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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九天仙子下凡塵

第三十回 九天仙子下凡塵

黑袍婦人道:「人力不可勝天,你竟敢動手?」
這四人名字一說出來,霹靂火、黑星天等人都不禁為之色變,他們雖都未見過這四人之面,卻知這四人行蹤奇詭飄忽,脾氣怪異絕倫,卻又武功高強,手段毒辣。那「神力霸王」手下更有千百兄弟,遍布江湖,殺人越貨。這四人在江湖中獨樹一幟,便是少林、武當等派,也不敢輕易招惹。只是這幾人已有多年未曾在江湖走動,是以今日突然出現,眾人不禁為之動容。
海大少哈哈大笑道:「俺一個個說來也麻煩,反正這裏四位,不是一派武林宗主,便是名震八方的瓢把子。」
麻衣客一挑大拇指,道:「好!咱家讓你三招。」
突聽一聲輕叱,道:「且慢!」聲息雖輕,但聽來有如鋼針刺在耳中一般。
玉狐狸等四人對望一眼,都看出他已被海大少那一拳打得多少受了些內傷。四人心意相同,便待乘機出手。忽然間,只聽李劍白嘶聲喝道:「別人饒你,我卻不能饒你!」反手拔出了長劍,一掠而出,直刺麻衣客。李洛陽驚呼一聲,變色而起。李劍白長劍如風,已接連刺出七劍之多,劍劍不離麻衣客要害。
水靈光悄悄一拉鐵中棠衣袖,道:「李洛陽怎會也來了?瞧他神情,還似與麻衣客結有冤讎似的。」
項霸王呆了一呆,黑袍人衣袖已反撞上來,項霸王曲肘收拳,大喝道:「併肩子一齊上吧,先請她們走路再說。」喝聲中已攻出五拳。他練的外門功力,早已登堂入室,此番五拳攻出,當真有霸王開石之勢。
麻衣客大笑道:「你們人多,我難道人少么?」雙掌一拍,大喝道:「小丫頭們還不快來,看是他們人多還是咱們人多!」
鐵中棠不禁瞧得奇怪,不知這麻衣客為何做出此般如臨大敵之態,他卻不知道此谷已有多年未有外人闖入,此番有人前來,實是大出意料之事——要知鐵中棠前番入谷,實等於麻衣客自願將他引進來的,自是例外。
鐵中棠只道此番群豪必將爭先開口,哪知仍然人人閉緊嘴巴,只是目中的怨毒之意,卻更深了。
麻衣客道:「你怎會尋得此谷的通路?」
華服大漢怒喝道:「你這是替他說話么?」
只見李洛陽大步而人,抱拳一揖,沉聲道:「多年不見,兄弟時時未忘閣下,不想閣下具柬相召,在下見了帖子,雖出意外,但也不敢不來。」他仰天一笑,接道:「做生意講究賬目清楚,閣下此番想必是也有了生意人的脾氣,要與兄弟算算舊賬了。」向陰儀微微一揖,轉身坐下。
李劍白掌中匕首「當」的落下,道:「但……但……」
李洛陽、海大少對望一眼,卻咬緊了牙關,閉口不答。
海大少笑容突斂,沉聲道:「不錯!」
麻衣客冷冷道:「你一人不是咱家敵手,與他們一起上吧!」
陰儀道:「等別的客人來齊了。」
麻衣客道:「此刻若是有別人還要在咱家面前嚕囌,咱家先割下他舌頭,但你海大少要說,就快說吧!」
海大少大驚道:「你……你這……」
只見陰嬪輕撫著「嬪奴」的柔毛,緩緩接著道:「不錯,要過八門,難如登天,幸好剩下的時間已不多了。」
陰儀冷笑一聲,閉口不答,易清菊、聾啞少年雙雙立在她身後,那跛足童子更是寸步不離,一雙大眼睛卻滴溜溜四下亂轉。
這時麻衣客目光已掃向司徒笑等人,還未說話,司徒笑已搖手笑道:「咱們人多,咱們留到最後。」
眾人又復變色,項霸王怒道:「放屁!」
但大家或多或少,又有些畏懼麻衣客的武功,是以誰都不肯先打頭陣,也不願開口,是以廳中雖然人頭濟濟,卻只有麻衣客清宏的笑聲在四壁激蕩,掩沒了天地間所有其他的聲息,震得人耳鼓嗡然作響。
麻衣客沉聲道:「不錯,債是要還的,但咱家究竟欠了各位什麼,要如何還法,各位不妨劃出道來。」
陰嬪抱著「嬪奴」,遠遠立在另一邊角落中,面上似笑非笑,眼波不住流動,手掌不住輕撫懷中的「嬪奴」。
鐵中棠知道自己若是留在這裏,此間門戶必將一定關閉,當下毫不遲疑,趕緊笑道:「有熱鬧自是要瞧的。」
李劍白嘶聲道:「莫拉我……莫拉我……媽……她……她老人家……孩兒不能為她雪恥,只有……」
麻衣客面沉如水,沉聲道:「什麼帖子?」
那錦袍枯瘦道人,非但不開口,反而後退一步。他雖作出家人打扮,但全身佩珠嵌玉,裝飾得像是花|花|公|子。
海大少哈哈一笑,還未答話,只聽外面一陣步履之聲響動,高高矮矮,走入六七個人來。簾后的水靈光突然捏緊了鐵中棠的手掌,自語道:「他……他們也來了。」鐵中棠點了點頭,雙眉皺得更緊。
麻衣客不動聲色,淡淡笑道:「陰家姐妹行事素來神出鬼沒,這些年來,我早已見怪不怪了。」
但見「玉狐狸」楊群雙袖一抖,將斷劍抖落地上,「快活純陽」笑道:「丟了既可惜,不如廢物利用了吧!」
李洛陽嘆道:「為父與他的仇恨,只是因為他曾在珠https://read.99csw.com寶會集之期,奪去了咱們家一批家傳之寶,為父卻無可奈何。」
麻衣客哈哈笑道:「若有別的事,就請快說。」
項霸王大喝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管咱們的事?」
李劍白滿面俱是悲憤之容,大喝道:「誰說我也不住手!」突然雙手握劍,全力一劍刺了出去。他這一劍雖是拚命的招式,但上下空門大露,遇著麻衣客此等武功高出他數倍之人,此招實如送死。
她語聲平和輕柔,不帶絲毫煙火氣,但語句卻是命令之式,似是此話一說出來,別人便不得更改。
麻衣客目光立刻轉向一個身穿綠袍,手搖摺扇,雖已偌大年紀,但鬍子卻颳得乾乾淨淨的人。他手搖摺扇,顧盼生姿,一派自命風流,強作少年的模樣,麻衣客道:「玉狐狸楊群,你又如何?」
麻衣客道:「今日你既說出,想必是要向咱家索回珠寶的了?」
麻衣客突然大笑起來,隨手拋去長劍,搖頭道:「李洛陽,看你這莽兒子是誤會了。此間只有你與我的仇恨,大是與別人不同。」
黑袍婦人道:「我們本是為了要瞧他遭報應而來,但此刻卻還未到時候,也不讓你四人動手。」
「神力霸王」方才一拳碎石,是何等威勢,眾人眼見他這一拳已擊在這婦人身上,心頭不禁一駭,都只當這婦人必將骨折身飛,項如羽亦自暗中大喜,哪知他這一拳方自沾著對方衣服,黑袍婦人衣衫突然向內一陷,他拳上力道,竟有如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麻衣客卓立大廳中央,已換了一件烏衫,頭束黑帶,面上毫無笑容,神情也突然變得十分沉肅凝重。
鐵中棠、水靈光雙手相握,瞧得實是心驚。
過了半晌,「快活純陽」乾咳一聲,指著麻衣客道:「你既要為女子不平,為何不管這廝,卻來管我們?」
麻衣客道:「快活純陽呂斌,你說得出么?」
那枯瘦道人陰森森笑道:「若非接到帖子,到何處尋你?」
麻衣客冷然一笑,霍然轉身,閃亮的眼神,已盯到陰嬪身上,緩緩道:「想來帖子必定是你代我發的了?」
鐵中棠不禁機伶伶打了個寒噤,暗嘆忖道:「她平日看來對這麻衣客那般多情,不想竟在暗中將他的新仇舊怨、冤家對頭全都找了來,顯然是定要眼看他家毀人亡,才遂心愿,卻不知她與他究竟有何仇恨,莫非是因愛轉恨,竟一至於斯……」
司徒笑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悄悄道:「你我五福同盟,自當同進同退,兄台怎的這就要去了?」
霹靂火瞧了瞧黑、白兩人,濃眉一皺,也不說話,反手甩脫了衣袖飛步而出,竟與海大少一起走了。
「南極毒叟」高天壽道:「就憑這個。」他不但言語冰冷如刀,面上也是喜怒難測,與他那壽星般滑稽的生相,顯得十分不配。只見他俯手拾起了地上長劍,隨手一拗,長劍便折為兩段,一齊遞給李劍白,冷冷道:「劍是你的,還給你。」
麻衣客嘆道:「好漢子!」話未說完,不住咳嗽起來。
「快活純陽」道:「卻是讓誰動手?」
突見「天殺星」海大少反手甩下了長衫,敞開胸襟,大步而來,道:「大家都等著撿便宜,俺只有先動手了。」
麻衣客面色突然變得蒼白,呆了半晌,方自厲聲笑道:「好,好,難怪你九鬼子、七魔女只到了三個,原來別的人都在外等著收拾我那些女徒弟,但……但她們卻毫無罪孽,你們要算賬的,只管來尋咱家。」
「快活純陽」呂斌拍了拍手,長身而起,笑道:「諸位且莫喝彩,貧道手上若是事先未塗解藥,此刻早就被毒死了。」
「玉狐狸」等人雖知她這一手乃是「四兩撥千斤,沾衣十八跌」一類內力功夫,但卻更不禁為之心驚。這婦人黑巾蒙面,雖瞧不出她年紀,但世上能將此等功夫練到這般地步之人,實是寥寥可數。要知黑袍婦人方才衣服一陷,便已將項霸王力道全都引入,再自袖中揮出,項霸王做夢也想不到方才乃是被自己力道摔了個跟斗,在地上暈了半晌,方自掙扎爬起,但頭腦一暈,撲地又跌了下去。
華服大漢厲聲道:「俺不認得你,你怎會知道俺?」
項霸王怔了一怔,道:「這……」
麻衣客調息半晌,強笑道:「就憑你方才那幾句話,咱家便不能與你動手,只有捱你一拳,讓你出氣了。」
原來此番來的這些人,竟是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盛大娘母子,與那武功高絕,但卻敗在柳荷衣之手的少年秀士。
海大少狂笑道:「俺這話雖不中聽,但卻非說不可。老實說,咱們這些人的老婆,實在也沒有一個好東西。常言道:一個巴掌拍不響。那些婆娘昔日若不是看他年少多金,武功又強,生得也不錯,怎會撇下咱們去跟他?這廝雖好色,雖該死,但咱們那些婆娘被他甩了,卻是活該。」
他兩人瞧得出神,一時間竟忘了自家的處境,回首望去,那些少女早已不知在何時,走得乾乾淨淨。等他兩人目光回到大廳中時,廳中竟忽然多出了七https://read.99csw.com八個身穿垂地黑袍,面蒙玄色烏紗的婦人。
廳中默然半晌,麻衣客方自笑道:「當今天下,想不到還有人會說公道話,而且說話的人是我的仇家,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數聲,接道:「我知道話雖說得公道,但腹中氣還是要出的,好,來吧,咱家接你幾招。」
李洛陽嘆道:「江湖中只道本宅數十年俱無珠寶失竊之事,若非小兒今日誤會,我也不會將此事說出來,自壞本門的名頭。」
麻衣客奇道:「要等什麼時候?」
麻衣客目光一轉,冷冷笑道:「李洛陽、海大少,你兩人武功雖不濟,人望卻不差,就先說吧!」
剎那間,他只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自對方袖中湧出,身不由主地被兜得離地而起,偌大的身子,忽悠悠自「玉狐狸」頭上飛了出去,「砰」的一聲,撞上了石壁,沿壁滑落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李劍白身子一震,道:「你……你說什麼?」
她們幾人一排站在牆邊,既不知是如何來的,也不知來了多久,廳中群豪,竟似全沒有發現她們就站在自己身後。這其中只有麻衣客與陰嬪面對著她們,但中間卻又隔了一群憤怒的武林豪士,是以也瞧不清楚。一時間廳中情況當真紊亂已極,每個人都似與麻衣客有著極深的仇恨,都想自己親手復讎。
李洛陽微微道:「主人要等客人來齊,一齊接待。」
李劍白目定口呆,無話可答。
「玉狐狸」等四人齊地一驚,轉目瞧去,這才瞧見兩個黑袍蒙面婦人,離群當先走了過來。她兩人行路的姿勢極是奇異,肩不動,腿不屈,竟有如浮雲飄動,鬼魅移形一般,但見長袍不住波動,人已到了眼前。
四個人身形一轉,搶了四角,將麻衣客圍在中央。麻衣客看來雖仍氣定神閑,顏色不變,其實暗中早已戒備森嚴。「玉狐狸」楊群微一抱拳,道:「小心著,我……」
「神力霸王」一拳碎石,面不改色;「南極毒叟」折劍如竹,掌上染毒;「玉狐狸」飛身追劍,來去如電;「快活純陽」劍刺堅石,如穿豆腐。這四人一人露了一手功夫,無一不是驚人之作。
海大少笑道:「這倒省事得很。」他瞧了瞧那華服大漢:「想不到你老兄也和這主兒有些過節,妙極妙極。」
海大少道:「鬼母夫人與李兄你是認得的了。」他伸手一指那華服大漢,道:「這位老哥你若不識,實是你孤陋寡聞,委實教俺失望得很。」
麻衣客仰天狂笑道:「明白了,早就明白了。」
霹靂火道:「這位兄台究竟是哪一位?」
玉狐狸等人呆了一呆,齊地放聲大笑起來,只有「南極毒叟」最是深沉,仍然不改聲色,緩緩道:「我四人為何不能動手?」
四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竟將茶全都潑到地上。
李洛陽還未答話,李劍白怒道:「你四人憑什麼爭先?」
幾個錦衣少女捧上茶來,「鬼母」等人默默接過四杯。一個華服大漢冷笑道:「俺是算賬來的,喝什麼鳥茶。」伸手接過茶杯,將茶俱都潑到地上。
只聽麻衣客仰天狂笑道:「不錯,你們一生都是被我毀了的,這罪名咱家全部承當。但你們若要我家敗人亡,哼!」他倏然頓住笑聲,接道:「只怕還不大容易!」
兩個少女應聲去了,麻衣客道:「等人都來齊之後再喚醒我。」盤膝坐下,閉目調息,已宛如睡著了一般。
「南極毒叟」陰森森笑道:「縱然精進,卻也比不上你。我四人商量,只有一齊動手了。」
陰嬪懷抱「嬪奴」,咯咯笑道:「我姐妹下帖子帶你們來,難道是請你們來對付我姐妹的么?」
黑星天微微笑道:「我兄弟可算是新仇,兄台莫非是舊恨?」
麻衣客面色一沉,冷冷道:「你且莫高興,此陣不過只破了一半,何況,一陣之後,還有八門,每扇門中,俱有一道難題,你若要過這八門,只怕比登天還難。」鐵中棠暗嘆一聲,還未說話。
黑袍婦人緩緩道:「蒼天有威無力,不能親管人間之事,所以要借我們的手,為天下婦人女子來抱不平。」
「鬼母」陰儀冷笑道:「這樣最好!」緩緩坐下,再不開口。
陰儀冷冷笑道:「常言說得好,仇恨再大莫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各位與他雖無殺父之仇,但妻子都被他奪去,這仇豈能不報?至於……這仇要如何報法,就要瞧各位自己的意思了。」仰面向上,不住冷笑。
鐵中棠不由恍然忖道:「難怪他們方才不肯開口,想他們俱是武林中成名人物,白不願被人知道自己家醜。」
黑袍婦人道:「你四人在外姦淫屠殺,無所不為,你既奸了他人|妻子,別人自也可奸你之妻子,你有何資格動手?」
「鬼母」陰儀道:「不坐坐又怎樣?」
剎那間海大少等人都已變得面如土色。李劍白身子一震,後退三步,手掌緊握著劍柄,身子不住直抖。霹靂火瞧了海大少一眼,暗嘆忖道:「瞧他平日言語神色,那花大姑想必就是他以前的妻子,不知如何被此人騙了,但此人卻又是個花蝴蝶,始亂而終https://read.99csw•com棄,是以花大姑後來只得去做那買賣。」想到這裏,不知怎的忽然暗中鬆了口氣,喃喃道:「幸好老夫一生從未娶過老婆……」
鴿子姑娘皺眉道:「咱們這裏,多年來從未有過外客自己闖入谷來,這來的人是誰,陰夫人莫非早就知道了么?」
鐵中棠聽他居然說出這番話來,不禁又是驚異,又是讚佩。只見項霸王、玉狐狸等人雖然滿面怒容,但卻無一人開口反駁,顯見海大少說得不錯,但若非胸懷磊落的本色英雄,又怎肯說出這番話來。
海大少一整面色,朗聲道:「你讓俺三招也罷,不讓也罷,當著這裏朋友,動手之前,俺卻有幾句話要說說。」
麻衣客武功再高,也禁不住海大少天生神力,直被這一拳打得踉蹌後退數步,面上頓時變得毫無血色。
過了半晌,只聽一陣腳步之聲響動,走入一個長衫老人和一個勁裝佩劍,英氣勃勃的少年。鐵中棠、水靈光又不覺吃了一驚:「他父子怎的也來了?」原來這老、少兩人,正是李洛陽和李劍白。
這間廳堂遼廣空闊,除了些石墩之外,便別無陳設。四面石壁,發著青糝糝的光色,與他室的堂皇富麗景象,迥然不同。
就在這時,麻衣客霍然睜開眼來,目光閃電般四下一掃,卻生似在每個人面上都盯了一眼。眾人一齊頓住語聲,數十道目光,也俱都盯到他面上。這些目光強弱雖不同,但卻都充滿怨毒之意。
麻衣客目光轉向那四個異服之人,道:「南極毒叟高天壽,你活了這把年齡,不妨說說與咱家竟有何仇恨?」
麻衣客大笑道:「洛陽珠寶世家,名揚天下,萬萬丟不得這人,是以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丟了珠寶,也一直不敢聲張。」
但是她語聲方了,陰嬪與麻衣客面上的笑容,便俱已消失不見,陰嬪雙目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鬼母」陰儀冷冷道:「雖然未死,只怕也差不多了。」
鐵中棠、麻衣客不由得齊地變色道:「此話怎講?」一言未了,突聽一陣金鈴之聲,遠遠傳了過來。
麻衣客冷「哼」一聲,默然半晌,朗聲道:「外面若有人來,莫再敲鈴,也莫再通報,請他們只管進來就是。」
麻衣客道:「你此番遠道而來,就是為了來坐坐的么?」
大廳中寂無聲響,意味十分沉重。忽然間,只聽門外一聲清喝:「陰夫人到!」
喝聲未了,只聽門外哈哈笑道:「咱們都是來尋他算賬的,自己先打了起來,豈非可笑得很。」笑語聲中,又有兩人掀簾而人。
「南極毒叟」眼角斜睨著李劍白,冷冷道:「就憑咱們這四人的幾手功夫,可夠資格與你爭先么?」
霹靂火哈哈笑道:「看樣子這裏只有老夫一人是來瞧熱鬧的了,這幾位大名,你怎不替我引見引見。」
只有那一排黑巾蒙面的黑袍婦人,仍然幽靈般屹立不動,別人若不注意,竟難發現她們的存在。
他俯身拾起長劍,走到那方才被「神力霸王」一拳擊裂的石墩前,接著笑道:「項施主神力雖驚人,但卻太失禮了些,將主人家好好一個凳子,弄得坐不成了,貧道正好利用這廢物,為它修補修補。」他一面說話,右手拿著斷劍,左手攏起兩半石墩,胸膛起伏,提氣作勢,突然吐氣開聲。只聽他口中「啃」的一聲,竟將那半截斷劍生生刺入石墩里,生生將兩半石墩釘子般釘在一起。那石又硬又脆,但他以劍穿石,卻有如刺穿豆腐一般,不帶聲息,眾人又不禁喝起彩來。
眾人見他身受天殺星海大少一拳,不但未受重傷,而且立刻便能說話,都不禁又驚又佩。海大少目定口呆,怔了半晌,道:「俺一生見過的怪人雖不少,但以你這樣性格之人,俺卻從未見過。」
李洛陽驚呼著振衣而出,只見麻衣客身子一側,讓過了來劍,疾伸兩指,閃電般夾住了劍尖。李劍白那一劍是何等力道,但此刻劍被人兩根手指夾住,竟動彈不得,他縱拼全力,亦有如蜻蜓去撼石柱一般。剎那間他但覺萬念皆灰,知道自己此仇再也報不成了,撒手拋劍,縱身撞向石壁,李洛陽急地抱住他身子。
那同路而來的四個奇裝異服之人,俱都霍然長身而起,面上各現出驚詫之容,彼此對望了一眼。這四人俱已多年未在江湖走動,如今見到海大少竟似已識破他們的來歷,是以俱都為之聳然動容。
麻衣客凝目瞧了她兩眼,一躍下榻,大步奔了出去。鐵中棠見他面上一片凝重之色,心頭不禁一動,轉目望去,那些少女面上也都泛起了驚詫之容。
這「玉狐狸」竟然面頰一紅,更不答話。
易清菊怒喝一聲,與跛足童子、聾啞少年齊地搶出。跛足童子大聲喝道:「霸王有神力,老婆守不住,不要臉,不要……」
那「神力霸王」項如羽突然冷笑一聲,瞪著「鬼母」陰儀道:「不錯,咱們老婆都被他玩了。但你呢,你姐妹又與他有何仇恨?」
陰嬪緩緩下榻站起,秋波四下流動,緩緩道:「你聽,鈴聲已響,這不就是有客人來了么?」
「南極毒叟」哈哈笑道:「我這『毒叟』兩九*九*藏*書字,豈是浪得虛名的么?」隨手一拋,兩段劍流星般飛出。
黑袍婦人道:「正是。」
李洛陽沉聲道:「十年前我武功大不如你,這十年來我已練了一手功夫,今日要與你一拼勝負。」
李洛陽詫聲道:「自是閣下具名的帖子,要在下等於今日趕來嶗山,閣下莫非自己卻忘了么?」
「玉狐狸」楊群笑道:「此劍丟了多可惜。」語聲方出,他身形已起,竟比那斷劍去勢還疾,兩隻長袖凌空一卷,便將兩段劍全都捲入袖裡。短短七個字方自說完,他身形又已站回原地,不但來去倏忽,飛翔如意,而且身法更是驚人美妙。眾人見這「玉狐狸」竟然施展出這一手如此驚人的輕功,無論是友是敵都不禁脫口喝出彩來。
只見這兩人,俱是身材魁偉,豐髯廣顙的大漢,赫然竟是霹靂火與海大少。鐵中棠見這兩人現身,不覺更是吃驚。「天殺星」海大少目光一轉,大笑道:「妙極妙極,來的似乎都是故人,怎的主人卻不待客,反而睡起覺來。」
麻衣客與玉狐狸雙方都覺奇怪,猜不出她們是誰,也猜不出她們是何來意。「快活純陽」道:「女施主們有何見教?」
水靈光也不禁悄聲輕嘆道:「好毒辣的女子!」
麻衣客面色微變,道:「還有什麼別的客人?」
一個身穿織錦壽字袍,身拄龍頭烏鐵拐,腦門禿禿,端的有幾分南極壽星模樣之人,身子一震,轉首不語。
麻衣客道:「既是如此,就……」
海大少道:「這口氣俺悶了多少年,只因俺明知不是你敵手,也找不著你,今日既見著你……呔,看掌!」喝聲中他已一拳擊向麻衣客胸膛。麻衣客眼見一拳擊來,不避不閃。眾人都知他武功超人,只當他此舉必有煞手。
「鬼母」陰儀面色一變,半晌無言。
海大少狂笑道:「俺海大少豈是倚多為勝的人?」
海大少定睛瞧了他半晌,大聲道:「好!你我舊賬,全由那一拳勾銷,但俺此刻既不能看你捱打也不能幫你打人,只得走了。」他不等話說完,便轉身而出。
麻衣客哈哈笑道:「寡人有疾,這點咱倒從不自諱。」
只見「鬼母」陰儀走入廳來,目光在她妹子陰嬪身上輕輕一掃,微一頷首,立刻便轉向麻衣客。這姐妹兩人多年未見,但這樣便算打過招呼,當真比陌生人還要冷淡,水靈光不禁瞧得大為奇怪。她自己多情多意,白想不到世上竟有如此寡情之人。只聽「鬼母」陰儀冷冷道:「閣下雖然號稱『武林鬼才』,但我此番突然闖來,只怕閣下也未想到吧?」
項霸王哈哈笑道:「你姐妹既無老婆,想必是自己被他玩了……」
哪知這一念尚未轉完,只聽「砰」的一響,海大少這一拳竟著著實實擊在麻衣客胸膛之上。
項霸王大笑道:「如此說來,你們莫非是蒼天的使者不成?」
大廳中又是一陣騷動,認識的人,互相招呼,只有那少年秀士神情最是倨傲,誰也不理,自管大咧咧坐下。海大少大笑道:「俺與各位都認識得久了,想不到各位竟與俺有個共同的仇人,今日竟會走在一路,看來世界當真是小得很,一根繩子,便可將這些平日各無關連之人,忽然拉到一處。」
陰嬪嬌笑道:「你說的也不錯,這些人武功以一敵一,誰也不是你敵手,但大家一齊上,你又如何?」
鐵中棠瞧了瞧那邊的陰嬪,沉吟道:「只怕是……」一句話還未說完,大廳中又走入四五個人來。
語聲未了,只聽那南極毒叟冷冷截口道:「李某人的功夫,最好稍等再拿出來獻醜,這一陣我四人接過了。」
麻衣客接過拜帖瞧了瞧,變色道:「請進來。」
陰嬪笑道:「不錯,我大姐是因為遇著他這個薄情郎,後來才會變得脾氣古怪,而我哩,我這一生,更是被他毀了。他毀了我,才使我去毀別的男人,才會變得聲名狼藉。我若不恨他入骨,怎會假情假意地到他這裏?我為的就是要親眼瞧瞧他到底落得個什麼下場,親眼瞧他家毀人亡!」她口中說得這般狠毒,面上卻滿帶著春花般的笑容,項霸王也不禁瞧得心裏直冒寒氣。
另一個枯瘦道人冷笑道:「這位施主說的不錯,貧道喝了這茶,只怕就要歸天了,喝不得……喝不得……」
項霸王大喝一聲,有如霹靂,一掌擊了過去,口中喝道:「小鬼找死!」拳風虎虎,果然勢不可擋。突見眼前一花,陰氏姐妹已雙雙擋在他面前,姐妹二人各各發出一掌,輕輕化解了他的拳勢。
「鬼母」陰儀冷冷接道:「三妹傳給我消息,我發的帖子,路標也是我一手包辦的,你此刻明白了么?」
麻衣客哂然一笑,心裏卻在奇怪,不知這些膽小怕死的人,今日怎的敢闖入這裏來,莫非有了什麼靠山不成。目光轉處,突然瞧見那少年秀士銳利的眼睛,雙眉不禁一皺。此時「鬼母」陰儀已冷冷道:「他們不說,老身便代他們說吧!」
鐵中棠奇怪的是,這些人明明與麻衣客有著深仇大恨,又明明是為了復讎而來,此刻卻不知為何不肯開口說話?
黑袍婦人身形閃動,不知怎的,已避開了https://read.99csw.com四拳,但等到項霸王最後一拳擊出,她突然站住身子,不避不閃。
陰嬪神色不變,笑道:「雖不是我,但也差不多。」
鐵中棠、水靈光一見這幾人,幾乎驚嘆出聲來,原來他們竟是「鬼母」陰儀和她的門下弟子易清菊、跛足童子;那英俊少年看來雖無缺陷,其實卻又聾又啞,正是「九鬼子」中的第八位,江湖人稱「無音奪魂,辣手郎君」。
她每句話說來俱是平和輕柔,也無人瞧得見她們黑巾後面上的表情,但這「正是」兩字出口,卻帶著種無比神奇的魔力,讓人無法懷疑,只覺她們真的是白天而降的神使,世人絕不能違抗於她,縱是項霸王這般強橫之人,聽了這短短兩字,也不覺打了個寒噤,別人更是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李洛陽道:「這更怪了,閣下明明在一路之上,俱有指路的路標,在下又非瞎子,怎會瞧不到?」
項霸王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但容不得他心念再轉,黑袍婦人長袖又已反卷而起,兜住了他手臂。
項霸王突然怒喝道:「什麼蒼天蒼地,裝神弄鬼!俺就不信這一套,滾吧!」出手一掌,向那黑袍婦人擊去。
黑袍婦人道:「蒼天所令之人。」
華服大漢瞪眼瞧著他,神情似是有些奇怪。
李劍白此劍乃是家傳利器,雖非幹將、莫邪一類神物,但世家代代相傳的兵刃,自是精鋼百鍊,非同小可。他平日將此劍甚是珍惜,絕不離身,此刻見這怪老兒竟隨手便將之一折兩段,李劍白瞧得既是驚駭,又覺心痛,忍不住伸手去接。突聽麻衣客叱道:「劍上已有毒,接不得的。」李劍白一驚縮手,俯首望去,只見那光芒閃耀的長劍,此刻果已變得碧慘慘黯淡無光,他哪裡還敢伸手去接。這「毒叟」一觸之下,便將長劍染毒,此等施毒的功夫,不但李氏父子驚駭,別人見了也不禁色變。
左面的黑袍婦人緩緩道:「你四人動不得手。」
麻衣客哈哈一笑,道:「既已搶得了先,就動手吧,想不到這十余年來,你四人武功果然精進許多。」
麻衣客輕輕避過七招,道:「李洛陽,還不令他住手?」
海大少道:「你雖然擔承了全部罪名,俺卻知道這罪名不該由你一人承當,那些婆娘也未見沒有責任……」
水靈光又道:「瞧這情況,李洛陽收到的帖子,似乎不是這麻衣人發出的,那麼,又有誰會代他發帖子呢?」
這一來眾人更是大驚失色,李劍白等武功較弱之人,還只當這婦人真的身懷不可思議的神通法術。
李洛陽嘆道:「傻孩子,你母親怎會是那種女人?」
李洛陽微微笑道:「若說他多行不義有之,若說他下毒害人則絕無此事。」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陰儀道:「自是要說的,只是此刻還未到時候。」
陰嬪也不理她,輕拍著「嬪奴」,道:「小乖乖,這裏就有熱鬧了,你要瞧瞧么?還是隨我們去?」
陰嬪待他笑聲漸歇,突也咯咯笑道:「你可笑夠了么?債主俱已臨門,你笑也無用,還是想個法子還債吧!」她笑聲雖無麻衣客洪亮,但尖細刺耳,聽得人心裏都不禁泛起一陣寒意,眾人一驚,這才知道她武功竟也不弱。
海大少、項如羽等人一齊變色道:「咱們的仇恨,你如何知道?」竟是不願陰儀多話的模樣。
喝聲嘹亮,穿房入戶。但直到外面回聲俱已消失,還是沒有回應。麻衣客微微變色,怒罵道:「死丫頭,臭丫頭,你們都死了么?」
霹靂火忍不住插口道:「老夫也未見過。」
「鬼母」陰儀回首叱道:「徒兒們,退下!」
這幾人裝束各異,行蹤奇詭,瞧那舉止之間,武功卻俱都不凡,雖是同路而來,卻又彼此各不相睬。幾個人瞧了瞧大廳情況,分別落座,口中各各喃喃低語,雖聽不清說的是什麼,但語氣卻都不善。
霹靂火大聲道:「等我一等。」正待隨之而去。
兩個少女左右掀起了門帘,一個身穿碧袍,瘦骨嶙峋,帶著些說不出的陰陰鬼氣的白髮老嫗,緩步走了進來。她容顏雖老,眼波卻甚是明亮,左手扶在一個十三四歲的童子肩上,右手拄著根烏黑的鐵杖。在她身後,卻是一雙極為奪目的男、女少年,男的長身玉立,英俊颯爽,女的明艷照人,身材婀娜。
只聽麻衣客緩緩道:「各位都是接到帖子來的么?」
麻衣客回頭盯了陰嬪兩眼,陰嬪卻抬起頭不去看他。突聽又是一陣鈴聲響動,一個少女匆匆奔入。她手裡捧著張素色拜帖,神色也顯得十分驚異,不住喃喃道:「奇怪,奇怪,又有人來了。」
麻衣客哈哈笑道:「你三人都不說話,『神力霸王』項如羽總該說了吧?」那華服大漢「哼」了一聲,一拳擊在身側石墩上,只聽「砰」的一聲,那般堅硬的石墩,竟被他這一拳生生打得一裂為二。
只見這些少女雖然明知事情有異,但仍然是嘻嘻笑笑,嬌聲鶯啼,擁著鐵中棠、水靈光兩人,來到一座大廳,卻都不敢進去,只是悄悄在簾外窺望。
鐵中棠嘆道:「今日之事,的確奇怪,我也猜不透。」他兩人只是在簾外窺望,是以別人並未瞧見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