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心裏都明白，對方是條不折不扣的老狐狸。

「我不能是葉開？」

這屠戶也很高大，他百把斤重的身子，竟被這一耳光打得飛了起來，飛過兩張桌子，「砰」的，重重的撞在牆上。

但眼睛卻還是睜得很大。

沈三娘嘆了一聲，道：「想跟女人們聊聊，也算對不起他，莫忘記我也是個女人，女人總是喜歡找女人聊天的。」

一個魔神般的巨人！

沈三娘皺了皺眉，道：「難道她屋裡晚上也會留客人？」

公孫斷道：「馬空群的事，就是我公孫斷的事，沒有人能對不起他。」

每個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就像是忽然看到一頭綿羊走進了狼窩。

她長得也許並不算太美，但卻有雙會說話的眼睛，靈巧的嘴。

葉開從她身旁坐起來，看著她，在朦朧的燈光下看來，她顯得有些蒼白疲倦。

一個這樣的女人，無論對任何男人說來都已足夠。

蕭別離嘆道：「世上有幾個人能騙得了你。」

黑暗中的屋脊上伏著條人影，淡淡的星光照著她纖長苗條的身子，她臉上矇著塊紗巾。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公孫斷已反手一個耳光摑了過去。

夜已很深。

翠濃「嚶嚀」一聲，已倒在他懷裡。

「那麼，你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沈三娘道：「翠濃在不在？」

沈三娘咬著嘴唇，道：「你……你叫誰過去？」

這三個字就像是有種特別的力量，剛漲起的皮球立刻泄了氣。

蕭別離道：「葉開。」

沈三娘也笑了，道：「特別窮的客人，你也會讓他進去？」

葉開蹺起腳，指著靴底的洞，道，「你看見這兩個洞沒有？它會咬人的，誰若對我不客氣，它就會咬他一口。」

「這次你說對了。」

她的秘密絕不能讓人知道，絕不能！

公孫斷在前面走，沈三娘在後面跟著。

公孫斷道：「你見過了那婊子？」

公孫斷道：「一出來就到了那裡？」

「他是誰？為什麼要在屋脊上偷聽我們說話？他究竟聽到了什麼？」

蕭別離又嘆了口氣，道：「為什麼不htｔｐs://ｒｅａd•9９csw•ｃom管男人女人，都想找她？」

有個喝得半醉的屠夫眼睛瞪得最大。

公孫斷看著她，眼睛里露出凶光，拳頭又已握緊。

那屠戶忽然跳起，旁邊的人已來不及拉他，他已衝到公孫斷面前，指著公孫斷的鼻子，大聲道：「對小姐、太太們說話，怎麼能這樣不客氣，小心我……」

沈三娘的臉色蒼白，道：「我不是囚犯，我隨便什麼時候想出來都行。」

蕭別離道：「只可惜你來遲了。」

蕭別離也輕輕道：「我一定等你，反正我已不怕被人砍掉兩條腿。」

門沒有關，就算關，也關不住屋裡的春色。

公孫斷冷笑道：「她不是女人，是個婊子。」

他忽然道：「我只有一個秘密。」

沈三娘道：「這也關你的事？」

風從原野上吹過來，好冷。

對狼說來，這不僅是挑戰，簡直已是種侮辱。

「從不。」

她的人已被打得彎曲，彎著腰退出七八步，重重地坐在地上，立刻開始嘔吐，連胃裡的苦水都吐了出來。

沈三娘道：「她屋裡有客人。」

翠濃笑了，站起來走過去，笑道：「我倒要看它敢不敢咬我。」

公孫斷大步走出長街，一直沒有回頭，突然道：「你出來幹什麼？」

竹簾已捲起，一個淡掃蛾眉、不施脂粉的麗人，正手托著香腮，坐在窗口，痴痴地看著他。

沈三娘眼波流動，道：「你沒有騙我？」

兩個人都笑了。

蕭別離道：「我本想攔住他的，只可惜打又打不過他，跑又跑得沒他快。」

他恨的不是這女人，而是恨自己，恨自己既不能拒絕這種誘惑，又不敢接受它。

「你有過多少女人？」

長街上的泥濘還未乾透，一腳踩上去，就是一個大洞。

「你是不是有很多秘密不願讓別人知道？」

「你從不跟別人談起你的過去？」

有些男人盯著她的時候，那種眼色就好像將她當作是完全赤|裸的。

沈三娘又笑了，輕輕道：「我若要找你，一定會在沒人的時候來。」

沈九-九-藏-書三娘道：「你可以去問得到的。」

三姨昂著頭走進來，臉上帶著微笑，假裝聽不見別人的竊竊私語，假裝不在乎的樣子。

公孫斷手扶著刀柄，站在門口，臉上那種憤怒獰惡的表情，足以令人呼吸停頓。

他的聲音雖緩慢，但每個字里都帶種說不出的兇猛和殺機。

沈三娘笑得還是很動人，但瞳孔里卻已露出一點尖針般的刺。

是不是葉開？

公孫斷突然回身，一拳打在她肚子上。

葉開道：「因為這雙靴子能保護我。」

公孫斷道：「我問你的話，你就得好好地回答，懂不懂？」

他是從外地到這裏來買羊的，他不認得這女人，不知道這女人是誰。

沈三娘道：「怎麼特別？」

「都不是好女人，但卻都對我不壞。」

公孫斷厲聲道：「剛才！」

蕭別離笑了笑，道：「你當然不會認得他的，但他一共只來了兩天，認得他的人可真不少。」

她立刻走過去，嫣然道：「蕭先生不歡迎我？」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想走過去。

等她追過來時，人卻已不見了。

沈三娘呼吸已停頓。

沈三娘閉著嘴不說話。

「誰是她的戶頭？」

沈三娘咬著牙，勉強忍耐著，但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下來，顫聲道：「你……你想怎麼樣？」

他握緊雙拳，看著她，用力吐了口口水在她臉上，從她身上邁過去，去找他的馬。

翠濃的眼睛睜得更大，道：「什麼秘密？」

公孫斷盯著她，道：「你懂不懂？」

公孫斷巨大的手掌已橫砍在她腰上。

她看到一個人「砰」地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她用兩隻手抱住他的脖子，又用兩條腿勾住了他的腰。

誰也想不到這麼樣一個人也會發抖。

「她已經有了戶頭。」

公孫斷已開始發抖。

她立刻伏在他肩上，痛哭著，道：「我知道你喜歡打我，你打吧，打吧……」

為了要博取這樣一個女人的青睞，大多數男人到了這裏，都會勉強做出君子人的模樣，一個又有錢，又有教養的君子。

葉開一把拉九九藏書住了她，道：「它不敢咬你，我敢。」

然後他又一拳重重地打在她小肚子上。

他的腳步實在太大，沈三娘很勉強才能跟得上，剛才那種一掠三丈的輕功，她現在似已完全忘了。

「但葉開是個怎麼樣的人呢？」

蕭別離微笑著嘆了口氣，道：「只可惜我不能站起來歡迎你。」

公孫斷卻連看都沒有看他，眼睛瞪著沈三娘，厲聲道：「過來。」

更想像不到這麼樣一個巨大健壯的人，在發抖時是什麼模樣。

「我連家都沒有。」

天曉得這見鬼的女人為什麼要到這裏來，可是這女人可真他媽的漂亮。

現在知道她秘密的已只有一個人，那個在屋頂上偷聽的人。

因為一個自己也有秘密的人，通常都不會將別人的秘密泄露。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那個人是誰？」

「這女人不行。」

沈三娘也冷笑道：「婊子？你嫖過她？你能嫖得到她？」

沈三娘流著淚，抽搐著，終於點了點頭。

他的呼吸忽然變得很粗。

小院子里疏疏落落地種著幾十竿翠竹，襯著角落裡的天竺葵，和一叢淡淡的小黃花，顯得清雅而有餘韻。

沈三娘道：「嗯。」

「沒有人管你？」

沈三娘道：「我幾時對不起他了？」

公孫斷道：「為什麼沒有？」

沈三娘道：「沒有。」

她沒有閃避，也沒有抵抗。

反正在這裏的女人，就算不是婊子，也差不多了。

沈三娘突然撲過去，用力抱住了他，大哭著叫道：「你若喜歡打我，就打死我好了……你打死我好了……」

她雖然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但卻自然地有種醉人的風姿和氣質，和你們見到的大多數女人都不同。

公孫斷道：「你沒有找過別人？沒有到別的地方去過？」

沈三娘呻|吟著道：「你打死我也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會告訴別人的……」

公孫斷道：「你幾時出來的？」

翠濃咬著嘴唇，看著他走出去，突然用力捶打枕頭，好像只希望這枕頭就是葉開。

翠濃春柳般的眉尖輕輕皺了皺，道：「你能不能買雙新靴read.99csw.com子？」

公孫斷也沒有再說話，「砰」的，推開了門，道：「跟我出去。」

「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翠濃道：「不能？」

他跳下床，套起靴子，披著衣裳走出去。

公孫斷的手就像是牛角，被他打過的地方，從肌肉一直疼到骨頭裡，在明天早上以前，這些地方一定會變得又青又腫。

沈三娘已揩乾了眼淚。

沈三娘道：「沒有。」

蕭別離道：「這是個很特別的客人。」

葉開道：「我是條活了九千七百年，已修鍊成人形的老狐狸。」

她的呼吸就在他耳旁，就在他頸子上。

她遲疑著，終於咬了咬牙，躍了下去。

沈三娘道：「翠濃姑娘。」

公孫斷突然大喝一聲：「過來！」

他拈起一塊骨牌，慢慢地放下，搖著頭道：「看來明天一定又有暴風雨，沒事還是少出門的好。」

她希望這人是葉開。

她身子又一陣痙攣，手鬆開，像一堆泥似的倒在地上。

葉開道：「不能。」

她的身子奇異地扭動著，腿也同樣在動。

翠濃，春也濃。

沈三娘忍不住大叫了起來，道：「真的沒有，真的沒有……」

但旁邊的一個人卻立刻拉住了他。

可是她心裏並沒有覺得憤恨沮喪，因為她知道公孫斷已絕不會再將這件事泄露出去了，她不願馬空群知道她晚上出來過。

他的身體突然起了種奇異的變化，他自己可以感覺到。

幸好蕭別離已在招呼她，微笑著道：「沈三娘怎麼來了？倒真是個稀客。」

但葉開推開門，就走了進去，往她的床上一躺，連靴子都沒有脫，露出了靴底的兩個大洞。

小姑娘紅著臉，遠遠地躲起來了，心裏卻真想過來偷偷的看兩眼。

她知道這下面是什麼地方，可是她不能下去——這地方不歡迎女人。

蕭別離眨眨眼，道：「找我？」

若有人能看見她的臉，一定可以看出她臉上的驚慌與恐懼。

公孫斷目中的憤怒已變成慾望，緊握著拳頭已漸漸放開。

「你家裡沒有別的人？」

「一個男人，很窮，卻很聰明，對女人也有點ｒｅａd•９9ｃｓw•ｃｏm小小的手段。」

公孫斷道：「找誰？」

然後她的瞳孔突然渙散。

她決心冒一次險。

公孫斷又竄過去，一把揪著她的頭髮，將她從地上揪了起來，厲聲道：「我知道你也是個婊子，但你這婊子現在已不能再賣了。」

他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因為他知道自己必需遏制心裏這種可怕的慾望。

「從來的地方。」

其實她還是不能不在乎。

他又一拳打過去，拳頭打在肉上，發出種奇怪的聲音，他好像很喜歡聽這種聲音的。

「萬馬堂。」

公孫斷一字字道：「我問你，你出來幹什麼？」

蕭別離嘆了口氣，喃喃道：「該來的人全沒來，不該來的人全來了。」

「你猜呢？」

他跌下來的時候，嘴裏在流血，頭上也在流血——連血里好像都有酒氣。

沈三娘道：「我睡不著，想找她聊聊。」

「到要去的地方去？」

檐下的黃鶯兒也被驚醒了，「吱吱喳喳」地叫個不停。

她整個人都被打得縮成了一團，眼淚又如泉水般流下來。

蕭別離道：「在，你要找她？」

「她們都在什麼地方？」

她覺得自己有對付葉開的把握。

公孫斷道：「沒有？」

你若能看見，絕不會覺得可笑，只會覺得可怕，非常可怕。

這一生中，她看見過很多男人很多種奇怪的表情，可是只有天曉得，當男人們看到一個女人走進妓院時，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沈三娘道：「剛才。」

「她們都是些什麼樣的女人？」

「為什麼？」

蕭別離笑道：「特別窮。」

公孫斷道：「你找誰？」

沈三娘道：「我是來找人的。」

這次沈三娘什麼話都沒有說，就垂著頭，慢慢地走了過去。

沈三娘皺眉道：「葉開？」

「什麼地方都有，我平生最怕一個人上床睡覺，那就跟一個人下棋同樣無味。」

沈三娘咬起了嘴唇，終於垂首道：「我想出來找個人。」

翠濃道：「保護你？」

公孫斷道：「你！」

她是追一個人追到這裏來的，她看見那人的身形在這邊屋脊上一閃。

「你真的是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