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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 殺手怖歌

第十三回 殺手怖歌

孟星魂沉吟著,道:「現在還不知道,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
孩子道:「叔叔乖乖,寶寶香香臉。」
高老大道:「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走?」
高老大笑笑說道:「你放心,他找不到的。」
他語氣中雖充滿了怨毒,但卻還是很平靜。
高老大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柔和,道:「但我卻不希望你為我而死,我只希望你為我活著。」
「想不到你會變成這樣可憐,可憐得居然只能用自己的手。」
小腹也依然平坦,全身上下絕沒有任何地方肌肉鬆弛。
高老大的臉色也因憤怒而發紅,咬著牙道:「莫忘了是誰讓你活到現在的,我既能讓你活,同樣也能要你死!」
律香川似已看出了他日中的驚異之色,微笑著道:「自從林秀走了之後,我每天都會在半夜起來,弄點東西吃,我喜歡自己動手,也許只有在廚房裡的時候,我才會覺得真正輕鬆。」
她凄然一笑,接著道:「所以我假如忽然死了,你也用不著傷心,因為我活得總算也有了價值,我知道你一定會永遠記得我的。」
小蝶黯然道:「無論父母做錯了什麼,孩子總是無辜的,我實在不忍讓他痛苦終生。」
老伯道:「為什麼?」
高老大道:「她究竟是誰?」
孟星魂道:「是。」
葉翔笑了笑,道:「當然是一個女人。」
孟星魂道:「好得多了。」
高老大冷冷道:「狐狸只有在懷春的時候才會落入獵人的陷阱,你呢?」
這已是他的全部財產,他手心突然沁出冷汗。
高老大瞪著眼,道:「我不懂?」
孟星魂道:「另外這本呢?」
孟星魂道:「你……你變了?」
有時逃避只不過是種休息,讓你有更多的勇氣去面對人生。
葉翔是男人,現在他想到了很多女人,從他第一個女人直到最後一個。他有過很多女人,其中大多數是婊子,是他用錢買來的。
孟星魂道:「你不反對?」
孟星魂道:「很餓,也很累,所以不吃也睡得著。」
孟星魂道:「他也定會仔細調查我的來歷。」
孟星魂緩緩道:「若不是你,我根本活不到現在,你知道我隨時都準備為你死的。」
老伯笑了,道:「你好像將我這地方看成是可以讓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
孟星魂站在小路旁,從薄霧中看過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棟小小的屋子,褚紅色牆,暗灰色的屋頂,建造得很精緻。
所以你覺得太緊張時,若能逃避一下,也蠻不錯的,但卻千萬不可逃避得太久,因為你所逃避的問題,絕不會因你逃避而解決的。你只能在逃避中休息,絕不能「死」在逃避里。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抱孩子。他忽然希望抱的是自己的孩子,他的心又開始在痛。
只要想到她那完美無瑕的胴體,他就衝動得忍不住要將自己的手當作她。
近來他自覺已逐漸麻木,但現在卻憤怒得幾乎無法忍受。
孟星魂道:「我應該問嗎?」
高老大望著他吃驚的面色,嫣然道:「你沒有想到我會在這裏?你嚇了一跳?」
無論摔破多少東西都不能算是發泄。
葉翔道:「我的確在想你,連我用手的時候也在想著你,但我也只有在想這種事的時候,才會想到你,因為這種時候,我不敢想她,我不敢冒褻了她。」
高老大道:「現在老伯又在暗中招兵買馬,準備跟萬鵬王最後一戰,像你這樣的人若去投靠他,他一定會重用你。」
孟星魂道:「見過。」
老伯道:「你看他是不是獃子?」
葉翔翻身壓住她,喘息著……
這已是他報答高老大恩情的最後一次機會,他不能不去。
孟星魂道:「我正是要吃了你,一口一口地吃到肚子里去。」
除了第一次外,他每在行動前都保持平靜,幾乎和平時完全沒有兩樣,就算一個真正的劊子手在行刑前,心情都會比他緊張得多。但現在他心裏忽然覺得有些不安。那是不是因為他以前殺人都是報恩,為了奉命,為了盡責,所以自己總能為自己找到借口,而這次殺人卻是為了自己。
孟星魂冷笑道:「我若真想交朋友,從不選時候,我若想來殺你,也不必選時候。」
孟星魂跟著他,推開另一扇門,竟是間小小的廚房。
大多數時候她想到的是一個拋棄了她的男人。
高老大笑道:「但你並不是沒有來歷的人,我已替你安排了個來歷。」
朋友手裡的刀,遠比敵人手裡的可怕,因為無論多謹慎的人,都難免常常會忘記提防它。
律香川道:「你相信運氣?」
小蝶道:「死也不後悔?」
他當然明白,世上也許不會再有別的人比他更明白,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兒是多麼可憐,多麼痛苦。
孟星魂道:「我懂。」
高老大笑了笑道:「他們叫你『釘子』,無論誰撞上你,頭上都會撞出個洞,連我都不例外。」
孟星魂彷彿早已算準這把刀要飛往哪裡,一伸手,就已將刀抄住。
小蝶目光移向遠方,道:「你當然知道這孩子就是那個人的吧?」
她又笑笑,接著說:「你總該知道,秦護花不但欠我的情,而且一直想討好我,我就算說你是他叔叔,他也不會否認的。」
葉翔顫聲道:「我不信——這種事就算真的發生了,你也不會知道。」
葉翔道:「你就像是條母狗,沒有男人的時候,連野狗都要找。」
孟星魂道:「你為什麼不要以前那個家了?」
孟星魂道:「那些人……」
孟星魂道:「隨便他們叫我什麼都沒關係。」
她這一生從未如此憤怒過。
老伯微笑道:「名字可能是假的,朋友卻不會假,我既已知道他是朋友,又何必再問名字?」
小蝶面對著他,道:「我只問你,你要不要我?要不要我的孩子?」
孟星魂道:「怎麼死的?」
他雀躍著奔進去,又向門外探出頭,朝孟星魂搖了搖手。
律香川道:「現在我們一起在廚房裡炒蛋,我對你說了這些話,我們好像已經是朋友,但以後說不定很快就會變了。」
他本已習慣孤獨,但現在他忽然覺得孤獨竟是如此難以忍受。
她撩起衣襟,掠了出去。
老伯道:「你難道真是來拜壽的?」
孟星魂道:「什麼事?」
孟星魂道:「我不放心。」
律香川推開廳角的小門,道:「你可以睡在這屋子裡,床單和被都是新換過的。」
孟星魂又垂下頭,垂得更低,過了很久,才長長嘆了口氣,道:「我不會忘記的——永遠都不會忘記。」
老伯道:「沒有。」
她本來當然還有些珠寶首飾,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帶來。
孩子用力搖頭,道:「寶寶不要這個家,這裏好臟,好亂,寶寶睡不著。」
他看來雖有點心神恍惚,但打蛋的手還是很穩定。
律香川目光閃動,道:「你有自己的女人?」
因為她忽然發覺自己喜歡被男人偷看。
一個孩子的聲音叫著道:「是不是娘娘回來了,寶寶要出去看看……寶寶要出去看看……」
孟星魂道:「什麼機會?」
高老大道:「你用不著瞞我,這是件喜事,我也為你高興,只不過……那女孩子是不是值得你這樣做呢?」
只有一樣事比「明知做錯,還要去做」更可怕,那就是「等著去做這件事」。你往往會等得發瘋。
律香川從紗櫥里拿出三個蛋,忽然道:「你沒有問林秀是誰?」
高老大凝注著他,道:「你還有什麼問題?」
他又笑了笑接道:「你說不定會變成我的屬下,也說不定會變成我競爭的對手,到那時我們就不會再是朋友了。」
孟星魂的身子也如弩箭般射出。
孟星魂回過頭,目中充滿感激,感激得連喉嚨都似已被塞住。
小蝶道:「那時候我才知道這一輩子是絕不能離開他的,他雖然需要我,我更需要他,為了他,什麼痛苦委屈都可以忍受,我也決心忍受一生。」
律香川又沉默了很久,徐徐道:「她已經死了。」
情慾也正如火焰一樣,冷風非但吹不滅它,反而更助長了火勢。
小蝶笑著閃,喘著道:「孩子……留神莫要吵醒了孩子……」
孟星魂的武功並不完全是從師父那學來的,師父的武功是死的,他的武功卻不死——否則他就死了,早就死了。
酒是不是能令女人想到男人?
老伯大笑,道:「你的確不是獃子,你剛選了個好朋友。」
葉翔閉起眼睛,說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女人的肉體就像是餌,只能讓男人看到,不能讓他得到。
小蝶道:「她說這蝴蝶雖因她而死,卻也因此而保存了它的美麗,它活得已有價值,九*九*藏*書就算她不去抓這隻蝴蝶,蝴蝶也遲早會死的,而且可能死得更慘……」
每當有人偷看她時,她自己同樣能感覺到一種秘密的歡愉。
但他當然也知道,若不是為了她,孫玉伯就不會要韓棠去找他,他也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的確是與眾不同的女人。
因為他每一個動作都配合得很好,而且所有的動作彷彿是在同一瞬間發生的。
孟星魂道:「秦家的子弟,為什麼要投靠老伯?」
高老大笑道:「你果然猜不到……誰都猜不到的。」
孟星魂道:「絕不後悔!死也不後悔。」
孟星魂也搖了搖手,也想笑笑,但一張臉卻似乎已麻木僵硬。
孟星魂微笑,道:「我下注的時候一向都押得很准。」
推開窗子,風很冷。
也沒有任何警戒防備,花園的門大開著。孟星魂走了進去。
她笑了笑,接著又道:「我還記得有次你去偷人家田裡的芋頭,被那家人養的狗在你腿上咬了兩口,咬得你好幾天都躺著不能動。」
她考慮了一下,又道:「據說是種不體面的病,所以別人問起時,你可以拒絕答覆。」
高老大道:「你知道是誰來求我暗殺孫玉伯的么?」葉翔搖搖頭。
高老大笑了笑,說道:「其實,你每個字都相信,因為你不但見過孫玉伯的那個女兒,也見過她的孩子。」
孟星魂道:「賭徒通常只有兩種,一種是贏家,一種是輸家。」
他從未發現老闆娘的笑容竟是如此可愛,如此令人歡愉。無論誰見到這種笑容,心情都會變得好起來的。
他轉過身,小蝶卻又將他拉回,凝注著他,道:「你不能走,我還有話說。」
高老大道:「病死的。」
但小蝶若是知道孟星魂現在要去做的是什麼事,去殺的是什麼人,那麼她寧可被他埋怨,也會不顧一切地將他留住。
律香川凝視著孟星魂,微笑道:「絕不是的。」
孟星魂只能點點頭。
高老大打斷了他的話,道:「那些人都已出海,兩三年內絕不會回來,所以你不必擔心他們會揭穿這秘密。」
律香川也笑了,道:「我希望你這一注也沒有押錯才好。」
愛情可以令人變得堅強,勇敢,自信。
律香川的笑容忽然開朗,道:「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只希望我們能像蛋炒飯一樣,永遠不要變成別的。」
孟星魂道:「那麼你就不該來,你要我做的事,我並未忘記。」
老伯道:「因為我還不知你是為何而來的。」
她是女人,一個三十七歲的女人,只有在男人身上才能得到真正的發泄。
孟星魂已張開雙臂,等著她。
葉翔道:「你……你已知道,卻還是要孟星魂去殺她的父親。」
高老大臉上的笑忽然變得神秘,緩緩道:「你用不著擔心,他的機會很好,簡直太好了。」
小蝶凝注著他,顯然已看出他的心事,走過去輕撫他的臉,柔聲道:「你用不著擔心,只要我們能在一起,日子過得苦些,也沒關係。」
老伯道:「但你白天也來過,那時候為什麼不交我這朋友?」
遠處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在等著,她帶著微笑坐上馬車。趕車的車夫本已等得有點不耐煩,現在心情也好了起來:「老闆娘今天一定很順利,一定得到很令她開心的消息。」
回到快活林的時候,還不算太晚,她又陪客人們喝了幾杯酒,臉上的笑容更甜蜜動人,連客人們都忍不住在問:「老闆娘今天為什麼特別高興?」
孟星魂沉默著,沉默的意思通常就是默認。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發現小蝶抱著孩子站在面前,用一雙充滿了柔情的目光凝視著他,道:「寶寶叫聲叔叔!」
但他第一個女人卻不同,他將自己的一生都賣給了那女人。
小蝶道:「當然不是,非但你不願意見他,我以後也永遠不想再見他。」
他身子還未落下,又有刀光飛起。
孟星魂道:「我不喝酒。」
孟星魂道:「你?」
她多年前就已懂得男人的心,所以她多年前就已懂得利用情慾來征服男人。多年前一個酷熱的夏夜,她忽然被情慾燃燒得無法成眠了,悄悄走出去,提桶冷水在倉房的一角沖洗。她看到有幾雙發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瞪著她赤|裸的身子——那天晚上看到她裸浴的,並不止孟星魂一個人。
孟星魂抱得更緊,道:「你怎麼能說這種話?你怎麼會死?」
孟星魂道:「魯東。」
葉翔冷笑道:「那是因為我將你當條母狗,用不著讓你享受。」
他身子落下時,就看到老伯。
他穿著件灰色的布袍,背負著雙手,神情安詳而悠閑,只有一雙眸子在夜色中灼灼發光。他上下打量了孟星魂兩眼,淡淡地笑了笑,道:「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
孟星魂道:「蝴蝶?」
孟星魂站起來,長長地嘆了口氣。
直到很遲的時候,她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她貼身的丫頭也覺得她今天脾氣特別好,連洗澡水涼了,她都全不在意。
也不知為了什麼,她心裏忽然覺得很亂,彷彿已預感到有某種不幸的事將要發生。
江湖中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
孟星魂道:「你現在已死了。」
孟星魂道:「我的運氣很好。」
高老大忽然大笑了,忽然問道:「你知不知道孫玉伯還有個女兒?」
孟星魂忽然搖搖頭,道:「無論如何,我們也不能委屈了孩子。」
老伯道:「現在怎麼樣?」
他伸手接過孩子,抱在懷裡。
高老大道:「他若查不出你的來歷,說不定就會殺了你。」
孟星魂的手從她領子里滑了進去,輕撫著她溫暖光滑的肌膚,道:「隨便我要怎麼樣?」
高老大沉下了臉道:「以前你就算站在十丈外,也會感覺到這屋子裡已有人的,現在怎麼忽然會變得遲鈍了?是什麼事令你改變的?」
孟星魂忽然覺得他也是個很寂寞的人,彷彿很難找到一個人來吐露心事。
他只踏入了這「毫無戒備」的花園一步——
但這卻是他最得意、最驕傲的事,男人通常都會忍不住要將這種事在朋友面前說出來,就好像女人絕不會將美麗的新衣藏在箱底。
孟星魂心裏充滿了痛苦和矛盾,只有不去想它——逃避雖也可恥,但世人又有誰沒有逃避過呢?有的人逃避理想,有的人逃避現實,有的人逃避別人,有的人逃避自己。
葉翔翻過身,就看到了高老大。
高老大道:「更妙的是,她居然也像真的愛上了他,居然準備跟他私奔。」
孩子立刻又笑了,從孟星魂身上溜下來,笑道:「寶寶乖,寶寶先進去,娘娘就喜歡……」
葉翔咬著牙。
小蝶嫣然道:「傻孩子,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你還認為我會騙你?」
小蝶也甩開了孟星魂的手迎上去,道:「寶寶乖乖,快來給娘娘香香臉。」
「每個人都得走完他自己的路。」
高老大道:「你心裏還有別的女人?」
她也控制住自己,因為她確信以後還有機會。
他們慢慢地走在鋪滿了細碎石子的路上,屋子裡竟立刻有人聽到了他們的腳步聲。
孩子道:「叔叔會不會騙人?」
孟星魂也嘆了口氣道:「你的家倒真不少。」
她眨了眨眼,又說道:「你猜她愛上了的人是誰?」
她的目光更冷,但聲音卻更溫柔,柔聲接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
高老大沉下臉,冷冷地說道:「那是他的任務,他不能不去,何況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誰的女兒。」
她新浴后的皮膚在燈下看來白裡透紅,宛如初生嬰兒的臉。
她笑得比葉翔剛才更殘酷,接著又道:「但孫玉伯還是忘了一件事,忘了將他女兒像男人一樣閹割掉。等他發現女兒肚子已大了時,後悔已來不及。為了顧全自己的面子,只有將她趕出去,而且永遠不承認自己有這麼一個女兒。」
高老大道:「你知道她是怎麼樣的女人?你認得她?」
這是他心裏最大的秘密,他準備將這秘密一直隱藏到死。
她當然懂。
現在,她一手撫養大的孟星魂,卻要離開她了,為了另一個女人而離開她,這種事,她怎麼能忍受?
月明星稀。
後面那兩句話她說的聲音更低,因為她根本是說給自己聽的。
身子躍起時,乘機一腳踢上這人的手。手拿不住刀,刀飛出。
等孩子走進去,小蝶才轉過臉來望著他。孟星魂勉強笑了笑,道:「這孩子的確很乖,很可愛。」
孟星魂推開門,才發覺高老大在屋子裡。
孟星魂轉過身,面對著窗子。
孟星魂笑了,道:「我沒有下過廚九九藏書房。」
高老大目中的溫柔之意突然結成冰,道:「你是不是想離開我?」
孟星魂扭過頭,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是甜?是苦?是酸?
高老大卻已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冷冷道:「我知道你已不行了,卻沒想到連這種事你也不行了。」
孟星魂一直站在門口,所以小蝶一走進樹林,他就已看到。
高老大道:「最妙的是,她肚子大了之後,卻還不知誰是肚裏孩子的父親。」
小蝶道:「他現在絕不會在這裏。」
葉翔道:「只擔心小孟殺不了孫玉伯。」
孩子卻已坐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瞪著他們。
這點也正是孟星魂最感激的,他知道她願意跟他同甘共苦,可是孩子……
他從經驗中學到的更多。
他自己也不知有多少次在半夜中被噩夢驚醒,醒來時已滿面淚痕。
葉翔試探著道:「孫玉伯的仇人很多。」
孟星魂冷冷道:「因為什麼時候都一樣,只有獃子,才會認為你在半夜中沒有防備,就能殺得了你。」
葉翔沉默了很久,才又淡淡地道:「我沒有朋友。」
還有一把刀卻是從上面砍下來的,砍他的頭。
孩子的笑臉立刻不見了,幾乎快哭了出來,道:「娘娘又要出去嗎?」
陸漫天點了點頭,似乎覺得很滿意。
律香川道:「你對她很忠心?」
葉翔冷笑道:「她比你高貴,比你美,比你也不知要好多少倍。」高老大聽后臉色有些變了。
屋子外有個小小的花圃,有幾簇花正盛開,卻看不出是茶花,還是菊花。
孟星魂的心一跳,他想不到老伯在滿園賓客中,還能記住那麼樣一個平平凡凡的陌生人。
任務完成後,高老大一定會給他一筆很豐厚的報酬。
小蝶望著孟星魂的身影消失,眼淚又流下面頰。
花園中立刻又恢復平靜,又變得「沒有人,沒有聲音,沒有戒備」,只有花香在風中飄動。
小蝶柔聲道:「當然也乖,跟寶寶一樣乖。」
那小姑娘的眼睛里已無睡意,正吃驚地瞪著孟星魂。
她忽又緊緊將他擁抱道:「因為我一定會時時刻刻地惦記著你,時時刻刻地為你擔心,你若不在我身邊,那種日子我簡直連一天都過不下去。」
陸漫天一直在盯著孟星魂,此刻忽然道:「等一等,你還沒有問他的名字。」
高老大道:「看來你的傷已好了些?」
高老大道:「你是不是擔心老伯會找到真的那個秦中亭?」
孟星魂道:「當然,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回來。」
葉翔全身冰冷。
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道:「世上根本很少有真正值得你犧牲的女人,太相信女人的賭徒,一定是輸家。」
她似乎不願再提以前的事,立刻改變話題,道:「就因為這地方根本不能算是家,所以我才一直不願你送我回來。」
律香川道:「不像。」
小蝶道:「我發現自己有孩子的時候,我真恨,不但恨那個不是人的人,也恨自己,恨這孩子,我甚至下了決心,一等他生出來就把他淹死。」
她故意讓風吹開身上的絲袍,讓他看到他早已熟悉的胴體。
孩子眨眨眼,忽然笑了,道:「娘娘親叔叔,叔叔一定乖得很。」
葉翔退了兩步,忽然坐到地上。
孟星魂回過頭,怒道:「我偷了你什麼?」
他冷笑著轉身,竟似準備走了。
小何現在雖已沒有用,但她知道在什麼地方能找到葉翔。
高老大的確是聰明人,只不過她還是說錯了一點。
那天他到快活林去,為的就是要收買高老大手下的刺客。
這個人的眼睛充滿了怨毒和嫉妒,若是目光能殺人,孟星魂早已死在路旁。
葉翔的喘息已漸漸平靜。
一陣熟悉的熱意自他小腹間升起,他忽然用力拉住了她纖巧的足踝。
小蝶道:「為什麼?」
他從未對自己如此自信,這任務無論多麼困難危險,他也有信心完成。他忽然覺得自己比以前更成熟,更聰明,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孟星魂道:「我只不過是今天不想喝!」
那是他心中的女神,也是他夢中的情人。
他忽然發覺無論任何秘密都瞞不了高老大。
高老大道:「她?她是誰?」
她一得到就抓得很緊,因為她不願再失去,更不願被人搶走,不到那樣東西已失去價值時,她絕不肯鬆手。
孟星魂冷笑道:「我這副身手本來是準備交給你的,但是現在……」
孩子笑得像天使,立刻叫道:「叔叔……這個叔叔乖不乖?」
孟星魂道:「這裏沒有陷阱,你也不是獵人。」
那把在旁邊等著的刀砍下來時,他的腳已踩到地,腳尖一借力,身子又躍起。
老伯微笑道:「你若是想來交我這朋友的,就未免來的太不是時候。在半夜裡到我這裏來的,通常都是強盜小偷,絕不是朋友。」
尤其是在喝了酒之後,酒總是令男人想女人。
高老大從懷中取出兩本裝訂得很好的紙簿,道:「這一本是秦家的家譜,魯東的秦家是大族,人很多,你最好全部記下來,其中有個叫秦雄的,就是你的父親,你十歲的時候,他已死了。」
孟星魂道:「現在的家?你以前,還有過別的家?」
孟星魂道:「我只擔心一件事。」
被「朋友」出賣的確實很多。因為你只提防仇敵,不會提防朋友。
他也沒有喝酒,慢慢地吃了大半碗飯。
葉翔笑得更殘酷,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在想殺了她,只可惜你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是誰。」
葉翔忽然笑了,道:「我本來還以為你很了解男人,誰知你除了跟男人做那件事外,別的什麼都不懂。」
像這樣的女人,當然還可以找到很多男人,每當他看到她時,目中的垂涎之色就像是餓狗看到了肥肉。
直等孟星魂走遠,這人才慢慢走出來,咬著牙,喃喃道:「你們一定要後悔,我雖不殺你們,但總有一天要叫你們後悔,為什麼不早點死掉,我要叫你們活得比死還痛苦十倍。」
突聽一人喝道:「住手!」
她緊緊抱起小孩子,像是再也捨不得放開。
孟星魂在接觸到她目光的時候,心裏常會懷疑,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冷酷而現實的女人,是否真的還是那將他們從泥沼中救出來,不惜犧牲一切將他們養大,使他們免於寒冷飢餓的那個女孩子。
在行動前,他總是分外小心,無論做什麼都絕不留下痕迹,因為「無論多麼小的疏忽,都可能是致命的疏忽」。
高老大笑道:「不錯,孫玉伯死了之後,他女兒遲早總會知道是誰殺了他,那時你也許還有機會。」
孟星魂道:「看什麼?」
他落在菊花上,菊花開得這麼美,看來的確是比較安全的地方。
但孟星魂卻知道老伯已來了。
律香川道:「她值得?」
小蝶趕緊推開他,拉著衣襟,雖然在自己孩子面前,她還是有點臉紅。
葉翔皺眉道:「為什麼?」
律香川道:「我也一樣——這裏還有香腸和風雞,再來碗蛋炒飯好不好?」
他的心雖已殘廢,人卻未殘廢,就像其他那些三十歲的男人,時時刻刻都會受到情慾的煎熬。
律香川凝視著他,道:「看來只要你一下決心,別人就很難令你改變主意。」
高老大道:「我為什麼要反對,你本已到了應該成家的時候,只要是你喜歡的女孩子,我一定也會喜歡的。」
她又笑笑,慢慢地接著道:「你最好記著,仇人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的朋友。」
小蝶沒有回答,拉起他的手,和他並肩走上了花圃間的小路。
孟星魂道:「我明白。」
孟星魂道:「你已經是賭徒,而且到現在為止,好像也一直都是贏家。」
孟星魂道:「他現在……」
小蝶道:「可是……你卻要離開我十天,整整十天。」
葉翔跳起來,咬著牙,哽聲道:「你說謊,她絕不是這種女人。」
孟星魂也忍不住笑了,走過去抱起孩子,道:「寶寶也乖得很,叔叔親寶寶。」
現在他故意用這種可笑的問題來試探孟星魂,為的只不過是要加深老伯的信任,他顯然早已知道孟星魂的身份。
小蝶道:「絕不會有意外,那個人暫時絕不會來,所以我要把這裏的一切收拾妥當,要他以後永遠找不到我。」
現在他手裡雖有了一把刀,但花叢中藏著的刀顯然更多。
她黯然長嘆,接著道:「我既然捨不得孩子,就不會有勇氣離開那個人,那個人自己當然也知道,所以他從未想到我會反抗,會改變。」
孟星魂又道:「你能不能在這裏等我十天?」
酒樽是空的。
高老大看著他,吃吃地笑道:「你用手的時候,是https://read.99csw•com不是在想我?」
她永遠想不到孟星魂會離開她。
孟星魂又點點頭。
孟星魂道:「我還有件事要去做,只要這件事能做好,孩子以後也可以活得好些。」
孟星魂道:「我殺了你手下的人?」
他身子忽然落入花叢中,落下去之前腳一踩,踩住了削他足踝的一把刀,揮拳打飛了砍他腰的一把刀。
愛情並不能改變一切,不能將這破房子改變成一個溫暖的家,也不能將陽光青草變成孩子的食物。
孟星魂道:「我去,我已經答應過你。」
孟星魂道:「你不忍,我……我也不忍……我留在這裏雖痛苦,但走了一定會更痛苦。」
孟星魂道:「也不是,我只不過來看看,誰是我值得交的朋友,是你?還是萬鵬王?」
小蝶不再說話,靜靜地依偎在他懷裡,過了很久,才輕輕道:「你先回去等我好不好?」
風從遠方吹過來,落葉在風中飄舞,遠方的山色凄清。
小蝶忽然道:「你喜不喜歡蝴蝶?」
孟星魂搖搖頭。
高老大柔聲道:「葉翔已來對我說過你的事,我既然知道你受了傷,怎麼能不來看你?就算有天大的事,我也會抽空來看看你的。」
孟星魂柔聲道:「叔叔怎麼會騙人?寶寶只管安心睡吧!」
高老大道:「因為你想出人頭地,老伯和『十二飛鵬幫』之間的爭戰,早已轟動武林,年輕人若想揚名立業,這正是最好的機會。」
律香川道:「哪些事?」
聽不見聲音,也看不見人,窗子里彷彿有盞孤燈還未熄滅。
小蝶道:「嗯,蝴蝶,我喜歡蝴蝶,因為我覺得有些人的命運就跟蝴蝶一樣,尤其是我。」
但菊花中立刻就有刀光飛起。
孟星魂忍不住擁抱起她,柔聲道:「你說過,孩子是無辜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孟星魂在聽著。
她嘴角又露出殘酷的微笑,悠然接著道:「等他知道時,那情況一定有趣得很……等到那時,他就會回來的。」
高老大道:「來找我的並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朋友。」
律香川道:「女人。」
沒有來歷比任何一種來歷都更容易令人懷疑,因為像他這麼樣一個人,是絕不可能憑空從天上掉下來的。
陸漫天目光如鷹,在他面上搜索,又問道:「你是秦護花的什麼人?」
小蝶道:「有一天我發現我的丫頭將一隻蝴蝶捉來夾在書里,心裏本來很生氣,我想不出那小丫頭竟說出了一篇很令我感動的道理。」
孟星魂的臉色變了,咬著嘴唇,道:「我想……還是不要看的好。」
高老大道:「現在怎麼樣?」
開門了,一個睡眼惺忪的小姑娘,拉著個三四歲小孩子走出來。
風輕輕地吹,霧輕輕地散,花輕輕地散發著芬芳。
他提起燈道:「你跟我來。」
小蝶的目光忽然變得很溫柔,緩緩道:「看一個人,我希望你也跟我一樣喜歡他。」
她甩掉過很多已失去價值的東西,甩掉過很多已失去價值的人,就像甩掉手上的鼻涕一樣。
高老大卻轉過頭,道:「你們準備到什麼地方去?」
孟星魂的手緊緊抓著窗門,緩緩道:「現在我希望能為自己活一段時間。」
孟星魂低下頭,他無法解釋,也不能解釋。
孟星魂笑笑道:「譬如說,蛋和飯炒在一起,就一定是蛋炒飯,永遠不會變成肉絲炒麵的。」
惟一不同的是,男人喝了酒後,會想到各式各樣的女人,很多不同的女人;女人喝了酒後,卻往往只會想到一個男人。
凌晨。
孟星魂長長嘆了一聲道:「的確很可憐。」
葉翔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
高老大瞪著他,嘴角忽然又露出微笑,道:「無論你嘴裏怎麼說,我知道,你心裏還是在想著我的。」
葉翔手裡的酒樽彷彿好像都是空的。他俯卧在地上,用力壓著大地,彷彿要將大地當作他的女人。
孟星魂道:「堂侄。」
孟星魂道:「當然真的。」
葉翔道:「你若懂得男人,就應該知道男人也跟女人一樣,也會吃醋的,而且吃起醋來,比女人更可怕。」
律香川大笑,道:「沒有人願意做輸家,除非運氣突然變壞。」
蛋炒飯又熱又香,風雞和香腸也做得很好。
孟星魂沒有問為什麼。
他並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但每次憶及往事時,心裏都會發痛。
至少挨一刀,也許是四刀。
孟星魂的心卻又已開始刺痛,他的確想讓他們活得更安定舒服,他的確想要給他們一個很好的家。可是他忽然發現自己辦不到。
愛情幾乎可以做任何事,只除了一樣——愛情改變的只是你自己,你不能改變別人。
孟星魂點點頭。
陸漫天道:「秦中亭?你是什麼地方人?」
「她果然來了,帶著孩子來了。」
小蝶道:「但等他生下來后,我第一眼看到他,看到他那張紅紅的醜醜的小臉,我心裏的恨就變成了愛。」她聲音如在夢中,慢慢地接著道:「我看著他一天天長大,看著他一天比一天可愛,我抱著他吃奶的時候,也會感覺出他吸得一天比一天更有力,我忽然覺得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會暫時忘記自己的煩惱和痛苦。」
因為他此去所做的事,必將令他們兩人後悔終生。
花叢上完全沒有借力之處,他身子已無法再躍起,看來已免不了要挨一刀。
陸漫天道:「他的氣喘病是不是好了些?」
高老大道:「那麼,你想在什麼時候動手?」
孟星魂在樹下挖了個洞,看著那兩本簿子在洞中燒成灰燼,再將灰燼埋在土裡。
他不願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內家高手很少有氣喘病。
小蝶道:「嗯。」
孟星魂又搖了搖頭。
這是不是因為他曾經被女人欺騙?
他踏著月色走向老伯的花園,現在去雖已太遲了些,但他決心不再等。
他身子既已沉下,砍他頭的一刀自然是砍空了。
孟星魂也在看著他,忽然道:「我至少願意交你這朋友,無論什麼時候都願意。」
小蝶「嚶嚀」一聲,撲入他懷裡。
小蝶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要到哪裡去?」
孟星魂拿起放在桌上的那兩本簿子,道:「那就要看這件事什麼時候才能做好。」
她悄悄拭乾淚珠,柔聲道:「外面好冷,寶寶先跟姐姐過去好不好?」
他指了指旁邊一扇門,道:「你若想要女人,只要推開這扇門。」
律香川微笑,道:「他至少很坦白。」
突然間,鈴聲一響,十八枝弩箭挾著勁風,白花叢中射出。
高老大瞪著他,良久良久,終於展顏而笑,道:「你果然是跟以前一樣,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路窄而崎嶇,可是他卻非走不可。
她第一次遭受失敗,是在孟星魂的木屋裡。
她並沒有阻止他們,也沒有掩蓋自己,反而沖得更仔細,盡量將自己完美無瑕的胴體裸|露到月光下。
律香川慢慢地打著蛋,忽又笑了笑,道:「你一定可以看得出,我沒有多少朋友,一個人到了我這樣的地位,就好像會忽然變得沒有朋友了。」
你若愛過,你就會懂得她的話,那麼你也會同意,只要你能真心相愛地活一天,也是幸福的。
高老大道:「有件事你也許真的不信——非但你不信,連我都有點不信,像她那樣的盪|婦,居然還有人敢去愛她。」
孟星魂能,他說的還是個假名字。
孟星魂道:「現在呢?」
律香川道:「若改行做賭徒呢?」
孟星魂雙手緊握,痴痴地旺了半晌,忽然道:「我該走了,你……你也不必送我。」
她笑了笑,接著道:「我並不是在催你,只不過,現在的確有個很好的機會。」
孟星魂道:「我並不是這意思,只不過……」
他站起來,拍了拍孟星魂的肩,又笑道:「你還要什麼?」
孟星魂沒有回答,好像覺得這問題根本不必回答。
老伯又笑了,回頭道:「這人像不像獃子?」他身後站著的是律香川和陸漫天。
老伯大笑,又回頭道:「你有沒有發現這人有樣好處?」
小蝶看著他們,目光更溫柔,不知過了多久,一粒晶瑩的淚珠慢慢自眼角流落,滾下面頰。
小蝶撲入他的懷裡,滿足地嘆息了一聲道:「現在我完全是你的了,隨便你要怎麼樣都可以。」
孟星魂道:「你說,我聽。」
他開始吃飯。
孟星魂笑笑,道:「我喜歡,卻不喜歡別人的女人。」
昂貴柔滑的絲袍是敞開的,修長的腿從敞開的衣襟里露出來,仍然結實而充滿彈性。
他已下定決心,決心要儘快完成那件任務。
他並沒有使出什麼奇詭的招式,他使用的每一個動作都很自然,九-九-藏-書就好像這一切本來就是很順理成章的事,一點也不勉強。
只要她想要的,她就不擇手段去要,就一定能得到。
孟星魂道:「什麼來歷?」
孟星魂道:「現在我才知道老伯用什麼法子對待朋友,我實在很失望。」
他本不願在別人面前談論自己的私事。
葉翔道:「沒有別的,只有她。」
孟星魂微笑著點點頭。
老伯道:「你為什麼選了我?」
尤其是孟星魂臨走時說的那句話,更使她憂慮不安。她彷彿已看到孟星魂的兩條腿被砍斷,正爬著回來。
高老大走了,是帶著微笑走的。
高老大還在笑,笑得更媚,道:「你以為我再不會找你了,所以才用手,是么?」
老伯皺眉道:「怎麼會忽然忘記?」
小蝶垂下頭,道:「以前我也會覺得十天很短,就算十年,也好像一眨眼就過去,可是現在,現在卻不同了,因為……」
孟星魂道:「我是一個賭徒,賭徒都是相信運氣的。」
「但你為了正義去殺他是一回事,為了報酬殺他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已比跟你所憎惡的人活一輩子好得多。
葉翔全身顫抖,道:「你……你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信。」
孩子笑道:「叔叔騙人就不乖,娘娘就不親叔叔了。」他拉著母親的手,閉上眼睛,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喃喃道:「叔叔就要帶寶寶到好的地方去了,那地方,有好香的花,寶寶睡的床又軟又舒服……」
孟星魂道:「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甚至連朋友都沒有,我可以為你死也可以為你活,可是現在我……」
葉翔憤怒得臉發紅。
在那天晚上,她另外還發現了兩件事。
律香川道:「你根本用不著客氣,更不必難為情,這本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肚子餓了要吃飯一樣正常。」
小蝶垂下頭,道:「你現在總該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回來了吧!」
憤怒就像是一股火焰,從她的心裏開始燃燒,直燒到她的子宮。
這聲音似比神鬼的魔咒都有效,刀光只一閃,就突又消失。
高老大道:「你姓秦,叫秦中亭,是魯東秦家的人,秦護花秦二爺的遠房侄子,因為從小就跟著秦二爺手下的海客出海去做生意了,從未在中原露過面,所以也就沒有人認得你。」
老伯身後雖還有別人,但他只看到老伯,老伯無論站在多少人中間,你第一眼總是先看到他。
孟星魂幾乎忍不住要將這人當作笨蛋,無論誰都可以想到秦護花絕沒有氣喘病。
他張開一雙小手,撲過去抱住孟星魂。
律香川道:「但吃了就睡得更好。」
她輕撫著孟星魂瘦削的臉,柔聲道:「所以你盡可放心,我很快就會去找你,無論如何都一定會去找你。我已決定要跟你快樂地活在一起,就算只活一天,我也願意!」
她就坐在床上,在小屋裡暗淡的光線中,她看來還是那麼年輕,那麼美,美得足以令大多數男人的呼吸停頓。孟星魂的呼吸似已停頓。
小蝶瞟了他一眼,笑道:「你以為我要你來見那個人?」
孩子已睡了。
孟星魂笑笑道:「有的人喝了酒後也未必會說真話。」
他將三個蛋打在碗里。
孟星魂道:「現在我只想要張床。」
朋友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分不出誰是你的仇人,誰是你的朋友。
孟星魂道:「很好。」
小蝶笑了笑,道:「其實只有一個,現在這地方根本不能算做家。」
高老大看著他,目中露出笑意。
孟星魂沉吟著,忽然搖頭,道:「我還是在這裏等你的好。」
高老大道:「你當然猜不到,愛上她的人,就是孟星魂。」
他懷疑,卻從來不願想得太多,太深。
她在他們心目中已不僅是母親和朋友,而是個女人,只要她懂得利用這一點,他們就永遠不會背叛她。
孟星魂道:「她說什麼?」
葉翔臉上的笑容忽然凍結。
他決定以後也要時常下廚房。
燈光很亮,但屋子裡看來還是冷清清的,不像是個家。
她需要發泄。
律香川彷彿覺得有點驚異,皺眉道:「你不喜歡女人?」
孟星魂道:「不是?」
高老大道:「擔心什麼?」
她倒下,壓在他身上。
律香川道:「你是贏家?」
要殺孫玉伯的人,原來就是他!
高老大道:「我若是呢?」
他知道高老大若想要一個人失蹤,並不是件困難的事。
「嗤拉」一聲,蛋下了油鍋。
高老大帶著笑道:「孫玉伯對這女兒本來管得很嚴,絕不許任何男人接近她,無論誰只要對她有了染指之意,就立刻會發覺孫玉伯屬下的打手等著他,那麼這人很快就會失蹤了。」
孟星魂道:「謝謝。」
高老大道:「哦?」
老伯的花園在月色中看來更美如仙境,沒有人,沒有聲音,只有花的香氣在風中靜靜流動。
孟星魂看著他,忽然發現他的確是個很會交朋友的人。
孟星魂道:「他根本沒有氣喘病。」
律香川道:「他說的理由並不動聽,但不動聽的話通常是真的,除了獃子外,任何人說謊都會說得動聽些。」
有時他甚至會懷疑,那時她是為什麼而救他們的?是真的出於憐憫和同情?還是有了利用他們的打算?她對他們的照顧和愛,只不過是種有計劃的投資?
律香川笑了笑,道:「你怎會下決心到這裏來的?」
律香川道:「所以我們就要乘手風順的時候多贏一點,那麼就算運氣轉壞了,輸的也是別人的本錢。」
小蝶瞟了孟星魂一眼,勉強笑道:「寶寶先乖乖地睡一覺,叔叔就要帶我們到好的地方去了。」
孟星魂又冷冷笑道:「我是獃子,我想不到老伯只有在白天才肯交朋友。」
孩子揉著眼睛,道:「寶寶想睡了,娘娘帶寶寶回家好不好?」
她已決心拋卻以前所有的一切,重新做人。
那些孩子都已長成。
律香川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很久,才嘆了口氣,道:「林秀以前是我的妻子。」
因為她知道男人做的事,女人最好不要干涉——一個女人若是時常要干涉男人的事,遲早一定會後悔的——等到這男人受不了她的時候,她想不後悔也不行。
她雖然是個女人,雖然還是很年輕,但做事計劃之周密,十個老江湖加起來也萬萬比不上。高老大也正在看著他,目光尖銳而冷靜。
孟星魂的眼睛忽然明亮了,道:「你……你真有這決心?」
高老大道:「你沒有把握?」
最冷靜的男人往往也會因嫉妒而發狂,做出一些連他自己也想不到的事,因為那時他已完全失去理智,已變成野獸。
律香川道:「像你這樣的男人,想到床的時候,通常都還會聯想到別的事。」
孟星魂沒有挨上,他身子不能躍起,就忽然沉了下去。
高老大淡淡道:「我為什麼不能知道,我知道的事比你想像的多得多。」
小蝶輕輕地將他放在床上,她看看孩子,再看看孟星魂。
孟星魂這一生從未有過比此刻更幸福快樂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剛才那種不祥的預感很荒謬很可笑。
現在他已將這兩本簿子上的名字全都記熟,他確信自己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忘記。
小蝶幽幽道:「你就這樣走?」
孟星魂道:「很難。」
孟星魂道:「在我心目中,世上絕沒有比她更值得的女人。」
孟星魂笑道:「你用不著為我擔心,只要想到你,就算有些危險,我也能應付的。」
律香川已放下燈,捲起衣袖,帶著微笑問道:「你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很靜,靜得幾乎聽得見花瓣開放的聲音。
律香川道:「賭徒有好幾種,你是哪一種?」
這人非但一點也不可笑,而且很可怕。
可是她從未被別人甩掉過。
沒有女主人的屋子,永遠都不是一個家。
孟星魂道:「沒有了。」
「孫玉伯也許本就該殺。」
昨天晚上一定有人在屋裡等,等得很遲。
小蝶目中出現憂慮之色,道:「為什麼?是不是怕我擔心?你做的事是不是很危險?」
律香川道:「那時他既不想來交朋友,自然不會用真名字,既然不是真名字,又何必記住?」
律香川道:「你現在一定很餓,是不是?」
孟星魂笑道:「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蛋炒飯,你若改行,一定也是個好廚子。」
他心裏雖然吃驚,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淡淡道:「那天我本不是來交朋友的。」
高老大道:「不錯。」
高老大轉過頭來望著他,連目光都已變得非常溫柔,道:「這次的任務很危險,你就算不去,我也不會怪你。」
孟星魂低低九九藏書咳嗽幾聲,若不咳嗽,他熱淚又將奪眶而出。
孟星魂柔聲道:「你一定能過下去的,只要想到我們以後還有幾千幾百個十天,這十天也很快就會過去了。」
孟星魂道:「她很好。」
小蝶道:「你……你是不是一定會回來?」
小蝶道:「現在我反正什麼都不在乎了,而且,我也想要你看看……」
孟星魂道:「他若發現我根本沒有來歷時,你想他會對我怎麼樣?」
孟星魂的確想笑,但他聽到陸漫天手裡鐵膽的相擊聲時,就發覺一點也不可笑了。
孟星魂道:「因為我根本見不到萬鵬王。」
高老大道:「這本是秦中亭自己在船上寫的私記,記載著這些年來他的生活,認得了些什麼人,到過什麼地方,所以你更要記得很熟。」
陸漫天道:「你最近有沒有見過他?」
目光中充滿了幸福滿足,溫柔得如同夕陽下的湖水。
因為男人是一種很奇怪的魚,他吞下了餌,往往就會溜走。
她想不到孟星魂在那種時候還能控制自己,孟星魂奔出木屋的時候,她憤怒得幾乎忍不住要將他拉回來斬成肉醬。女人被男人拒絕時,心裏的感覺,並非羞愧而是憤怒,這點只怕是男人想不到的。
高老大道:「那就該我問你了,你去不去?」
小蝶道:「真的?」
高老大笑了笑,笑的時候還是沒有絲毫溫暖之意。她笑著道:「我倒真想看看她,能令你如此傾倒的女孩子,一定非常出色。」
他已在夢中找到了那地方,他睡得很甜。
高老大道:「人也有懷春的時候。」
孟星魂道:「嗯。」
葉翔沒有聽見,他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高老大道:「你在想些什麼?是不是想去告訴他?」
小蝶道:「我的確變了——若沒有你,我也許永遠不敢,可是你給了我勇氣,我才敢下決心——下決心離開他!」
「一條路在走不通時,你就趕快地找另一條路。」
只有老伯的命令才能如此有效。
小蝶道:「等你十天?為什麼?」
是的。
孟星魂道:「現在你為什麼又要我送你回來?」
他竟完全沒有發覺暗中有個人一直在跟著他。
她真想不顧一切,將他留在身邊,可是她沒有這樣做。
他忽然又笑了笑,拍了拍孟星魂的肩,道:「我只希望你這一注也沒押錯。」
現在他已準備開始行動。
小蝶笑得很凄涼道:「不是我不要它,是它不要我。」
突然有人在笑,笑聲如銀鈴!
孟星魂遲疑著,勉強笑了笑,道:「以後我定會告訴你,但現在你最好莫要知道。」
小蝶慢慢地點了點頭,凄然道:「很乖,很可愛,……也很可憐。」
他拍碎泥封,道:「你想先吃飯?還是先喝酒呢?」
孩子道:「娘娘不騙寶寶。」
那時孟星魂對他已有些好奇,現在終於恍然大悟。
律香川道:「你有沒有聽人說過,不喝酒的人不但可怕,而且很難交朋友?」
他假笑著,親了親她的臉,又道:「就算別人砍斷了我兩條腿,我爬也要爬回來的!」
他不能不承認這次去殺人是有些私心。因他已想到了殺人的報酬,而且竟想用這報酬來養自己所愛的人。他簡直不敢去想,因為連他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想法卑鄙無恥。
孟星魂面上露出微笑,道:「你用不著為我擔心,應該擔心的人是孫玉伯。」
小蝶道:「娘娘不出去——娘娘陪叔叔說幾句話,就進去陪寶寶。」
小蝶閉上眼睛,吃吃地嬌笑道:「隨便……你難道會吃了我不成?」
律香川盯著他,道:「為什麼?是不是怕在酒後說出真話?」
老伯道:「我想你一定還記得他的名字!」
窗紙已白。
孟星魂道:「我……我也記得……那次你一直在旁邊守護著我。」
有人說:「聰明人寧可信任自己的仇敵,也不信任朋友。」
小蝶的聲音哽咽,唉聲道:「他已經沒有父親,我不能讓他再沒有母親。」
孟星魂看著她,心裏不禁升起欽佩之意。
律香川道:「本來是記得的,但剛才忽然又忘了。」
葉翔眼前彷彿又出現了個純潔的美麗影子,正痴痴地站在夕陽下的花叢里,痴痴地看一雙飛翔的蝴蝶……
孟星魂道:「我不是狐狸,我是人。」
孟星魂道:「那麼我為何不能走?」
他的確沒有來歷。
小蝶道:「寶寶乖,娘娘怎麼捨得騙寶寶。」
在這種時候,還能保持平靜的人,就表示只要是他說出的話一定做得到。
孟星魂的手不由自主伸進袋口,緊緊捏著剩下的一張銀票。
高老大望著滿地的碎片,一雙手還是在不停地發抖。
就算是條久經訓練的獵犬,在懷春的時候也會變得反應遲鈍的。
孟星魂道:「你是要我殺他,還是要他殺我?」
律香川的屋子精緻而乾淨,每樣東西都恰好在它應該在的地方,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找不出一粒灰塵。
她並沒有低估自己的魅力,但卻不願這麼做。
他低下頭輕輕地咬她耳朵和脖子。
小蝶道:「我們以後也許會遇到很多困難,很多麻煩,你會不會後悔?」
高老大道:「你若去問孫玉伯,他一定不承認自己有個女兒,因為這女兒實在太丟他的人,還未出嫁就被人弄大了肚子。」
葉翔勉強控制著怒火,冷冷道:「我早就知道你還會來找我的。」
孟星魂沿著這條小路慢慢地走回去。
孟星魂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每個人運氣都有轉壞的時候,這也許就是賭徒最大的苦惱。」
小蝶接過孩子,放在床上,柔聲道:「寶寶就在這裏乖乖地睡,這裏就是我們的家。」
高老大突又打斷了他的話,道:「你的意思,我想我已經明白。」
孟星魂道:「你當然不會騙我,可是,萬一有了什麼意外……」
他相信她一定會來,但也不知為了什麼,心裏總彷彿覺得有種不祥的預兆,這種感覺非但使他精神恍惚,簡直已使他有點失魂落魄。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
孟星魂沉吟著,道:「但有些事卻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兩個人緊緊擁抱,整個世界彷彿已被他們抱在懷裡。
孟星魂道:「我剛才說過。」
孟星魂裝飯的時候,律香川又從紗櫥下拿出一小壇酒。
在這種人面前,很少有人能不說真話。
孟星魂道:「十天並不長,我也許還可以提早趕回來。」
孟星魂忽然覺得胸中一陣熱血上涌,熱淚幾乎已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孟星魂道:「那麼你帶我來看誰?」
她微笑著叫丫頭早點休息,微笑著關起房門,然後突然回過身,將屋子裡每一樣可以砸碎的東西都砸得粉碎!
孟星魂道:「只要已活過,死又何妨?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算活著。」
葉翔咬著牙不能回答。
老伯點點頭,又問道:「他所說的話你信不信?」
葉翔道:「我沒有忘記,我一直對你很尊敬很感激,直到我發現你是條母狗的時候。你不但自己是狗,也將我們當作狗——你養我們,為的就是要我們替你去咬人。」
小蝶痴痴地看著這窗子,良久良久,才輕輕嘆了口氣,道:「這就是我現在的家。」
孟星魂道:「你呢?」
風在林梢。
高老大道:「孟星魂豈非是你的朋友?」
他忽然想到那天在快活林看見過這人,聽見過他手捏鐵膽的聲音,他捏著鐵膽走過小橋,每個人都對他十分尊敬。
老伯道:「也沒有。」
孟星魂道:「我不吃甜的。」
他拍了拍律香川的肩,道:「帶他回去,今天晚上我將客人讓給你。」
律香川道:「你一定也知道,我們最近的運氣並不好?」
高老大笑道:「那麼你就是野狗。」
小蝶道:「我這裏還有些東西要收拾,然後我就立刻帶著孩子去找你。」
用這種話來試探別人,非但很愚蠢,簡直是可笑。
他實在覺得很驚異,他想不到像律香川這種地位的人,還會親自下廚房。
她忽又問道:「你知道不知道有些人在背後叫你什麼?」
無論他是在用手段,還是真心誠意,都一樣能感動人,令人對他死心塌地。
高老大道:「我來看看你都不行嗎?莫要忘記,你小時候連一天都離不開我的。」
這孩子圓圓臉上也滿是睡意,用一雙又白又胖的小手揉著眼睛,一看到小蝶,立刻笑著,跳著,掙脫了那小姑娘,張開雙手奔過來,叫著道:「娘娘回來了,寶寶想死你了,娘娘抱抱寶寶。」
四把刀,一把刀刺他的足踝,一把刀砍他的腰,一把刀在旁邊等著他,誰也不知道要砍向哪裡。
律香川的臉色卻有些變了,彷彿被人觸及了心中的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