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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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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坐在榻上,正在批閱文牘,批完一道呈文後對一旁的王德道:「你把這個轉給太子,明兒個有十五萬石糧食要運往綏州和并州,那可是二十幾萬人的兩個月用度,萬萬不能大意,讓常勝親自帶人押運!」王德小心翼翼地應道:「奴才這就去。」他拿著呈文正要出去,迎面和馬宣良撞了個滿懷。
常三多問道:「怎麼這麼慌慌張張的呀?出了什麼事?」那撞人的漢子一臉驚慌地說道:「快跑吧,左屯衛軍營里的兵鬧起了嘩變,今晚上長安城只怕要血流成河了!」采磯和常三多相對一視,臉色均是大變。
采磯問:「怎麼,我們這針線活計做得不入眼嗎?」僕人答道:「不是活計不好,是我們這府上沒有女眷,這東西沒人使喚呀!」采磯一愣,與常三多對視一眼,臉上都露出異樣的神情。常三多罵道:「原來這小子真是在騙咱們,什麼娶了一房媳婦,他那都是為了轟咱們走呀!咱們得找他問個究竟!他為什麼要這麼九九藏書做!」說完,常三多抬腿就要往府門裡闖,口口聲聲要見兒子常令官,僕人攔住他,說主人不叫什麼常令官,叫常勝,是個孤兒,在世上沒有什麼親戚,再說了,主人也不在家,進去也找不到他,他一向住在左屯衛軍兵營里,很少回府中來。
李世民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嬌柔的叫喊聲:「父皇!」李世民拉住韁繩回過頭來,是女兒安康站在承慶殿的迴廊前。原來,她在花園裡蹴了一陣鞠,累了,正準備來承慶殿找父皇嬉鬧一陣兒。誰知過來一看,這一陣子一直卧床不起的父親居然上了馬,這讓她著實詫異了一番。她有些不高興地撅起了嘴:「父皇,你都能騎馬了,怎麼不來跟女兒蹴鞠?」
常三多罵著離開這處宅子,帶著外甥女向左屯衛軍軍營走去。他們曾去過那兒,道路很熟,很快就到了營門外兩三里遠的地方,可以瞧見營門上的大旗了。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巷口跑過幾個人來,後頭九九藏書跑的人更多,一個漢子差點將常三多撞了個趔趄。
常三多一愣,聽外甥女兒這麼一說,也覺得事情越琢磨越蹊蹺。二人商量了一番,決定暫不離開長安,再去找常勝問個究竟。心裏有事,常三多的病也像是立馬好了,他讓采磯扶著在長安的大街找了兩天,終天打聽到了左屯衛翊府中郎將的宅第,他們弄了些綉品,帶到府門前,從早到晚地吆喝了一天,府里的家院都被這叫賣聲擾煩了,到了天快黑時,門「咯吱」一聲,出來一個老僕人,打量二人一番,喝道:「喂!我說你們往別處叫賣罷。在我們這兒,只能是白吆喝。」
李世民一臉怒氣:「這個常勝,是怎麼帶的兵!」馬宣良著急地說:「皇上,左屯衛軍的老底子是舊東宮六率,只怕會有人借題發揮挑起舊怨呀!現在皇宮和東宮的侍衛加起來不過千把人,而左屯衛軍有五千人,請皇上速速調兵平亂。」
采磯的眼中閃過一絲懷疑的目光來。她走到常三九九藏書多身邊說道:「舅,好生奇怪,我的眼睛告訴我令官已不是從前的令官,可這心怎麼總覺著他還是從前的令官呢?」常三多看看外甥女,心裏更可憐這個姑娘,他說道:「那是因為你想他太久了。」采磯搖搖頭:「不,舅,不管他做出一副怎樣讓人痛恨的樣子,可是他的眼神卻還是從前的樣子!舅,你沒看出來,他一直想流淚?一個真正薄情寡義的人還會流眼淚嗎?你看見他在綏州城外對百姓有多好,一個對百姓那麼好的人,會對自己親爹如此心狠?從綏州見到他開始,中間打了幾個照面,他都不認咱們,今兒個怎麼突然來了,來了就逼我們走,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這心裏真有種不祥的感覺,是不是要出什麼大事兒了?」
馬宣良急匆匆進來道:「皇上,不好了,左屯衛軍營里出了亂子,士卒們嘩變了,我在左屯衛軍中的一箇舊部冒死逃出大營,剛把信送到了兵部!」李世民吃了一驚,問:「嘩變?是怎麼引起的?九_九_藏_書」馬宣良回答道:「據說是吃了霉米死了人引起眾怒。士卒們已經圍住了中軍大帳,形勢十分危急!」
馬宣良要扶李世民,卻被他一把推開,李世民道:「走開,朕讓人扶過嗎?朕自己能站起來!」說著,李世民手攀著牆艱難地站起,腳卻怎麼也往前邁不動步。李世民喊道:「馬宣良,牽馬來!」馬宣良說:「皇上,臣還是去抬龍輦來吧。」李世民斥道:「荒唐,朕在軍前什麼時候坐過轎子?」馬宣良揮淚走出了承慶殿牽來戰馬。
李世民看了馬宣良一眼,心想,調兵,現在到哪兒去調兵?城裡其他各營的禁衛軍都到北苑操練去了,這麼遠的路,等調回兵來,左屯衛軍的亂兵豈不已經殺進宮了?他的嘴上卻鎮靜地說:「這點小事有什麼了不起,還用調兵?再說了,朕也不相信左屯衛軍會嘩變,朕這就去左屯衛軍軍營。」說著掙扎著起身要下床,腳剛落地就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常勝慘笑一聲說:「不錯,我就是狗!你們能這麼九_九_藏_書想我就放心了!你們快點離開吧,再也不要回來,免得,免得耽誤了我的前程!六年前的那場官司讓我看透了,沒有權勢,人活著連狗都不如!」常三多徹底絕望了,問道:「你就不怕我把你這德行說出去,讓天下人都唾罵你?」常勝一愣,看著父親,良久才道:「你們和我不一樣,你們是好人,你們不會逼我走上死路的。」常三多怒喝道:「罷了,你滾吧,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李世民以劍拄地站在宮中甬道前,李世民望著自己心愛的戰馬,艱難地拄著劍往前走去,臉上是痛苦的表情,汗水一滴滴滑落,那匹閃電駒走到主人身旁蹲了下來,李世民側身慢慢地爬到了馬背上。馬兒站起,李世民一揮鞭,閃電駒向前走了幾步。
常勝不再說什麼,邁步向外走去,走到門口回過頭來望了一眼采磯,嘴動了兩動,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的眼角抽|動了幾下,一滴淚珠差點滾落下來,他像是很怕讓他們看出自己的難過,忙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