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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松花江中

第七回 松花江中

她笑得實在太甜,實在很像是個狐狸精。
陸小鳳道:「我要怎麼樣才能見到她?」
雖然已快到正午,楚楚卻還躲在屋裡,也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生氣。
老山羊喝了一大口,眼睛反而更亮了。
熱氣騰騰的火鍋,溫得恰到好處的竹葉青,楚楚笑得很甜:「這酒還是我特地帶來的……」
三更半夜,把人從被窩裡叫出來搬箱子,這種人生好像也沒有多大意思,這些人為什麼還不去死?
陸小鳳勉強笑了笑,回頭就走。
她的笑不但是種誘惑,也像是種邀請。
楚楚柔聲道:「我一向只做我高興的事,以前我不高興陪你,現在……」
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像個白痴般躲在自己姐姐裙子下面,被人牽住到處跑?為什麼不自己去闖闖天下?
唐可卿道:「你明明已買下酒樓,卻還要到這裏來喝酒,你既不怕做烏龜,也不怕做王八,你這是為什麼?」
在這一瞬間,他恨不得也跑到冰河上去等著看那隻黑熊。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干,站在他面前,她顯得更嬌小柔弱。
陸小鳳道:「丁老大就是李霞以前的老公?」
楚楚怔了怔,道:「快把什麼東西送去?送到哪裡去?」
他忽然跳起來,道:「快叫人送去,快!」
她接著又道:「我若被他們欺負了一次,以後就永遠沒法子做人了,因為別人非但不會怪他們,反而會說我招蜂引蝶,所以我只好作出那種冷冷冰冰的樣子,可是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又……又……」
難道他姐姐的武功比他更厲害?
唐可卿道:「醉了就是王八。」
李神童笑得更愉快,又道:「可是你只管放心,我絕不會揭穿這秘密的,因為我們本就是一條路上的人,我等你來已等了很久。」
大水缸的確就是大水缸,而且是個貨真價真的大水缸。
陸小鳳就算還想走,也走不成了。
陸小鳳道:「也沒有。」
楚楚從床上跳起來,大喊:「你這是什麼意思?」
陸小鳳道:「我想請……」
陸小鳳看著她,心裏在嘆息,這麼樣一個女孩子,居然會一個人坐在冰河上看黑熊,這實在是件很凄慘的事。
陸小鳳道:「快把箱子送到銀鉤賭坊去。」
幸好外面沒什麼人,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地方,誰也不會到街上來閑逛的。
剩下的幾口箱子很快就被搬走,陸小鳳還赤著腳站在那裡發怔。
他搖著頭,又笑道:「看來辛老二倒沒有說錯,你的確不該叫老山羊,你實在是條老狐狸。」
恰巧就在他心裏開始為她難受的時候,她的手恰巧正擺在他面前。
天雖然已黑了很久,夜卻還不深,陸小鳳回去的時候,街上還是燈火輝煌,這不醉無歸小酒家也還沒有打烊。
他閉上眼睛,又喝了口酒,就舒舒服服的躺了下去,好像已下定決心,絕不再多看陸小鳳一眼,絕不再跟陸小鳳多說一句話。
夜已很深了,輝煌的燈火已寥落,輝煌的市鎮也已被寒冷黑暗籠罩。
陸小鳳道:「現在你高興了?」
李神童當然不想。
所以陸小鳳第一眼看見的,還是這長得並不太美,笑得卻很迷人的大姑娘,她還是站在那塊「太白遺風」的木板招牌下,笑眯眯的看著陸小鳳,就好像存心在這裏等他一樣。
陸小鳳只覺得一陣怒氣上涌,雙拳已緊緊握起,他決心要給這人一個好好的教訓。
唐可卿道:「這是個小地方,像你這樣的大人物並不常見。」
事實上,假如他沒有到這裏來,就算他再活兩三百年,也看不見這麼大的水缸。
她這樣的女人居然也會哭?陸小風又吃了一驚:「你這是幹什麼?」
冷紅兒就站在他對面,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是不是也有病想來找我治治?」
——人活著,不但是種權利,也是種義務,誰都沒有權毀滅別人,也同樣無權毀滅自己。
誰知道他不惹別人時,別人反而要來惹他九-九-藏-書
陸小鳳道:「難受?」
唐可卿笑眯眯的用眼角瞟著他,道:「可是你已經上了我的門。」
——為什麼人類總是要被自己的慾望折磨?
陸小鳳覺得很難受,不僅是在為她難受,也在為自己難受。
慘叫聲是從對面的草藥店裡傳出的,是男人的聲音。
陸小鳳苦笑道:「我為什麼一定要說話?」
火鍋撞翻了,酸菜、白肉、血腸,倒得滿地都是,很快就結成了一層白油。
陸小鳳輕輕咳嗽了兩聲,道:「不醉無歸,到這裏喝酒的,難道都非醉不可?」
——在她心目中,這隻黑熊象徵的是什麼?是不是象徵著人類那種最原始的慾望?
李神童苦著臉彎下腰時,陸小鳳就慢慢的走了出去,剛走出門,就聽見他的嘔吐聲。
陸小鳳被罵得怔住,心裏卻已明白,這地方為什麼連鬼都不上門了。
水缸里沒有水,連一滴水都沒有。
陸小鳳怔住。
她沒有說下去,也不必說下去。
陸小鳳又笑了:「你知道我不是賈樂山,知道我認得丁老大的女兒,所以我提起她的名字時,你一點也不意外,你甚至還知道李霞並沒有走,可是你卻口口聲聲的說什麼你都不知道。」
「每天晚上,我都要一個人喝一點酒,我的酒量並不好,可是我喝醉了才能睡得著。」
他忽然覺得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嬌小柔弱的女孩子,非但不可怕,而且很可憐。
他嘴裏雖然在嘰咕,卻還是上去了。
李神童道:「趕快把你帶來的那些箱子送去。」
他又眯起了眼,眼睛裡帶著種詭譎的笑意,接著道:「我覺得你這人還不討厭,所以就帶你到這裏來,告訴你這些話,假如你還想打聽什麼別的事,你最好找別人去。」
陸小鳳道:「那麼我是誰?」
陸小鳳道:「若是醉了呢?」
這種輕功身法,甚至已不在陸小鳳之下,這種地方誰有這麼高明的輕功?
楚楚道:「就因為那位陳姑娘一點都不呆,所以我才能把箱子就這麼樣送去,她若是識貨的,看了這些箱子一定沒話說。」
「鼓掌的人是誰?」
廚子看著他走出去,目中充滿感激,心裏只希望他今天無論做什麼事,都有好運氣。
李神童笑道:「你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就算你再把鬍子留多些也沒用,我還是知道你是那個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直到很久以後,陸小鳳還是弄不清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
陸小鳳道:「你也已知道我是誰?」
她的手美麗而柔軟,但卻是冰冷的。
老山羊也笑了,忽然向他擠了擠眼睛,道:「你遇上我這條老狐狸倒不要緊,我只希望你莫要再遇上只狐狸精。」
陸小鳳道:「沒有。」
因為就在事情快要發生的時候,他們忽然聽見了一陣掌聲。
「嚴格說來,並沒有發生什麼事。」陸小鳳又不能不承認:「那倒並不是因為我很君子,而是因為……」
她知道陸小鳳袍子下面是空的,她走過去,解開他的袍子,把自己的臉貼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用雙手摟住了他的腰,耳語般輕輕說道:「可是今天晚上,我絕不會再讓你生氣了,絕不會。」
陸小鳳道:「我上去幹什麼?我又不是司馬光,我就算想要喝水,也用不著爬到這麼樣一個大水缸里去。」
陸小鳳沒有否認,也不能否認,他已握住了她的手,握得很緊。
陸小鳳冷笑道:「你想用磚頭去換人家的羅剎牌?你以為人家都是獃子?」
外面有人在搬箱子,一面還打著呵欠,打著噴嚏。
——你把別人揍得滿地亂爬,你還難受?挨揍的人怎麼辦?
「我這是幹什麼?」唐可卿鐵青著臉,冷笑道:「我正想問你,你這是幹什麼?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你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可以隨便欺負女人?告訴你,我這裏只賣酒,不賣別的。」
陸小鳳知道她會武功,卻沒有想到九九藏書她的武功居然很不錯,她的出手迅急狠辣,在七十二路小擒拿手中,還帶著分筋錯骨的手法。李神童身上無論什麼地方只要被她一把拿住,保證就立刻可以聽見兩種聲音——骨頭碎裂聲和殺豬般的慘叫。
陸小鳳卻又問道:「你說這樣的水缸本來是有兩個的?」
這男人只有點頭,既不能否認,也不敢否認。
陸小鳳狼吞虎咽的吃下了他的早點兼午飯,這頓飯使他看來更容光煥發,精神抖擻,所以他又特地到廚房去,著實對那廚子誇獎了一番。
唐可卿嫣然道:「對,到這裏來喝酒的,不醉都是烏龜。」
老山羊道:「但我卻好像見過你。」
水缸底亂七八糟的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獸皮,他抱著大酒袋,舒舒服服的坐了下來,才吐出口氣道:「你見過這麼大的水缸沒有?」
陸小鳳盯著他,足足盯了有一盞茶時分,忽然問道:「你想不想挨揍?」
陸小鳳道:「什麼法子?」
她流淚的時候,看來就彷彿變得更嬌小、更柔弱,那種兇狠冷淡的樣子,連一點都沒有了,的確就像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小女孩。
陸小鳳冷冷道:「但是我也並不太奇怪,像你這種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的?」
李神童笑道:「你一定想不到我會出賣我姐姐,替藍鬍子做姦細。」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忽然發現這地方的女人都惹不得。
楚楚看著他,嫣然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氣,我知道。」
陸小鳳抬起頭,恰巧看見李神童的手從冷紅兒胸膛上移開。
七八丈寬的屋子,已用木板隔成七八間。
老山羊道:「不知道。」
冷紅兒還在咬著嘴唇,盯著他,一雙冷冰冰的眼睛里,忽然有兩滴眼淚珍珠般滾了出來。
楚楚道:「當然是送到銀鉤賭坊去。」
老山羊上上下下的打量著他,好像也覺得他很有趣,只要見過陸小鳳的人,通常都會覺得他很有趣的。
屋子裡溫暖如春,桌上的瓶子里還插著幾枝臘梅,寒風在窗外呼嘯,窗子緊緊關著。
下面她在說什麼,他已連一個字都沒有聽見——乏味的酒菜、乏味的談話、乏味的人……
她笑得更甜,更像是個狐狸精。
老山羊道:「你見過我沒有?」
老山羊點點頭,道:「現在李霞雖然不見了,卻絕對沒有離開這地方,我可以保證她一定還躲在鎮上,你若想問我她躲在哪裡,我也不知道。」
——冷紅兒跑到哪裡去了?是不是又坐在冰河上,等著黑熊走過?
這一耳光當然並沒有真的摑在他的臉上,陸小鳳還是吃了一驚。
陸小鳳冷冷道:「送去?送到哪裡?」
陸小鳳翻了個身,只想早點睡著,可惜睡眠就像是女人一樣,你越急著想她快點來,她卻來得越遲——人生中豈非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
陸小鳳立刻道:「沒關係,我也有很多心事,有時候我也想找個陌生人說給他聽聽。」
冷紅兒抬起頭,仰視著他,囁嚅著問道:「你能不能說給我聽?」
銀鉤賭坊那邊居然也一直沒有消息。
冷紅兒冷笑了一聲,忽然一抬手,這個大男人就像是個小皮球一樣被摔出了門,「叭噠」一聲跌在又冷又硬又滑的冰地上。
冷紅兒悄悄的拭著眼淚,彷彿想勉強作出笑臉,道:「其實我們以前並沒有見過面,我本不該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說這種話的。」
但是李神童卻連衣角都沒有讓她碰到。
陸小鳳道:「我沒有這麼想。」
——為什麼要去死?
冷紅兒咬著嘴唇,盯著他,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心裏一定認為我是個又冷又凶,又有毛病的女人。」
「女人……」他在心裏嘆著氣呻|吟:「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要命的女人?」
他嘆息著,苦笑道:「除了白花花的銀子,和黃澄澄的金子外,她簡直已六親不認。」
陸小鳳道:「還有一個呢?」
她的九-九-藏-書心在跳,跳得很快。
陸小鳳笑了,忽然把她抱起來,抱回到她自己的屋裡,用力將她拋在她自己的床上,扭頭就走。
今天晚上這已是他第六次怔住,這一次他不但吃驚,而且憤怒,因為他也同樣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這種感覺當然不好受。
這些話裏面並沒有髒字,可是陸小鳳這一生中卻從來也沒有聽過這麼令人噁心的話。
她的手嬌小柔軟,而且是火燙的。
唐可卿媚笑道:「所以我要你做烏龜也好,做王八也好,你都答應?」
陸小鳳跳起來,套上外衣,連鞋子都來不及穿,就赤著腳竄出去,幾個抬箱子的大漢正站在外面,看著一口箱子發獃。箱子已跌在地上,跌開了,裏面的東西全都倒翻了出來,竟不是黃金,也不是銀子,竟是一塊塊磚頭。
她越說越氣,到後來居然跺腳大罵:「滾,你給我滾出去,下趟若是再敢上我的門,看我不一棍子打斷你兩條狗腿。」
他到這裏來還不到兩個時辰,只見了五個人,這五個人居然全都讓他大吃一驚,這地方的人好像全不簡單,他若想將羅剎牌帶回去,看來還很不容易。
忽然間,外面「嘩啦啦」一陣響,接著又是一連串驚呼。
陸小鳳更奇怪:「你知道我會來?」
陸小鳳從來也不會拒絕這種邀請的,何況他一向認為會笑的女孩子,也一定比較會說話,會說話的女孩子,就一定比較容易泄漏別人的秘密。
李神童居然嘆了口氣,道:「等你見過我那寶貝姐姐,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了。」
他幾乎忍不住要衝過去,狠狠的給這半真半假的瘋子一巴掌,他沒有衝過去,只因為冷紅兒已先沖了過去,這個嬌小柔弱的女人忽然間又變成了一匹母狼,出手惡毒而兇狠。
陸小鳳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她已倒在他懷裡,嬌小柔軟的身子,就像是一團火,嘴唇卻是冰涼的,又涼,又香,又軟。
老山羊道:「你就是賈樂山賈大爺?」
「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後來有人問他。
誰知道這時,唐可卿忽然揚起手,一個耳光往他臉上摑了過來。
陸小鳳大笑,道:「所以到這裏來喝酒的人,不做烏龜,就得做王八,這就難怪沒有人敢上你的門了。」
冷風從冰河上吹過來,遠方彷彿有狼群在呼號,凄涼慘厲的呼聲,聽得人心都冷透。
「這酒還是我以前從外地帶來的,我一直捨不得喝。」
於是他就握住了她的手。
「在這種時候,居然有人為你們鼓掌?」後來聽說這故事的人,總覺得很好笑:「那一定是因為你們表現得很精彩。」
李神童居然還是在笑,搖著手笑道:「你可不能過來,我知道我打不過你,我知道你是什麼人。」
這水缸至少有兩丈多高,看來就像是一棟圓圓的房子,又像是個圓圓的帳篷,但它卻偏偏是個水缸,因為它既沒有門,也沒有窗戶,上面卻是開口的,還有條繩子從上面垂下來。
他本來不想笑的,卻忍不住笑了,他忽然覺得這老頭很有趣。
楚楚笑了笑,道:「箱子里裝的雖然是磚頭,箱子卻是用黃金打成的,我們帶著這麼多黃金走這麼遠的路,總不能不特別小心些。」
原來這女人看來雖然是蜜糖,其實卻是根辣椒,而且還有種奇怪的毛病,一種專門喜歡虐待男人的毛病,一定要看著男人受罪,她才高興。所以她總是站在門口,勾引過路的男人,等到男人上了她的鉤時,她就可以把這男人放在手心,像蚊子一樣捏得半死。
陸小鳳停下了腳步,怔住。
陸小鳳忽然發現自己心又動了,忍不住去拉她的手,道:「你猜我是為了什麼?」
陸小鳳道:「我不是賈樂山?」
他還沒有來得及去想,這世界上若是沒有女人會變成什麼樣子時,就聽見一聲慘叫。
陸小鳳趕過去時,瘦瘦小小、冷冷淡淡的冷紅兒正把https://read•99csw•com一個大男人按在椅子上,一隻手捏著他的肩上大筋,一隻手擰轉他的臂,冷冷的問道:「你究竟是什麼地方扭了筋?什麼地方錯了骨?你說!」
這次他是在說謊,他心裏的確是在這麼想的。
他是個很健康的男人,最近他已憋了很久,這次又有個很好的理由原諒自己——我並不是真的這麼好色,只不過為了要打聽消息,就不能不姑且用一次「美男計」了。
唐可卿眼波流動,道:「難道你為的是我?」
李神童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嘻嘻的笑:「兩位千萬不要停下來,這麼精彩的好戲,我已經有很多年沒看過了,你們只要肯讓我再多看一下子,我明天一定請你們吃糖。」
陸小鳳也相信自己一定會有好運氣的。
水缸里只有酒,好大的一個羊皮袋裡,裝滿了你只要喝一小口就保證會嗆出眼淚來的燒刀子。
這酒鋪看來並不差,老闆娘長得更不錯,但卻也不知為了什麼,裏面總是冷冷清清的,看不見一個客人。
於是他也露出微笑,慢慢的走過去,正不知應該怎麼樣開口搭訕,唐可卿反而先開了口:「聽說你已經把天長酒樓買了下來?」
楚楚道:「嗯。」
唐可卿紅著臉道:「你總得先放開我的手,讓我去拿酒給你。」
陸小鳳道:「別的事,你什麼都不知道?」
這地方受過她折磨、挨過她揍的男人,想必已不少,陸小鳳還算是比較幸運,總算還能完完整整的走出去。
陸小鳳的心已經開始在跳。
熱氣騰騰的酸菜白肉血腸火鍋,溫得恰到好處的竹葉青。
李神童道:「我也不知道。」
——流著淚的邀請,豈非總是比帶著笑的邀請更令人難以拒絕?
陸小鳳心裏在苦笑,這次他實在分不清究竟是這個男人有毛病?還是這個女人有毛病?
老山羊已拉著繩子爬上去了,正在向他招手,道:「你上不上得來?」
唐可卿開的那家小酒鋪,就叫做「不醉無歸小酒家」。
然後冷紅兒就沖了出去,衝到門外后,門外就響起了她的痛哭聲。
陸小鳳也不能否認,這陣掌聲的確讓他們嚇了一跳,事實上,他們兩個人的確都跳了起來,把桌上的火鍋都撞翻了。
陸小鳳幾乎又忍不住要逃出去,同樣的酒菜和女人,已經讓他受不了,何況連她們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也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看見一條人影從天長酒樓的屋子後面掠出,身形一閃就消失在黑暗中。
冷紅兒當然聽不見他心裏想的話,又道:「你是從外地來的,你不知道這裏的男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他們看我一個人住在這裏,總是想盡了辦法,要來欺負我、侮辱我。」
陸小鳳卻皺起了眉,他知道在裏面等著他的,又是酸菜白肉血腸火鍋,又是一個古怪的女孩子。
楚楚卻完全面不改色,淡淡道:「你們站在這裏發什麼呆?磚頭又摔不疼,快裝好送去。」
陸小鳳已活了二三十年,卻從來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水缸。
李神童道:「藍鬍子說過他一定會把你找來的,他說的話我一直很相信。」
冷紅兒道:「那麼你來幹什麼?是不是想來捏捏我的筋,鬆鬆我的骨?」
陸小鳳道:「嗯。」
老山羊忽然打斷了他的話,道:「李霞是個怪人,丁老大更怪,為了喜歡喝無根水,居然不惜賣地賣房子,花了兩年多的功夫做成這麼樣兩個大水缸,只為了夏天的時候接雨水喝。」
他的畫也許畫得很差勁,衣服也穿得滑稽,但是他的武功卻一點也不滑稽。
陸小鳳又皺起了眉,門已開了,一雙帶笑的眼睛在門縫裡看著他,吃吃的笑道:「你總算還記得回來,我還以為你已死在那個女人的小肚子上了。」
陸小鳳道:「只要你肯陪我喝酒,你要我醉也好,要我不醉也好,都由得你。」
臨走時他還拍著那廚子的肩,笑道:「你若到內地去開飯館,我保證你一定https://read.99csw.com發財,那些吃慣了煎小魚的土蛋們,若是吃到你的大塊燒羊肉,簡直會高興得爬上牆。」
這天晚上陸小鳳雖然還是一個人睡,卻睡得很熟,他總算出了一口氣,第二天醒來時,覺得胃口好極了,簡直可以吞下一整條鯨魚。
陸小鳳垂下頭,看著她頭頂的髮髻,看了很久,忽然道:「是什麼事讓你改變了主意?」
陸小鳳道:「你也不知道她躲在哪裡?」
陸小鳳道:「哦?」
然後她又向陸小鳳坦白承認:「有時候就算喝醉了也一樣睡不著,那種時候我就跑出去,坐在冰河上,等著天亮,有一次我甚至還看見一頭熊,至少我以為它是一頭熊,它身上長滿又粗又硬的黑毛。」
楚楚道:「完全一樣的磚頭,只不過……」
冷紅兒垂下頭,流著淚道:「也沒有什麼,我……我只不過覺得很難受。」
冷紅兒忽然擋住他的去路,道:「你究竟是來幹什麼的?為什麼不說話?」
就連陸小鳳都不能不承認,這人的武功無論走到什麼地方去,都已可算是一流高手。
老山羊道:「我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管你是誰,都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最大的一間房裡,擺著最大的一張床,鋪著最厚的一床被。
這男人齜著牙,咧著嘴,道:「我……我沒有。」
「是個大混蛋,穿著紅袍子,戴著綠帽子的大混蛋。」
陸小鳳真的笑了:「這地方消息傳得好快!」
老山羊道:「不管你是張三也好,是李四也好,我只知道你絕不是賈樂山,因為我以前見過那老王八羔子一次。」
他放下她的手時,心裏已開始在幻想——夜深人靜,兩個人都已有了酒意……
老山羊道:「嗯。」
陸小鳳道:「別的箱子里裝的也是磚頭?」
老山羊道:「絕不是。」
陸小鳳頭也不回,淡淡道:「也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告訴你,這種事是要兩個人都高興的時候做的,現在你雖然高興,我卻不高興了。」
陸小鳳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來打探這些事的?」
陸小鳳道:「不過怎麼樣?」
每個人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他也是人,在這種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總是會把所有的事都弄得一團糟,只恨不得先打自己三千八百個耳光,罰跪三百八十天,再買塊豆腐來一頭撞死。
陸小鳳說不出話了,他忽然發現這裏惟一的獃子好像就是他自己。
陸小鳳沉著臉道:「你知道?」
陸小鳳也笑了。
陸小鳳道:「那麼你就趕快把地上這些東西全都吃下去,只要被我發現你還剩下一塊沒有吃,我就要你後悔一輩子。」
老山羊嘆了口氣,道:「我已經老了,老得幾乎連自己貴姓大名都忘了,鎮上的年輕人很多,年輕的女孩子也很多,無論你打聽什麼消息,都應該問他們去。」
天長酒樓里的燈光從門縫裡照出來,還帶著一陣陣熱呼呼的熱氣。
這次他真的被跌得扭了筋,錯了骨,卻只能回家去找老婆出氣了。
陸小鳳總算明白了,他也想起了藍鬍子說的話:「就算你找不到,也有人帶你去找……你一到那裡,就有人會跟你聯絡的。」
老山羊忽然笑了,搖著頭,眯著眼笑道:「你不是。」
他心情愉快時,總是希望別人也能同樣愉快。
陸小鳳就躺在這張床上,蓋著這張被,卻還是冷得要命。
她的酒量確實不好,兩杯酒喝下去,臉上就泛起了紅霞。
老山羊道:「難道你不是?」
陸小鳳道:「我……」
陸小鳳走進去的時候,活脫脫的是位好色的大亨,走出來的時候,卻像是個獃子。
冷紅兒臉上的淚痕已幹了,正在擺桌子,布酒菜,看來就像是只忙碌的小麻雀。
陸小鳳的眼睛也眯了起來,道:「那隻看你答不答應?」
夜深人靜時,獨守空房裡,那種凄凄涼涼、孤孤單單的寂寞滋味,她不說陸小鳳也明白。
李神童道:「只有一個法子。」
「你這是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