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都有兩個帶散彈槍的男人。
弄破了皮。你是從桶里往外倒的不是？看，所有的桃子都碰傷了。這箱不能收。你
雜貨鋪是個鐵皮蓋的大棚子。媽推門進去，一個矮小的禿子站在櫃檯後面。媽
他定睛望著窗外，只見天上的星星往下落，漸漸不見了。
小道開去。
個床墊彎成拱狀蓋在上面，做出個洞來，讓湯姆鑽進洞里，然後在四周堆上行李。
出了事，只等能站起來就要走的。你要留下來照顧卡車。」「我可不喜歡干這個。」
媽問湯姆：「厲害嗎？」「鼻子破了。」「我是問這場禍事怎麼樣？」「喀，
樣？」媽對蜷在牆邊的兩個孩子看了一眼，「你們洗臉去。」湯姆說：「不，還是
「還是不明自，」湯姆說。
「沒法子，奧爾。這是你的親人，你能幫助他們。我卻要連累他們的。」奧爾忿忿
候幾乎也體會到了一些道理。可是進了監獄，才真正懂得了真理。」他那雙眼睛又
象是對著湯姆來的：他們派出許多警察，要抓打死矮胖子的兇手，放空氣，稱那人
轉身去說，「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天天都體會著這個道理。要是遇到了困難，有什
上呀。」「他們就為這個才罷工的。罷工昨晚上給破壞了，說不定今天咱們就只能
他拚命地嚷，又有個犯人嚷起來，我們大家都嚷了。一片叫喊聲，就象要把牢
掙了一塊四毛二分錢，一瓶牛奶花了一毛一，爸很有點兒捨不得。
意湯姆一個人流落在外。」「不能這麼做，媽，我要連累你們的。」媽繃緊了臉，
「我們只出這個價。南邊來了兩百人，都願意掙這份錢。」「可是，先生！」「工
鐵鍬柄走到亮光里來。
殺人了。我看都不要看你！」羅撒香用毯子蒙住頭，神經質地嗚咽起來。
那位置正好控制整條甬道。湯姆瞪眼望著他們，他想：「可真存心讓我們在這兒過
壞了。湯姆說：「也用不著四個警察來給咱們引路呀。我不喜歡這樣。」領頭的兩
湯姆悶聲悶氣地說：「他們來這兒做工，原說五分一箱。」『咱們掙的是五分呀。」
地嘀咕著：「不知道幹嗎不讓我去車行找個活干。」「以後再說吧，奧爾。」外面
你不在場。可是你乾的是該乾的事。我找不出你的錯來。」湯姆打算當夜逃走，不
：「五分錢的活兒。」辦事員翻了幾隻桃子，「放一邊兒去，這是廢品。我說過別
叫人家的孩子餓死。」「住嘴，你這個赤黨王八蛋！」一個矮胖子拿著根白色的新
事說來聽聽。媽讓爸說。爸講了兩件事，頭一件，他們果然把工錢減了，再一件好
氣。趴了很久，他才定下心來，摸摸麻木的臉和鼻子。鼻子打破了，血沿著下巴直
最便宜的要兩毛。正好一塊。媽說：「我們七個人幹活就掙這一頓晚飯。包起來吧。」
爾德也來，光叫他們把桃子放進木箱。媽也來了，她原想早點來的，可是羅撒香暈
「你別放在心上。快生孩子的時候，就是這種心情。
湯姆說：「你們別管我。我帶上條毯子就行了。開回去的時候，你們留意著點。有
他拋棄了。大伙兒都不理他，生怕讓人看見跟他在一起。他們說：『你走吧，你在
「你怎麼辦呢？」「你看見河邊的矮樹林沒有。我可以躲在矮樹林里。到晚上，
問，他們可知道那人的模樣？爸不大清楚，可是他聽說，他們認為那人受了傷。湯
約翰叔叔和奧爾臉上，「你們不是還有一個人在一起的嗎？」奧爾說：「你是說那
爸，你明白嗎，凱綏終究還是個——好人。他躺在那兒，腦袋給打扁了，血往
凱緩。凱綏在領導罷工。那些傢伙來抓凱綏，用鐵鍬柄打碎了他的腦袋。他氣壞了，
他們給我們吃餿豆子。有個犯人吵起來，可是沒人理會。
別的事兒就一概不管了。」「可是到他們起不了破壞罷工的作用那時候，就掙不到
滿面憤怒的神色。有個健壯的女人朝汽車奔來。一輛摩托車過去，擋住了她的路。
刺你，好象什麼都在跟你作對。這不能怪她。不許再說了。」媽打算生火做晚飯，
林肯也一樣，也是那班人嚷著要殺他。理所當然，不足為怪。』」湯姆說：「這倒
了，簡直沒想到自己會幹這種事。」「你做得對。我巴不得你沒有這麼干，巴不得
收摘了，雖說不一定能找到活干，不過留在這兒是肯定找不到的。
往下淌。他慢慢爬到水渠邊，用冷水洗了洗臉，從襯衫後面的下擺上扯下一塊布，
伙兒當自己的警察，也不出什麼亂子。他們在那兒住了一個月，只有一個壞蛋，大
凱綏雙手托著下巴，「我跟你說不清楚，得親自體會到才行。」湯姆說：
六輛汽車往前開去，轉一個彎，就到了工人停車住宿的場所。那是個方場，場上一
交了條子，拿起四個包，她又想到煮咖啡沒有糖，湯姆喝咖啡要放糖的，就跟那矮
把你抓起來。」「我走就是了。」他默默地往回走了一段，然後彎下身子走進田裡，
沒見過那麼多扛槍的人，恐怕連說話都禁止的。裏面幹活的人一點兒空閑也沒有，
弄破了皮，落地的桃子一概不要，否則不收。
找活幹嗎？」「ｈｔｔps://rｅａd.9９ｃsｗ•cｏｍ當然有。前面青草鎮那個收客所里有一大批呢。」「我得去一趟。」
媽憋住氣。爸發獃了，小聲問：「打死了嗎？」「我——不知道。我氣壞了，
凱綏幹什麼來著？他們幹嗎要打死他？湯姆說：「他只是站在那兒，幾支電筒
媽要了四毛錢肉，一毛五麵包，兩毛五土豆。她知道湯姆想喝咖啡，一問價錢，
你們送點東西來給我吃就行了。剛才我看見一條幹水溝，說不定我能在那兒睡覺。」
獨自去找出路，約翰叔叔勉強撐持著，爸失去了他的地位，算不得一家之主了；一
呀。」「吃落地桃子吧，那也能填飽肚皮。」媽開口了，「聽我說。今天買了玉米
的。」「這兒有你的熟人？「沒有。跟你說我是過路的。」帳篷里探出個頭來，
一道高高的鐵絲大門徐徐敞開，等六輛舊汽車開進去，又關上了。摩托車隨即掉頭，
進來，湯姆。進來。」方才那個人問：「你認識他？」「認識？怎麼不認識！
才能掙到一塊錢。不行，這幹不了。」」我一定想辦法告訴他們。」凱綏問起湯姆
得輕輕放進木箱里才行，不然就白千了。」湯姆懊喪地回來跟大家說：「你們也是
到工錢。他說，領工錢不行，不過可以拿工錢作抵，到雜貨鋪去賒賬。他領著湯姆
和奧爾三個捧了好些柴枝回屋，媽就讓爸給溫菲爾德去買牛奶。這一天他們總共才
棒是斜打過來的，他覺得就象觸了電似的，於是彎下身子沿小溪跑去，劈里啪啦的
最好把這一批放過去。」湯姆問：「喂，這是怎麼回事？」警察說：「前面有
是你開的？」「不，公司的。我不過在這兒做事。」媽又問貨價是不是公司定的？
另一邊才直起身來。
生孩子了，還沒有個家，露西和溫菲爾德愈來愈野，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聽了媽
一群人在公路邊走過，等他們走遠了，才起來眼在後面走。
湯姆和爸正把床墊往屋裡搬，一個辦事員來登記他們有多少人做工。對他們說，
「怎麼啦？」爸正好買了玉米面和豬油回來，就問：「什麼事？」湯姆用胳膊肘撐
讓他們聽聽。他們不知道反而會亂說。」他說他去看外面出了什麼事，不想遇到了
摘桃子是按件計工，五分錢一箱。只要當心，孩子也可以幫忙。媽問能不能馬上領
湯姆痛得沒法吃。媽就在他床墊邊坐下，止湯姆把昨晚上的事情再說清楚些。
「你還沒告訴我這兒出了什麼事呢。」那個面容憔悴的人說：「罷工，我們罷
要連累了一家子。媽苦苦勸他留下，說一家子原是個整體，現在不了。奧爾一心想
劈好柴火，爸走到湯姆身邊，說：「凱綏——是個好人。他幹嗎要管那些閑事？」
的訴說。湯姆答應留下，雖然他明白是不該留下的。
裝好車，一個看守背著散彈槍過來，「你們這是幹什麼？」爸說：「打算上別
房喊炸了似的。這一來倒有了結果：他們跑來，換了些東西給我們吃。你明白嗎？」
奪過鐵鍬柄，打翻了一個傢伙。
工了。」湯姆說：「五分錢一箱的工錢少是少，不過還可以混口飯吃。」「五分？
五分了。」「他們不會明白這個道理。我爸就不肯干。我們沒有東西吃了。今晚上
：「因為這樣，你就拿人開心嗎？」那人看著媽，沒回答。
可吃了肉，多是不多，總算吃到了。你想爸肯為了別人，自己不吃飯嗎？」凱綏感
倒的吧？不行，得慢摘輕放。」這下子進度慢了。湯姆想了個辦法，讓露西和溫菲
帳篷外蛙聲一片，還有尖利的蛐蛐聲，在這些聲音之中，夾雜著很輕的腳步聲，
奧爾都高興極了。媽說：「到底找到工作了。有四個人幹活，說不定馬上能賒點什
終於到了一道繃著五條帶刺的鐵絲的籬笆眼前。他仰面躺下，把頭鑽到最低一條鐵
湯姆幹得挺快，一會兒摘滿一桶，三桶盛滿一箱。他端起木箱送到驗收處，說
小屋寂靜無聲。有個女人在甬道里走過，低著頭，連望都不望他們一眼。
開過那兒不遠，湯姆敲敲駕駛室的鐵殼。奧爾在路旁停住車，下來問什麼事。
排排排著五十所平頂小屋。場子邊有個水塔，另一邊有家雜貸鋪。每排小屋的盡頭
媽對湯姆說：「你不能走。在別處你躲不住，誰也不能相信，家裡人是靠得住
「什麼事？」湯姆一見喊道：「凱綏！哎呀，凱綏，你在這兒幹什麼？」凱綏也喊
幹什麼。
話聲：「多少人？」「三個。給多少工錢？」「兩分半。」「這連飯都吃不上呀。」
「可惜奶奶聽不到這句話了。」「媽，當時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不知不覺就干
人絞死，留著性命還要那樣幹下去。再說，他也不肯讓自己家裡人受牽連，所以非
開果園。
一天傍晚，吃罷晚飯，約德一家都沒散。媽宣布說，錢花光了，油只夠再吃一
：「我看罷工准給破壞了，今天就只能掙兩分半了。」「那可是拚了命也吃不上飯
公路上有座水泥小橋，一條小溪在橋下流過。溪旁有個帳篷，一個男人坐在帳
都是果園，遠遠望去，前面停著好些汽車，還有一九九藏書長排摩托車停在路邊。湯姆想，
家子散了，不象個家了。她始終想把這個家撐持下去，可不知道怎麼辦。羅撒香快
手了。」「他就是這麼說的嗎——『你們不知道自己乾的是什麼事』？」「是的。」
兒要賣一毛五。媽發火了，「這些東西不是每一樣都得花一加侖汽油去運呀！」那
漸漸明白，所有的亂子全是窮惹出來的。現在我還沒把這個道理分析清楚。有一天，
是了。只要看到這一點就行：每次都前進了一步，也許會倒退一點兒，可決不會完
的警察都來對付我們。現在他們給你們五分了。你想，等破壞了這場罷工，他們還
是殺人不眨眼的傢伙，是第一個動手的；還有人說，抓住了要用私刑來處死。湯姆
個孩子，然後告訴他們住幾號房。約德家是六十三號。
子商量先賒一點，隨後再把條子送來。那人先說不行，這兒不允許這麼做；後來從
痛得渾身發抖。
邊的矮樹林里，說：「天哪，但願平安無事。」
和約翰叔叔走出果園的時候，夜已經深了。吃過晚飯，湯姆想去外面看看，剛才吵
凱綏繼續說：「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那矮胖子掄起鐵鍬柄打來。凱綏
三個男人帶著兩個孩子先走。媽拿了杯盤到湯姆跟前，讓他吃點東西。
的。我們帶你走，我已經想好了辦法。」油箱里還有四分之一汽油。
過去。他悄悄爬到自家門口。門嘎嘎一響，媽沉著而又警覺地問：「誰？」「是我。
動的響聲，那排舊汽車緊接著往前移動，約德家的卡車跟在最後頭。兩掛摩托車領
成個怪胎。怪胎！」湯姆爬起來，走到她跟前，「別嚷！」「走開，你不是頭一次
光射到湯姆臉上。「上哪兒去？」「散散步。不行嗎？」「回去。要不我就吹警笛，
錢又不是我定的。願干就干，不願干請便。」「就兩分半？」「是的。兩分半。」
有地板，下雨也不會挨淋。」男人們悄悄卸著行李，一陣恐懼蒙上他們心頭。一片
他們馬上只能掙兩分半了，你知道兩分半是怎麼回事——要把一噸桃子摘下來裝好，
銳利，又快活。「大牢房裡經常蹲滿犯人，老犯人出去，新犯人進來。我跟他們每
「我怕啥？那位太太告訴我，犯罪是要報應的。我想生個好孩子，還有什麼希望？
個面容憔悴的人向湯姆伸出手：「見到你很高興，我聽凱綏說過。這就是你說的那
這兒對我們有危險。』唉，老弟，真叫人傷心哪。他卻說：『你要是懂得這事的意
不象是開玩笑的話。」「當然不是。這個坐牢的人說：『總之，盡自己的力量干就
湯姆告訴凱綏，他們聽說這兒有活千，就一家子都來了。
爸覺得湯姆的主意挺不錯，就叫奧爾把車子開回剛才經過的地方，說：
兩天沒吃東西了。你今晚上打算回去嗎？」「要回去的。」「好，你把這兒的情形
摸摸溫菲爾德的額頭，並沒有發燒。湯姆說：
看，都得吃點好的才行。商量結果，他們非離開這兒不可。他們都捨不得收容所，
說了。」媽還想買點土豆，這兒土豆得賣兩毛半五磅。媽說：「夠了，我知道鎮上
來這兒買東西的人，是不是都跟她一樣生氣？那人遲疑了一會，只好說是。媽就問
湯姆矇矇矓矓睡了一陣，一個悄悄的聲音把他驚醒。他摸著槍，掀開蓋在臉上的毯
奧爾告別了結識不久的姑娘，湯姆告別了朱爾和維萊。爸、約翰叔叔對郝斯頓
「不錯。可咱們乾的是破壞罷工的事。他們只給那些人兩分半。」「那連飯也吃不
天色愈來愈暗。露西突然奔進屋來，說溫菲爾德暈倒了。媽急忙跟小女兒出去。
他就走了。」「他什麼模樣？」「矮個兒，臉色蒼白。」「今天早上他臉上有傷沒
在桃子都熟了，只要出來兩天就行。」湯姆說：「不會出來的。他們能掙丑分錢，
走不可。
「哎呀，喬治，你把他打死了。」「拿電筒照照看，這王八蛋真是活該。」電
和小個子主任說：「我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第二天天還沒亮，一家人登上卡車，
路上有顆釘子戳破了一條內胎。湯姆只得停下來跟奧爾一起修補。
這點兒錢連飯也吃不上，要是有孩子，那就——我們說不幹，他們就攆我們，所有
得自在呢。」屋裡除去廚房間有隻爐子以外，啥也沒有。地板上濺滿了油跡，一股
車子開到六十三號門邊，一家人從車上下來。又來了兩個警察，一個拿張長長
下來。他用毯子蓋住受傷的臉，嘆氣說：「天哪，天哪！」又有汽車開來，傳來談
媽吩咐奧爾把卡車開到門口，叫爸和約翰叔叔把一個床墊搬上車鋪平，把另一
子，只見羅撒香站在他邊上。就問：「你要幹什麼？」羅撒香說：
兒。」湯姆說：「那可不行，奧爾。我們現在少不了你，我就需要你幫忙。我現在
們不會跟你們過不去的。」說完，一起轉身走到甬道的盡頭，在兩隻木箱上坐下來，
往來處開去。摩托車一定，就聽見干水溝里那群人的吼聲。
在前面。媽說：「不，我要坐在後面。爸，你也坐在後面吧，讓羅撒香和約翰叔叔
羅撒香沒精打采https://read.99csw.com地望著媽。湯姆用大拇指指指她，說：「起先她亂叫亂嚷，以
走了出去。一會兒，他朝帳篷里說：「凱綏，把提燈擰息了。快出來吧，出事了。」
凱綏的呼吸急促起來，他說：「聽我說，你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你們在當幫凶，
我得躲起來。」兩個孩子爬過來，瞪起眼睛關切地望著湯姆。「他怎麼啦。
鐵鍬柄奪到手，第一下沒打中，只打著了肩膀，第二下卻狠狠打中了那傢伙的腦袋。
來過？」湯姆說：「沒有。我聽見外面有人說，他們把工錢減了。」媽沒有馬上接
媽吃了一驚，價錢太貴了，她記得一磅只要一毛五。那人吃吃地笑著說：「也貴也
稍收拾一下屋子，就趕去幹活。
么。先要買麵粉和發酵粉，還有肉。肥皂非買不可了，還得買點牛奶。那護士說，
自己口袋裡拿出一毛錢丟進現金出納機，寬慰媽說：「總算解決了。你下回拿條子
路，兩掛摩托車殿後。湯姆不自在地說：「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奧爾說也許路
「你知道，他們都是好人。他們變成壞人，無非為了太窮，他們需要東西。於是我
已經成立起來，自衛團把它破壞了。你猜怎麼著？就是他原先出力幫助的那些人把
康尼走了，我又吃不到牛奶。現在你又殺了人；我的孩子能好得了嗎？我知道，會
湯姆。」「喔，你快睡吧。」湯姆沒睡著，受傷的臉恢復了知覺，打破的鼻子腫了，
坐在前面。」奧爾說：「爸，把工錢條子給我，我要買點汽油。」看守看著他們順
彷彿四面八方都有人往這兒走來。那面容憔悴的人低聲說：「打那橋洞里鑽過去，
牌了，他們要招摘棉花的工人，你們看見剛才那些大貨車了吧，摘棉花的工人就住
聽見了什麼，喊道：「哪一個？」湯姆連忙撲倒，一聲不響。電筒光從他上面掠了
在一起，他們趕我們，把我們拆散，打得我們落花流水。我們支持不久了，有些人
條挺合適的干水溝。你們送點麵包、土豆、玉米糊，就放在那兒，我自己去拿。等
等他們開近，一個州警舉手讓奧爾停車。問明他們是做工來的，就說：
頭驗收登賬。約德家四個人各自在驗收處領了桶。辦事員關照他們說，不許把桃子
到汽油站，奧爾苦苦跟辦事員商量，用工錢條子買了兩加侖汽油，找了零錢。
煮咖啡。
肯給五分嗎？」湯姆說：「不知道。」凱綏接著說：「你得注意。我們想方設法住
面，還有玉米糊吃。等攢下了買汽油的錢，我們就走。這兒不是好地方。我也不願
他爬上小汽車就開走了。
筒光照到了凱綏給打碎的額頭。
的名單，一個問：「姓什麼？」湯姆不耐煩地說：「約德。」拿名單的說：「不在
天了，麵粉還能吃兩天；溫菲爾德的臉色很難看，羅撒香快生孩子了，臉色也很難
凱綏朝前探過身來，黃色的燈光落在他那高高的蒼白的額頭上。他說：
眼來，搖搖頭，又閉上了。露西在一邊說：「他桃子吃得太多，瀉了一整天。」媽
老低了頭，見了人連招呼都不打。」「想法子告訴他們吧，湯姆。只等我們給趕走，
太陽下山的時候，他們摘了二十箱合格的桃子。湯姆把第二十箱送到驗收處，
一些買汽油，得把眼前最緊要的事對付過去再說。吃罷晚飯，湯姆請媽把要對付的
我們收拾了，工錢馬上就會跌到兩分半。」「我告訴他們，可是不知道行不行。從
腳步聲。他彎著腰跑過已經鋤過的田地，鑽進農場的籬笆，然後俏悄趴下，大聲喘
簾，「我好象聽到什麼聲音，仔細一聽，又什麼都聽不到了。」面容憔悴的那個人
么需要，那就去找窮人幫忙吧。只有他們才肯幫忙，只有他們。」湯姆、奧爾、爸
他們給你們五分一箱？」那滿面愁容的人問。湯姆說：「是呀，我們掙了一塊半。」
事情總是這樣的，理所當然，不足為怪。幹這種事不是為了開心，原是不得不幹才
湯姆開車出了收容所。守夜人說：「祝你們走運。」湯姆回答：「也祝你走運，再
表面看好象白費氣力，其實不會的。』」這時候，坐在帳篷外面守望的人拉開了門
絲下面，雙手托住那根鐵絲，兩腳在地下一使勁，身子就溜了過去。他正想站起來，
拿起槍，退開槍膛，見裏面裝著子彈。於是回到自己的床墊上，把槍放在身邊，躺
一閃，那根粗大的木棒打中了他的額頭，喀喇一聲，他往旁邊一歪，倒出光圈外面
六輛汽車一停，先來兩個管事，逐一查問姓什麼，有幾個男人，幾個女人，幾
時候不免寒心。我認識一個人，我坐牢的時候，他給抓進去了。他要組織個工會，
「他是餓壞了。給他買瓶牛奶吧，摻在玉米糊里給他喝。」正好爸、約翰叔叔
小道上有三個男人走來，當中一個抱著溫菲爾德。媽跑上前去，謝過那三個人，把
汗臭和油膩味。羅撒香說寧可住帳篷。媽打起精神說：「收拾收拾，還不算太壞。
那晚遭火燒的事，就象刮過的一陣風，下過的一場雨。突然，車頭髮出噝噝的響聲，
「好。」又用毯子把臉蓋住。
初下的霜使夜
九-九-藏-書間的空氣有些寒冷。路邊果樹上的葉子開始飄落，冬天快要到了。
姆摸摸受傷的臉，表示自己應當離開，雖然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但是他不打算給
塊大木牌，上面寫著「招雇摘棉工人」。
傳來好些汽車慢慢開動的聲音，爸到窗口望了望說：「新來一大批工人。」湯姆說
四個男人輪流使勁把氣打足，由奧爾駕駛向北開去。在駕駛室里，媽、湯姆和
的價錢。」那人說：「那你就到鎮上去買吧。」媽捺住火氣，溫和地問：「這鋪子
「我們在卡車上睡到天亮，明天就能找到活兒幹了。」媽問：「湯姆怎麼辦？」
說：「滿一塊錢了。可以賒賬了嗎？」辦事員說：「可以。我給你一張賒一塊錢賬
傷好一點，我就出來跟你們一起摘棉花。」媽說：「你可要當心呀。」「你放心。」
光照在他身上。」「可記得他說了些什麼？」「記得。他說：『你們不該叫人餓死。
「放心睡吧，我給你守門，誰也不讓進來。」他打量一下羅撒香的神色，說：
有個聲音問：「哪一個？」湯姆站定了不動。一個拿槍的人走過來，一道電筒
位朋友嗎？」凱綏說：「是的。就是他。」接著問湯姆一家人在哪兒，他上這兒來
頭摘下桃子放進桶里，然後裝進木箱，再把木箱搬到驗收處，有辦事員在那兒按戶
「就得這麼做。快來吃吧，吃了媽去幹活。我洗洗臉就來。咱們得掙點錢才行。」
車子沿他們來的路開去，開過原先那個胡弗維爾村，那兒又搭起了棚子，住上了人。
我還記得那個滋味，什麼事都象箭似的射到你心坎上，別人的話好象句句都在
岔。
的條子。」湯姆把條子交給媽。露西和溫菲爾德都喊累了。媽就帶著兩個孩子先離
筒照我們。」媽注視著湯姆的眼睛，呆看了一會。她讓爸劈幾個木箱當柴火，好做
外直淌，天哪！」他用兩手蒙住了眼睛。
倒了，得照顧羅撒香，就來晚了。
篷前的一隻木箱上。湯姆走過去打招礙：「你好。」那人問：「你是誰？」「過路
去了。
筒光往小溪下游照去。他爬上坡頂，鑽進果園，還聽得叫喊聲和向小溪下游追趕的
一個都談過話，有的是酒鬼。可是大多數是偷了東西給關進去的，偷的多半是他們
個商人模樣的人跟他們打招呼：「你們要找活幹嗎？」湯姆說：「當然要。」「會
溫菲爾德抱回家，放在一條床墊上，問道：「你怎麼啦？」溫菲爾德迷迷糊糊睜開
兩個帶散彈槍的男人站在甬道邊喊：「往前去，往前去。媽的，你們等什麼！」
點著了爐子。湯姆問：今天掙了多少錢？媽沒有講，她不願意談這個。
媽？」「別鬧，洗臉去。」他們退開去，靠著牆坐下。
問：「你又闖禍了？」過了許久他才回答：「是的，闖了禍。我不能出去做工了，
約翰叔叔問：「我們怎麼辦呢？」奧爾已經起來，哼了聲說：「我打算離開這
把他拉了進帳篷中間點著一盞燈，有三個男人坐在地下。他們疑惑地抬起頭來。一
湯姆拿上毯子，翻過擋板下車。媽看著他的身影在夜色里漸漸模糊，終於消失在河
路上東拐西拐。開上一條石子路，路旁再不見果樹了，全是棉花。一條岸邊有矮樹
「好，你們等一會兒。」他招呼前面的人：「又來一輛車。有六輛車等著了。
補好車胎，正打著氣，打北面開來一輛小汽車，停在公路的另一邊。車上下來
說她有張賒一塊錢賬的條子，想買點肉，那人問要不要來點碎牛肉，兩毛錢一磅。
想打死他。」媽問：「你讓人家看見了嗎？」「不知道，我想是看見了。他們用電
媽放下心來，讓湯姆好好睡一覺，關照羅撒香，有誰來的話就說湯姆病了；稍
媽兩眼轉向湯姆，望了一會，連忙走到他身邊，「湯姆，這是怎麼回事？」
點小小的糾紛。別急，你們就可以過去的，跟著走就是了。」「前面傳來摩托車開
面大叫大嚷，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才出來看看究竟。他問凱綏是怎麼到這兒來的。
掙兩分半了。」「唉，這些王八蛋——」「是呀！
急需的東西。他們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你明白嗎，湯姆？」湯姆說：「不明白。」
黎明終於到來。媽頭一個起身，然後喊起爸，讓他憑條子去雜貨鋪賒點玉米面
帳篷里突然鴉雀無聲。凱綏獃獃地望著帳篷外一片茫茫的夜色，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那胖子就罵他是赤黨。凱綏說：『你們不知道自己乾的什麼事。』那傢伙就下毒
但是不得不走。奧爾在卡車上還藏著桶汽油，還能往北開一段路。那兒的棉花快要
：「湯姆，我們也是上這兒幹活來的。他們先說給五分，到了這兒只給兩分半了。
桃樹枝上一個個桃子象黃里透紅的圓球。工人在果樹間匆忙地來來去去，從枝
告訴裡邊的人。說他們讓我們在挨餓，同時也在他們自己背上戳了一刀。等人家把
湯姆一動不動地躺在那兒，幾乎要睡著又醒了過來。羅撒香躺在自己的床墊上
腳步聲緊跟在他後面。他一轉方向鑽進矮樹林，躲在野葛叢里。腳步聲近攏來，電
湯姆咬住下嘴唇，慢慢走到爸的床墊邊，床墊下壓ｒeaｄ.９9cｓｗ.ｃｏm著支又長又重的來複槍。他
奧爾只想在附近走走。湯姆就獨自往大門走去。
為所有的禍事全是對她的報應。既然我惹她這麼煩躁，還是走的好。」媽問羅撒香
媽說：「別說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你得給我閉上嘴。」她回頭轉向湯姆：
穿過收割了莊稼的田野，爬上一道堤壩，他看見了那高高的鐵絲網大門。
這上頭。我看還合格。」然後告訴他們：「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做工，少管閑事，我
一批州警把他們趕進農場，摘了一下午桃子。進農場的時候他看見一群人在外
我們怎麼走，我們馬上就去。」「往北走三十五六哩到畢克斯菜，往東拐再走六哩
個警察一拐彎，開進一條石子鋪的甬道。那些舊汽車連忙跟上。
吵鬧鬧究竟是怎麼回事。爸累得腰痠背痛，而且怕惹是非，不去。約翰叔叔也不去。
「噓！小點聲。我跟人打了一架。」「湯姆！」「我實在忍不住，媽。」媽跪下來
的媽。湯姆說媽很好，她很喜歡那個收容所，那兒有洗澡間和熱水，沒有警察，大
人開心地笑了：「我們是賣東西，並不要買東西。如果我們要買東西，話就不這麼
湯姆讓他把車燈和引擎一齊關了，到後面車廂上去，然後對媽說：「我看見那塊木
家把他趕出了收容所。凱綏聽了興奮得兩眼發光，對大伙兒說：「我早跟你們說過，
處去。人家給我們找到了工作。」「得檢查檢查。」電筒光射到爸的臉上，又射到
義，就不會怎麼傷心了。譬如法國革命吧，那些個想出革命主張的人都給砍了腦袋。
將近天黑，媽買了點吃的回家。湯姆醒了，從床墊上坐起來。媽問：「可有人
蘸了點水，按在鼻子上。
很酣。
起來：「怎麼，我的天，原來是湯姆?約德呀！
全退回原處。這是有事實可以證明的。這麼一想，就覺得很有意義了。就是說，從
早飯，爸幾個還得會做工，又關照露西和溫菲爾德不許說出去，自己就生火，和面，
個臉色蒼白的矮個兒嗎？」「是呀。」「他是搭我們便車來的，今兒早上減了工錢，
這場禍事可不小！」奧爾睜開眼睛望著湯姆，「你闖了什麼禍？」約翰叔叔也問：
傷地說：「我希望他們能明白，只有這樣辦，他們才有把握吃得到肉。——唉，有
凱綏擰息提燈，摸索著走出去，湯姆跟在後面。
乾的，這是你的本分。你看華盛頓吧，革命搞成了，那些王八蛋後來卻跟他作對。
那是條出路。」他們悄悄地沿小溪走到橋洞跟前，彎下身子鑽進黑沉沉的橋洞，到
湯姆低頭看看牧師。電筒光掠過矮胖子的兩腿和那根鐵鍬柄。他悄悄跳過去把
起身子，一會兒又躺下了，「哎呀，我渾身沒勁兒。我馬上告訴你們。孩子們怎麼
晚飯只有玉米糊，奧爾嚷著，要幹活就得吃肉。媽勸他將就點，掙來的錢得留
二十六
問他，是不是殺了人？他叫羅撒香別這麼大聲，會讓人家聽見的。羅撒香嚷道：
在那裡面。你們到那兒去吧，也許能找到活兒干。」媽問：
來，我再收回這一毛錢。」媽接過一小袋糖，說了聲「謝謝」。走到門口，她又回
摘桃子嗎？」「什麼都會。」「往北四十哩光景有很多活，夠你們乾的。」「告訴
准有車子壞了。
認識多年了。我是跟他到西部來的。進來吧，湯姆。」凱綏抓住湯姆的胳膊，
烏雲飄了過去，滿天繁星，夜又沉寂了。湯姆小心地走近住地。一個看守似乎
光景。隨便找個人問問胡伯農場在哪兒就行了。」「謝謝您。」「可知道還有人想
和豬油。兩個孩子也都醒了。媽向床墊望了一眼，約翰叔叔已經醒來，奧爾還睡得
他們不知道往哪兒去。為了湯姆臉上的傷，為了避開警察，車子盡在鄉間的小
的眼睛。「不許動！」黑地里傳來聲音說，「就是他，那個臉上發亮的王八蛋！」
「他們在那兒！」一聲尖利的喊叫，兩道電筒光射到他們的身上，迷住了他們
喊聲和矮樹林里嚓嚓的跑步聲。他騎在矮胖子身上，一根木棒打中了他的頭，這一
羅撒香該吃點牛奶。」過了畢克斯萊，車子往東拐，開上一條狹點兒的路。路兩旁
：「你幹嗎呢？」女兒怨恨地說：「盡碰到這種倒霉事，我哪能生出個好娃娃？」
矮胖子跌倒在地，他又在那腦袋上揍了三下。一剎時電筒光亂晃，只聽得一陣陣叫
湯姆看見路旁干水溝里站著一群人，一個個張著嘴，彷彿在喊叫，揮著拳頭，
有？」「我沒看見。汽油站這會兒賣油不？」「賣。」奧爾招呼大家上車，叫媽坐
「監獄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我本來象耶穌那樣，到荒野里去尋求真理。有時
叫湯姆去弄點柴來，再一想，湯姆不能出門，就叫他把剩下的最後一隻木箱砸了，
不貴，你到鎮上去買，少說要用掉一加侖汽油。」同樣的理由，一毛二一個麵包這
警察惹出來的亂子多，平息的糾紛少。湯姆，聽我說，你設法叫裡邊的人出來。現
他們幾個來到果園。
在大門口，他們又受到一次檢查，就開出了農場。
林的小河跟路并行。走了一陣，車燈照見一排卸掉輪子的大貨車停在河邊。路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