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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陰錯陽差

第四十二回 陰錯陽差

易明卻截口嘆道:「這才是大英雄、大豪傑的行徑。要做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便不能拘泥於小節!」
易挺微笑道:「就是話太多了些,人家說一句,她便要問一句。」但他自己也忍不住問道:「後來怎樣?」
易明駭然道:「五馬分屍?」
朱藻也不知是驚是喜,道:「賢弟怎能取笑於我。」
「只因我事後方自發覺,那少婦雖是已嫁婦人,卻仍是處|子之身,我縱對她並無恩情,也該對她有些道義之責,終身維護著她才是,但……但我這一生之中,此後竟未再見過她。何況我這一生之中,從未在那般情況下佔有過女子,她……唉!她只怕到此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倒是她的名姓在事後經我幾番打聽而得知。」
雲鏗道:「如此……就麻煩賢兄妹了。」
除了他二人之外,還有誰知道這其中驚人的秘密?除了他二人之外,還有誰能阻止這悲劇的上演……
易明道:「鐵中棠便是主刑之人么?」
雲鏗干「咳」一聲,笑道:「三位清興倒不小,但在下亦未入睡。」
易明瞧了瞧水靈光,又瞧了瞧朱藻,眨著眼睛,道:「莫非她……和他?」水靈光突然雙手掩面,奔了出去。
朱藻道:「兄台太謙了。」
夜帝捋須而笑,並不答禮,過了半晌,緩緩嘆道:「若是藻兒與……與靈光也在此……唉!他兩人此刻不知在做什麼?」
眾人長長透了口氣,但面面相覷,仍是說不出話來。雲鏗道:「那日我在門規之下,本是死而無怨,是以不等家父動手,便反掌自震天靈,以求自決了。」
鐵中棠道:「她已為老伯生了個孩子。」
水靈光道:「我一生不嫁,與大旗門又有何關係?」
夜帝鬚髮皆張,一把抓住了珊珊,厲喝道:「怎的了?」
易明、易挺齊地拍掌大笑,道:「如此良辰美景,在商量如此佳事,兩位真不該將咱們蒙在鼓裡。」
※※※
易明眼波一轉,笑道:「原來水姐姐也在這裏。你們悄悄地說什麼,可以讓我們聽聽么?」
朱藻心念一動,道:「莫非賢兄妹亦是……」
敏兒痴痴笑道:「你想拋下我們,你也走不成的。」
水靈光身子一陣顫抖,垂首低泣起來。
水靈光暗中吃了一驚,脫口道:「賢……賢主人莫非與中棠乃……乃是同一門戶中人?」
「那少婦早巳走了,桃花林中,卻是一片狼藉,桃樹都被打得枝葉分離,想是她悲憤之下,便以桃樹泄憤了。唉……那時我心裏也甚是難受,雖想追尋於她,無奈……倉猝之間,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
雲鏗展顏一笑,道:「他本與我約好,在這兩日里必來探望於我,卻不知又有什麼事耽誤了。」
雲鏗仰首向天,沉聲道:「只因他不忍見到我大旗門弟子,世世代代,都走向同樣的道路,造成同樣的悲劇。他立下決心,要將我大旗門的命運,從此改變。他要將這連綿數十年的仇恨,在他手中斷絕。他要使這自古以來,武林中最大的悲慘故事,自他這一代終止……」
夜帝微微一笑,道:「你乃藻兒結義兄弟,又是靈光……靈光的患難之交,我武功不傳給你,難道還傳給別人么?」
鐵中棠大喜道:「老伯也要趕去么?」
雲鏗瞧了水靈光一眼,道:「我這妹子的終身大事。」
易明眼睛睜得更大了,道:「什麼大事?」
草廬主人大喜道:「真的?」
水靈光頓足道:「我什麼人都不嫁。」
「我要走了。」這四個字,少女們聽來,當真宛如霹靂一般,瞬眼之間,她們的面色都已變了。
雲鏗心念一動,笑道:「有的,我兩人正在說一件大事。」
夜帝低喃道:「王屋山……」突然振衣而起,大聲道:「你我兩人之腳程,此刻趕去還來得及阻止於他。」
雲鏗沉吟道:「雖然未定,但越快越好。」
雲鏗道:「我在這裏住下之後,竟有三個月未曾得到他的消息……唉!那時我真是為他擔心。」
草廬主人沉吟半晌,緩緩道:「正是。」
易挺亦白面色大變,驚呼道:「莫非兄台竟是獨探寒楓堡,又……又與冷大姑娘巧定良緣的雲鏗雲大俠?」
草廬主人瞧了易氏兄妹一眼,苦笑道:「不是在下一直不肯將身世言明,只是……唉!此中實有絕大之秘密。」
雲鏗瞧著水靈光身影遠去,心頭又是陣酸楚,口中卻笑道:「小弟怎敢取笑兄長,只是要向兄長討杯喜酒喝。」
草廬主人云鏗黯然道:「不錯。」
過了半晌,易挺方自苦笑道:「如此人物,端的不愧為當世奇男子,可笑在下方才還要尋他一較身手。」
朱藻望著他滿頭花白的頭髮,還未說話。
草廬主人沉聲嘆道:「在下正是雲鏗。」
易明痴痴地瞧著他,面上隱隱泛出紅霞,喃喃道:「這段事我們早已知道了,不…read.99csw.com…不想雲鏗竟是你。」
但聞草廬主人恭聲道:「但請兄長莫再以兄台相稱,兄長既是鐵中棠的大哥,便也是小弟的大哥了。」
草廬主人介面笑道:「紅鷹劍客易挺,翠燕劍客易明,亦是『彩虹七劍』中之名俠,兄長莫非還不知道么?」
眾人不禁都倒抽了口涼氣,易明道:「他……他竟不惜被五馬分屍,也要救你,他……他好大的膽子。」
這一句句話,像是一根根鞭子,無情地抽在水靈光身上,又像是一根根尖針,刺滿了她的心。在這無情的鞭撻下,誰能不動心?水靈光垂首低泣,良久良久,突然抬頭道:「好!」
眾人俱不禁為之悚然失色。
易明皺眉道:「那怎麼辦呢?」
鐵青箋雖明知她並非失身於自己,但在那「死神寶窟」中,卻不敢說出,又想以「一夜夫妻」之情,來打動於她,是以便承認了「孩子」是他的,只當水柔頌顧念舊情,便不致向他出手。哪知他這一念之差,竟使自己喪命,而水柔頌一時之失足,便使自己終身痛苦,這豈非深足令人感慨。
易明笑道:「麻煩什麼,我們真未想到,這次來竟遇著這天大的喜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夜帝面色微變,喃喃嘆道:「不錯……這其中實有秘密,這秘密我也知道,但此刻卻不能告訴你。」
易挺笑道:「就訂在三日後如何?」
翠兒痴笑道:「不錯!炸毀了!什麼人也莫想出去!我們為你犧牲了一切,你也該陪著我們。」
「嫂侄子均安,勿念,相見雖已有期,但弟臨筆亦多感慨,惟望兄善自珍攝。
水靈光頭又垂下,一字字道:「我答應你。」
翠兒道:「什……什麼時候回來?」
雲鏗沉聲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兩人既……」
朱藻大笑道:「好極好極!原來主人也在這裏。古人秉燭夜遊,吾等雖無燭,遊興卻也不輸古人。」笑聲之中,朱藻與易氏兄妹已大步而來。
夜帝面容驟變,驚呼道:「什麼事?」轉身一掠而出。
雲鏗笑道:「此事也正與兄長有關。」
雲鏗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但自那日在雨中分別之後,我卻始終未曾再見過他,不知他此刻……」
「那少年呆了半晌,見我還未動手,話也不敢說,便亡命般奔逃而去,轉眼間便逃得無影無蹤。我自未追趕於他,但見那少婦在地上婉轉嬌哼,對身旁發生的這一些事,竟然全都有如未見。我知她實已醉得不省人事,正想設法使她清靜些,哪知……哪知我方扶起她身子,她竟一把抱住了我,將我當做那少年了。那時月光自桃花間射了下來,滿地月光浮動,落花繽紛,襯著她蓬鬆雲鬢,如夢星眸……她那火熱的身子,在我懷抱中不住輕輕顫抖,一陣陣花香隨著春風吹來……我也不免為之情動……」
珊珊睡眼惺忪,道:「什麼事?又要添酒了么?」
這本是大喜的事,但云鏗心頭卻只覺甚是辛酸。過了半晌,他方能說出話來,道:「這才是好孩子,也不枉二弟他……他對你的一番心意,不但他終身感激你……」
夜帝嘆道:「這件事……你們不能去。」
雲鏗默然半晌,緩緩道:「這自是因他與我兄弟之情,甚是深厚,但除此之外,還有個最大原因。」
草廬主人道:「賢兄妹心直口快……」
※※※
雲鏗苦笑道:「你口裡說不知道,心裏必已知道。」
易挺忍不住道:「聞得那鐵中棠劍下曾勝過紫心劍客盛大哥和黃冠、碧月,我兄妹兩人本想也找他較量較量。」
水靈光幽幽道:「我不是說朱大哥有何不好,但……但比他再好十倍百倍的人,我也不嫁。」
水柔頌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乃是失身於鐵青箋,醒來時卻已瞧不見他,自然終身對他恨之入骨。
雲鏗怔了半晌,長嘆道:「我也知你對我二弟實是情深義重,但……唉!造化弄人,卻偏要叫你兩人誼屬兄妹。」
夜帝亦白面色大變,頷下長髯,無風自動,雙拳緊握,指尖冰冰,口中喃喃道:「這……這怎生是好?」
水靈光哭聲更是悲慟。
眾人俱都悚然動容,只因直到此刻為止,就連朱藻與水靈光,也不知鐵中棠竟有如此偉大的抱負。
鐵中棠道:「但……但老伯為何要以絕技相傳?」
要知這一種浪漫而神秘的故事,在少女心目中更是多彩多姿,而那悲劇的結果,也更易令少女們神醉。已不知有多少少女曾為這故事中那多情的男女扼腕嘆息,悄然流淚……
夜帝截口道:「但你若專心學武,三個月後,我必將武林中這件久已湮沒之秘辛,完全告訴你。」
朱藻實已呆住了,呆了半晌,此刻突然仰天大笑道:「我豈能作那些世俗男女一般,矯情作態,被你等恥笑,三日後就三read.99csw.com日後……」
朱藻面色卻不禁微微變了一變,沉吟道:「我等冒昧闖來,不知是否打擾了你們的說話?」
易挺笑道:「蝸居便在左近,小弟這就去命家人,將婚事應用之物送來。哈哈!少不得還要幾壇美酒。」
王屋山下,再生草廬中,已燃起了燈光。那神秘的草廬主人,正在燈下展視著鐵中棠的信箋。他反反覆復,其實早已不知瞧過多少次了,此刻只是獃獃的瞧著信箋出神,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眉宇間卻含蘊著一絲悲痛。這封信顯見是在匆忙中寫出來,不但字跡甚是潦草,語句也簡單已極,但草廬主人卻盡可瞭然。
雲鏗胸膛起伏,過了半晌,方自沉聲道:「你可知道,大旗門為了這糾纏之恩怨,歷代已有多少子弟犧牲?但百年以來,我大旗門下前仆後繼,從無一人退縮,你既生為大旗門之子女,亦是你的不幸。」
只見他滿面俱是自責自疚之色,鐵中棠嘆息一聲,緩緩道:「還有一事,老伯若是知道,只怕更要……唉!更要難受了。」
水靈光訥訥道:「不知你……你究竟是哪一位?」
夜帝凝目瞧了他兩眼,忍不住仰天嘆道:「天意……天意……我委實未想到你竟是大旗弟子。」
雲鏗道:「你如此做了,不但乃是為大旗門盡了你一份為子女之責任,也是為了他。你若是真的對他好,為何不能為他犧牲?何況,你這犧牲,比起別人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大旗門弟子的辛酸痛苦,你難道不知道?大旗門的歷史,本就是以男子的鮮血與女子的眼淚寫成的。」
雲鏗肅然道:「不錯!大旗門若有夜帝之子加入,情勢必將完全改觀,有許多秘密亦將從此披露。」
少女們見他竟不願說出回來的日子,神色更是悲戚,珊珊道:「你……你不能將我們也帶去么?」
雲鏗微微一笑道:「他便是要我以此銀子,修築居室,結交朋友,還為我送來兩個童僕,好奉茶待客。」
易挺微笑道:「我妹子倒知趣得很……」
朱藻含笑截口道:「不是在下為我那二弟吹噓,近日以來,他武功實是較昔日精進十倍。」
要知這段事早巳流傳江湖,成為武林少年豪傑口中一段充滿著傳奇色彩,也充滿著冒險與浪漫情調的軼事佳話。
鐵中棠也不禁瞧得滿心酸楚,暗暗嘆息。他自也知道這老人的苦衷,委實不能將此行的原因說出口來。只見夜帝扭轉了頭,面向石壁,看也不看那些少女一眼,但面色之沉痛,已非任何言語所能形容。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震,將這石窟,都震得不住動搖起來。杯盤碗盞,嘩啦啦落遍一地。
夜帝道:「並非你聽不得,只因……只因你此刻先須全心學武,萬萬不可為此事分心。」
水靈光悄然拭去眼淚,強笑道:「沒有什麼。」
夜帝精神一振,大呼道:「不錯,快去!」兩人先後急掠而出,將少女們的痛哭與驚呼俱都拋在身後。哪知地道盡頭,那惟一出口,不知何時,竟也不知被誰闔起了,岩洞中一片漆黑,哪有一絲光亮?
草廬主人滿面俱是狂喜之色,仰首向天,喃喃道:「蒼天垂憐。我門戶中興已有望了。」
只見夜帝雙目一垂,似又人定,但嘴角卻仍掛著一絲凄涼的笑容,默然良久,才自接著說出了此事之尾聲。只聽夜帝緩緩道:「事過之後,那少婦便沉睡如死,但面上卻帶著滿足的笑容,口中猶在喃喃呼喚那少年的名字。我本想等她醒來,突然瞧見那少年帶來的那柄斷劍之上,竟刻有『鐵血大旗』四字,才知他竟是大旗門下。那時我本要與大旗掌門一晤,只是大旗弟子行蹤飄忽詭異,無論是誰,也休想將他們尋著。
雲鏗道:「我馬不停蹄,到了王屋山,便在這裏住下。但這屋子那時卻只是兩間樵舍,乃是我以三百兩銀子向個古稀樵翁買下來的。那樵翁拿了這筆銀子,便出山開了家小小的酒店,日子倒也過得甚是安逸,直到最近,還不時提三五斤佳釀,尋我來對酌一番。」說到這裏,他沉重的面容,方自露出一絲笑容。
鐵中棠聽完此事始末,驚喜之外,又多了份感慨。
「弟中棠叩上。」
易明拍掌大笑道:「好極好極!朱大哥與水家姐姐當真是對璧人,我敢說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對了。」
但他若是一絲不苟的君子,便也不會等到那時才出手,若不早已將他們驚散,便該早就走了,怎會在樹上一直看下去。只嘆造化弄人,竟是如此不可思議,竟偏偏要夜帝這種不拘小節,而又憐香惜玉,既非君子,亦非小人的人物,遇著此事,而這事每一個關鍵,又偏偏與大旗門有如此密切之關係。
草廬主人垂首黯然道:「不錯……」
雲鏗道:「是以他要我活下去,好眼見這九_九_藏_書慘劇的終止。」
雲鏗道:「但我那時已存必死之心,是以家父人走後,我雖醒來,但仍求中棠賜我速死。」
朱藻大驚道:「兄台為何行此大禮?」亦待離座還拜,但卻被這神秘的草廬主人緊緊按在椅上。
易明笑道:「幸好咱們認識了雲大哥與朱大哥,否則真與他打將起來,那可要吃不了,兜著走啦!」
突聽一陣腳步之聲,自竹林外傳了過來,接著,又聽得朱藻的話聲大笑道:「如此良夜,如此良朋,還有誰能入睡?賢兄妹以為然否?」
於是雲鏗擺上酒萊,為客洗塵。當日晚間,大家都已歇下,雲鏗卻尋了水靈光,步入竹林,道:「二哥還有件事要你做,你可知是什麼?」
水靈光面上也泛起了一絲朦朧的微笑,輕輕道:「那時……那時他正在沼澤之中,已遇見我了。」
易明笑道:「是呀,你可不能再瞞著咱們了。」
三人俱是髮髻蓬亂,面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夜帝身子一震,一把抓住鐵中棠肩頭,嘶聲道:「真的?你怎會知道?那……孩子此刻在哪裡?」
鐵中棠面色突變,脫口道:「不好!我莫要鑄下大錯。」
這老人一生行事,瀟洒從容,但此刻心神實已大亂,否則又怎會有如此暴躁的脾氣?但少女們又怎知他的心事。十年以來,夜帝對她們都是那麼溫柔,從未有過改變,但卻在此刻突然變了,變得如此疾言厲色。她們做夢也想不出這是為了什麼,一時之間,你瞧著我,我瞧著你,目中都已泛出了淚珠。珊珊含著眼淚,垂首走了出去,但走到門外,又不禁回過頭來,道:「你……你此去可還回來?」
朱藻笑道:「在下怎敢以虛言相欺。」
朱藻拊掌大笑道:「好!我二弟做得痛快,姑娘也說得痛快。果然不愧為女中豪傑,好教在下佩服。」
易挺苦笑道:「我兄妹昔日本有尋他一較高下之心,但今日見了兄台之武功,方知我兄妹實是浪得虛名。」
易明幽幽嘆道:「你……你真忍對自己下手,若是我……唉!可是再也不會下這麼大的狠勁。」
易挺已動容道:「鐵中棠?莫非是那近日名動江湖,號稱劍法之快,當世無雙的大旗弟子鐵中棠么?」
朱藻與草廬主人聽得誇獎鐵中棠,神情俱是十分得意,有如聽人誇獎自己一般,齊地含笑道:「不錯……」
易挺沉聲道:「鐵血大旗門下弟子是何等人物!怎能與你這自幼嬌生慣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相比?」
雲鏗道:「不錯,到後來他才命人將這事告訴了我,要我安心,還為我送來一筆為數頗為可觀的銀子。」語聲微頓,笑道:「這銀子也就是在你那裡尋得的。」
易明午夜夢回,也曾幻想過,自己便是那城堡中的公主,在痴痴地等待著那冒險的王子,騎著白馬來叩她的窗扉。如今,這不知曾引起多少少男少女在枕邊玄思流淚的故事中的王子,便在她眼前,易明亦難免心動神馳……但她心念一轉,面色又不禁大變,顫聲道:「但……但那雲鏗豈非……豈非已在大旗門鐵血門規下犧牲了么?」
水靈光痛哭著道:「但……但……」
雲鏗嘆道:「話雖如此,但大旗門若想中興,便需要天下英雄相助,似朱大哥那樣的人物,更是萬不可少。」
草廬主人笑容突斂,神情變得十分沉重,一字字緩緩道:「在下便是大旗門中那不肖子弟……」
易明面容已變得煞白,顫聲道:「那麼……那麼為何直到此刻,你……你還是活在世上?」
朱藻大笑道:「現在我也知道了。方才我還當你是個退隱的綠林豪傑,是以居室才有如此華美。」
朱藻這才將鐵中棠近日的遇合,簡略說了出來。這一段曲折而離奇的故事,雲鏗固是聽得動魄,唏噓感嘆,易氏兄妹也不禁為之目定口呆,舌矯不下。
朱藻拊掌道:「正是如此,越是此等面冷心熱的人,越是多情多義,他雖不輕易動情,若一動情,便比他人深厚。」
夜帝鐵青著臉色,良久,方自沉聲道:「你將靈光與藻兒之事,託付給誰?那人此刻在哪裡?」
信上寫的是:「前函想必已收悉,弟甚佳,惟因事不能趕來,時機已將至,兄與弟必須倍加忍耐,以待功成。送信人乃夜帝之子朱藻,亦弟之義兄,此人天縱奇才,倜儻不羈,乃人傑也,望兄善待之。另一乃弟前函敘及之靈光,兄當已知其身世,當亦知弟無法與之終身廝守之苦衷。
鐵中棠身子一震,大駭道:「炸……炸毀了?」
夜帝大喝一聲,反手一掌,打在珊珊臉上,珊珊卻仍然痴痴笑道:「你打我,你也走不了……」身子一軟,突然倒了下去。
夜帝嘆道:「除了日後親口之言,別的事本無法令我出此洞窟一步,但這件事……這件事……」跺了跺腳,厲聲道:「這件九*九*藏*書事我卻是非去不可。」當下大聲呼喚,將少女們都喚了進來。
雲鏗厲聲道:「只因你是姓鐵的後人,只因你也是大旗門子女,這就是上天之旨意,亦是我大旗門之鐵律。」
鐵中棠嘆道:「那孩子名叫水靈光……」當下將自己由身落沼澤,直到遇著朱藻為止,這一段曲折離奇的經過,俱都簡略說了出來。
易明截口道:「我兄妹雖然話多,但若真有絕大之秘密,咱們的嘴裏,決不會泄漏半個字。」
夜帝道:「什麼事?」
草廬主人大笑道:「賢兄妹當真是心直口快,其實中棠劍法雖快,也未見能強如賢兄妹……」
少女們身子顫抖,不等他話說完,齊地以手掩面,痛輩著奔了出去,她們在這裏已度了十年安閑而平靜的日子,這突來的打擊,實令她們無法忍受,有幾個方奔出門外,身子搖了兩搖,竟生生暈厥過去。
易明的聲音也自笑道:「不知我們的東道主可曾睡了?」
雲鏗黯然道:「我這二弟平日沉默寡言,看來最是冷酷,家父生怕別人下不得手,是以令他主刑。」
水靈光更是睜大了眼睛,道:「你認得他?」
易明道:「你……你答應了他?」
夜帝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但想必不致太久。」
雲鏗長長嘆息道:「這便是我那中棠二弟,救了我性命,若不是他,我此刻早已被五馬分屍了。」
這件事確是陰錯陽差,是以才有如此之巧合。但夜帝若非如此奇特之生性,此事也不會是如此結果。夜帝若是凶淫奸惡之人,縱然見色起意,見到水柔頌貌美而情動,他便萬萬不會放過鐵青箋之性命。
這段事後來的變化,竟是如此離奇,委實令人吃驚。
易氏兄妹面面相覷,過了半晌,易明強笑道:「你是怕我兄妹把這秘密泄漏,所以才一直瞞著我們?」
易明拍掌道:「痛快痛快!朱大哥果然是英雄男兒!也惟有這樣的男兒,才配得上水家姐姐那樣的女子。」
雲鏗黯然道:「不得枉法縱情,正是我大旗門鐵律之一,犯者亦與叛師通敵者同一罪名。」
珊珊亦是滿面痴笑,道:「我們已用以前開闢這洞府時未用完的炸藥,將出去的那條秘道炸毀了。」
惟一令鐵中棠歡喜的,他終於知道水靈光並非自己的堂妹,這眼見已將令他終身痛苦的死結,竟神奇地解開了。他神情雖是忽悲忽喜,變化甚劇,但夜帝卻始終未曾瞧他一眼,只是仰首捋須,不住嘆息。過了半晌,只聽他黯然嘆道:「我一路之上,雖也不免有留情處,但惟有此事,卻令人終身每一思及,便覺憾然。
三日後,再生草廬中張燈結綵,喜氣洋溢,大廳中龍鳳紅燭已燃起,新人立刻便將交拜天地。但,又有誰知道,在這洋溢的喜氣背後,竟是一幕凄慘絕倫,令人不忍卒睹的絕大悲劇?朱藻與「朱」靈光已將結成夫妻,鐵中棠與夜帝遠在千裡外,縱然趕到,也來不及了。
鐵中棠終於伏身拜倒,頓首道:「多謝老伯。」
只聽雲鏗嘆道:「兩位說得不錯,我那二弟,實是情義深重,我雖一心求死,他卻定要我活。」
雲鏗目中似也有淚光瑩然,長嘆又道:「何況,你既為二弟之知己,便該知他一番苦心,便該助他完成他的抱負。」
雲鏗黯然道:「我縱有必死之心,我縱不敢違背師命,但聽了他竟有如此抱負,又怎能再拒絕於他?」
雲鏗道:「當時大雨傾盆,他冒雨急馳數里,尋來一輛大車,將我送至數十裡外一個荒村中的野店歇下,一路上連劫了十七家大戶,籌集了三千兩白銀,五百兩黃金,要我在王屋山下安身落足,靜養傷勢,靜候他的消息,然後片刻不停趕回原地。這一夜他往來奔波……唉!委實苦了他了。」
夜帝怒道:「不必多問,快去整治行裝,快!快!」
雲鏗實未想到她突然答應,倒不覺一怔,道:「什麼?」
易明幽幽道:「有時外表冷酷的人,心裏其實卻是一團熱火,只是平日不易流露出來而已。」
易挺道:「但不知這喜酒咱們何時才能吃到?」
夜帝道:「什麼事如此驚慌?」
「此番弟令其與藻兄同來,正因藻兄對其情有獨鍾,弟亟盼兄能將他兩人婚事促成,靈光若不願,兄可婉轉相勸,甚至以弟終身不再相見之言相脅。兄才勝弟百倍,想必還另有良策。
夜帝見她們如此神情,心頭又不覺大是不忍,長長嘆息一聲,道:「你放心,我自是要回來的!」
水靈光笑道:「那是他自粉菊花處買來的。」
鐵中棠道:「為何小侄此刻定要全心學武?」
易明鬆了口氣,展顏笑道:「這才是男兒本色。」
鐵中棠急急相隨,穿過幾間石室,便有一股硝火之氣撲面而來,四下石屑紛飛,當真有如山崩地裂一般。珊珊、翠兒,與那個杏衫少女敏兒,自石硝煙火中九-九-藏-書緩緩走出。
但鐵中棠吃驚之外,心頭還有一分狂喜,一時之間,當真的驚喜交集,口中反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水靈光眼圈兒忽然紅了,垂首道:「他無論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但……但我決不嫁給別人。」
夜帝厲聲道:「自然有事。」
水靈光淚珠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
易明笑道:「三百兩銀子買兩間樵舍,那老頭子自然感激你的……但不知又是誰將這樵舍修得如此精緻?」
夜帝滿心焦急,此刻又忍不住暴怒道:「莫再問了,不能去就不能去,再問還是不能去。」
珊珊顫聲道:「走……有什麼事么?」
易明道:「真的,大哥的武功,我們做夢也趕不上,二弟的武功,還會錯么,這場架不打也罷。」
草廬主人長長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在下若是再加隱瞞,便是未將賢兄妹視為知友了。」
雲鏗道:「但那時我傷勢頗重,他又無法分身照顧於我,只因他勢必要裝作已曾施刑,而向家父復命。」
朱藻笑道:「他此刻不但武功精進,身子也安好得很。」
鐵中棠道:「大哥與靈光乃是兄妹!」鐵中棠滿頭大汗,涔涔而落,惶然道:「但……但小侄已請人設法儘快為他們完婚了。他兩人此刻若是……若是……」但覺心頭一寒,再也說不下去。
水靈光恍然道:「他將這銀子分做了好幾份,又將每一份的用處都告訴了我,但只有一份銀子,他是做什麼用的,我始終都不知道,他也不說,直到現在……」嫣然一笑,接道:「現在我才知道了。」
易明道:「換了別人,也不行的,這怎怪得了你?」
易明道:「如此……他豈非也犯了你們大旗門之門規?」
雲鏗道:「不錯?」
易明道:「正該如此。反正我們江湖兒女,也沒有那麼多嚕囌,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訂在……」
眾人不覺又甚感驚奇,詫聲道:「還有原因?什麼原因?」
雲鏗又自默然半晌,緩緩道:「你莫忘了,你此刻也是大旗門的子女,便該為大旗門設想……」
鐵中棠嘶聲道:「莫非這秘密小侄竟聽不得么?」
少女們放聲驚呼,夜帝連連頓足,這其間惟有鐵中棠還能保持冷靜,心念一轉,大聲道:「小侄方才入洞時,並未將外面石筍闔起。」
水靈光睜大了眼睛,道:「你……你要我為了大旗門的恩怨而嫁給他?好教他為我大旗門出力?」
朱藻、水靈光、易氏兄妹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四人齊地失聲道:「原來兄台亦是大旗子弟。」
鐵中棠但覺一陣也不知是酸、是甜、是苦的滋味,由心底直衝上來,凄然一笑,點了點頭。
水靈光緩緩垂下了頭,黯然忖道:「但他卻又為何對我如此無情,如此冷淡……」淚光瑩瑩,已將奪眶而出。她卻不知,情到濃時情轉薄,無情只是多情處。
夜帝雖然久經世故,但聽了這段故事,亦不覺為之目定口呆,心頭又是驚奇,又是悲痛,卻又有些歡喜。他喃喃道:「靈光……靈光……原來她已這麼大了……她……她可生得可愛么?」
鐵中棠道:「他便是我大哥,雲鏗,此刻在王屋山下。」
夜帝道:「添什麼酒,準備行裝,我要走了。」
夜帝緩緩道:「只因我要將一生武功,全都傳授於你,以你之根基天賦,三個月里,便可有成,但若分心,便不成了。」
雲鏗瞧了朱藻一眼,笑道:「這個……」
珊珊道:「什……什麼事?」
易挺沉吟道:「雖未謀面,但聞名已久……」
鐵中棠忽然問道:「小侄只求前輩相告,大旗門的恩怨情仇之中,究竟有什麼驚人的秘密?」
「我見那少年竟是大旗門下,驚喜之下,也不暇多想,立刻飛身追了出去,只當以我輕功,必可追著。哪知那少年行事卻甚是仔細,生怕有別人追來,一路上竟布下許多疑陣,竟將我引上了岔路。等我追他不著,再回桃林時,天光已大亮。
雲鏗道:「朱大哥當世奇才,文武雙全,可說是……」
突聽「當」的一響,水靈光手中茶杯已跌得粉碎。她目定口呆瞧著這草廬主人,顫聲道:「你……你是中棠的大哥?」
雲鏗苦笑道:「哪知我掌到臨頭,終是手軟……唉!這一掌竟未能取了我自己之性命。」
水靈光顫聲道:「這……這……」
水靈光眨了眨眼睛,道:「不知道。」
朱藻、水靈光與易氏兄妹還在驚奇于這草廬主人身世之奇秘,交友之慷慨,草廬主人已飄然而出。他含笑望了朱藻與水靈光一眼,眼色已較方才更是親密,突然走到朱藻面前,伏地拜倒。
珊珊流淚道:「什麼事?為什麼我們不能去?」
易氏兄妹與水靈光瞧他突行大禮,也不覺甚是驚奇。
水靈光流淚道:「大旗門憑什麼要我犧牲?」
鐵中棠心頭一震,又不知是驚是喜,訥訥道:「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