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百草】
。在走回旅館的街上，人生路不熟又不懂日本話，我好像當學生時到了一個生疏
但最高的觀測是孟子說的「地方百里而可以王」，有這樣的大信，便其餘的
因答新明正道問，我偏說、「大道理且不談，你們日本軍先把殺人放火姦淫及運
回必戰。英法參戰前旬日，後來又蘇俄參戰前一月，中華日報社論皆先已如此判
覺得天下事本來不是這樣。而亦因此，我對現前的喜怒哀樂，倒是還比他人真切
甚麼事，他答是為要想曉得中國人的心意，我遂說、「今天我本來見不著新明先
為干你何事？且孫先生許多次舉事失敗，要算得許多次判斷時機錯誤，這倒是天
還有我剛剛從日本回來，林柏生先與我說、「你見汪先生報告時，不可刺|激
。
卻亦頃刻之間到了會場，在君代的奏樂聲中天皇與皇後下車，到了台上，我只覺
日的觀光程序，但我因為心裡不高興，總共住得四天，就脫離團體先回國了。
既成的事實與形勢，我總不像他人的安心，不像他人的以為本來是這樣的。我只
先生當年革命，他自身即是形勢。而學者所謂客觀的觀測則不過是無聊罷了，因
親無故無功業，也是好的。太平洋戰爭最輝煌時，正當日本開國二千六百年紀念
的關係，看樣子將要發生甚麼事兒，容易被計算。但我不曾先見中國會起這樣偉
我心實慍怒拂衣亦逕行
但恐再來日鱉翻寂滄瀛
政商各界臣民，我坐在中間連排的板凳上四面看看，覺得天下有道，果然可以是
這樣的場面，我亦還是有好感，孜孜的望著台上。先是命官命婦來到台上，
欲致交聘禮無主焉有賓
放火燒光，因為對付游擊隊。」那少佐參謀但為尊敬新明正道，不便插言，我由
。
身九-九-藏-書告辭。汪先生待我，向來言聽計從，今天是第一天說話不投機了。我這樣想著
皇陛下，天皇陛下不單是日本的，而亦是中國的。」我聽了一驚，當下很生氣，
那天話不投機，從外務省辭了出來，與郭秀峰同去看他的妻舅，郭的太太是
卻說還都那年夏天，我在上海時，日本海軍報導部長間直顯來見，我有意拿
京都的旅館使我覺得真是來到日本了。
去日本回來之後，撚指間過了半年，我在南京宣傳部，忽一日新明正道來見
我仍然是我自己，待要說看不起它，我卻也對它存有敬意，不把來看作蝸牛角上
亦不怎樣憤慨，還有餘裕，替日本也想一想，為他可惜，單是這樣淡淡一份情意
也被攔住，繞那條路也被攔住，這回想想懈悶，不去了，所以纔有見到新明先生
德國及義大利的使節，南京華北滿洲及東南太平洋諸國的使節，其餘則是日本軍
而來，前後有幾輛汽車是親王殿下及宮內省的，只聽得夾道萬民歡呼「萬歲！」
風。中國人是不對日本，連對英美俄德亦不大看得起的，覺得必要能王天下纔是
代言人」，笑起來。
的兒戲，今天果然看它倒下來了，雖是日本軍所為，我亦還是很開心。而外面太
未確立。當下汪先生怫然，抬頭只看天花板，我知他不願再聽我說下去了，就起
，這邊還與之理論，我說、「何必理論，有本領就不拜。」我當下一人離隊走了
亦是好的。
後的日本臣民感動得熱淚滿臉。我亦隨眾起立，但是我不呼。
人事還夾有天道，所以難算了。想起古人的夜觀天象，識天下大勢，比起以辯證
大的抗戰，還有後來的解放軍亦是，因為這裡有著文明無限，開創新朝的氣運是
天九_九_藏_書子之尊果然是世上最美的。近衛首相在台上領導三呼萬歲時，我看見我旁邊前
我觀測時事，有說中的，亦有說不中的。希特勒進兵波蘭，汪先生招李聖五
亡事，我所參加的一份卻只像是春天鬥百草。
生的，原想早車去上海，但你們日本兵在上海動不動封鎖，上次我去，走這條路
二天遙拜宮城，要先排好隊，並且拍照相，滿洲國的代表與華北的代表要爭上前
，拿我的一件皮袍子賭他的一隻手錶。太平洋戰爭我也與之喜怒哀樂相關，但也
那時的情形便是這樣，日本人盡欺侮淪陷區百姓及汪政府的人，但你抓住他
滿眼洋貨，日本的百貨公司裡卻樣樣都是本國製造，我也心裡敬重，覺得是好的
。太平洋戰爭發生，上海租界一夜之間被日本軍佔領，這就是一樁有聲色的事。
後來日本軍總司令部有人向汪先生說我是抗日分子，汪先生答以「他是我的
意人事之際的活潑。故又觀測時事說中了也休得意，說不中也休煩惱。
話傷他，說道、「現在凡事尚未定局呢。等日美開戰之後再看吧。」他道不然，
次，船到長崎，坐火車至京都一宿，路上給我的好印象是田地山林勤墾整潔，且
只如童言婦語無忌罷了。而我觀測，是因我身在與強橫勢力相接觸中，多有鬥志
走出汪主席公館大門口，只見陽光滿街路，忽然覺得我便像這樣子的與世人都無
在公司裡做事，中國人讀過書多少有點氣宇軒昂，志在天下，但在他身上只見是
中國婦女被迫逼投水的地方。剛剛前三天，日軍又把常熟鐵路沿線十幾個村莊都
，有個日本佐官陪來，我當時沒有好氣。新明正道是日本的政治學者，日軍總司
歸途尚有個市井之人亦要九*九*藏*書我寫字，我給寫了一首詩，也是給日本人日後的一
樊仲雲林柏生及我論形勢，聖五說無事，仲雲說未可知，柏生無意見，惟我說這
斷了。現代的西洋文化益益到了限度，以西洋為主的國際形勢益益只是機械力學
銷鴉片來停止罷。」新明正道一驚、「說這是事實麼？」我答、「怎麼不是。南
的痛處也可以殺足他。淪陷區百姓種種調皮，對日本人大地方喫虧了，小地方佔
，南京派慶祝使節團去，我亦在內。團長是農礦部長趙毓松。來日本我這次是初
。日本紙張便宜，鋼鐵便宜，我帶回來的有在京都買的兩串珍珠，三百日元，及
在東京街頭買的一串鋼製鑰匙圈鍊，二分錢。
個職工，雖說日本教育普遍，大學生不足為奇，亦因現代技術組織的社會不許人
及靖國神社，卻不是派的外務省的人，而是派的憲兵。回來已下午，去訪問各省
加坡菲律賓，前線深入緬甸，到達印度邊境，且佔領澳洲紐西蘭對海的島嶼。這
妙算如神亦皆只是小術罷了。故又只有用世的大人，沒有觀世的大人。如孫中山
都收緊，我就起來反叛之心，覺得工部局與街上走的外國人的威嚴皆不過是認真
不是王一國，而是王天下，但彼時白鳥敏夫說的總之不對。
的光榮。」新明正道抱歉說，那是小兵沒有知識，封鎖須不是為胡先生這樣高官
才能人品各有不齊，亦皆有像民間的這種天機，一時的勝負得失何足介意，難得
，已比基督的愛仇敵乃至釋迦的慈悲都更清朗，而且真是有平等了。
的。我道、「我倒是願與百姓一起被攔阻，因為這是日本人對待中國人。」
害怕起來，白鳥的答話他就不敢再翻譯給我聽。現在我可以諒解，王道無外本來
個紀念，詩https://read.99csw.com曰、
他是在思省。孔子說惟仁者能愛人能惡人，中國人一般是對日本沒有畏懼，所以
大，他們卻那裡算得。
我對第二次世界大戰乃至對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都看準了，亦不算為甚麼本
惟見刑天舞干戚敵八縯
但是到了東京之後，我一股悶氣怒氣。初到時日本派人陪我們參拜明治神宮
遙見天皇與皇后的汽車出二重橋，汽車深紅色，上有金色菊花徽章，緩緩向這邊
敏夫，郭可以翻譯。我問白鳥敏夫對中日和平的想法，他說、「必要中國人奉天
法只觀測得國家社會或國際社會的動態，倒是有著個好意思。
郵亭一宿意不覺淚已盈
分，英美的弱點今後轉為日本的弱點，日本的武力今已到了限界，現在的戰果並
回一點便宜也兀自得意，只覺在人世即刻又有了好情懷。乃至汪政府的官吏，雖
就反問他日本與德義親善，你當著德國人義大利人亦說天皇陛下是德義的嗎？郭
他去怒容滿面。我隨看看錶，說還有事，一面立起身來，那新明正道只得告辭了
小時我來上海，見了外灘英國洋行銀行的石頭房子，有一種恫嚇，使人們的胸口
所過郊與市仍惜其民勤
天我可亦不輕易接見，無故讓他在會客室等候了許久。及至見了，我冷然問他有
氣不餒。中國人是一般都有點像孟子說的浩然之氣。
有一點慷慨飛揚，那到底是寂寞的。
令部請他來看看戰時中國及汪政府的。我想起那回在日本訪問海軍省的傲慢，今
領，我不過是不服權威，不以為現存的秩序規律是一切，看事偶有合於天機，亦
代國家是立體的，大國是日本而非中國。他這說的亦是一理，但我仍只當它耳邊
第三天正式舉行慶祝典禮，午前皆在宮城前廣場上齊集，凡六萬人，最前九_九_藏_書是
那陪來的佐官是日本總司令部的參謀，他已臉色變得不自然，我只當不見，
可是那幾天裡我到南京見汪先生，汪先生很興奮，我卻答以太平洋上備多力
日本人，她哥哥在東京。到得他家，請喫茶後，必要我寫字。那妻舅大學畢業，
汪先生。」但我還是照實對汪先生說了，惟亦不雜憤慨。汪先生聽了當時不語，
覺得了，遂向我解說道，中國人看不起日本是錯的，日本地方雖比中國小，但現
太平洋戰爭我料到它要發生，可是一旦竟然發生了，我卻又似信似疑。對於
【鬥百草】
第四天，我忽然也想找個日本人說說話，就帶同郭秀峰去見外務省顧問白鳥
近衛首相及各省大臣的請帖我一概謝絕。銀座我到過白木屋，上海的百貨公司裡
分兩旁侍立，那班命婦的和服及步姿非常端莊典雅。又等了很久，踏正吉時，纔
我遊蓬萊山神仙徒聞名
，到了海軍省，聽傳達說惟派個課長下樓來接見，我就回絕說那麼不必見了。第
日美絕無開戰之理。我顯然不信他這位日本海軍現役軍人的形勢判斷，他亦分明
地方，看見甚麼都新鮮別緻，心裡無想無念。
我是寫的草書，欺他未必能讀，雖然我亦並不怕他。本來慶祝典禮遇後，還有旬
平洋上，是日本空襲珍珠港，三天就打下了香港，不出旬月，席捲了越南馬來新
萬民歡動，萬邦來朝，但是日本做得來不對。
我又與中央社社長郭秀峰打賭，我說一年半之內日美必戰，他說日美必不戰
在東京我惟初到時出席松岡洋右外相的讌會，乃日華文化協會的讌會，後來
之爭，待要說看得起它，我卻又連印度的鮑斯來南京亦不想要與之相見。霸圖興
京現有宏濟善堂是日本軍的鴉片總機關。鷹揚營附近一個池也是日軍進城時數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