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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前因後果

第二十四回 前因後果

鄭南園反問:「如果元寶說他能證明這個人就是郭滅,你信不信?」
「如果你們敗了呢?」
如果無燈無火,黎明前總是最寒冷黑暗的時候,如果有燈有火,那麼這段時候也跟一天之中任何一段時候部沒有什麼不同了。
「你早已知道孫濟城就是郭滅,而且知道他跟李將軍的關係,為什麼還陪他在這裏呆了十幾年?而且還天天陪他喝酒?」元寶問:「吳雪岩、法華大師、王中平那些為什麼也不管你們?」
「因為那一天我也在那裡。」
元寶又挺起胸,大聲道:「他本來就是條好漢,而且是我的朋友。」元寶說:「他肯把我這個小鬼當做朋友,我這輩子都會覺得光榮得很。」
這些事本來都是他的秘密,可是現在這些秘密都已經不是秘密了。
「他說,李將軍雖然做下無數件巨案,盜得的珠寶錢財何止億萬,可是她自己卻分文未動。不出來做案時,居然還是跟她的幼子在一間破舊的木屋裡,過著清貧如洗的日子,以替人縫補刺繡為生。」鐵常春長嘆道:「李將軍的狷介,實在讓人佩服得很。」
這句話說得實在沒頭沒尾,田雞仔當然不懂:「是哪一天?在哪裡?」
「他的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所以你們雙方又分別推出一個人,來掌管這筆錢財。」元寶說:「可是你們也不能讓別人知道這些錢財是怎麼來的,所以你們只有用做生意的法子來避人耳目,才好在暗中利用這筆錢財去做好事。」
看見他進來,最高興的是元寶。
「什麼事?」
「只不過是個捕快也就沒什麼了不起了。」元寶說:「天下的捕快也不知道有幾千幾百個,了不起的最多也只不過有一個而已!」
「第一個條件就是保證李將軍的安全,既不能損傷她的毫髮,也不能將她逮捕歸案。」鐵常春道:「這個條件法華大師和吳雪岩本來都不肯接受的。」
「你呢?」鐵常春問元寶:「你信不信?」
「可是這一筆財富的數目實在太大,總不能胡亂送出去。」
「為什麼?」
「不懂?」
這個人現在已經來了。
鐵常春道:「我們當然也知道,如果我們以勢相逼,對李將軍和郭滅是一點用也沒有的,所以我們只有跟他們談了交易了。」
「但是他自己既然不願出面九-九-藏-書,也不想出面,所以就將這副重擔交給了郭大哥。」元寶說:「那時你兩條腿已經不太方便了,已經不能回宮當差了,所以只有由你來陪他挑這副擔子。」
元寶又在心裏問自己:「他這麼做,究竟是對?還是錯?如果他錯了,應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李將軍犯的案太多,膽子太大,什麼人都敢動,」他說:「天絕地滅的手段太辣太狠,所以這八個人才會出手。」
十七年前,只要在江湖中混過一天的人,聽到這些人的名字臉色都會發白的。
「所以那時候你的年紀已不小。」
「什麼樣的交易?」
直到十七年後也一樣。連元寶都聽過他們的名字。
鄭南園慢慢的走了進來。
「那時候已經有三十齣頭,」鄭南園說:「所以今天我非來不可。」
水月庵無疑就是他們的聚會之處,但是元寶卻忍不住要問:「你們?」他問鄭南園:「你們是些什麼人?」
「我就知道你遲早一定會露面的,」元寶說:「你果然來了。」
「為什麼?」
——這個人絕不是個普通人,也不是做酒店掌柜的那種人,他幹這一行,只不過要掩飾自己真正的身份而已。
「因為我們之間有約。」
「有約?」元寶又問:「什麼約?」
做錯的事已經做錯了,心裏已經留下了永生無法磨滅的創痕和無窮無盡的悔恨,應該做的事也都已做過,一生的心愿也已算有了交待,就算她的傷不重,她也活不下去的。
元寶吃了一驚:「你就是那時候江湖中的四大劍客之一,皇宮大內的第一高手,『一劍鎮八荒』鐵常春?」
元寶翹起了大拇指,大聲道:「好!好一個李將軍,好一個郭滅。」
「鐵常春,『一劍鎮八荒』鐵常春,連我那個眼睛一向長在頭頂上的三姐夫對你的劍法都佩服得很。」元寶苦笑道:「如果我告訴他這些年來你一直在做酒樓掌柜,打死他也不相信的。」
鄭南園說:「那一天李將軍和郭滅相見,高夫人趕去,三個人起了爭執,後來高夫人受傷斷臂,怒極之下,憤然而去,可是郭滅和李將軍也受了傷,李將軍中了高夫人一掌,傷勢更重。」
「是的,」鄭南園說:「這些人裏面恐怕也只有我最有資格證明這一點。」
過了很九九藏書久,郭滅才慢慢的點了點頭,鄭南園才回答:「那一天也是四月十五日,只不過已經是十七年前的四月十五了。」
「鄭南園和孫濟城都是我們假造出來的名字,我根本不姓鄭。」
「我們只有八人。」鄭南園說:「因為我們都知道天絕地滅和李將軍者是江湖中的絕頂高手,生怕驚動了他們,所以也沒有帶部屬從人。」
「贓物無法追回,鄭破雖然無法交差,但是他也不反對。」鐵常春說:「所以第二天他就退出了六扇門,到鄉下種田去了。」
元寶又大叫起來:「好,原來鄭沒有也是條好漢子,如果我能找到他,我一定也跟他磕頭。」
「我也只不過聽人說過,這個了不起的捕快好像也姓鄭。」
有些人就好像是黎明前的燈火一樣,一件本來誰也看不出頭緒的事,有了這麼樣一個人出現,所有的問題都會豁然開朗。這件事也有這麼一個人。
四月十九,黎明前。
「你本來姓什麼?」
「你是不是也聽說過這個人?」元寶又問鄭南園:「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鄭破,是不是還有個外號叫鄭沒有?」
「濟南是通商大埠,萬商雲集,所以你們就選中了這個地方,」元寶說:「在這種地方,一個人只要有錢就行了,誰也不會太追究他的來歷。」
「當然要學,」鄭南園說:「應該在什麼時候流血?為什麼流血?要怎麼做才能讓血流得最少,要學會這些事並不容易,最少也要學二三十年。」
他說得也不太詳細,因為他也不願揭穿這一段本來就不足與外人道的私情。
「他們提出的是什麼條件?」
「哪八個人?」
「我不是。」他微笑道:「你這位天才兒童終於還是猜錯了一次。」
「因為皇宮大內的珍寶仍在他們手裡。」鐵常春道:「這一點吳雪岩、任老幫主、法華大師雖然不在乎,馮總管、王總鏢頭、鄭捕頭,和我卻在乎得很,俞老大和王中平是郎舅之親,也不能讓他惟一的妹妹做寡婦。」
「哦?」
「流血也要學?」
——他和孫濟城之間,必定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關係,他的真實身份和他的武功,都不是別人所能想像得到的。
元寶在心裏問自己:「她究竟是位縱橫一代的大俠,還是個可憐的女人!」
「鄭沒有的意思,read.99csw.com當然不是什麼都沒有。」元寶道:「而是說不管什麼樣子的案子,只要到了他的手上,就沒有破不了的。」
鐵常春嘆了口氣:「你實在是個天才,現在連我也佩服你了。」
「那麼他們雖然還是要交出大內的珍寶,可是我們也得接受他們兩個條件。」鐵常春說:「這個交易所以能談得成,也因為他們提出的兩個條件不但公道合理,而且也讓我們顧全了江湖道義,所以連法華大師那麼方正的人都沒有反對。」
「幸好那時候我已不再流鼻涕,已經學會流血了!」
「我不信。」
鄭南園先不回答,卻轉著臉去看郭滅,兩個人互相凝視,眼色中彷彿都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好像是。」
鐵常春苦笑:「怕倒不是怕的,只不過我們也不能讓他們死在那裡。」
活到高天絕出現的時候為止。
「這一點我也明白。」元寶說。
「你說,我聽。」
「大內的失寶雖然一定要還,可是李將軍盜的大多是不義之財。」鐵常春說:「李將軍堅持要將這一筆財富用來做一些有意義的事,不讓我們拿去還給那些不仁不義的人。」
「是的,」這位鄭南園說:「我就是鐵常春。」
「所以那一戰我雖然一直到現在走起路來還像是個小丑,可是我也不覺得不光彩。」鐵常春道:「能和這樣的英雄好漢放手一戰,實在是我生平第一快事。」
「那天在水月庵里,李將軍雖然受了重傷,郭滅也掛了彩,而且被我們八個人包圍了。」鐵常春說:「普天之下無論誰被我們包圍住,都休想能逃走的,這一點他們當然也明白的。」
元寶問:「難道你們八位高手反而怕了他們兩個人?」
他的兩條腿也不知是真的有風濕,還是以前受過傷?所以通常總是坐在那個有輪的椅子上,因為他從來不願讓別人看到他走路的樣子,他總認為自己走路的樣子很滑稽可笑。
元寶怔住了,過了半天才長長嘆了口氣。
「直到郭滅說出了一件事後,法華大師才回心轉意。」
「好主意。」
船艙里忽然沉寂下來,每個人都低下頭,連那些挑酒提燈的女孩子們都低下了頭,連田雞仔都低下了頭。每個人心裏都明白,交待過那些事之後,李將軍絕不會再活下去的。
「姓鐵。」
https://read•99csw•com他盯著鄭南園:「你一定就是鄭沒有。」
鄭南園揉著腿嘆著氣:「我實在也不想來的,只可惜非來不可。」
「只可惜這一戰是萬萬打不得的。」
「你不是鄭沒有?」元寶很意外:「那麼你是誰?」
元寶的眼睛好像已經有點發紅了,忽然大聲說:「李將軍,我佩服你,如果你還活著,我一定跪下來跟你磕三千六百個響頭。」
「但是這十幾年來,我們也做了不少事,」鐵常春道:「我們已經在暗中送出去三千八百九十二萬五千六百四十三兩銀子。」他說:「這筆數目雖然不少,可是救的人也不少,我敢保證,我們用出的每一兩銀子都是應該用的,絕對用得正正噹噹,問心無愧。」
「可是你只說出了七個人的名字。」元寶問鄭南園:「還有一個人是誰?」
鐵常春嘆了口氣:「這件事又得從頭說起了。」
「你說只有八個人,好像還嫌太少了,」元寶苦笑:「這八個人哪一個都比得上八百個。」
「好像是。」
田雞仔雖然也十分驚訝,卻還是忍不住要問:「夜深露寒,大掌柜的兩條腿又不太方便,辛辛苦苦的趕到這裏來幹什麼?」
「大內的一等侍衛之首『一劍鎮八荒』鐵常春、丐幫的昔任幫主任老先生、點蒼掌門吳雪岩、少林南宗的法華大師、長江三十六寨的總瓢把子俞老大、關外第一高手關東王府的馮總管、南七北六十三省聯營鏢局的總鏢頭『四平八穩』王中平。」鄭南園一口氣說出了七個人的名字。
「其實這也是李將軍的主意。」
鐵常春嘆息道:「所以那時我已打定了主意,那一戰就算是我勝了,我也絕不動李將軍毫髮。」他又說:「那時我們雖然並沒有親眼看見這件事,但是郭滅說出的話,普天之下有誰會不信!」
但是他卻說出了元寶和蕭峻至今都無法明了的一個重大關鍵。
——一間破舊的小屋,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個終日咳嗽的婦人。
江湖中人一直找不到李將軍的行蹤,也許就因為誰也想不到縱橫天下的李將軍平時過的竟是這種日子,她這麼做絕不是為了要避人耳目,而是保全她母子的清白,要她的兒子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這件事已過去多年,本來我已經不願提起,」鄭南園說:「可是其中有一點關九_九_藏_書鍵,現在我已經不能不說出來。」他知道每個人都會聽他說下去的,所以先扳開一壇酒,喝了一大口,才接著道:「那一天他們相見時,都沒有帶部屬從人,因為他們三個人都認為那是件極秘密的事,也絕不會被外人知道。」鄭南園說:「可是他們想不到我們為了這件事也已籌劃了多年,他們衝突起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將水月庵包圍了。」
鐵常春卻又長長嘆息:「惟一遺憾的事,這些事李將軍都已看不見了,」他黯然道:「她死得實在太早。」
四月十五就是孫濟城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那一天,也正是十七年前郭滅與李將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的一日。
元寶又說:「何況你們丐幫的幫主、點蒼少林兩門的掌門人,長江的總瓢子、聯營鏢局的總鏢頭,和關外王府的總管都替你們掩護,所以這十幾年來,誰也沒有發覺你們的真實身份。」
「為什麼?」
「我信,」元寶說:「可是我不懂。」
「如果蕭堂主這麼說呢?」
這本來已是毫無疑問的事,鄭南園卻搖了搖頭。
可是郭滅一定要活下去,為了完成李將軍的心愿,為了那些需要他救助的人,為了大局,他不但要活下去,而且還要像一個真正億萬富豪一樣盾下去——活到什麼時候為止呢?
「來證明他真的是郭滅?」
蕭峻的人雖然好像已經完全麻木,可是眼睛里已有了淚光。
「我們雙方各推一個人,一陣決勝負。」鐵常春道:「如果他們敗了,就將珍寶交出。」
「還有一個只不過是個捕快而已。」
多麼悲傷的歲月,多麼痛苦的生命,卻又多麼令人尊敬。
他知道高天絕遲早會找到他的,他也知道她心裏的痛苦和仇恨有多麼深,他只有走。
「後來呢?」
鄭南園並不否認。
「我也不信,」田雞仔說:「郭大俠失蹤的時候,他們兩位一位還沒有出娘胎,一位還在流鼻涕,他們能證明什麼?」
「但是他們卻完全沒有一點畏懼退縮之意,兩個人都下定了決心,要死也死在一起,不管怎麼樣都要跟我們決一死戰。」
這些問題有誰能回答?有誰敢說自己的回答是完全正確?
「我相信,」元寶說:「王八蛋才不相信。」
「為什麼?」
現在卻絕對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可笑,就算是爬進來的,也沒有人會覺得他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