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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八十四

有一天,射獵歸來的施羅疊從這山岡走過,順著笛聲看見了阿史那雲,便策馬過去,用貪婪的目光盯著她那美麗的面龐道:「為什麼每天黃昏你都會到這裏面對南方吹這首《雁歸來》?」阿史那雲收起鷹笛冷冷地回應了一句:「難道我不能來這兒嗎?」說罷她轉身想要離去。施羅疊伸手攔住她,又從懷裡拿出一隻貂皮圍領遞了過去,賠著笑臉說:「這是我在陰山頂上親手射到的,早就想送給你了,你看,它有多漂亮,這草原上只有你那美麗的長脖子才配圍著它。」
阿史那雲不解父親話中的深意,一臉困惑地看著突利。
幾天之後,夷男又做出了一件更令阿史那雲感到吃驚的事兒。他親自來到頡利的大帳中,表示要把河水源獻給頡利。頡利感到十分意外,他一邊揣度著對方的心理,一邊說道:「夷男呀,這河水源是你爭來的,我怎麼能要呢。」夷男跪行幾步抱住頡利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大汗,您不收下這河水源,是不是不打算替臣做主了?」頡利應道:「這個主我當然要九_九_藏_書替你做,但你們部落草料不濟,我收了河水源,你的人怎麼辦?」夷男誠惶誠恐地說:「大汗,臣父死後,臣已成這草原上的孤兒,活著就只剩一件事可做,那就是報仇。如果大汗能替臣做主,臣還要什麼人?臣自己情願世世代代做一條狗為大汗守衛營帳,臣的部眾也都情願世代做大汗之奴——這河水源,大汗無論如何要收下呀。」
突利聽到這個消息,如遭雷劈。幾年來他一直韜光養晦,不願顯山露水,此刻,他卻再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立即召集營中精銳,又派人去召來臨近部落中一些和自己平素交情不錯的長老,一齊去找頡利理論。頡利分出了五萬精兵由執矢思力帶著進駐河水源,又沒想到會有人敢這樣來向他挑戰,因此猝不及防,竟被突利的人馬衝過大營的第一道柵門,進逼到了御帳之外。慌亂中,勃帖緊急調集衛隊與突利對峙,一場血戰眼看就要發生。
頡利下令就在他的中軍大營里給夷男準備一頂帳篷,從此夷男就做起了體面的囚犯,部落里的事情都九_九_藏_書交給自己的幾個兄弟掌管。一開始,頡利還對他十分小心,派心腹死死盯著他,後來發現這個人實在是個沒用的廢物,不能文也不能武,不久就失去了對他的戒意,再加上夷男在長安遊學多年,能歌善舞,還會說很多拿中原人開涮的笑話,常常把頡利逗得開懷大笑,漸漸地頡利竟然喜歡上了他。許多人都忘了他是薛延陀部的繼承人,而只是把他當成是頡利帳下的一個弄臣了。
其實頡利覬覦河水源已久,見夷男一臉的懇切,巴不得順水推舟,便說道:「既然你的心這麼誠,這河水源的草場就交由執矢思力掌管吧。唉,處羅一走,你無依無靠,不如就留在我的身邊吧,我也好替他照應照應你。」夷男知道頡利是想把自己扣下來挾制薛延陀部,卻佯做沒有看出對方的心思,露出一臉驚喜的樣子,連連叩首:「多謝大汗!不,多謝父汗!家父在天之靈得到這個喜訊,也一定會為大汗的無限仁慈感激涕零的。」
阿史那雲奮力掙扎,一把將施羅疊推倒在地,往山岡下跑去。迎頭撞九-九-藏-書上施羅疊的幾個侍衛,阿史那雲伸拳踢腿打翻了兩個,一個異常粗壯的保鏢卻擋住了她的去路。阿史那雲朝他的胸口狠狠一拳,他紋絲不動,一伸手將她攔腰背上肩頭,阿史那雲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施羅疊從地上爬起,發出一陣狂笑,滿臉得意地說道:「我看你這一次還跑不跑得出我的掌心?」幾個人把阿史那雲捆住馱到了馬背上,山岡下阿史那雲的兩個隨從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直到施羅疊等人離去,他們才醒過神來,趕緊回去向突利稟報。
勃帖揮著長刀大聲喊著:「突利,你居然帶兵威逼大汗的營帳,知道這是什麼罪過嗎?」突利滿臉焦急之色,揮劍一指道:「請速讓施羅疊將小女交出來,不然我這條命今天就不要了。」勃帖冷笑一聲:「這是什麼地方,你以為是在你的營帳里嗎,來呀,給我拿下這個逆臣賊子。」說完,他一揮手,身後的士兵正欲衝上前去,半空里突然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慢!」
阿史那雲好像對父親的謹慎態度頗不以為然,她說道:「父汗,https://read.99csw.com話雖這麼說,如果你們再不結盟,那豈不更容易被分而治之?」突利搖搖頭:「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呀,契必何力一介勇夫,夷男是個毛孩子,少不更事,和他們結盟,只怕到頭來扳不倒頡利不說,反受其害呀!」父女二人正說著話,一個小校匆匆走了進來:「可汗,不好了,薛延陀部的夷男帶著本部的所有精兵,突然西進,將鐵勒部逐出了河水源,奪了契必何力的草場。」阿史那雲一驚,站了起來:「什麼?夷男怎麼會是這麼個人,為了河水源那點草場居然連父仇都不顧了!」
突利看一眼阿史那雲,捋著鬍鬚道:「如果是這樣,這夷男倒是非同常人,可以共謀大事。」
阿史那雲將那水光滑亮的圍領扔到地上說道:「你送給喜歡它的女人去吧。」施羅疊一把抓住阿史那雲的手,另一隻手也伸了過去,欲摟抱阿史那雲。阿史那雲一揮馬鞭,施羅疊臉上登時落下一道血痕。趁對方一愣,阿史那雲躍上了馬,揮鞭離去。
施羅疊摸著火辣辣的臉,眼中噴出火來,草原上還沒有哪個女人敢拒絕read.99csw.com他呢。一股無名業火在他的心頭躥起,強烈的征服欲讓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個女子搞到自己手裡!柔的不行,就來硬的。
第二天黃昏,阿史那雲又來到山岡上,這一天太陽落山後,月亮早早就升起在天空,在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女眼裡,凄美的月色就好像是心上人含情脈脈的目光,她揚起鷹笛輕輕地吹奏起來,用笛聲傾訴著滿腹的相思。吹到動情處,她的眼睛閉住,一行清淚垂落下來,眼前似乎出現了李恪那消瘦英俊的臉龐,正深情地看著她,溫柔地靠近她,輕輕地吻向她的額頭。阿史那雲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身子不住地顫抖著,突然一股男人身上才有的強烈味道襲來,她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施羅疊那張沾滿酒氣的臉,他雙手抱住了阿史那雲欲強行施吻。
被父親騙回到草原后,阿史那雲像是變了一個人,初嘗愛情滋味的她開始經受相思的煎熬。每到黃昏,她都會爬上部族南面一座高高的山岡,用那隻小巧的鷹笛吹奏一段哀傷的樂曲。大漠孤煙,長河落日,風吹動她的長發,她的背影顯得格外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