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蝶咬緊嘴唇，嘆聲道：「但你一定要小心他的暗器，他的暗器實在太可怕……」

老伯咬緊牙，已可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冰冷。

老伯的呼吸已漸漸短促，道：「我有什麼地方虧待了你？」

律香川的笑容殘酷而邪惡，淡淡道：「因為現在她肚裏可能已有了你的兒子。」

老伯微笑著道：「我只希望你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的話絕沒有說錯的！」

河上既沒有船，也沒有人。

小蝶忽又跳起來，拉住他的手，道：「你能不能不去找他，現在我們豈非過得很好？像他那種人，老天自然會懲罰他的。」

兩旁是堅固的石壁，左邊的石壁上，有個巨大的鐵環，掛著很粗的鐵鏈，石壁上長著青苔，鐵環也已生鏽，顯見老伯在建造這屋子之前，就已先掘好了這條河流。

但律香川卻已知道，這下面本來一定有條船，船上一定有人。

只可惜他始終不知道老伯留下的最後一招是什麼。

老伯說的每句話他都牢記在心，因為他深知這些話每句都是從無數次痛苦經驗中得來的教訓。

小蝶道：「可是……可是他接近老伯的機會很多，以他的暗器功夫，時常都有機會暗算老伯，他為什麼一直沒有下手呢？」

律香川道：「你問吧。」

老伯咬咬牙，又道：「陸漫天呢？」

律香川道：「絕對。」

因為他們彼此都令對方的生命變得有了價值，有了意義。

律香川道：「只可惜這次你又錯了，這次絕不會有奇迹出現的。」

小蝶的眼淚忽然停止，悲哀和痛苦忽然已變為恐懼。

小蝶道：「因為他告訴我，他對我是真心的，只要我對他好，他就會一心一意地為我們孫家做事！」

律香川的瞳孔忽然縮小，冷冷道：「也許我現在就該殺了你！」

鳳鳳也跟著落了下去跟著不見了。

老伯道：「絕對沒法子？」

老伯道：「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律香川道：「哦？」

律香川笑道：「我怎麼會不知道，若沒有我，屠大鵬他們怎會知道韓棠是你的死黨，怎能找得到韓棠？」

小蝶身子搖晃著，似已無法支持。

老伯道：「我忘了什麼？」

律香川道：「也可以這麼說。」

他笑了笑，接著又道：「也許你不久就可以在地下看到他，那時候，你們說不定反而會變成了朋友呢！」

律香川道：「現在七星針藥力還沒有完全散發，我知道你還有力量殺她，但你最好莫動手。」

孟星魂道：「所以你就怕了？」

石砌的牆，牆上曬著漁網。

孟星魂拉過張竹椅，讓她坐下來，又忍不住道：「但我還是想不通，你為什麼不肯將這件事告訴老伯呢？你本可以讓老伯對付他的。」

但床上卻已沒有人。

老伯沉默了半晌，道：「九_九_藏_書那麼你現在就不妨告訴我幾件事好了！」

孟星魂似乎也將崩潰。

床上既沒有機關，老伯也沒有任何動作，他怎麼可能逃走呢？

律香川道：「這次你就算能逃走，也沒有七星針的解藥，何況你根本沒法子逃走。」

小蝶道：「我不能不怕，因為我知道他若背叛了老伯，那後果的確不堪設想，而且他的暗器又毒又狠，老伯常說他已可算是天下數一數二的暗器名家，他非但隨時都可以殺了我，也有很多機會可以殺死老伯。」

鳳鳳還在他身下，蘋果般的面頰已因恐懼而發青。

孟星魂斷然道：「不行，我一定要去找他。」

小蝶嘶聲道：「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笑容忽又變得很可怕。

小蝶道：「他說什麼？」

孟星魂長長吐口氣，目光遙視著遠方黑暗的海洋，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甚至在此時看來，這張床，還是很普通的一張床。

她淚珠滴落，滴在孟星魂手上。

小蝶全身顫抖，顫聲道：「誰說是他？誰告訴你的？」

律香川也曾將這種木料仔細研究過，而且曾經在暗中找來很多這種門板的木料，做成和這屋子相同的門，自己偷偷地練習過很多次，直到他確定自己可以一舉破門而人時才罷手。

老伯道：「你是不是早已和萬鵬王有了勾結？我和他之間的爭執，根本就是你早已預先安排好了的？」

老伯低下頭。

床上的薄被也不見了，木板很厚，很結實，就跟這間屋子的門一樣。

在此之前，他當然也曾到老伯這寢室中來過，將這屋子裡每樣東西都詳細檢查過一遍，尤其這張床。

律香川臉色變了變，道：「你有什麼法子？」

然後他們就會告訴自己：「我活過，我現在就正活著。」

律香川什麼都看不到，卻聽到了一種很奇怪的聲音。

「等我醒來時，才發現……才發現……」

律香川道：「這機會很難得，我不想錯過！」

「每個人都一定要為自己準備好一條最後的退路，你也許永遠都不會走到那一步，但你必須要先有準備。」

老伯道：「那麼你為何還不動手？」

「這一招往往會在最必要的時候救你的命！」

是流水聲。

小蝶坐在那裡，還不停地發抖，不停地流淚，過了很久，才咬著嘴唇道：「你知不知道他和老伯的關係？」

他終於發覺了床下的密道。

他恨自己為什麼會讓這種事發生，為什麼會如此愚蠢疏忽。

老伯道：「為什麼？」

忽然自高樓失足，忽然自光明跌入黑暗的無底深淵……就連這些感覺都沒有老伯現在所體驗到的感覺更可怕。

孟星魂沉吟著，道：「也許他一直在等機會，不敢輕舉妄動，也許他知道老伯的ｈｔｔps://ｒｅaｄ.９9ｃｓw•ｃoｍ朋友很多，而且都對老伯很忠心，也怕別的人找他報復！」

說完后她就倒在椅子上，似已完全崩潰。

小蝶失聲道：「你認為他會對老伯……」

他並不是沒有提防老伯會從床上逃走。

律香川雙拳緊握，突然出手。

繁星滿天，孩子已在屋裡熟睡，現在正是一天中最平靜恬寧的時候，也是完全屬於他們的時候。

小蝶道：「找誰？」

律香川道：「我早已算準你會叫馮浩去做這件事，你豈非一直都很信任他？」

律香川道：「這次卻是例外。」

老伯嘆了口氣，道：「那次我要你到大方客棧去殺韓棠，你當然早已知道韓棠死了。」

孟星魂嘆道：「你認為若是替他隱瞞了這件事，他就會忠心對待老伯？」

孟星魂沒有回答，過了很久，才淡淡道：「你記不記得前兩天我在你面前提起過一個人？」

這本是他計劃中最主要的一部分，因為他知道只有在老伯身無寸鐵的時候下手，才有成功的機會。直到前兩天，他還將這張床徹底檢查過一次。

律香川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老伯的話。他緊咬著牙，牙齦已在流血。

小蝶道：「為什麼？」

就算老伯都不能。

律香川道：「他本不必死的，只可惜他太低估了孟星魂。」

小蝶道：「你認為主使背叛老伯的人就是律香川？」

孟星魂道：「用不著別人告訴我，其實早已該想到，只有他接近你的機會最多；只有他才可以令你對他全不防備；只有他才有機會欺負你！」

「砰！」床上的木板也和門一樣，被他一拳打得片片碎裂。

孟星魂打斷她的話，道：「為了我們，我要去找他，為了老伯，我也非去找他不可。」

她將他的手貼在自己溫暖光滑的臉上。

「我又發現這些人都已死在他手裡，所以我就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孟星魂道：「你相信了他？」

律香川移過燈火，才看出這條河流很窄而彎曲，卻看不出水有多深，也不知通向哪裡。

「你在哭？」

小蝶的身子突然僵硬。

每天到了這時候，他們都會互相依偎，傾聽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看星星升起、浪潮落下。

「我雖然還是懷疑，卻也有幾分相信。他找我陪他喝酒，我就陪他喝了，因為我以前也陪著他喝酒。你知道，老伯並不禁止我們喝酒。」

老伯道：「哦？」

正是他最信任的人；他的朋友，他的兒子。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會走到那一步，那種情況就像是抽筋，隨時隨刻都會來的，讓你根本沒有防備的機會。」

孟星魂道：「因為我若不去找他，我們這一輩子都要活在他的陰影里，永遠都好像被他扼住脖子。」

老伯寢室的地下，竟九-九-藏-書有條秘密的河流。

地道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小蝶撲入他懷裡，流著淚道：「那麼你為什麼要走？」

小蝶赧然道：「我早就知道你過不慣這種生活，你走，我並不怨你，可是我……我……」

孟星魂咬著牙，道：「他的確是個能令別人信任的人。」

他忽然接著道：「能多活一刻總是多活一刻的好，因為你永遠想不到什麼時候會有奇迹出現，這也是你說過的話，是么？」

孟星魂道：「我記得老伯對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他這樣做全是為了我，他說那些人對我完全沒有好心。

不但有人，且終年都有人，時時刻刻都有人。

小蝶掩面而泣，道：「可是你……」

暗器已射入老伯的背脊。

他的人忽然從床上落下去，忽然不見了。

床上絕沒有任何機關。

孟星魂恨恨道：「他既然對你做出這種事，還有什麼事做不出的？」

老伯根本沒有動！

老伯道：「我說過天下沒有『絕對』的事，你卻一定要說我絕對沒法逃走。」

小蝶道：「那時候我年紀還小，什麼事都不懂，將他就看成自己的大哥一樣。」

但現在他卻已感覺到——就算感覺到也形容不出。

小蝶道：「我不敢想，什麼都不敢想。」

老伯沉默了半晌，道：「孫劍的死，當然也是你安排的！」

「他對我也很好，直到有一天我發覺，只要對我多看了兩眼的人，常常就會無緣無故失蹤。

小蝶道：「老伯所有的秘密他都幾乎完全知道，老伯近年來的行動，幾乎都是他在暗中策劃的，老伯信任他，就像我信任他一樣。」

律香川道：「絕不會，因為根本沒有人知道你在這裏，根本沒有人可能來救你，你自己顯然更無法救得了你自己。」

他淡淡一笑，慢慢地接著道：「現在我只希望你的話沒有說錯。」

他不但驚惶，而且憤怒；憤怒得全身發抖。

「奪、奪、奪」一連串急響，十數點寒光打在床上。

她身子開始發抖，流著淚道：「老伯常說他喝酒最有節制，只有我才知道，他常常在半夜裡喝得爛醉如泥，而且一喝醉就會無緣無故地打我，折磨我，但那時我發覺已太遲，因為……因為我肚裏已有了他的孩子。」

老伯道：「然後你再要馮浩殺了她滅口。」

律香川道：「這點你用不著擔心，我當然早已有對付他的法子。」

孟星魂忽然發覺她的臉漸漸潮濕。

小蝶道：「那時我的確相信了，因為那時我還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還以為他是個人，誰知他竟連畜生都不如。」

律香川道：「沒有。」

老伯忽然也笑了笑，道：「你好像也忘了我說的一句話。」

老伯道：「絕不會？」

「在床上殺老伯」。

老伯道：「這樣https://read.99csw.com說來，馮浩當然也早已被你收買？」

律香川道：「你常常告訴我，永遠不能信任女人，這次為什麼忘了？」

小蝶用他粗糙的手輕輕摩擦著自己的臉。

律香川道：「我不恨你，我只不過要你死，很多沒有虧待過你的人，豈非都已死在你手上？」

孟星魂道：「我發現一提起這個人，你不但樣子立刻變了，連聲音都變了，而且那天晚上你一直不停地在做噩夢，像是有個人在夢中扼住了你的喉嚨。」

律香川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冷冷地看著他，忽然道：「我用的是七星針。」

孟星魂的臉色蒼白，終於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是在收拾衣服。」

小蝶垂下頭，過了很久，才輕輕道：「今天我從廚房出來拿柴的時候，看到你在收拾衣服。」

律香川道：「因為只有萬鵬王這樣的強敵，才可以令你心慌意亂，等你發覺朋友一個個倒下來的時候，就不能不更倚仗我，才會將秘密慢慢地告訴我，等我完全知道你的秘密之後，才能夠取代你的地位。」

這當然也是老伯說過的話，但律香川並沒有忘記。

老伯如被重擊，仰天跌下。

他又笑笑，接著道：「絕不要低估你的對手，這句話也是你說的，他忘了，所以不得不死！」

孟星魂道：「知道一點。」

他做事不但沉著謹慎，而且考慮周密，多年前他就已有了這計劃，直到認為絕對有把握才動手，這其間他已不知將這計劃重新考慮過多少次，每一種可能發生的情況他都曾仔細想過。

他們之間當然有種極特別、極秘密的方法來通消息。

在關外長大的人，都習慣睡硬炕，老伯也不例外，所以這是張很硬的木板床，也是張很普通的木板床。

老伯道：「那麼你為何如此恨我？」

他想了想，接著又道：「最重要的，他背叛老伯顯然是為了老伯的地位和財產，所以他一直要等老伯將一切交給他之後才會下手，所以這些年來，他一直用盡各種方法，使得老伯對他越來越信任。」

律香川道：「你最好就這樣躺著，這樣藥力可以發得慢些。」

孟星魂雙拳緊握，道：「那時你為什麼不去告訴老伯？」

老伯微笑道：「現在已太遲了！」

她眼淚如泉水般流下，似已完全無法控制。

她的聲音嘶啞，斷斷續續地說了很久，才總算將這段話說完。

老伯也許永遠都沒有消息，也許永遠都用不著這條秘路和這個人。但是他必須要有準備，以防萬一。

說到這裏，她又已泣不成聲。

他幾乎立刻就要跳下去。

老伯道：「你要看著我慢慢地死？」

他嘆了口氣，黯然道：「到那時我才想到，那個欺負你、折磨你、幾乎害了你一輩子的人，就是律香川！」

老伯道：「我說過。read.99ｃｓw•ｃｏm」

他憤怒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律香川想不通。

小蝶道：「因為他威脅我，假如我告發了他，他不但要殺我，而且還要背叛老伯，將老伯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訴敵人。」

律香川道：「我為什麼要著急？現在你豈非已是死人了么？」

因為他已看到站在他床前的赫然是律香川。

老伯目中露出了殺機，道：「我還說過一句話，只有死女人才是可以信任的女人。」

孟星魂道：「你以為我要離開你們，你以為我一走就不再回來？」

老伯道：「你不怕萬鵬王再從你這裏將我的財產搶走？」

律香川淡淡道：「這句話你根本就不該問。」

他已疏忽了一次，絕不能再有一次。

他確信老伯在這種情況下絕無逃走的可能。

孟星魂的手冰冷，道：「我本來準備明天早上告訴你的。」

孟星魂道：「他說只憑陸漫天一個人，絕不敢背叛他，幕後必定還另有主使的人。」

小蝶道：「你……你要走？」

今夜的星光，和前夕並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人呢？

律香川道：「他的價錢並不太高！」

孟星魂長長嘆了口氣，道：「我只希望現在趕去還來得及。」

律香川道：「你沒有，所以你現在只有死！」

孟星魂道：「因為你是老伯的女兒，因為老伯也放過我一次，我不能不報答他！」

他又笑了笑，道：「這些事都是我向你學來的，你教得很好，因為我從未忘記你說過的話，你自己卻忘記了。」

律香川道：「你常說我的七星針已可算是天下暗器第一，連唐家的毒砂和毒蒺藜都比不上，因為那兩種暗器還有救，七星針卻沒有解藥。」

但老伯明明已逃走了。

這人隨時隨刻都在守候著，等著老伯的消息。

但他雖然緊張驚怒，卻還是沒有失去理智，行動之前還是很謹慎小心，沒有將情況觀察清楚之前，絕不出手。

直到老伯中了暗器之後，他還是沒有鬆弛，一直都在密切注意著老伯的行動。

他還是找不到任何機關。

孟星魂道：「那麼我就告訴你，我一定會回來，無論什麼人、無論什麼事，都攔不住我。」

「絕不要將你所知道的全部教給別人，因為他學全了之後，說不定就會用來反擊你，所以你至少也該留下最後一招。」

老伯忽然笑了，道：「你幾時聽我說錯過一句話？」

老伯道：「你的老婆呢？」

自歡樂的巔峰突然跌入死亡，那種感覺很少有人能想像得到。

老伯忽又笑了笑，道：「莫忘記我還說過一句話，世上本沒有『絕對』的事。」

小蝶拉著孟星魂的手，他的手已因捕魚結網而生出了老繭。

律香川道：「她只不過是為我替罪的一隻羔羊而已，我故意要她養鴿子，故意要馮浩將鴿子帶給你看，故意讓你懷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