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還有鎮長夫人，赫曼太太，她總是披著一頭柔軟的頭髮冷冷地站在她家空曠陰冷的門廳里，孑然獨立，一言不發。

沃格爾向前走了一步，對著他們大聲說著話。他大約有一米八的個子，一縷油膩膩的頭髮搭在額頭上。「對不起，休伯曼太太。」

「我可以給媽媽寫封信嗎？」

「老天爺，」媽媽又悄悄說，「她最好忘掉她媽。天曉得她媽這會兒在啥地方呢。鬼才曉得他們拿她媽咋樣了。」

* 溫柔的海倫娜·舒密特會伸出因關節炎而彎曲的手把錢付給她。

「你就別打這錢的主意了，」莉賽爾像往常一樣把錢捏得緊緊的，「對你來說無所謂——反正你又不用向我媽媽交差。」

莉賽爾躺在床上，身子緊緊縮成一團。

在她寫完信的那天晚上，她偷聽到了漢斯和羅莎之間的談話。

這句話沒有從媽媽嘴裏說出來，她只是推搡著莉賽爾往前走。

她也開始喜歡上那些主顧們了。

* 魏因加特納家那隻翹著鬍子的貓總會和主人一起來應門。它叫小戈倍爾，希特勒得力助手的名字。

莉賽爾沒有問爸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立刻動手寫起信來，不願再琢磨心裏逐漸產生的不祥的預感。她花了三個小時，前後修改了六次，終於完成了這封信。在信中，她對媽媽講述了鎮上的許多事情，她的爸爸和手風琴，古怪又有趣的魯迪·斯丹納，還有羅莎·休伯曼的「光輝」事迹。她在信里驕傲地談到了自己已經學會了讀書，還學了點寫作。第二天，她就把信寄給了亨瑞奇太太，信封上貼著一張在廚房抽屜里找到的郵票。然後，她就開始了等待。

九九藏書

莉賽爾坐在水裡，默默承受著這一切。

他們對她怎麼了？

莉賽爾陪著羅莎·休伯曼去莫爾欽鎮上送洗好的衣服時，她們的一個主顧，恩斯特·沃格爾說他再也付不起洗衣費了。「這世道，」他解釋道，「我有什麼好說的呢？世道是越來越艱難了。戰爭讓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他看了看那個女孩，「我想，你靠撫養這個小傢伙還能掙點津貼，對吧？」

「是的，媽媽，」羅莎·休伯曼最擅長也最喜歡模仿別人說話的腔調，「你最好留點神，小母豬，要是讓我發現你不聽話，看看我會咋收拾你，聽懂了嗎？」

面對一臉驚愕的莉賽爾，媽媽無話可說。

「是的，媽媽。」

走吧，莉賽爾。

情況是從送衣服時開始變糟的，很快就變得越來越糟糕。

莉賽爾在家裡完成寫信的作業時，才發覺要是給魯迪或別的哪頭蠢九-九-藏-書豬寫信真是太可笑了，這樣的信毫無意義。她一面在地下室里寫著信，一面和爸爸搭話，爸爸又在刷地下室的牆壁了。

羅莎·休伯曼站起來，挑了一把木勺，把勺子伸到莉賽爾鼻子底下晃了晃。在她看來，這樣做才是必要的。「你帶上洗衣袋，把衣服送到各家各戶，完事後馬上把袋子送回家。還有錢，哪怕是點零錢也要給我拿回來。不許去找你爸，他在幹活。也不許和魯迪·斯丹納那頭小蠢豬攪和到一塊兒，你得立馬回家。」

「噢，」爸爸又轉身刷起牆來，「好吧，我想這樣得了，你把信寄給那個叫什麼來著——寄養處那個帶你來這兒，偶爾來瞧瞧你的人。」

媽媽表現出強烈的不滿。

要想活命，就得學會說這幾個字。莉賽爾只能聽從媽媽的吩咐。從此以後，她就開始了這段旅程——從莫爾欽鎮上的窮人區走到富人區，把洗好的衣服給別人送去，再把接來的活兒帶回家。開始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去，從來不抱怨什麼。當她第一次拿著袋子穿過鎮上時，剛一拐上慕尼黑大街，她就掄著口袋使勁一甩——甩了一大圈——然後趕緊檢查裏面的東西。謝天謝地，衣服沒起皺，一點也沒有褶皺。莉賽爾笑笑，心裏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甩衣服了。

「你能掙多少錢？」一天下午，魯迪問道。天快黑了，他倆九*九*藏*書正走過商店，準備回漢密爾街去。「你知道迪勒太太的秘密嗎？有人說她藏著糖果，只要價格合適就……」

沉默。

魯迪給莉賽爾的信是這樣寫的：

有時，魯迪也陪她一塊去。

她並沒有這樣做。

不用說，魯迪的回答是否定的，他把信撕掉又重新寫起來。這次，他寫給一位叫莉賽爾的女孩，想問問她有什麼愛好。

可關鍵是，「他們」是誰呢？

她在哪兒？

「是亨瑞奇太太。」

「別對那隻豬玀揮手，」她說，「快點走。」

莉賽爾只敢看著自己的雙手問道：「什麼事，媽媽？」

「對了，寄給她，她可以把信轉給你媽媽。」即便這樣，他的話聽上去還是不可信，他並沒有提供更有價值的建議，因為亨瑞奇太太在為數不多的幾次來訪中，絕口不提她生母的情況。

「不是這個媽媽。」她咽了口唾沫。

她身旁的袋子空空如也。

她想念著媽媽，反覆思量著羅莎·休伯曼的話。

瑪麗亞修女看了這封信后，「和藹可親」地問了他一個問題。

hｔtpｓ://rｅａｄ•９９cｓｗ.ｃom

莉賽爾對他揮手再見。

「她幹嗎給她媽寫信？」媽媽問道。令人驚奇的是，她說這番話時語氣平和，憂慮。你能想象得出，這一點讓莉賽爾大為擔憂。她寧願聽到他們爭吵不休。大人們要是說悄悄話，就表示有可疑的事情發生了。

* 潘菲胡佛家一般會把衣服仔細檢查一遍，再說：「真的，真的，非常好，非常好。」莉賽爾懷疑他們一家人是不是都要把一句話重複兩遍。

魯迪聳聳肩膀說：「這可值得一試哦。」

「她問我，」爸爸回答，「我又不能說不讓她寫，我怎麼能那樣說呢？」

「從今兒起，你得替我去攬活兒，收衣服，送衣服，都該你去跑腿。要是你一個人站在他們面前，那些闊佬就不能對你說不了。要是他們問起我，你就說我病了。你得可憐巴巴地瞧著他們。你瘦得像根竹竿，他們會可憐你的。」

「是的，媽媽。」

一月中旬，學校里的老師著手教他們寫信。教完信件的基本格式后，老師要求每個學生寫兩封信，一封寫給一個朋友，一封寫給其他班裡的某個人。

總的來說，莉賽爾挺喜歡去跑腿。雖然媽媽不會分給她一分錢，但好歹能走出家門，到大街上轉轉，沒有媽媽在一旁，簡直像到了天堂。沒有人拿手指著她，也沒人罵她，再也不會因為沒拎好袋子而挨罵了。一切是那麼寧靜。

九_九_藏_書

乖女孩，莉賽爾，好孩子。

他也揮揮手。

爸爸帶著一股油漆味轉過身來問：「什麼破事？」這樣的字眼是德國人能說出來的最難聽的話了，可是爸爸說起來的時候卻給人一種愉快的感覺。

「好的，媽媽。」

「是的，媽媽。」

「你為什麼想給她寫信呢？你每天都要受她的氣，」爸爸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是在打趣她，「還不夠你受的嗎？」

「還有，手裡頭的袋子要拿好，不許甩來甩去，不許掉到地上，不許把衣服弄皺，也不許把袋子扛在肩膀上。」

「可沃格爾沒這麼想。」

當晚，給莉賽爾洗澡的時候，媽媽用力地擦著她的身體，嘴裏一直對沃格爾這頭豬玀罵罵咧咧。她每隔兩分鐘就會模仿著他的語氣說：「我想你靠撫養這個小傢伙還能掙點津貼吧……」她一邊搓著莉賽爾的身體一邊罵，「你哪有那麼值錢，小母豬，我靠你可發不了財。」

「得了……」她顯得煩躁不安，「其他人會的，不許再狡辯了。」

她的養母好像打算安慰她一下，看樣子打算拍拍她的肩頭。

這件事情發生后沒過幾天，羅莎把莉賽爾拖到廚房裡。「來，莉賽爾，」她把莉賽爾抱到桌子上坐下，「反正你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浪費在大街上踢足球，不如用來干點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