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聾子道：「他們不一定真的會吃人，至少他們敢吃人。」

但是她仍然忍不住要問。

小馬道：「你為什麼要我坐下？」

所以他就瞪著這個已發臭的獨腿人，道：「你就是狼山上的？」

岩石上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

常無意道：「因為你不是來多管鬧事的。」

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卻不細——三十七斤的鬼頭刀絕不會細。

常無意道：「那麼你去。」

眼睛還是睜開著的，睜得很大、很大很美的一雙眼裡，卻帶著一種奇怪的表情。

他在小馬注意聽的時候，就在他說「我要宰你」幾個字的時候，他就忽然出手。

很濃密的樹林，距離岩石還有十余丈。

幸好他還有腳。

她想問，看著常無意，又閉上了嘴。

小馬不笑了，張聾子也已笑不出。

張聾子的心沉了下去。

他的樣子也立刻變了，看來已不再是個又窮又髒的臭皮匠。

他的耳朵雖然聾得象木頭，可是他的眼睛比貓還精。

他兩隻手一拍，夾住了鏢槍，眼睛就盯著這個獨腿人。還沒有等到他出手，已經嗅到了一股臭氣。

他對自己做的事充滿了信心——沒有信心的人，怎麼會有權威！

斷臂的人本來就是獨臂人，斷腿的本來就是斷腿人。

小馬想先救斷臂的人，又想先救斷腳的人，也想先救血流得最多的人。

這也許只不過是調虎離山之計——敢下來的人，至少總比不敢下來的膽子大些。

這次是張聾子先躍了上去。他忘記不了剛才香香看著他的眼神。

另外一頂轎子里的藍蘭已忍不住伸出頭，看著小馬，又看著常無意。

張聾子道：「看樣子我們好象上了當。」

她的聲音發抖，她怕得要命，怕這些吃人的狼人，也怕常無意。

有的非但連滾都不能滾，連動都不能動了。

藍蘭道：「可是……可是我總覺得這地方就象是個箭靶子。」

小馬看著張聾子。

香香的臉白了。張九*九*藏*書聾子的臉卻發了青。

幸好小馬已經在解釋：「這地方四面空曠，不管有什麼人來，我們都可以一眼就看見了。」

不管這把鬼頭刀架在誰的脖子上，他的心都絕不會沉下去。

他一腳踢飛了一個用小刀的獨臂人。等到另一個獨腿人的鏢槍刺過來時，也就是他聽是了兩個人鼻子碎裂的聲音時。

小馬大笑，道：「這也許只不過因為他們都是君子。」

「我只要那三個女的。」

這個獨腿人身上所有發臭的排泄物，都已經被嚇得流了出來。

她是個年輕而美麗的女孩子，她的脖子光滑、柔美、雪白。

小馬道：「可惜我天生就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人。」

香香眼睛里這種表情，卻絕不是這些言詞所能表示的。

鬼頭刀的刀頭重，刀身細，一刀砍下來，就象是一把鎚子一樣重。

這位君子狼叫都沒有叫出來，忽然間整個人就軟了下來。

這聲音卻偏偏是人發出來的。

龍交龍，鳳交鳳，王八交王八，老鼠交的朋友一定會打洞。

常無意還躺在那裡，眼睛還閉著，卻忽然道：「坐下。」

別人的遭遇，有時就是自己的經驗。

這個人在喘息，不停的喘息、呻|吟，道：「狼山……狼人……要錢……要命……」

——想要女孩子們不說話，實在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香香還坐在轎子里。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

藍蘭不懂。

小馬立刻拉著他的手，道：「那邊三位仁兄好象在說話。」

無論誰的眼睛里，通常都有很多表情，有時悲傷，有時歡憫，有時冷漠，有時恐懼。

就倒在岩石下。

「等他們用完了，我再吃肉行不行？」

小馬道：「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常無意道：「我可以保證一件事。」

岩石上連轎夫在內只有十一個人。除了轎子里的藍蘭和病人外，每個人脖子上都架著一把刀。

剛才殺豬般的慘呼聲，就是reａd•９9ｃsw•cｏm從這片樹林里發出來的。現在又有幾個人從樹林里沖了出來。

小馬並不擔心張聾子。

「我一定分你三大碗，把你活活脹死。」

「你要誰坐下？」

「那倒沒問題。」

香香也在看著他。

小馬道：「你看怎麼辦？」

經驗總是有用的。

常無意還在睡覺。

「因為……我們要宰你。」

小馬道：「我喜歡埋在別人的肚子里，至少我總可以埋在別人的肚子里。」

小馬道：「君子總比較喜歡要人上當。」

他一跳上去，就看見了香香的眼睛。

藝高人膽大。

幸好這時張聾子也跳了下來。

岩石左面，有片樹林。

張聾子道：「君子是不是總比較容易上當？」

——這兩天來的肥羊不少，現在是不是已經有一批肥羊遭了毒手？

小馬笑了：「他真他媽的是個君子。」

尤其是架在常無意脖子上的一把。

老皮道：「女人。」

這些話當然不是和張聾子說的，他只不過將這三個人說的話照樣說出來而已。

小馬不是個好人——至少在某些方面來說，他絕不是好人。

這次倒了下去，就算華陀再世，也狠難再讓他們爬起來。

他喜歡打架，喜歡管鬧事，他打架就好象別人吃白菜一樣。

「這兩天山上的肥羊來的不少，大家都有買賣做，我們能去找誰？」

香香在看著張聾子。

小馬笑笑。

血本來就是太紅，紅得已不太象血。

「你最好一半紅燒，一半清燉，我也有許久沒有吃過這麼漂亮的肉了。」

天還沒有黑。

他實在不知道應先救誰才好。

傷最輕的人，最有把握救活，只有活人才能說出他們的遭遇。

鬼頭刀的份量有輕有重。

他的血流得最少，臉上的皺紋卻最多。

兩頂轎子里，一個人又開始不停地咳嗽，喘氣。

鬼頭刀很少砍別人的地方，鬼頭刀通常只砍人的頭。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這幾條肥羊一定癲了九*九*藏*書，居然敢上狼山。」

每個人身上都有血。

他已經聽見另外四個人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們還沒有走，也沒有看見人，卻聽見了人聲。

這個人道：「因為……因為……」

他第一個跳了下去，也只有他一個人跳下去。

鮮紅的血，紅得可怕。

他忽然變得充滿了權威。

他知道張聾子說得有理，他自己也早想到這一點，只不過他的心比較軟而已。

張聾子聲音壓得更低：「這一定是吃人狼。」

香香道：「哪……哪種人？」

常無意道：「你死了之後，絕不會有人去替你收屍。」

張聾子沒有睡著，所以他只好也硬著頭皮往下跳。

傷得輕的人，年紀最不輕。

他一拳就打在那個臉上皺紋最多的鼻子上，另外一拳就打在鼻子上沒有皺紋的臉上。

張聾子道：「先救傷最輕的人。」

常無意道：「你。」

獨腿人道：「我……我是君子……」

三個人的嘴在動，他卻連眼睛都沒有眨。

「可是其中好象還有一兩個扎手的。」

香香道：「他……他們真的吃人？」

平台般的岩石下倒著八個人。有的在掙扎呻|吟，有的在滿地亂滾。

這一連說了三次「因為」，小馬正注意在聽。

「還有那個高頭大馬、好象很神氣的人，說不定是個保鏢的。」

她的脖子很細。

「他們居然還坐著轎子來，看樣子不但癲得厲害，而且肥得厲害。」

何況他們出手的時候，正是對方絕對沒有想到的時候。

因為他知道香香正在看著他。

他是聾子，但他卻不是傻子，就算他想裝傻也不行。

小馬道：「你是吃人狼？還是君子狼？」

一種很不象是人聲的聲音，一種就象殺豬一樣的聲音。

老皮雖然站著，卻好象也睡著了，睡得比常無意還沉。

無論什麼人的臉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眼睛。

香香卻已經快嚇得暈了過去。

他們衝出來的時候，還在https://read.99csw.com慘呼；慘呼還沒有停，他們已倒了下去。

有時是因為讓人清醒。

兩耳光打下去，這個人果然張開了眼睛，雖然只不過張開一條線，也總算是張開了眼睛。

鏢槍的意思，就是一種很象鏢的槍頭，也就是一種很象槍頭的鏢，可以拿在手上做武器，也可以發出去做暗器。

張聾子點點頭。

他們在笑，大笑。

「你看得出是誰？」

小馬道：「他們在說什麼？」

幸好小馬還有拳頭。

一寸短，一寸險。

原來倒在地上的八個人，現在真的全都倒在地上了。

小馬扶起了他，先給了他兩耳光。

小馬不反對。

岩石高高在上，四面一片空曠，連個可以擋箭的地方都沒有。

張聾子的耳朵雖然比木頭還聾，手腳卻比貓子還靈活。

他當然不會因為只看見一把三十七斤重的鬼頭刀就被嚇得魂飛魄散。

「不管怎麼樣，反正他們總跑不了，這票買賣既然是我們先看見的，我們總能占上幾成。」

因為有一把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張聾子道：「可是現在看起來，真正上當的還是他們。」

不但他出手，另外的七個人也已出手，四個人對付一個人，八個人對付兩個人。

他們下來了，留在岩石上的人說不定巳遭了毒手。

見死不救的事，你就算砍下小馬的腦袋，他也絕不會做的。

一刀砍下，頭就落地，絕對用不著再砍第二刀。

三個人大笑著走了，常無意還是全無表情，老皮已露出得意洋洋的樣子。

他說過要歇在這裏，就要歇在這裏。

老皮已經很久沒有開口了，一直站得遠遠的，此刻終於忍不住道：「我知道他們最喜歡吃的是哪種人。」

架在香香脖子上的一把，就算不是最輕的，也絕不是最重的。

物以類聚。

他帶笑又道：「尤其是那種看起來很好看，嗅起來又很香的女人。」

大家都閉上了嘴，看著他。

可是他還沒有去，已有人來了。

打人九九藏書耳光並不是因為憤怒和怨恨，有時也會因為是愛。

八個人同時出手，八個人都很想出手一擊就要了他們的命。

常無意還在躺著。

八個人手上都有武器，四把小刀，兩把短劍，一個鐵護手，帶著倒刺的鐵護手，還有一樣居然是武林中並不常見的鏢槍。

無論什麼人的身上，表情最多的地方，通常都是他的臉。

小馬道：「我當然要去。」

那當然是最重的一柄。

他雖然答非所問，小馬卻還是要問：「你們好好的來狼山做什麼？」

「那個陰陽怪氣、象個活殭屍的人就一定很不好對付。」

「若是被那些老色狼看見，你只怕連一點都分不到。」

張聾子閉上了眼，只閉了一下子立刻睜開。

他笑的時候，膝頭已經撞在這位君子最不君子的地方。

張聾子道：「何況他們暫時好象還找不到幫手，等他們找到時，天已黑了，我們已走了。」

他知道，可是這次沒有去看香香，只瞧著對面那三個人的嘴在動。

「那個瞪著眼睛，看著我們的窮老頭，而且已經嚇呆了。」

膽子大的人，功夫通常也比較高。

他已準備要去。

小馬道：「就因這個地方象個箭靶子，所以我才說好。」

拿著刀的手更粗。

小馬已坐下，又跳了起來。

常無意居然睡了下去，就睡在岩石上，居然好象已睡著了。

小馬道：「這地方很好。」

幾個滿身都是鮮血的人，有的斷了手臂，有的缺了一條腿。

獨腿人立刻點頭。

「不管怎樣，他們的人總比我們多，我們總得去找些幫手。」

他的心沉下去，只因為這把鬼頭刀之外，他還看見了另外十七把鬼頭刀。

小馬道：「我的肉也很嫩。」

他們用的兵刃都很短。

常無意道：「只可惜別人喜歡吃的是女人的肉。」

小馬道：「什麼事？」

——只有真正被嚇住的人，心才會沉下去。

張聾子是小馬的老朋友，就在那剛才的一瞬間，他還打倒了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