樽旁還有胭脂。

葉開道：「他既然是魔教中大公主的獨生子，旁門雜學會的自然也不少。」

沈三娘道：「這地方的人並不多。」

葉開在聽著。

沈三娘凝視著他，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究竟是在替我們擔心？還是為馬空群來警告我們的？現在我已漸漸分不清了。」

葉開沉吟道：「他若緊張時，這種病發作的可能是不是就比較大？」

沈三娘道：「那麼你想必也該知道，杜婆婆和西門春是為什麼躲到這裏來的。」

葉開道：「我知道。」

葉開淡淡道：「你真的分不清？」

沈三娘道：「你所擔心的，也正是這一點？」

老年人就不同了。

沈三娘道：「死的若不是杜婆婆和西門春，他們是誰呢？」

傅紅雪呢？

她的確很有信心，因為她還不知道傅紅雪的病最近又發作過一次，而且偏偏是在馬芳鈴面前發作的。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看見。

沈三娘道：「他的確是。」

葉開的目光彷彿忽然又到了遠方，過了很久，才緩緩道：「我可以答應，只不過，現在我擔心的並不是這件事。」

沈三娘道：「但你卻不知道他是誰。」

葉開道：「他們生怕自己的行蹤泄露，所以就故意安排了那兩個人出現，而且想法子讓我認為這兩個人就是杜婆婆和西門春。」

葉開道：「一個像他這麼謹慎的人，對自己一定保護得很好，公孫斷就算是他最忠誠的朋友，他也絕不會想要倚靠公孫斷來保護他。」

葉開道：「但他卻缺少一樣事。」

葉開笑道：「這也許只因為我本就是個很有辦法的人。」

沈三娘道：「所以……」

葉開嘆道：「但他卻非殺人不可。」

葉開嘆息著點了點頭。

葉開道：「但今天我卻忽然對人說，他們很可能就在這地方。」

他醒的時候，卻已剩下他自己一個人。

沈三娘點點頭，道：「所以我本該感激他的，但是我卻更恨他。」

沈三娘慢慢地點了點頭，道：「我可不可以假定他們就是。」

沈三娘道：「那兩人若能殺了傅紅雪，當然很好，就算殺不了傅紅雪，也對他們這計劃沒有妨礙。」

他當然也了解一個女人被迫和她們憎惡的男人在一起時，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葉開道：「也許還不止這樣簡單。」

葉開道：「你說過，他是個很謹慎的人。」

沈三娘道：「他殺公ｈｔｔｐs://reaｄ.99csｗ.ｃoｍ孫斷的時候，我也在旁邊，你永遠想不到他殺了人後有多麼痛苦，我也從未看過吐得那麼厲害的人。」

她眼波朦朧，似已有了些酒意。

葉開道：「所以你應該去告訴他，真正危險的地方並不是萬馬堂，真正的危險就在這小鎮上，而且是他看不見，也想不到。」

沈三娘道：「我並不只是希望，我是在求你。」

他舉起酒杯，微笑道：「現在我只記得，我答應過要陪你大醉一次的。」

沈三娘嘆道：「我最怕的就是這件事，那時他的病若是突然發作……」

葉開道：「這也正是他們計劃中最巧妙的一點。」

沈三娘沉思著，道：「你認為馬空群早已在鎮上布好了埋伏？」

沈三娘看著他道：「只要你想知道的事，你就總是能知道！」

葉開沉吟著，道：「他們當然是為了一種很特別的理由，才會躲到這裏來的。」

沈三娘道：「你怎麼知道的？」

於是葉開又加了幾個字：「昨夜我根本就不在這裏。」

沈三娘嘆了口氣，道：「可是我最擔心的，還是他的病。」

沈三娘道：「一種很奇怪的病，在醫書上叫癲癇，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羊癲瘋，只要這種病一發作，他立刻就不能控制自己。」

葉開道：「經驗。」

沈三娘當然聽說過。

長草碧綠。

葉開道：「你說呢？」

沈三娘說道：「你當然看得出傅紅雪是個怎麼樣的人。」

然後她就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又取出一樽酒，帶著笑道：「所以現在我只想你陪我大醉一次。」

葉開凝視著她，道：「你現在也並不老。」

葉開嘆了口氣，道：「我常聽人說，漂亮的女人大多都沒有思想，看來這句話對你並不適用。」

馬芳鈴現在想必還在沉睡，年輕人很少會連續失眠兩個晚上的。

沈三娘道：「不是你殺了他們的？」

沈三娘道：「想什麼法子？」

葉開柔聲道：「但你的確已盡了你的力。」

它看來疲倦而飢餓。

沈三娘道：「所以你認為他一定早已另有布置。」

葉開輕輕嘆息，只能嘆息。

沈三娘道：「若要殺人，最好的對象當然就是傅紅雪。」

葉開笑了笑，道：「我至少並不急著要他們死。」

葉開道：「你說。」

是在悲悼著他的夥伴，還是在為自己憂慮？

葉開道：「他和九九藏書馬空群|交手時，當然一定會緊張得很。」

一種凄涼的笑。

葉開又笑了，淡淡道：「問我這句話的人，你已不是第一個。」

葉開舉杯飲盡，酒似已有些發苦。

沈三娘垂著頭，凝視著手裡的酒杯，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

葉開道：「你說。」

葉開走出來，長長吸了口氣，空氣新鮮而潮濕。

於是葉開醉了，沈三娘也醉了。

沈三娘眼波流動，道：「你真的喝醉？」

葉開面上也現出憂鬱之色，道：「我看過這種病發作的樣子。」

沈三娘道：「你答應？」

葉開抬起頭，看著它，目中帶著深思之色，喃喃道：「你若想找死人，就來錯地方了，這裏既沒有死人，我也還沒有死。」

箋上只有一行字，是用胭脂寫的，紅得就像是血：「夜晚在這裏陪你喝酒的女人也不是我。」

葉開苦笑道：「老天為什麼要叫他這種人得這種病呢？」

像他這種年紀的人，經過這麼多事之後，能睡著除非是奇迹。

葉開也笑了。

他眨眨眼，忽然笑了笑，道：「要找死人，就得到有棺材的地方，是不是？」

葉開道：「不錯。」

葉開道：「他們躲了很多年，已認為沒有人會知道他們的下落。」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道：「你的意思我懂。」

沈三娘嘆道：「也許你知道的已太多。」

葉開道：「我既然已說出他們很可能在這裏，自然就免不了有人要去找。」

葉開笑了笑，道：「因為我是個懂事的男人？」

葉開笑得彷彿有些傷感，緩緩道：「我不醉又能怎麼樣呢？」

葉開道：「誰也不會對一個死了的人有興趣，以後當然就絕不會有人再去找他們。」

葉開道：「你知不知道他回去還不到一個時辰，已有兩個人要殺他。」

沈三娘動容道：「是什麼人？」

葉開輕輕嘆了口氣，道：「我也有很久未曾真的醉過。」

沈三娘道：「因為他早已知道我是什麼人。」

沈三娘道：「他們若是還沒有死，當然一定還在這地方。」

輕煙般的晨霧剛剛從長草間升起，東方的蒼穹是淡青色的，其餘的部分帶著神秘的銀灰色。

她用力握緊酒杯，就好像已將這酒杯當做馬空群的咽喉。

葉開相信馬空群是絕對睡不著的。

葉開道：「我說過，這種事無論誰都不能太快下判read.99csw.com斷。」

然後她就將這杯酒喝了下去，喝得很慢，彷彿對這杯酒十分珍惜。

葉開道：「你可以不告訴他。」

葉開又替她倒了杯酒，道：「所以你希望我能在旁邊照顧著他。」

沈三娘道：「最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這種病要在什麼時候發作，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心裏永遠有一種恐懼，所以他永遠都是緊張的，永遠不能放鬆自己。」

沈三娘道：「假如他還想找出那六個人呢。」

現在他們本不該笑的。

沈三娘也慢慢地抬起頭，凝視著他，嘴角又露出那動人的微笑，幽幽地說道：「就算還不老，也已經太遲了……」

葉開點點頭，道：「我也很喜歡他。」

葉開道：「你能確定沒有別人知道？」

葉開道：「不錯。」

沈三娘柔聲道：「你也是個很可愛的男人，若是我年輕，一定會勾引你。」

他是不是找得著能容他安歇一夜的地方？

沈三娘道：「實在不少。」

葉開道：「他當然比你更了解公孫斷。」

沈三娘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一字字道：「那三十個刺客中活著的還有七個，也許我們現在已找出兩個來。」

沈三娘道：「他的智慧很高，無論學什麼，都可以學得很好，但他卻又是個很脆弱的人，有時他雖然好像很堅強，其實卻只不過是在勉強控制著自己，那打擊若是再大一點，他就承受不起。」

沈三娘道：「你能不能說得再詳細些？」

一種比甜還有痴味的苦澀之意。

沈三娘道：「其實我也還有幾件事想不通。」

沈三娘道：「他們既然可以隨時找兩個人來做替死鬼，這地方想必一定還有他們的手下。」

樽已空。

沈三娘道：「所以他們只殺人滅口一定還不夠，一定還要毀屍滅跡。」

他在幹什麼？

葉開道：「也許我以後會知道的。」

沈三娘道：「你認為是有人要殺了他們滅口？」

沈三娘道：「但只要他們還沒有死，就一定還在這地方。」

沈三娘道：「公孫斷的死，對他本就是個很大的打擊。」

沈三娘眨著眼，道：「只可惜有種人對死人也一樣有興趣的。」

葉開道：「不錯。」

她嘴唇突然發抖，連話都已說不下去——非但不敢再說，連想都不敢去想。

除非她已迷失了自己。

葉開微笑道：「世上的確有這種人。」

葉開將自己杯中的酒，九_九_藏_書倒了一半給她。

葉開道：「也許死的那兩個人，並不是真的西門春和杜婆婆。」

沈三娘：「可是在你還沒有喝醉以前，我還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她忍不住又長嘆息了一聲，道：「現在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醉又能怎麼樣呢？還是醉了的好。

他慢慢地接著道：「在他這種情況中，這正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卻又偏偏是誰也沒法子教他的。」

葉開笑了笑，道：「他若非早已有了對付傅紅雪的把握，現在怎麼會還留在這裏。」

也不知從哪裡飛來一隻禿鷹，在銀灰色的蒼穹下盤旋著。

葉開凝視著她，緩緩道：「我想你現在一定永遠再也不願見到馬空群。」

葉開道：「對極了。」

空樽下壓著張素箋，是她留下來的。

沈三娘道：「以你看，什麼人最可能是西門春？什麼人最可能是杜婆婆？」

葉開沉吟著，道：「以他的武功，這些人當然不是他的對手。」

葉開的表情也嚴肅起來，道：「這是件很嚴重的事，所以你最好不要太快下判斷。」

葉開道：「你總該聽說過『斷腸針』杜婆婆，和『無骨蛇』西門春。」

葉開道：「為什麼？」

沈三娘道：「我不能殺他，只有不見他。」

葉開道：「那隻因連我自己都忘了。」

沈三娘道：「其實馬空群對我並不錯，他本該殺了我的。」

葉開道：「所以你怕他……」

沈三娘盯著他的眼睛，像是才從他眼睛里看出他心裏的秘密。

草原尚未蘇醒，看不見人，也聽不見聲音，一種奇妙的和平寧靜，正籠罩著大地。

蕭別離現在想必也該回到他的小樓上，也許正在喝他臨睡前最後的一杯酒。

沈三娘道：「這些人隨時隨地都可能出現，來暗算傅紅雪。」

葉開道：「哦？」

沈三娘道：「斷腸針是杜婆婆的獨門暗器，所以你當然就會認為這人是杜婆婆。」

沈三娘道：「幸好現在還沒有別人知道他有這種病，馬空群當然更不會知道。」

葉開皺眉道：「什麼病？」

丁求是不是也在那裡陪他喝？

葉開道：「假如他只想殺馬空群一個人，也許還有機會。」

葉開道：「有很多法子，最簡單的一種，就是叫一個人用斷腸針去殺人。」

葉開道：「可是他並沒有殺你。」

沈三娘道：「從來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

沈三娘道：「我只怕他不能再忍受rｅad.９９ｃｓｗ.ｃｏm那種痛苦，只怕他會發瘋。」

沈三娘道：「你雖然說出了很多秘密，但仔細一想，這些秘密我們卻連一點用都沒有。」

沈三娘道：「你是不是覺得他們出現得太快，太恰巧？」

凌晨。

沈三娘道：「本就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葉開道：「那就很難了。」

沈三娘道：「絕沒有。」

沈三娘也點了點頭。

他實在想不出她還有什麼地方可去，但卻相信像她這樣的女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總會有地方可去的。

沈三娘道：「不錯。」

沈三娘道：「難道你認為傅紅雪已完全沒有復讎的機會？」

葉開道：「也不太少。」

葉開道：「我奇怪的也不是這一點。」

沈三娘忽然抬起頭來，掠了掠鬢邊的散發，道：「我這一生中，從未有過我真正喜歡的男人，你信不信？」

沈三娘道：「我若真的將這些話告訴傅紅雪，他只有更緊張，更擔心，更容易遭人暗算。」

沈三娘冷冷道：「公孫斷本就不是個可靠的人。」

沈三娘道：「他們怕的並不是別人，而是你，因為他們想不通你怎會知道他們在這裏，也猜不透你還知道些什麼事。」

沈三娘道：「你擔心的是什麼？」

葉開又笑了笑，淡淡道：「我知道很多事。」

葉開道：「我只知道其中有個人的武功相當不錯，絕不會是無名之輩。」

葉開道：「不但出現太快，就彷彿生怕別人要查問他們某樣的秘密，所以自己急著要死一樣。」

鷹低唳，彷彿在問他：「棺材呢？棺材呢？……」

葉開道：「可是現在他身邊卻已沒有一個肯為他拚命的人。」

最讓葉開惦記的，也許還是沈三娘。

葉開沉思著，道：「我剛說起他們很可能也在這地方，他們就立刻出現了。」

沈三娘道：「哪樣事？」

沈三娘道：「我想是的。」

他們的憂鬱通常總是無法抗拒他們的睡意。

她臉色立刻變了，喃喃道：「奇怪，這倆人為什麼要殺他？」

她笑得雖美，卻彷彿帶著種無法形容的苦澀之意。

葉開嘆了口氣，嘆氣有時也是種答覆。

沈三娘道：「你奇怪的又是什麼？」

沈三娘道：「等到他們出手之後，那真的杜婆婆和西門春就將他們殺了滅口，讓你認為杜婆婆和西門春都已死了。」

沈三娘嫣然一笑，道：「人人說，會動腦筋的男人，通常都不會動嘴，看來這句話對你也不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