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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一二七

突利與哥倫的交情很深,阿史那思摩來探病當然不能不見。當花里兒將阿史那思摩引進大帳時,突利躺在床上,做出一副病得很重的樣子,咳喘不斷,頭上還搭著條帕子。阿史那思摩何等聰明之人,知道對方是在演戲,卻也不戳破,問了一番病情后,道明了來意。他說雖然頡利從前過於霸道,在許多事情上對不住突利,但眼下阿史那氏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大敵當前,大家還是應摒棄個人恩怨以天下為重才是!
向惡陽嶺進發的兵馬出征前,頡利特地在自己的大帳里給阿史那思摩賜宴。頡利取出一隻皮酒囊,擰開蓋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又給阿史那思摩倒了一碗,他舉起那酒囊道:「這隻酒囊,我已經帶在身邊整整三年了,一見到它,我這心裏就像刀割一樣。說一句肺腑之言,我對不起你們一家呀,哥倫是我堂叔,我卻不得不殺了他。殺他的時候,我就像肝被人摘了一般,可是不這麼做又怎麼辦?十八個部落十八條心,九_九_藏_書紛爭不已,這草原得亂到什麼時候?」
許多人都明白,阿史那思摩是阿史那氏最正宗的貴族血統,具有繼承汗位的資格,又善於將兵,精通謀略,被人稱做草原第一戰將,再加之他的長兄哥倫是被頡利殺掉的,所以,頡利對他一直十分忌憚,從不授予大兵權。現在卻一次給了他三萬精兵,大家都頗感奇怪。會議結束后,執矢思力悄悄向頡利進諫道:「大汗,那些賤民奴才們都在傳說,這草原可遲早都是阿史那思摩的。他們還說大汗的天下是哥倫打下來的,哥倫打的勝仗都是阿史那思摩指揮的!您怎麼還能給他這麼多兵呢?」
頡利臉色微變,接著告訴阿史那思摩,雖然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但十之八九突利已經和李世民串通一氣了!阿史那思摩問頡利打算怎麼處置突利。頡利嘆了口氣:「我一直也在為難呀,都是骨肉同胞,實在是不希望他走上這條自絕之路。可是又能怎麼辦呢?總不能等仗read•99csw•com打起來讓他抄我的後路吧。」阿史那思摩聽出頡利的言外之意是要用雷霆手段解決,他勸頡利道:「突利善於練兵,真動起刀子來,不流上半條河的血,是解決不了問題的,畢竟都是同族,最好能用懷柔手段穩住他。容臣冒昧地說一句,您哪怕是拿出比李世民多一倍的恩賞給突利,只要在這場大戰之前避免一場火併,也是值得的啊!」接著他向頡利建議,不妨以隴山為界,把隴西的土地給突利,換取他西撤。
突利問:「避嫌,我要避什麼嫌?」阿史那思摩說道:「這個,臣只是聽有人傳言說二汗與李世民等有過聯絡。」突利臉色一變:「如果我不答應撤往隴西呢?」阿史那思摩雙眼如電地看著突利:「如果二汗真的拒絕西撤,那臣手下這三萬精兵就先不攻惡陽嶺了。」
突利從額上摘下帕子放到一邊坐起身來道:「我可以摒棄個人恩怨,可是他能做到嗎?」阿史那思摩肯定地道:「能!此次大https://read.99csw.com汗已經把全軍最精銳的三萬人馬交給了臣,讓臣主攻惡陽嶺,還答應將隴西的土地全部划給您,以後您就是名副其實的二汗了。」
飲完這杯酒,阿史那思摩對頡利說:「大汗,臣知道惡陽嶺一戰事關整個戰局的勝負,所以有幾句肺腑之言不能不說出來。」頡利說道:「有什麼話你儘管講。」阿史那思摩復言:「臣聞突利已經稱病兩個多月沒露面了,據說是病了,這可不大對勁呀。大汗部署對唐軍作戰的人馬時也沒有把他算在內,臣斗膽問上一句,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
阿史那思摩言辭懇切,頡利想了想居然同意了,阿史那思摩便自告奮勇以探病為名去向突利說項。
阿史那思摩一拱手道:「臣明白二汗的意思。不過臣以為時勢迫人,到了這個地步,大汗不得不放下些身段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眼下他最大的敵人是李世民。臣之所以願意做這個說客,完全是為了阿史那氏著想。二汗西去,大汗呢就可九*九*藏*書以放心對付李世民了,二汗既得了地也避了嫌,這對大汗、二汗都不是件壞事!」
阿史那思摩目光落到那只有些顯舊的皮酒囊上,心裏有些發酸,伸出手輕撫了一下,抬頭看著頡利道:「大汗,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您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大哥生前常對臣說,您是我們阿史那氏百年來出的第一號大英雄!臣想,大哥能夠這麼死,比打一百場勝仗更有價值,他在九泉下有知也會感謝您的。」
頡利眼中落下淚來:「你這麼說,我這心裏就更愧得慌了!唉,什麼都不說了,這次我把草原上最精銳的三萬人馬都交給你了,這隻酒囊我也還給你,只盼著你好好打個勝仗,裝上一壺奶|子酒,帶到長安去,給哥倫上墳吧!」阿史那思摩雙手抱起酒囊,眼中含著淚:「嗯,我一定第一個殺到長安!」頡利端起杯來:「沖你這句話,我敬你一杯!」阿史那思摩也端起杯,二人一飲而盡。
頡利臉色一變斥道:「混賬,這些話你也聽,聽了居然還記在心https://read•99csw.com裏?」執矢思力說自己是怕大汗被蒙在鼓裡。頡利冷笑一聲:「我會被蒙在鼓裡?哼,這草原上哪雙眼睛會亮得過我的這雙眼睛?不過,現在是用人之際呀!你要是有阿史那思摩那能耐,我還會冒這麼大險把兵交給他帶嗎?」
突利看看阿史那思摩道:「思摩呀,你大哥和我是知交,對你我可以說句心裡話,你以為他是真心重用你嗎?你的才能草原上誰人不知,他要真想用你早就該用了,豈用等到今日!還有,他這個人把土地看得比命還重,自他統治了這草原,從未給任何一個臣下分疆封土!隴西廣袤萬里,不是一塊小地方呀,一夜之間他怎麼變得這麼大方了呢?」
突利聽出了對方的言外之意,臉色一緩道:「思摩呀,我不是不想照你說的辦,可說實在的,我是怕呀,在渾河邊上依山傍水紮營,我尚可以自保,如果西撤,離了可以據守的天險,途中遭到攻擊怎麼辦?」阿史那思摩一拍胸脯:「臣以身家性命以及阿史那武士的榮譽擔保您和部落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