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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六十五

方國渙自修悟成天元化境之後,每日常以靜坐,閉目冥思,追憶先前的那種妙境奇感。這日正在白雲洞內禪坐,忽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方國渙似覺有異,睜眼看時,見是法能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忙問道:「師兄,何事如此慌亂?」法能急切道:「師弟快回寺里,師父有事。」方國渙聞之一驚道:「發生了什麼事?」 法能道:「午前,寺里來了一位遊方的僧人,與師父擺枰斗棋,誰知那游僧棋力十分了得,師父已與他僵持在棋上了,師弟快些回去助師父一臂之力,否則時間久了對雙方都有損的。」方國渙大是詫異道:「當今天下能與師父棋力相當者,已無幾人,而能與師父爭棋的人更是少見,此人看來不簡單。」便拉了法能,一起跑回天元寺。方國渙、法能二人回到天元寺,急忙來到了大殿上,此時見苦元大師正與一位殘了右臂的和尚臨枰相對,不過兩人此刻似塑像般盯著棋盤上的棋勢一動不動,神注之至。法陽、法遠等幾位僧人雖站在旁邊觀棋,也自看得呆了一般,面呈苦思之色,方國渙、法能二人跑進來竟無人發覺,都似被那盤棋引定了神去。方國渙見此情景心中一驚,忙來到苦元九_九_藏_書大師身後向棋盤上觀看,此時雙方棋上已走到中盤之末。方國渙細觀之下,不由皺了皺眉頭,原來這盤棋已走到了至關重要時刻,可謂一子走錯,滿盤皆輸。黑白兩色棋子層層互圍,彼此相困,竟然走到了雙方都不敢再落子的地步,此時的棋勢對雙方來說已無插針之處,下一手棋無論點至何處,勢必立現虧象,而對方即便應了一子,所造成的劣勢比先行者還要大些,以至難解難分,戰又不可,欲罷不能。對弈者與旁觀者都已心隨棋定,思隨局僵,達到了一種出神的「迷棋」狀態。方國渙心中大駭,知道時間久了,若無妙招點破僵局,眾人心神勢必有損,而又不能從旁邊直接喚醒,如對夢遊之人不能直接驚嚇一樣,否則有失神之患。方國渙思慮了片刻,知道黑白雙方都已無妙手可解,這是一百年內也很少能走出的奇勢異局。納罕之餘,方國渙忽心中一動,隨手從地上尋了一粒棋形大小的石子,上前輕輕地點落棋盤之上。這粒不白不黑的小石子一落棋枰,眾人立都「咦」了一聲,各呈驚異之色,形神緩動。隨即見那遊方僧忽喊了聲:「妙!」 這一聲「妙」,把眾人從https://read.99csw.com苦思神定的僵滯狀態中喚醒,皆自長舒一口氣,形態立時一松。原來方國渙這一粒石子,竟以第三者的身份給成僵局的黑白雙方下了和招,一石雙解兩色棋,這是一招古今棋家都意料不到的外來妙手。此局棋譜,後來被法遠等人石刻天元寺。
米遷、谷司晨、羅坤三人隨後出了洞穴,見那陸管家正持了一條大棍在洞口忠心地守著,米遷一笑,自讓他把洞門封閉了。米遷命人擺了宴席,與谷司晨、羅坤二人飲酒相談,先自敬了藥王師徒幾杯,接著真誠挽留,共享富貴,谷司晨但笑著婉言謝絕了。羅坤便對米遷道:「賢弟的好意我與師父心領,總是我與師父在天下間走慣了,不願久偏安一隅,並且我還要四處尋訪一位故人,這般大富貴,賢弟自家受用了吧。」米遷自知挽留不得,心中愈生敬意,隨後又敬了谷司晨一杯酒,道:「晚輩還有一事,想請教先生。」谷司晨笑道:「谷某受了米公子的九香石,正思圖報,有事但說無妨。」米遷道:「葛雲湘先生把若大個朗月山莊白白贈送於我,晚輩心中每有不安,本無以回報,今日幸得了水窖中的寶藏,想送一些于葛先生,報其贈https://read.99csw.com庄之恩,不知此舉可否妥當?」谷司晨聞之,不由沉思了片刻,隨後道:「所謂財不可外露,況且這是水盜舊巢,更不宜把寶藏之事泄出,以防旁起禍端,生不測之變,至於葛雲湘嗎……」谷司晨猶豫了一下,接著便道: 「米公子宅心仁厚,又與我師徒成傾心之交,有些話谷某不得不對公子點明,剖析利害的。」米遷道:「先生是當世的高人,看得自然遠些,晚輩願聽教誨。」谷司晨點了點頭,這才道:「谷某與葛雲湘先生也算是舊交,此人心地雖然不壞,並且還有些正義感,但是城府極深,有些事情做將起來,我也是捉摸不透。公子是本地久居之人,不像我等閑雲野鶴一般,我意公子日後與葛先生但以禮相待,勿結交過甚。水窖中的財物,米公子但行大善之事,濟貧救苦於暗中,雖自家受用了些,也是一件福事,不會因財易禍的。」米遷聽罷,深以為是,起身拜道:「先生教誨的是,晚輩日後定循先生的言教,謹慎行事便是。」谷司晨點頭讚許。
且說方國渙在連雲山天元寺後山的白雲洞內,大徹大悟了棋道的最高境界天元化境之後,苦元大師及寺中眾僧驚喜之餘,皆慶祝方國渙了九*九*藏*書悟了真正的棋道,天元寺上下歡顏。方國渙又破解了寺中秘藏的古人四大死活殘局棋譜,更令眾僧驚服不已。
這日,方國渙在白雲洞內翻閱一些天文星象典籍,每見書中圖列的各種星象式多與自己在妙境中所見者同,自是感嘆棋道應天的神奇。法能這時提了食盒進了來,方國渙便用了茶飲,與法能說話。法能忽想起一件事來,忙道:「國渙師弟,我有件事情想對你說,勿要怪罪我的。」方國渙笑道:「師兄每日兩次茶飯送來,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罪的,有事但說無妨。」法能便道:「先前有一位年輕的公子來尋師弟,不知怎麼找到了天元寺,當時師弟正處在忘棋無為的關鍵時刻,不便相見,我便把他給擋回去了。」方國渙聞之一怔,忙問道:「你可知來尋我的人姓氏名誰?」法能撓了撓頭道:「我當時一時性急,忘記問了,不過指名道姓要找師弟的,離開時,像是很失望的樣子。」方國渙異道:「此人貌相如何?能有多大的年紀?」法能道:「十六七的歲數,生得也自英俊。對了,那位公子神色光彩得很,一眼就看出與眾不同的,可是師弟以前的朋友吧?」方國渙聞之,心中訝道:「此是何人?如何知道我可能在這九*九*藏*書裏而尋了來?是卜元大哥?不對,卜大哥現今至少也是二十三四的年紀,難道是……」方國渙猛然想起一個人來,不由驚喜道:「難道是羅坤?」繼而又搖頭道:「不可能的,羅坤賢弟那晚在陀螺觀內突然失蹤,必是遭了歹人的暗算;就是還活著,也不知我去了哪裡,自不會尋到天元寺的。」想起昔日走失的羅坤,方國渙不覺黯然傷神。
藥王師徒在朗月山莊住了五六日,每日與米遷乘船飲酒游洞庭,極盡興緻,羅坤因先前去連雲山尋訪方國渙不著,心中偶感失落。這日,葛雲湘遣船來接,師徒二人便又去了沙洲島葛家村小住了幾日,隨後別了葛雲湘又回到了朗月山莊,向米遷辭行。米遷苦留不住,自去水窖內揀了包玉石珠寶等細軟相贈,羅坤受情不過,只得接了。隨後米遷親自駕船送谷司晨、羅坤師徒出洞庭。在岸邊,三人不舍而別,藥王師徒一路經長沙、過衡陽,往廣東去了。米遷回到朗月山莊之後,心中牢記谷司晨的話,財不外顯,暗中運作,濟孤救貧,不到一年,洞庭老幼稱頌。後來取了妻室,日子過得愈加安逸,時常一人泛舟八百里洞庭,不分日夜,飲酒賞月閒遊,有時潛入湖水中一兩日不出,直叫庄中上下驚嚇了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