微,來人拾級而上,忽然人影一晃,樓梯里走出一名駝背老者,看他身穿家丁服色,手上拿著一隻包袱,地頭走到一張板桌旁,便自坐了下來。
屋內眾人全是高手,,便祝康也屬名門之後,內力俱是不俗,先後都聽到了屋頂上的異響,赤川子皺眉道:「搞什麼?可是下雪了?」好似在回答他的問話,猛聽屋瓦上咚咚連響,似有大批老鼠奔跑而過,聽來似是而非,說不準那是什麼。
眾人看的頭皮發麻,伍崇卿確實面色如常,只見他轉過身去,自向蘇穎超道:「蘇君,當我是朋友嗎?」伍崇卿素來古怪,這一問也是毫無來由,不免讓蘇穎超微微一怔,道:「你……你,你有事拜託我嗎?」伍崇卿輕輕的道:「是,我想讓蘇君守著我。」
『神刀勁』出手,氣勢磅礴。黑衣人並無退讓之意,他睜著冷電般的眸子,待得刀鋒將至眼前,驟然間右手急抽,場里也是一陣勁風暴響,似有極鋒銳得物事迎面而來。
全場驚疑不定,無人知道這烙印的來歷。卻只有盧雲張大了嘴,已是作聲不得。
翔鷹寶刀原稱「天雄」,此刀沉重中不失鋒銳,乃是山東神刀門地傳家之寶。此際宋通明執刀在手,信心大增,正要再次放話,陡然間,聽得嗡的破空大響,黑衣人右臂高舉,迎向天際,彷彿也抽出了一柄真劍。
黑衣人不斷表明來意,可眾人卻是一頭霧水,一不知此人要找什麼東西,二也不解他口中的「龍影」是誰?一片駭異中,那黑衣身影緩緩近前,漸漸逼近,雙方相距十尺,越來越近,即將正面遭遇。宋通明扯開了大皮襖,亮出腰上的翔鷹寶刀,厲聲道:「朋友!我管你要什麼東西!快給老子停步!」黑衣人沉著臉,低著頭,非但不曾停步,右手還緩緩舉起,凌空置於腰間,模樣似要出劍。宋通明心下微驚,急忙去看那人掌中,這會兒卻沒見到東西。
今夜此時,盧雲決不輕易出手,他一定要把整個戲看完,未到水落石出之前,他絕不妄動。
『劍寒』,『劍蠱』,『劍影』,『劍豹』神劍如我,吾即劍神。盧雲雖非崑崙嫡系,卻因種種因緣際會,已是方今『劍神古譜』的唯一傳人,種種劍法招式,早於水瀑里爛熟于胸,是以『劍蠱』一出手,便讓盧雲認出對方的身份。
啪!啪!啪!啪!崇卿如哪扎騎龍,但見他掌力撲出,打得夜空里一片亮響,那隻手臂竟是覆滿紫電,望之極其耀眼。
劈空掌又稱「陰手」,出手時遠近自若,曲直如意,足以隔空傷人,故稱隔山打牛。當年少林寺的靈智方丈便是箇中高手。包廂里的盧雲聽到了說話,卻是暗暗搖頭:「不對,這不是掌力。」
轟然大響中,右拳夾帶無形黑影,已然命中小腹,這一拳力道剛猛無儔,直打得妖怪面露痛楚之色,上身漸漸彎倒,口中嗚嗚悲鳴:「嘔」
心念於此,盧雲呼吸加速,暗想:「難道難道連少林寺也也」心念未定,猛聽轟地一聲,屋內地板上下震蕩,有人向修羅巨人挑戰了。
驟然間,對方的手掌從面前移過,盧雲眼裡看得明白,只見那人手上滿布疤痕,或刀傷、或火燙,其狀至慘,便於當年的殺人王「薩魔」相仿。當此一刻,盧雲心裏忽有異感,她深深吸了口氣,內心隱隱生出了猶豫。
「殺啊!」眾人一心,其利斷金,赤川子持長劍,宋通明提寶刀,加上祝康那柄紅纓槍,齊向殺手身上圍毆招呼。管他無形劍刺向何處,自己只管狂刺猛戳,總能逼得怪物騰手自救。
轟樓板搖晃,宛如地震,看著那隻大赤腳,祝康,赤川子全嚇壞了,一個個急急退到了牆邊,此時連蘇穎超也害怕了,卻只有哲爾丹一人咬牙切齒,站立不動,等候怪物現身。
「來了?」赤川子咦了一聲,反問道:「什麼來了?」正納悶間,猛聽一聲凄厲叫喊:「救命啊!怪物來了啊!」
眼前一片黑暗,什麼也瞧不到,宋通明面色有點凄慘,只能閉緊雙目,把一柄「翔鷹」使得風吹不進,水潑不入,便朝對方身上撞去。堪堪便要擠到黑衣人眼前,猛聽「嗡」地一聲,左耳處破空激響,似有什麼東西戳來了。
盧雲心下一驚,一個月錢他人在揚州,一晚搭船北上時,便曾見到一名黑衣老者,當時他率領百鬼夜行,手上也戴了一模一樣的金指環。此時再見此物,自讓盧雲暗暗心驚,已知這老者身分非同小可。那赤川老道卻是不知死活之輩,猶在狂聲叫罵:「老頭!說話啊?再不作聲,小心老道一耳光賞給你啊?」
伍崇卿雙眼緊閉,還在那兒兩指倒立,對身外事渾然不覺。祝康大起了膽子,朝他臉上拍了拍,卻聽他『啊』了一聲,好似觸到了一塊烙鐵,疼得掌心發紅。
當年離開京城的前一夜,最後給自己送行的,正是眼前的小崇卿。他交給盧叔叔一方玉璽,從此也把盧叔叔放逐到了天涯海角,在那段風飄雨搖的歲月里,柳昂天倒台,景泰朝覆滅,正統朝創建,乃至怒蒼被圍,自己墜入水瀑一切熟知的東西全給毀去了,而那天地動亂的起源,就在那方玉璽上。說來那夜年方十歲的小崇卿,正是死神的信差。
「崑崙」二字一出,眾人都是滿面驚疑,紛紛問道:「這……這人是崑崙門下?」蘇穎超頷首道:「是,他手中那柄兵器便是『無形劍影』。」
黑衣人真的哭了,他垂下臉去,淚水滾滾而下,彷彿滿腹冤屈,無限傷心,聞者莫不為之惻然。蘇穎超皺眉道:「朋友何幫傷心?不知您是崑崙門下的哪一位,與『劍神』卓凌昭如何稱呼?」
宋通明哈哈大笑,還待胡說八道幾句,忽然屋瓦上傳來「咚」地一聲,似有小鳥落了下來,這下連哲爾丹也聽到了,不旋踵,蘇穎超,祝康,赤川子,乃至於宋通明自己,人人都咦了一聲,仰起臉來,獃獃望著屋頂。
盧雲心下震動。這才明白這兩行字的意思,原來有人未卜先知,早已預料到今夜之事了。看起來,有人急著告訴他一些事……自己只消把整齣戲看完了,十年來的種種變故動蕩,今夜必有答案。
伍崇卿沒有回答,他默默捋起衣袖,露出了兩柄袖劍,打開扣環,將之解下。隨後伸手入懷,掏出了幾支梅花鏢,另外又從靴子里抽出了兩柄匕首,最後還從腰間解下鐵鏈,這人竟是滿身兇器,更怪的是此刻他居然一一將之解下,卻不知要作些什麼。
砰!砰!好似大象塞進了樓梯間,踩得屋瓦門窗震蕩不休,眾人一齊朝樓梯口望去,但見四樓處映上了火光,一隻巨大黑影曬在牆上,像是惡魔的影子。
嗖地一聲,黑衣人一劍揮空,蘇穎超沒死,他躲開了橫削喉頭的『無形劍影』。
忽然之間,這邊「咦」一聲,那邊「欸」一記,只見伍崇卿的臂膀九_九_藏_書上有一幅烙印,看那神鷹撲展雙翅,正正燒在崇卿的黝黑肩頭上,彷彿是牲口列印一般。祝康吞了口唾沫,納悶道:「這這是什麼記號?」宋通明茫然搖首,只是一頭霧水,便瞧向了赤川子,那赤川老道又怎麼說得出道理,一臉疑惑之中,便又把眼光看向了哲爾丹。
又有高手來了,這個『生力軍』腳步沉重異常,一步一步都震得樓板隱隱搖晃。眾人相顧駭然,只聽樓梯喀喀悲響,那木板好似承受不了來人的身子,只在痛苦呻|吟,眾酒保聽得這聲響,立時縮身相擁,哭道:「就是它,方才就是這怪物闖到樓里」
一片寂靜中,猛然「砰」地大響,打斷了盧雲的思緒,眾酒保嚇了一跳,哭道:「來了、怪物又來了。快躲起來、快躲起來。」
一股寒意從背脊催起,來到了膝蓋賞,『漠北宗師』拚命嚎叫,鼓舞士氣,手上更是猛力揮擊,奈何他出拳越快,拳法卻益發三亂,慢慢膝蓋也發了抖,只消一個脫力之後,隨時都會跪倒下來
黑衣人沒有停步,更沒有解下面罩,他沉肩彎腰,深深吐吶,五指放置腰間,漸漸緊握,好似真握住了一直劍柄。宋通明不甘示弱,當下刷地一聲,搶先抽出了「翔鷹寶刀」。
宋通明大吃一驚,他不知對方有何詭計,只得朝哲爾丹望去,卻見漠北宗師雙手抱胸,早也盯緊了黑衣人的一舉一動。想起背後還有同伴撐腰,宋通明心下一寬,復又握緊了刀柄,冷笑道:「老兄,你有種再走一步試試。」人影急晃,黑衣人豈止走了一步,一時連上七步,已然逼近了面前三尺。宋通明驚怒交並,怪吼道:「神刀勁!」
眼看雷聲大,雨點小,一時間,眾人忍俊不禁,只聽宋通明捧腹大笑,祝康掩嘴駭笑,赤川自更是笑得人仰馬翻,捶胸頓足道:「哈哈!哈哈!什麼妖魔鬼怪,原來是大驚小怪,這什麼怪物不怪物地,說得便是這老家活么?可笑死我啦!」
無畏者,無敵也。一人搶先入場,正是哲爾丹出馬應戰,他『喝呀』一聲怒吼,單腳前跨,左足抵為圓心,霎時向外旋踢,地下掃出了一隻丈許大圓。
場面肅殺,眾酒保無所遁形,一個個欲哭無淚,只能躲在桌子底下,不敢稍動。盧雲也垂下了臉,把全身氣息收住了。
黑衣人!真的又是黑衣人現身了,屋內眾人全傻了,看面前這怪客渾身黑衣,遮住面貌,那身打扮豈不于闖入太醫院的黑衣惡鬼一個模樣?人人獃獃望向那名黑衣怪客,又朝倒立在地的伍崇卿瞧了一眼,頓時間鴉雀無聲。
殺與不殺,擋與不擋,俱在一念之間。
此言一出,宋通明先是一愣,之後張大了嘴,隨即捧腹狂笑起來。餘人也是相顧愕然,看伍崇卿孤立無援,如此身陷重圍之人,居然還要人家逃命?一片大笑之中,盧雲忽然雙眼圓睜,急急抬起頭來,望向了頭頂屋樑。
世上如有魔怪,便該長了這般大手,此時此刻,不待酒保們驚慌啜泣,連盧雲,哲爾丹,蘇穎超等人也都臉上變色,不知這人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正感畏懼間,猛聽『轟』地一聲,魔怪大手壓到了地板上,一按一伸,樓梯里竟又踩出了一隻腳,大赤腳。
這就是『鎮國鐵衛』得勢力,沛然莫可當之。可憐哲爾丹氣喘如牛,連出百來拳后,內力已近枯竭,魔怪咧嘴一笑,陡地探出蒲扇大手,一把按住『漠北宗師』的腦袋,慢慢將之扭到面前。
寒夜之中,黑衣人默默踏步而來,那模樣好似地獄惡鬼降臨,可畏可怖。宋通明心裏千萬遍地咒著祝康,奈何強敵已在眼前,跑也跑不掉了,滿面無奈中,索性將心一橫,把身一轉,暴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神刀少主拿出氣魄了,看他此刻雙手握拳,擋于道中,當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黑衣人卻沒有理會,只管低著頭,默默向前,低聲說道:「龍影……」「交,出,東西……」
「掌門人!」,那黑衣人雙手握拳,仰天大哭:「我要給你報仇!」說話之間,竟已衝殺過來,蘇穎超嘿了一聲,正待拔劍禦敵,卻聽堂上傳來蒼老嗓音,說道:「老三,不要節外生枝。」
此時伍崇卿鋒在倒立運功,對身外事一概不知,蘇穎超秉于江湖道義,不准誰來趁人之危,那黑衣人好似怕極了「三達劍」,聽得說話,便又讓開了腳步.正要朝伍崇卿走去,又聽"刷"地一聲,蘇穎超眼不抬、腳不動,輕輕一劍指去,卻又封住了黑衣人的去路.
樓梯里靜悄悄地,什麼都沒了,赤川子茫然道:「又沒聲音了。」他清了清嗓子,細聲道:「他奶奶地,下頭有人嗎?再不吭氣,別怪老道罵人啦!」不待答應,便已污言穢語罵了起來,模樣十分兇狠。
四面楚歌中,伍崇卿殊無逃命之意,他靜靜望向桌上線香,忽道:「熄了。」
「怪物,怪物」眾酒保全身發抖,翻來覆去的就是這兩個字。屋內眾高手面面相覷,臉色也十分難看,眼見伍崇卿兀自坐著不動,宋通明忙扯住他的衣襟,低聲到:「臭小子,外頭來的是什麼人?可是你的幫手嗎?」伍崇卿慢慢的道:「放心,我這人一向獨來獨往,大家從來沒有幫手?」
「妖怪啊!妖怪啊!」眾酒保驚慌哭喊,盧雲也傻了,他貼在窗縫上頭,拚命揉著自己的眼睛,可不管怎麼瞧,眼前這東西都不太像人,他的身子過於長大,四肢壯碩異常,以致於無法走上樓梯,只能一路爬上來。
兩腋、眉間、小腹、喉頭、心口……宛如夜空的輝亮繁星,整整十八處破綻閃閃發光,全在指引自己的劍尖。蘇穎超更不打話,霎時舉手直刺,一點劍尖劃破了無盡黑暗,后發先至,已朝黑衣怪客的右腋刺下。
碰……碰……樓下又響了起來,不曉得來了什麼東西,竟似有頭大象闖進了萬福樓,一步一步轟轟作響。窗外卻又埋伏大批箭手,不讓眾人離開。眼看萬福樓竟給全面包圍了,眾高手有的驚,有的慌,有的趴伏在地,有的舉掌護身,最後還是伍崇卿應變最快,他掌風撲出,搶先熄滅了燭火,隨即扯落了窗邊竹簾,遮蔽屋內情景,以免敵方再次放箭偷襲。
眾人聽得說話,不覺心下一凜,忙轉過頭去,只見堂上角落裡坐著一人,看他手上戴只黃金指環,正是最早上樓的那名老者。
宋通明轉頭去看,果見桌上插了一炷香,早已燒成了灰燼,原來什麼熄不熄的,卻是這玩意兒熄了。宋通明呸了一聲,喝道:「臭小子,香熄了,老子心裏的鬥志卻沒熄半點!告訴你,你想裝瘋賣傻,磨耗時光,可沒那麼容易……」
那魔怪不知死在眼前,兀自跨步而上,直把『漠北宗師』視若無物,哲爾丹也不多做勸說,一時回縮左拳,右拳奮力擊出,口中喝道:「哆!」
「大黑天拳」是哲爾丹的得意之作。面前站立的怪物若是惡魔,那哲爾丹便得出手驅魔,不把妖怪打得服服帖帖,晚上睡不好。
「媽呀!」赤川子飛身起跳,一時頭也不回,便已沖回了人群之中,牙關顫抖。
啊呀一聲,宋通明跌跌撞撞地來到了路上,駭不及回頭罵人,耳中便聽森然說話:「龍影……」
哼哈!噼啪!哲爾丹發怒了,只見他目眥俱裂,如憤恚葯叉,如降伏戰鬥神,每一拳都用上了十成十的內力,一時左右連揮,上下擊打,宛若校場練拳,獨個人打了個激動。面前的魔怪也蹲了下來,他一手支額,一手搔癢,不忘眨了眨眼,似在問他打完了沒?
黑衣人沉下了臉,眼中滿蘊惡火,蘇穎超卻是分毫無懼,他手指伍崇卿,道:「蘇某不問你是誰,也不問你倆有何恩怨,總之一句奉告,這位伍少爺沒醒來前,誰也不許去打擾他。」
背後來的是一個黑衣人,它的嗓音低沉苦悶,聞來仿如鬼魅夜哭。赤川子毛髮盡豎,霎時拔腿狂奔,再次蹼入了同伴的懷抱中,哈哈苦笑道:「來啦!又來啦!黑衣人又來啦!」
「妖魔鬼怪!」話音一落,雙掌齊出,只見崇卿食指向read•99csw•com天,四指略屈,行如乾坤一氣指,取意為『九』,右掌全開,護于胸前,狀如金剛力士掌,其數為『五』。
一片寧靜中,人人都在臆測樓外情勢,伍崇卿自己則默默無語,只見他將一身黑不外袍脫了下來,露出了精壯的上身,眾人把他的體魄看入眼裡,不由又是低呼一聲,只見此人當真魁梧,肩是鐵,腰是銅,雙臂上下布滿青筋,猶如廟裡的潘龍繞柱。看的出來,這人真是下過一番狠功,方有這身橫練筋骨。
「嗤」地一聲輕響,黑衣人右手輕揮,好似再次動手了,只是聲響過後,四下卻是靜悄悄地,這回連破空聲也沒了,別說看不出招數的去路,連對方是否發招也瞧不出來。
此話一點不錯,此時場面雖然有些古怪,可萬福樓里滿是高手,來自漠北的哲爾丹,出身山東的宋通明,加上高藝隨身的蘇穎超,全場天兵天將,就算大敵當前,亦能從容反擊,卻是何避之有?」心念與此,人人都是精神一振,祝康也提起了紅纓槍,高聲叫好,腳下卻不住向哲爾丹靠近,想來是要找靠山了。
「娘呀!」宋通明什麼也瞧不見,卻曉得腦袋將成大西瓜,他嚇得魂飛魄散,大喊道:「弟兄們,別愣著呀!」宋通明喊得慘,卻沒人曉得該怎麼就他。畢竟敵方招式太過詭異,究竟使得是刀,是劍,是掌力,是暗器,全然瞧不出來,卻該怎麼替他擋架?
盧雲一身神功,皆出自卓凌昭所賜,可這「劍神」其實不是什麼好人,他在世時剛愎自用,先滅燕陵鏢局滿門,其後橫行江湖,為禍多端,最終惹上了奸臣江充,便給設計剷除,竟使滿門弟子死傷殆盡。倘使面前這黑衣人真是崑崙門生,那他恐怕便是碩果僅存地最後遺孤了。
時在黑夜,酒店裡一片黑沉,敵方身穿黑衣,手上使得又是無形劍,驟然間暴起攻勢,蘇穎超自是什麼也瞧不見,唯一還能望見的,便是握住劍柄的敵腕.
哲爾丹走入火圈之中,雙手叉腰,背對著崇卿。他的意思很明白,什麼大都督、什麼正統軍,他才不相管,今夜之事,當憑武力論斷。一會兒若是打死打傷,恕不賠償。便是武定遠找上門來,他也只管往關外一套,便從此遁跡漠北。武定遠即便權勢熏天,又能拿它奈何?
「呵呵。」妖怪眯眼而笑,不過他也不急著下手反擊,反而探出掌來,朝哲爾丹的腦門撫摸而去,宛如嘉獎幼童一般。
聽得『生力軍』三字,眾人都是微微一愣,不知對方還有什麼高手,正疑惑間,猛聽轟地一聲劇響,震得桌椅全跳了起來。
人間百派千門,欲尋穿心毒劍,唯崑崙『劍蠱』一技耳,而世間要訪無形寶劍,卻唯有那柄早已失蹤的『劍影』,方足殺人于無形,想當然爾,面前這位便是當年崑崙第一狠將,劍蠱屠凌心。
黑衣人的口氣更凶了,可是誰也弄不懂他想要什麼,只是砍他這副凶樣,八成是要來索命的的,眾人又驚又怕,宋通明更是首當其衝,他不想淌這混水,只能顫聲阻止:「等等……有話好說,別過來,先別過來……拜託……」堂堂的神刀少主,此時好似稱了嬌弱少女,眼見惡狼逼近,只能雙手連搖,哀哀告饒,這黑衣人卻似聾了啞了,只管步步逼近,宋通明欲哭無淚,腳步頻頻後退:「求求你,先別過來……大家有話好說……拜託……拜託……」
盧雲見狀不妙,忙從懷中掏出了一枚銅錢,正要屈指彈射,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劍光奔向了黑衣人得喉頭,竟是又快又准。盧雲心下大喜,暗道:「好個圍魏救趙!」
伍崇卿來了,他一覺睡醒,怒火中燒。面對比自己更強的東西,他先『哦哦哦』地仰天嚎叫,為自己提聲壯膽,隨即左足前進,右足后縮,左右雙手連劈八記空掌。
事隔多年,盧雲始終不明白,當年玉璽是怎麼來到崇卿手裡的?他說這玉璽是艷婷交給他的,可十多年前,艷婷自己也不過是個天真小姑娘,她是從哪兒找出這方傳國玉璽的?她又為何要崇卿轉送而來?難道她不知道這玉璽能害死人么?
盧雲沒事了,宋通名等人卻倒上了八輩子大楣,眾人面面相覷,一不知這黑衣殺手是何來歷,而也不解他想幹些什麼,只是看這傢伙也是黑衣人,八成與伍崇卿認識。祝康心下驚慌,忙蹲到了崇身邊,細聲叫道:「伍少爺,你的朋友來找你了,快起來招呼吧。」
眼看這人喝酒吃菜,應該不吃人肉,眾酒保稍覺心安,才要說話,又聽「砰」、「砰」大響,樓梯里腳步竟是益發響亮,眾酒保嚇得魂飛天外,霎時一個個鑽到桌子底下、抱頭髮抖。
一片肅殺中,盧雲默默低下頭去,竟然收斂了氣息,垂手不動,任憑對方觸及自己的腦門。
「奉勸諸位一句……」伍崇卿靜靜地道:「快逃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那老人低頭默然,不言不答,只見它舉起手來,拎起桌上茶壺,便給自己斟上了茶,叢人眼裡瞧得明白,只見那老者提拿茶柄,食指上戴了一隻黃金指環。
今夜好比惡夢降臨,每個人都遇上了害怕的東西。蘇穎超一輩子憑仗智劍,今夜卻似瞎了一般,非但看不到對方的破綻,還被人家破得乾乾淨淨。再看哲爾丹銅筋鐵骨,九尺身材,卻不幸遇見了十二尺魔怪,竟把他逼成了一個弱小男童,無助可憐。
「嘔」果然怪物禁不起這一拳,已是痛苦搗胸,隨時都會跪倒在地,祝康等人歡聲雷動,哲爾丹也不禁暗暗得意,正要查看對手是否身亡,卻聽嘻嘻幾聲叫,惡魔捉狹似地抬起眼皮,有些頑皮地笑著:「嘔啊嘻嘻。」
赤川子愕然道:「他奶奶地,到底什麼東西來了?你們誰過去瞧瞧啊?」祝康雙手驚搖,宋通明也朝樓梯口指了指,想來是要赤川道長親自過去察看。赤川子呸了一聲,痛罵道:「沒用地東西!虧你倆還是自稱什麼撫遠四家,連點膽子都沒有!且讓老道過去瞧瞧。」
這拳下手委實太重了些,擊打處乃是肝臟,力透臟腑至下,看這妖魔身材再大,怕也要當場吐血,重傷垂危。
一片歡呼中,蘇穎超下場候教,在「三達傳人」眼中,敵方使的是什麼兵刃,他一點也不在乎,因為敵人的破綻永遠只有一個,只要刺響喉頭,他必會設法自救。
盧雲雖不信怪力亂神,可此時卻也不得不信了。面前這人真是佛經里的食人夜叉,看他身材之高,遠過十尺,若非酒店庭深梁高,怕連屋子也擠壞了。哲爾丹,宋通明都是九尺身長,可站到那魔怪身邊,一個個卻如兒童身材,怕連肩膀都夠不著。
「芳妹?」蘇穎超急急睜眼,四周並無瓊芳的倩影,唯獨腳邊多了一枚銅錢,兀自骨溜溜地打轉。他獃獃看著,還不知高低如何,卻聽風聲再響,黑衣人變招快極,一招不中,兜轉了無形劍,便朝蘇穎超胸口刺下。哲爾丹焦急無比,不知蘇穎超怎地在激戰中失了心神,忙扯住了他,一把拉到了背後,厲聲喊道:「颯銀!」
『智劍平八方』之前,天下沒有破不了的絕招。黑衣怪客縱使手持無形劍,卻也逃不了厄運,他如要回劍招架,喉頭便會迸出鮮血。若要向後避讓,他的手腕便會中劍,從而繳下他的奇門兵器。
先前伍崇卿連番告誡,示意眾人速速離開,當時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沒想到此時真已逃不掉了。眼見黑衣人益發逼近,祝康明白定得有人上前應戰,當下把牙一咬,雙手並起,奮力前推,便把宋通明推了出去。
漠北宗師以蒙語怒號,氣勢頗似戰神,不過這拳卻不見爆響,僅僅無聲無息,正中肝臟,正因力道全數灌入對方體內,才顯得如此悄靜。
『觀自在天』無上心法,世稱『大黑天』,這路拳法純以外門硬功練就,號稱由至剛生至柔,以降伏為慈悲,只因剛到了極處,便能生出一股氣勁,足以隔空傷人,依此看來,哲爾丹也在告誡對手,千萬別惹他。
眼見屠凌心復出江湖,滿場駭然中,人人又錯愕,又害怕,都不知崑崙一派早於十多年前覆滅read.99csw.com,這『屠凌心』又怎能生龍活虎的站在眼前?
這是蒙古話,眾人雖然聽不懂,卻能猜出大概意思。漠北第一高手要單打屠凌心了。
正看間,忽見崇卿從衣袋裡掏出了一隻布囊,從裡頭倒出了大把銀針,盧雲凝目來看,不由心下一稟,之間布袋裡的銀針長約寸許,隱帶藍光,不正是當年「白花仙子」所用的銀針?眾人暗暗驚疑,正猜測他是否另有詭計,卻見崇卿取起針來,硬朝自己的手臂扎落下去。
正想扇出耳光,忽聽背後傳來低沉嗓音,嘶聲道:「龍影」赤川子背脊發涼,他悄悄撇眼回望,驚見背後無聲無息站著一人,他身穿黑衣,頭戴黑罩,吊起了一雙冷眼,只見瞪視自己。
東密相傳,『大黑天』便是佛門裡所稱的『自在天』,意為降伏三世戰鬥神。哲爾丹長年瞻仰佛法,遂以『大黑天』為守護神,誓言降妖除魔,護持眾生。可面前的東西太過駭人聽聞,便算當年的『薩魔』來到這怪物面前,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自己卻該如何是好?
蘇穎超獃獃望著劍尖,滿心的自憐自傷之中,竟然毫無掙扎之念,只管閉目等死,忽然間一股溫柔之力平推而來,好似有誰輕輕推了他一把,竟讓他的身子向後急晃。
這記掌摑非比尋常,哲爾丹倘使結結實實挨上一記,那不是吐出幾枚牙齒而已,而是要頸骨斷折,死於非命。聽得眾人悲喊哀求,魔怪卻殊無寬饒之意,森然一笑中,手掌高高揚起,重重而落。
包廂里的盧雲深深吸了口氣,已然靜下心來,等候強敵現身。包廂外的眾人則是議論紛紛,正商議間,忽然又是「轟」地一聲大響,樓板隱隱震蕩,一片驚駭間,慢慢地,沉重巨響黯淡下去,樓梯里卻又傳來了輕輕地腳步聲,好似有貓兒悄悄上來了。
眼見伍崇卿閉上雙眼,好似練起了少林寺的「一指禪」,自讓眾人看傻了眼,祝康愕然道:「他這是幹啥?可是在運功逼毒么?」宋通明乾笑道:「我我怎麼知道」正說話間,忽聽哲爾丹咕嚕嚕的說了幾句番話,似在察看崇卿的臂膀,眾人心下一奇,便也尾隨去看。
奇怪地老頭,身做家丁打扮,手上還拿了個油布包,好似是給少爺送飯來地。
大敵當前,誰也無心去想這些身外事。此時蘇穎超已然慘敗,其餘赤川子,宋通明,祝康更已負傷。可那伍崇卿真是可惡,還在那兒閉目倒立,不知死活之至。眼看屠凌心步步進逼,隨時要大開殺戒,宋通明苦笑幾聲,正待上前抵擋,肩上卻攀來了一隻手,將他推到背後去了。
聽得此言,眾人都是又驚又佩,連哲爾丹也肅然起敬了。赤川子哼了一聲,也是他一輩子龍套,好容易可以呈英雄,便大搖大擺走到了樓梯口,鼓起畢生勇氣,小心細喊:「誰呀?」
哲爾丹大為震驚,腳下不覺向後一晃,險些滑倒在地。
盧雲大驚失色,險些叫出聲來了。看胡媚兒的銀針最是陰毒,昔年江湖高手只要中了一記,莫不急求解藥,以免喪命,可崇卿卻當作了玩笑,他一針接一針,隨扎隨扔,左臂扎完,又換右臂,好似意猶未盡,竟把雙手便插,針孔密密麻麻。霎時之間,那毒氣盤旋上升,轉眼便已逼臨肘間。
「龍影」屠凌心鼻中噴氣,冷笑道:「交出東西」
四下一片駭然,人人心中各有計較,那黑衣殺手卻仍緩步上前,森然道:「龍影……」說話間,他的右手再次握住了東西,牙關咯咯怒咬:「交,出,東西!」
全場張大了嘴,一顆心都停了。只見地下那隻手大得異乎尋常,怕比蒲扇還大,那手指也粗得可怖,乍然看去,活似五根山藥。稍稍拍落於地,便已奪走全場視線。祝康躲到宋通明背後,顫聲道:「這這是人的手嗎?」宋通明苦笑駭然:「他奶奶的,我我怎麼知道?」
「哆」、「哆」幾聲輕響爆出,赤川子才把竹簾掀開,窗外便又射入了幾枚飛箭,直嚇得他著地滾翻,竄到了哲爾丹腳下,哈哈哭笑道:「完了!無路可走了!」
當此生死關頭,人人都想脫困而出,至於是否以多欺少,那也無力深思了。刀槍紛至沓來,聯手圍攻,這黑衣人卻是悍勇之徒,他彎身下腰,無形劍半空劃過一道弧影,噹噹連響。竟在眾人的兵刃上各碰了一記。
四下一片死寂,反而讓人更為害怕。祝康吞了口唾沫,他見十數名酒保縮身相擁,面色凄慘,忙拉來了一人,低聲問道:「掌柜的,外來的是什麼人,你們知道嗎?」
宋通明雖是個粗人,其實也有他的傻心眼。大吼大叫中,竟把一柄寶刀使得潑水不入,刀上更已夾帶了「神刀勁」的猛力,不管對方使得是劈空神掌,抑或什麼奇行兵刃,只消朝自己送來,終究會與「翔鷹」相撞。屆時寶刀沉重,力強者勝,靠著自己以大吃小,必能讓對方現出原形。
無畏者,無敵也。哲爾丹昂起首來,怒目望向巨人,也替屋內眾人做出了抉擇,他要開戰了。
眼看宋通明提起大刀,發瘋似的沖向前去,兵刃里灌注了內勁,激得四下風聲大作,眾人大驚失色,齊聲道:「宋通明!別亂來啊!」
桌面裂開了,沒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曉得它給剖為整整齊齊地兩半。此景映入眼中,祝康渾身發抖,赤川子也是牙關亂顫,寒聲道:「這……這是劈空掌……」這話一說,全場都醒悟了,看對方手中無刀無劍,卻能隔空讓板桌裂為兩半,此人必然練有一套玄妙掌法,方能凌空斬物。
也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傳來輕響,黑衣人終於走了,只是看他腳下方位,卻是朝宋通名、祝康等人而去。
蘇穎超道出了劍影的來歷,也說出了「崑崙」一派的大名,那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震,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見他腳步停下,喉嚨發出嗚咽聲響,面罩更為水珠所濕。祝康愕然道:「這是幹什麼?他……哭了么?」
那黑衣人聽得,竟爾閉上了眼,深深吐納呼吸,似在努力忍耐什麼。良久良久,他再次邁步前進,腳下卻避開了蘇穎超,正要朝伍崇卿走去,卻聽刷地一聲,蘇穎超橫劍長劍,攔住了道路,靜靜地道:「朋友,不準過去。」
頭頂乃是人身尊嚴之處,豈容他人肆意觸碰?若是十年前的盧雲受此大辱,勢必勃然大怒,誓死相搏。可現在他卻不吭聲了,這並不是說盧雲怕了,而是說他的本領大了。今日的盧雲功力深湛,一動手非生即死,正因如此,他反而沒了火氣,便遇上了胯|下之辱,亦能釋懷。
這不是盧雲第一回撞見這烙印了,在揚州、在北京甚至在胡媚兒的右臂上,盧雲也曾見過一模一樣的印記。一時之間,盧雲雙手握拳,掌心出汗,慢慢的,眼前的那隻烙印化作了一方碧綠玉璽,帶著自己走遍了千山萬水,十年來流放天涯的辛酸,也全數躍回眼前。
此際情勢已然明朗,對方只要『東西,並不要屋內眾人的性命,哲爾丹若是識相,只消向後退讓,乖乖就範,自能留住一條老命。場面太過嚇人,人人都怕了,此時蘇穎超已然敗下陣來,伍崇卿又還在那兒倒立練功,屋內眾人都起了投降之意,聽得赤川子產生道:「哲爾丹師傅,不關咱們的事你你千萬別和他們犯沖」
碰碰碰,碰碰碰……巨象腳步陡然加快,震得人人心中膽寒,轉眼那聲響便已上到了二樓,猛聽「砰」地一聲巨響,隨即不聞聲息。
哲爾丹大肆挑釁,眾人自是大為振奮。便又重新包圍上來,只見伍崇卿腹背受敵,前有「漠北宗師」,後有「神刀少主」,至於赤川子、祝康雖沒能耐成大事,補上兩腳的本事還是有的。再看蘇穎超始終安做不動,議會若要與哲爾丹聯手出招,伍崇卿武功再高,卻也是查翅難逃。
黑衣人越走越近,看它身上殺氣極其濃厚,才走到包廂門外,眾酒保大受驚嚇,竟是一個個大哭大叫起來,那黑衣人聽得哭聲,腳步微微一頓,盧雲眼裡也看得明白,只見那人腰上掛了一道鐵令牌,陰刻雄鷹,雙翼全展,上刻四字?文,見是「鎮國鐵衛」四https://read.99csw.com個字。
眼看萬福樓外竟有埋伏,屋內高手一片嘩然。宋通明急急奔向了窗口,大怒道:「什麼人?」話猶在耳,只聽嗖嗖連聲,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飛箭射來,蘇穎超眼明手快,忙將他一把拉倒,只聽「哆」、「哆」幾聲輕響過後,窗台上竟哆了一排整整齊齊的箭羽。
雙方誰也沒作聲,只見黑衣怪客慢慢走來,手掌便朝盧雲頭上的「百匯穴」放落。盧雲心下大驚,要知道「百匯穴」乃是人身要害,對方只須輕輕一吐掌力,便能要了自己的命。盧雲不願坐以待斃,只能暗運內勁,等著反扣對方的脈門,將來人反震而死。
一片驚疑中,忽聽崇卿嘆了口氣,道:「來了。」
武林第一玄怪的禁傳武術,首推古天竺的『羅慟羅障月阿修羅心法』,練者喪心病狂,偏又力大無窮。盧雲十年前遊歷江湖,便也曾見識過『修羅神功』 二度出手,一是與『劍神』卓凌昭對打,一是與『蛇鶴雙行』郝震湘較量,發功之人都是同一位高僧。當時他露出了修羅法相,正是眼前這可怖之至的形狀,縱以 『劍神』定力之深,臉上也不禁為之變色。
說也奇怪,敵方煞有介事,擺足了出劍架式,可他的掌中空無一物,腰間更不曾懸得有劍,真不知來人意欲如何?眼前黑衣人越逼越近,宋通明不由有些膽怯,可轉念想起老父得赫赫威名,自己也練就了一身本領,卻有什麼好怕得?霎時深吸了口氣,握緊刀柄,森然道:「一群王八蛋!老子最恨你們這幫裝神弄鬼得東西!把你的面罩解下來!」
「哈哈!沒救啦!」漠北宗師作勢挑戰,赤川子與祝康卻是哈哈大笑,二人手舞足蹈,相互追逐,盼能躲到對方背後,宋通明則是苦笑不已,他抱著『翔鷹寶刀』,一路退到了窗口,看著一會兒苗頭不對,也只好撲將出去了,便給外頭的亂箭射死,也強過給妖怪一把捏死。
盧雲嘿了一聲,正要飛身來救,卻見一道紫光搶先出手,『轟』地一聲大響過後,只見哲爾丹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身旁卻多出了一名赤膊少年,看他單臂舉起,竟以只手之力擋下這排山倒海的一擊。
屠殺的屠,凌遲的凌,崑崙門裡行三,『劍蠱』屠凌心大駕光臨。
對方高達十二尺,舉手投足都有千斤之力,常人凡胎俗血的,誰能長成這等可怕形狀?盧雲躲在包廂里看著,滿心驚駭中,忽然想到了兩個字,正是『修羅』。
昔時昆崙山有病名劍,只因劍刃無色透明,是以劍出無蹤,劍落無影,世稱「劍影」,傳於門下四弟子錢凌異,自崑崙合派覆滅后,就此不知所蹤,看這黑衣人手持此物,定與崑崙淵源極深。人是崑崙門人,盧雲心裏不覺微微一動,莫名間,一股奇妙地香火之情,竟是油然而生。
「他媽的混蛋!」宋通明火大了,猛聽一聲怪響,厲聲道:「神刀勁!」
哲爾丹橫行萬里大漠,所向無敵,此番他前來中原比武,其實也只有三個心愿,其一便是站上『魁星戰五關』的擂台,與寧不凡的傳人鬥上一場,其次則是與『一代真龍』好好較量一番,至於最後一個心愿,不妨留給崑崙門人。
盧雲深吸了口氣,已然明白了來人的身份,那赤川子是江湖的老招牌,自也認出人來了,聽他大放悲聲:「完了!完了!殺人王又復活啦!」一時大喊救命,直直鑽到桌子底下去了。
黑衣人出場以來首次受挫,他緩下腳步,凝望著蘇穎超,嘶啞地到:「華山派?」
「正是。」蘇穎超很有氣度,他聽對方問及師門來歷,當即劍尖向下,拿出了江湖禮數,抱拳道:「不凡先生座下大弟子,華山第十代掌門蘇穎超,有緣拜見崑崙前輩,幸何如之?」
中計了蘇穎超心下大駭,方知無形劍根本不在右掌里,而是握在那垂落不動的左手上,至於那右手的一切誇大架勢,純是欺敵誘餌而已。
劈空掌精湛高深,可無論如何苦練,至多隻能把這張板桌震碎打裂,卻無法將之切得如此平整,不消說,對方手上定然藏有奇門兵刃,只是眼裡瞧不到而已。
「交出東西」
眾人滿心錯愕,全都站起身來了,猛聽窗外傳來「砰」地一聲巨響,萬福樓下又是尖叫,又是驚呼,隨即傳來桌椅翻倒聲,似有大批夥計落荒而逃,眾人面面相覷,還不知該當如何,卻聽樓下哭叫聲越來越近,一陣腳步急亂,樓梯里奔來了一群酒保,哭喊道:「怪物來了!怪物來了!大家快躲起來呀!」
周易爻辭曰:『九五,飛龍在天』。九與五,龍神至尊之數,武林一場大戰,就在眼前。
雄渾內力發出,壓得經脈里的小耗子向後一退,他不敢放鬆,再次放聲怒喝:「神刀勁!」
「智劍平八方」黑衣人微起悲音,他好似滿心害怕,眼見蘇穎超的長劍刺向右手,仍是不閃不避,那左手卻已悄沒聲地提了起來。聽他放聲狂笑:「屁不如!」
喔吼魔怪噴氣吐聲,緩緩爬入場中,驟然間,他昂起身來,對著哲爾丹雷霆狂嚎:「嗚喔喔喔喔」樑上泥沙颼颼而落,門窗噼啪作響,全場酒保無不掩住了耳孔,縱聲慘叫。
宋通明嚇了一跳,這才曉得大事不妙,他錯身讓步,急急旋刀自衛,奈何寶刀轉了半天,手上卻感輕飄飄地,什麼也沒有撞著。正害怕間,頭頂上傳來「轟」地勁風暴響,對方直至此時方才真正出售,竟有東西朝自己地腦門直砍而下。
赤川子滿面驚疑,道:「什麼怪物?」他推開窗扉,便想朝樓外察看,猛聽「啊」地一聲慘叫,只見他向後急急翻倒,跌了個四腳朝天。照壁上卻躲了一枚箭羽,箭尾兀自顫震不休。
黑衣人的手觸到頭頂,雖然冰寒徹骨,其實未運內力,他一路從盧雲的頭頂向下撫摸,來到面頰,來到喉頭,盧雲始終不曾反抗,只是靜靜蹲在地下,閉眼噤聲,坦然來受。
盧雲見他們害怕得厲害,自也犯上了心疑,他把耳孔貼在牆上,只聽樓梯里腳步雜沓,來的竟不只一個人,好似有許多高手到來,盧雲微微沉吟,正猜測來人身份間,忽見手上的戲票寫了兩行字,上書:「賣面郎巧遇故人子,楊太師計圍萬福樓」。
哲爾丹此來中原較量,無論與蘇穎超對戰,抑或與伍崇卿決鬥,從無人敢正面接下自己的拳招,看這惡魔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以肉身正面接他一拳,雖說自不量力,膽識倒也過人,眼看魔怪彎腰俯身,口中作嘔,哲爾丹得理不饒人,當下再出一拳,怒道:「颯!」
聽得著沒來由的兩個字,宋通明不覺一愣:「熄了?什麼熄了?你的屁股熄了么?」這話莫名其妙,連他自己也聽不懂,正待再說,祝康已扯住了他的袖子,低聲道:「他說那線香熄了。」
宋通明率先動手了,這神刀門秘傳一門絕學,便是「神刀勁」,一旦望兵器灌注真氣,縱使握的是尋常鋼刀,亦能削鐵如泥,何況手中握的就是祖傳寶刀「翔鷹」。此刻管那黑衣人手中是真劍,是無劍,一會兒若要硬擋,都得給自己連人帶劍斬為兩截。
黑衣人的耳音極為靈敏,他對酒保的哭叫充耳不聞,可盧雲的那聲詫異低呼,卻讓他察覺有異。他撇過了眼珠,瞧向了盧雲。雙方一站一蹲,盧雲曉得只要一個不慎,雙方便要暴起動手,索性也不起身,只管垂首不動,任憑那雙冷電般的眸子朝自己身上掃蕩。
眾酒保哭叫奔逃,四處尋找藏身之地。待見屋角處有個包廂,便一股腦涌了進來,才把門關了,驚見包廂里早已坐了一名男子,頭戴大氈,模樣陰森古怪,眾酒保大驚哭喊,又要朝包廂外奔逃,盧雲怕他們嚷了起來,忙解下大氈、取齣戲票,又朝桌上酒菜指了指,表明自己是看戲的客人。
「拔啊都兒」哲爾丹身在斗圈,戟指強敵,冷冷地道:「颯銀。」
全場啊地一聲,這才懂得對方地招式何以如此怪異,原來是崑崙地那柄妖劍重新現世了。
萬籟俱寂中,人人都在等哲爾丹說話,畢竟一個屠凌心就已橫掃全場,如今魔怪又已到來,哲爾丹如要負隅頑抗,豈不是自read•99csw•com尋死路?
當地火光大響,黑衣人回手自救,宋通明也逃過了一劫,看他摔跌在地,滾到了一名青年公子地腳邊,便給攙扶起來。
敵方手腕高舉過肩,其人架式誇大,這劍無論是何招式,最後的方位都是朝自己的腦門而來,蘇穎超無所懼怕,他凝視著對方的身影,瞬息之間,也已見到了敵招的所有破綻.
「避個屁!」宋通明勃然大怒,暴喉道:「咱們這兒多少高手,卻是要避什麼?」
「雜碎」伍崇卿朝地下啐了口唾沫:「今夜教你們見識見識,誰才是真正的」
黑貓黑狗,黑虎黑羊,黑衣人接踵而來,好似一胎雙胞,又似分店開張,總之越來越多,全場錯愕無已,不過盧雲並不驚訝,他雖沒去過太醫院,可他去過揚州渡口,它曾見過更多的黑衣人,至少有百人以上,全聽那隻「黃金指環」指揮盧雲有心查看虛實,當即收聲屏息,彎腰下來,從門縫向外查看。
面前的景象太多可怖,宋通明等人看到眼裡,莫不發抖起來了。堂堂的漠北宗師,如今好似受虐小童,他拚命抵擋魔怪的巨掌,奈何雙方氣力相差過遠,除了痛苦悲吟,他還能做什麼?
當此可怖之時,哲爾丹身子微微發抖,似有怯意。那妖魔卻不急著開打,只鼻中噴氣,將銅鈴大眼斜向了伍崇卿。
眼看黑衣人遲遲不敢還手,蘇穎超淡然又道:"朋友,我已經說過了,誰也不許打擾他,否則便是與我華山一脈為敵."聽得"華山"二字,背後那名老者不再勸阻了,只管倒了杯茶,已在自飲自酌.那黑衣人則是低垂臉面,微起悲聲:"寧不凡……我最討厭寧不凡了……"蘇穎超哦了一聲,道:"怎麼?你也認得家師?""我當然認得他……我當然認得他……"黑衣人低垂臉面,將牙關咬得喀喀作響,猛地昂起頭來,悲憤嚎啕:"寧不凡!我要生剁了你!"刷地一聲,黑衣人怒目圓睜,反手抽出了無形劍,便朝蘇穎超斬去.
宋通明咦了一聲道:「你這是幹啥?要向老子投降嗎?」還待追問,卻給祝康扯祝了衣袖,低聲道:「通明兄,我看情勢真不大對,咱們還是先避一避吧。」
宋通明罵道:「放屁!那為何要有人暗算咱們?」伍崇卿默默的道:「最後一次勸你,快逃吧。趁『他們』沒有來之前,諸位還有機會走脫。」祝康咦了一聲,道:「他們,他們是誰?」
盧雲微微低呼,不覺「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驟然間「砰」地大響,包廂房門破開,餘波震及,窗扉全數震開,只見黑衣人斜過了一眼,冷酷目光掃來,望向了包廂上下人等。
可怖的殺手,他手持『無形劍影』,內勁陰毒,雖在三名好手的圍攻下,卻能從容反攻,非但架住了眾家好手的兵刃,尚且震傷了他們的經脈。如此劍法武功,江湖上只有一個人。
生死之刻到來,蘇穎超的腦袋隨時會落下地來,現場好漢全嚇呆了,萬沒料到勝負來得如此之快,輸贏結果更是如此慘烈。哲爾丹喝地一聲,右手暴長,宋通明奮力縱躍,上前撲救,兩人都想去拉蘇穎超,可對方劍招無影,劍出無形,雙方相距又遠,縱以伍崇卿的閃電身法出場來救,怕也要慢了一步。
說也奇怪,對方手上並無兵刃,為何會有兵刃破空之聲?宋通明咦了一聲,滿面錯愕,還不知該擋該躲,卻聽「砰」地一聲,店裡一張板桌,將黑衣人與 「神刀少主」從中隔開。無聲無息間,木桌從半空中飛過,但聽得「嗤」地一聲輕響,桌面裂開了一縫,隨即分成兩片,墜于地下,發出了轟然巨響。
世上怪物所在多有,看佛經里有修羅,有羅殺,有大小夜叉,地獄里還有什麼黑面鬼,白無常,卻沒聽說有鬼怪身穿家丁服飾地。赤川子笑得眼淚滲出,便又奔到了板桌之旁,奮力一拳,重重捶上了桌,厲聲道:「小老頭!你姓啥名誰,為何會在這兒裝神弄鬼?快快給我從實招來!」
「太上老君啊!」赤川子滿心害怕,急忙躲到祝康背後,祝康給他一擠,忙又逃到宋通明的腋下。這回連宋通明也害怕了,卻又溜到了赤川子背後,一時三人互相揖讓,排列如環,玩起了轉圈圈的把戲。
樓梯口照出了一條黑影,看模樣佝僂彎腰,手上還抱著東西,望來陰深古怪之至。滿場高手大為驚疑,不知什麼人來了,盧雲也是暗暗驚異,當下湊過眼去,從門縫向外瞧去,等著來人現身。
鏘!祝康身子一晃,鐵槍率先盪開,隨即肩井噴血,兵刃脫手飛出。當!赤川子腳步踉蹌,一時拄劍杖地,搖搖欲墜。場內只剩宋通明一人勉力支撐,他抱緊了翔鷹寶刀,面露痛楚之色。但覺掌心劇痛,似有股陰勁鑽經刺脈,如小耗子般朝心脈而來。他咬牙切齒,厲聲道:「神刀勁!」
盧雲是個多情地人,眼見崑崙最後遺孤到來,心裏豈能無感?他深深吸了口氣,便猜起了那人地來歷。只不知此人是莫凌山,還是劉凌川。那廂宋通明,赤川子等人命在旦夕,自沒想這麼多,一時屏氣凝神,等著聽黑衣人如何回話。
黑衣人越逼越近,伍崇卿卻還在睡大覺,什麼也不管。除康顫聲道:「怎麼辦?咱們要和這傢伙打架嗎?」赤川子顫聲道:「你隨意吧,老道得先回家啦。」說話間便朝窗口奔去,竟是要跳樓逃生了。
颯銀便是開戰,哲爾丹提起了一把椅子,砸向了黑衣殺手,宋通明也是怒喊一聲:「弟兄們,大家併肩子上啊!」提起了寶刀,率先直衝而上。只聽『砰』地大響,屋中殺手身影飛竄,木椅砸了個空,已在地下摔得稀爛。
「交出東西……」
祖傳功夫發動,正想逼出小耗子,猛然屁股一痛,竟給黑衣殺手一腳踢中,宋少主也成了人肉皮球,直直滾到桌子底下去了。
無畏者,無敵也。哲爾丹終於害怕了,他的髮髻給人揪住,淚水從面頰垂下,拚命去拉巨人的大手,卻如蚍蜉撼大樹,難以掙脫。巨靈神掌慢慢提起,朝著他的臉頰比了比,那模樣便似要掌摑壞孩子,讓他學個乖。祝康等人全都嚇哭了,慌道:「饒了他,饒了他咱們認輸了認輸了」
聽得『怪物』二字,眾高手更是毛骨悚然,不知究竟來了什麼,正駭異間,猛見一隻手掌從樓梯里攀了出來,重重拍上地板,震得四遭門窗隱隱作響。
嗚噎掙扎中,黑衣怪客像是怕極了三達劍,已然被迫退讓,蘇穎超沒放過他,今夜場面太亂,他得趁早抓住此人,以免夜長夢多。霎時長劍再次點出,又朝敵人右腕而去,這招寬大為懷,意在繳下敵人兵刃,不在殺人。
十年不見,屠凌心的功力大進,比之當年不知強出了多少倍,他手持『劍影』,暗藏『劍蠱』,劍招縹緲無綜,難以捉摸,凡人與之對敵,非得朝他的劍刃硬碰硬砸不可,然而此人內力陰毒兇險,一旦刀劍相撞,隨時能鑽入體內,逼得敵方瞬間受傷。如此手段,當真可怖可畏,任誰遇上了,都得大叫倒霉。
罵了半晌,樓梯里久久無人答腔,赤川子不由鬆了口氣,便慢慢轉過頭來,笑道:「搞什麼?根本沒人哪。」正笑間,忽聽背後咚地一聲,再次傳出了低微異響,赤川子咦了一聲,當即偷眼瞄后,只見樓梯里緩緩升起一道黑影,已朝自己背後逼近而來。
眾人費了偌大的勁兒,上天下海,總算查清楚黑衣人的身分,已知那大鬧太醫院的黑衣怪客便是崇卿,可說也奇怪,好容易才揭破這條黑狗的身分,誰知道萬福樓里竟又來了一隻黑貓?卻又是怎麼回事?
眼看巨靈神掌便要摸上腦門,哲爾丹不由驚醒過來,想他是堂堂宗師,怎能受此輕辱?霎時牙關緊咬,一聲斷喝過後,左拳猝起,重重擊上對方面頰,惡魔唾沫噴出,腦袋歪了過來,哲爾丹提起右臂,『轟』地暴響,再賞一拳。
眼看哲爾丹膽大包天,居然放膽挑戰自己,那魔怪有點訝異,他低頭望向哲爾丹,豎指輕搖,像是師長告誡兒童,切莫頑皮胡鬧。哲爾丹當然不聽話了,當著魔怪的面,他將雙拳相抵,拳鋒將觸未觸之際,隱隱散出一股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