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 興雲庄的秘密
孫小紅垂著頭，用眼角偷偷瞟著他，道：「我怕挨罵。」
孫小紅道：「他能做出這種事，我倒並不覺得奇怪。」
十三年前，正是他將要離家出走的時候，那時孫駝子就已守候在那裡，他實在猜不透孫駝子的用意。
孫老先生忽然嘆息了一聲，道：「這是他非做不可的事，就讓他去吧。」
李尋歡道：「不是寶劍？」
可是她的眼淚卻已流下了來。
李尋歡道：「哦？」
孫老先生也笑了，道：「我活到六十歲時才學會不去跟女人爭辯，你學得比我快。」
孫老先生道：「王憐花本是沈浪大俠的死敵，後來卻變成沈大俠的好朋友，因為他這人本在正邪之間，雖然邪，卻並不太惡毒，做事雖任性，但有時卻也很講義氣，很有骨氣，所以，他雖然害過沈大俠很多次，沈大俠還是原諒了他。」
那本是他魂牽夢縈的人，他幾時忘記過她？
這一計正是針對李尋歡而發的，若是用在別人身上，也許就完全沒有用了，因為別人根本就不會想得這麼多，這麼遠。
李尋歡動容道：「是誰的武功秘笈？我怎會一點也不知道？」
李尋歡道：「他為什麼想燒了它？」
李尋歡目中也不禁露出了嚮往之色，卻不知千百年後，他俠名留傳之廣，受人崇敬之深，絕不在他所嚮往的沈浪之下。
她瞟了李尋歡一眼，接著道：「他若不願我跟他一齊進去，我就在二叔那裡等他。」
李尋歡道：「那麼，你奇怪的是什麼？」
這句話李尋歡聽在耳里，心裏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她痴痴地站在那裡，心裏也不知是甜。是酸，還是苦。
孫小紅眨著眼，道：「但也有件事是我非做不可的。」
但無論如何，李尋歡心裏畢竟已有了她。
孫小紅道：「他非但能支持得住，而且還能侃侃而談，還能將自己的斷手撿起來，一個沒有武功的人，怎麼能辦得到？」
（沈浪和王憐花之間，當然也有段很曲折的故事，這故事我曾經在「武林外史」這本書里很仔細地敘述過。）
兩個聰明才read.99csw.com智相差很遠的人，也許可以結成朋友，卻絕不會成為敵人，所以只有上官金虹才有資格做李尋歡的仇敵，別的人簡直不配。
孫老先生道：「憐花寶典就是他將自己一生所學全記載在上面的一本書。」
孫老先生大笑，道：「你若想女人替你保守秘密，只有一個法子，那就是永遠莫要跟她提起這件事，一個字都不能提。」
李尋歡道：「不錯，縱然是壯漢，也萬萬支持不住，除非他有深厚的武功底子。」
孫小紅嘟起嘴，道：「我又沒有說出去……」
她嘆了口氣，緩緩接著道：「他以逸待勞，你在兩天之內奔波數百里之後，再去迎戰，這一戰的勝負，也就不問可知了，何況，他在那裡說不定還另有埋伏。」
孫小紅道：「他明知當時上官金虹已動了殺機，所以就先發制人，讓上官金虹無話可說，這麼樣一來，非但性命能夠保全，而且還令人覺得他很有膽量很有孝心，因此更看重他。」
李尋歡目光遙視著亭外的夜色，緩緩道：「無論她在不在，我都要去看看，然後我才能下決定，決定應該怎麼樣做。」
孫老先生又開始抽煙，用煙嘴塞住了自己的嘴。
他要孫駝子守護的是什麼？
李尋歡喃喃道：「孫二俠在那裡守護了十幾年，難道為的也是這本武功秘笈么？」
有時不回答就是回答。
李尋歡道：「哦？」
李尋歡笑了笑，道：「她既然已說了非去不可，自然就是非去不可了。」
孫老先生道：「到了那裡，莫忘了先去找你二叔，問問那邊的動靜。」
李尋歡已站了起來，道：「既然要走，今天晚上就動身，你……」
孫小紅道：「他這麼樣做最大的目的就是要你到興雲庄去一趟，決戰的時候就在後天，這裏離興雲庄並不近，你就算能在兩天之內趕回來，到了決戰時體力也已不支，他在這兩天內卻一定會盡量休息。」
孫老先生忽然笑了，道：「你既然想告訴他，為什麼不痛痛快快地說出來呢？」
這件事他一直覺得很奇怪。
孫小紅道：「人的骨頭很硬，縱然是很有腕力的人，也難一刀就將自己的手砍斷，除非他用的是削鐵如泥的寶劍。」
李尋歡又怎能不想？
李尋歡道：「什麼，憐花寶典？」
他知道自己又已欠下了一筆債，這輩子只怕也休想還得了。
李尋歡沉默了很久，緩緩道：「有些事你縱然明知不能做，也是非做不可的。」
孫小紅慢慢地點了點頭，忽然笑了，笑得雖辛酸，卻總是笑。
若說孫駝子是受了別人的吩咐，那人是誰呢？
孫小紅道：「我不知道。」
孫老先生道：「王憐花改邪歸正後，已知道他以前所學不但太雜，也太邪，本想將那本憐花寶典付之一炬。」
孫老先生並不是個深沉的人，李尋歡希望他能說出這秘密。
孫小紅抿嘴道：「就算我說了，我也只跟他說，他……他又不是別人。」
孫老先生忽然道：「不錯，若有人能令我心動，我也一樣會上當。」
李尋歡忽然道：「孫二俠已在興雲庄外守候了十三年，他究竟為的是什麼？」
一個女人若不再將你當做「別人」，那就表示她已跟定了你，你就算像馬一樣長了四條腿，也休想再能跑得了。
孫老先生嘆道：「他當然要去，因為他只有去看一看，才能心安。」
李尋歡點了點頭，嘆道：「他本是個很特別的孩子，做的事也特別。」
李尋歡道：「我廢他武功的時候，用的手法很重，按理說他武功絕無恢復的可能，除非……」
這是他的習慣。
孫小紅道：「我要陪他去，非去不可。」
上官金虹的目的就是要李尋歡心亂，無論李尋歡是相信也好，是懷疑也好，只要他去想這件事，上官金虹的目的就已達到。
孫小紅搶著道：「你不要以為女人都是婆婆媽媽的，有的女人比男人還乾脆得多，也一樣說走就走。」
孫小紅道：「他好像根本就沒有用什麼力。」
孫老先生嘆道：「其實你也已上當了，因為你也在懷疑這
九-九-藏-書頭髮是林姑娘的，你的心也已亂了，現在你若和人決鬥，對方的武功縱然不如你，你也必敗無疑。」
「只可惜聰明人偏偏時常要做傻事。」
孫小紅道：「可是……可是……」
孫小紅道：「我不知道。」
李尋歡笑了笑，淡淡道：「世事本就如此，有些事你縱然明知是上當，還是要去上這個當的。」
她嘆了口氣，接著道：「他這麼做，的確很聰明，也夠狠了，但他本就是個又聰明又狠毒的孩子，所以我並不覺得奇怪。」
孫小紅的眼睛已濕了，扭轉頭，避開了他的目光。
孫小紅的眼圈已紅了，終於忍不住道：「你一定要去？」
孫老先生道：「不錯，他後來的確被沈大俠所感化。」
孫小紅道：「你若去了，才真正落入了上官金虹的圈套。」
孫老先生笑道：「你用的法子更高明，你自己不說，卻要我替你說。」
孫小紅咬著嘴唇，咬得很用力。
孫小紅跺了跺腳，咬著嘴唇道：「你們上當，我偏不上當……」
孫小紅道：「可是……她若已不在那裡了呢？」
李尋歡嘆了口氣，不願再想下去。
孫小紅道：「但龍小雲卻只不過是個武功已被廢，體力很衰弱的孩子，他為什麼偏偏能支持得住？」
孫老先生沉吟著，道：「你陪他去也好，只不過……」
「原來他還是忘不了她，還是將她看成比什麼都重要，她在他心裏地位，無論誰都不能代替——就連我也不能。」
她帶著淚笑道：「我忽然發現我自己實在是個獃子，他認得她在我之前，我還沒有看到他的時候，他們之間已有許多許多事發生了，我是後來才加入的，所以，應該生氣的是她，不應該是我。」
李尋歡不說話了，目光閃動著，彷彿已猜出了什麼。
李尋歡道：「聽說這人乃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才子，文武雙全，驚才絕艷，所學之雜，涉獵之廣，武林中還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
孫小紅道：「龍小雲在上官金虹面前砍斷了自己的手，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他嘆了口氣，道：ｒeａd.９9csw•com「就因為他見獵心喜，什麼都要學一點，所以武功才不能登峰造極，否則以他的聰明才智，又怎會屢次敗在沈大俠手下？」
「他又不是別人？」
阿飛的聰明才智是不是比王憐花更高，因為他只學一樣事，只練一劍，他這一劍本可練到空前絕後，無人能抵擋的地步。
因為他很懂得兵法中最奧妙的四個字：「攻心為上」。
女人若真的愛上了一個男人，就希望自己是他心目中惟一的女人，絕不容第三者再來加入。
他轉頭去瞧李尋歡，下面的話固然是要李尋歡接著說下去。
可是怎麼樣，她自己也不知道。
孫老先生道：「不錯，此人不但星卜星相、琴棋書畫都來得，而且醫道也很精，易容術也很精，十個人都學不全的，他一個人就學全了。」
孫老先生將煙斗重新燃著，望著四散的煙霧，緩緩道：「你可聽說過王憐花這個人么？」
孫小紅道：「我不知道。」
李尋歡又沉默了很久，抬起頭，凝注著她。
假如世上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真相，自然就是孫老先生。
在長途跋涉之前，他必須先將疲勞恢復。
但他卻失望了。
孫老先生道：「沈大俠雖是人傑，但王憐花卻也不凡，否則又怎會成為沈大俠的死敵？」
問題並不在頭髮是誰的，而在李尋歡是個怎麼樣的人？
孫小紅道：「還有，普通人的手若被砍斷，一定不能再支持，立刻就要暈過去。」
他長嘆了一聲，接著道：「要殺一個人很容易，要感化一個人卻困難得多，沈大俠的確是人傑，你若早生幾年，一定也是他的好朋友。」
孫小紅沒有動，就好像根本沒聽到他說的話。
這才是上官金虹最可怕的地方。
李尋歡瞧著她，等她說下去。
李尋歡道：「你的意思難道是說……他武功已恢復？他平時那種弱不禁風的樣子，都是故意裝出來的？」
李尋歡道：「這名字天下皆知，我當然不會沒聽說過。」
李尋歡一字字緩緩道：「我只想你明白一件事……你若換了我，你也一定會這麼樣做，她read.99csw.com若換了你，我也會這麼樣對你的。」
孫小紅瞟了她爺爺一眼，忽然道：「有件事，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李尋歡突然想起了阿飛！
孫小紅道：「他武功已被你廢了，體力本該比普通人還衰弱，是不是？」
李尋歡嘆道：「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做得對不對？」
孫小紅道：「我知道……」
孫老先生道：「什麼事？」
李尋歡靠著欄杆坐了下來，就坐在地上，將四肢盡量放鬆。
他盯著孫小紅，緩緩道：「除非那傳說並不假，興雲莊裡的確藏著那本稀世的武功秘笈，無意中被龍小雲得到。」
孫小紅道：「絕不是。」
每次他作了重大的決定之後，都要使自己的身心盡量鬆弛。
他永遠知道對什麼人該用什麼樣的手段，他的手段在別人看來也許有點不實際，甚至有點荒唐，但卻永遠最有效。
李尋歡道：「聽說王憐花已與沈大俠伉儷結伴歸隱，遠遊海外，那也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孫老先生也笑了笑，柔聲道：「一個人若知道自己是獃子，就表示這人已漸漸聰明了。」
李尋歡道：「但龍小雲隨手一揮，就將自己的手削了下來。」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孫老先生和孫小紅卻都知道他心裏在想著什麼：「到興雲庄去，看看林詩音還在不在？」
孫駝子不但和李家素無來往，和龍嘯雲也全無關係，至於林詩音，她本是孤女，很小時候就已來投靠李尋歡的父親。
李尋歡沒有回答。
李尋歡沉吟著，道：「你的確比我細心，聽你一說，我也覺得有些奇怪了。」
她本是個很內向的人，這一生幾乎從未到別的地方去過，自然更不會和江湖中人有任何來往了。
他就算明知這並不是她的頭髮，還是忍不住要牽腸掛肚，心亂如麻，因為上官金虹已讓他想起了她。
孫老先生的笑聲突然頓住，一字字道：「興雲莊裡的確藏著本武功秘笈，那並不是謠言。」
孫小紅嗄聲道：「但你若去了，就等於是拿你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她對你難道就真的這麼重要？比你自己的性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