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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獻禮親來登堂拜膝下 修函遠遺拭淚忍人前(2)

第三十八回 獻禮親來登堂拜膝下 修函遠遺拭淚忍人前(2)

劉太太這倒搶上前兩步,奔到椅子邊將她攙著。笑道:「起來,起來。說了就得。」月容被她攙住起來之後,站定了笑道:「乾爹說的不錯,乾娘是個賢慧的人。這樣,我才敢認乾爹了。」
劉太太一聽這句話,覺得裏面另有文章。這就迎了出來問道:「是怎麼一個人?」聽差道:「年紀很輕的,約摸有十七八來歲兒。有一個老頭子跟著,提了七八樣禮物兒。她說她姓楊,你一見就知道了。」劉太太昂著頭道:「姓楊?姓楊的熟人可多了。她穿得可樸實?」聽差道:「倒是很樸實的,不像是什麼壞人。」劉太太道:「坐什麼車子來的?是坐洋車來的嗎?」聽差道:「是的。雖不見得是什麼貧寒人家的姑娘,可也不見得是闊主兒。」劉太太道:「那就請她進來罷。在內客廳里坐罷。」聽差出去了,劉太太也就進房去,對著鏡子撲了兩撲粉,再到內客廳來。
這時,地上堆著點心盒,和水果蒲包,佔有桌面大一塊地方。客廳門邊,站著~位十七八歲姑娘,露出藍布大褂,腳下連皮鞋都沒有穿,只是踏著紗線襪子和青呢平底鞋。看她那一張沒有擦胭脂的素臉,就看不出是位什麼壞人。便點點頭笑道:「這位是楊小九-九-藏-書姐嗎?初次相見呵。」她鞠著一個躬道:「請你恕我來得冒昧。我叫楊月容,是個唱戲的,昨天蒙劉經理不棄,要收我作干閨女,我想怕攀交不上。就是攀交得上,當然姑娘是站在娘一邊的,應當先拜乾娘。你許我叫一聲乾娘嗎?」說話時,向劉太太身上看去。見她穿了青湖縐的絨袍子,踏著紫絨平底鞋子,四十來歲年紀,扁扁的柿子臉兒,塗著嚴霜似的白粉,蒜頭鼻子黑嘴唇,兩隻烏溜的眼睛。在她這份長相上,已經看出她是必有妒病的人,於是在說過話之後,更向她一鞠躬。
劉太太雖然有幾分不高興,可是見了她帶著滿堆禮物來的,而且又非常謙恭,不好意思帶著什麼怒色,便點點頭道:「是嗎?我並沒有聽到守厚回來說呀。」月容笑道:「這是昨晚上在東興樓的事。我就說,應當先來問問劉太太的意思,假如攀交不上,我也很願來見劉太太問候問候。」劉太太見她有些膽怯的樣子,便帶了三分笑意道:「何必這樣客氣,帶著這些東西來?」月容看到,就走向前兩步,低聲笑道:「初次來,我怎好空著兩手,這不能說上禮物兩個字。假使你肯收我這個無出息的孩子,今天先跟你磕頭九*九*藏*書,改日請乾爹乾娘喝杯淡酒,再當著親友正式行禮。照說,實在攀交不上,不過我一見到你,我心裡頭好像真有了這樣一位母親,說不出來的高興。所以我不管能說不能說,我忍不住把我心裏的話說出來了。」劉太太索性把那收藏著的七分笑容,也放了出來,點點頭道:「那可不敢當呀。」月容一回頭,看到站著一位女僕在旁邊,便道:「勞駕,請你端一把椅子放在屋子正中。」女僕一看太太的臉色,並沒有絲毫的怒容,這就笑嘻嘻地搬了一把椅子,在客廳中間放著。劉太太笑道:「你們別胡鬧,不過這樣說著罷了,哪裡……」月容不管她同意與否,已是走到客廳中間站定,向劉太太笑道:「乾娘,你請坐下來。」 劉太太笑道:「說了就得,不必不必。」月容聽了這話,認定了機會再也不能放過,立刻在地毯上跪著,正正端端,朝著擺椅子的所在磕下頭去。
劉太太一出門,就讓月容一陣恭維,把人都弄糊塗了,來不及問這個干小姐怎麼從天外飛來的了。現在受了人家的禮拜,作了乾娘,算清醒過來,這就攜了她的手,讓她坐下,慢慢地追問著月容何以認識這位乾爹的。
等著月容把經過九九藏書說明了,劉太太不覺眉毛一揚,在月容肩上連連拍兩下,笑道:「好孩子,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們那個沒出息的看上了你,你是一個賣藝的人,不敢得罪他,又不願受他的糟踏,所以打算走我這條路,對我明說了,就可制服他。也許聽到人家胡說,我是怎樣的厲害,怕是瞞著我,將來有什麼麻煩,不如走明的,便當得多,你說是不是?」月容道:「這些話,上半段是你猜著了的,下半段可讓我受著冤枉。乾娘猜著了的,我用不著再說,你沒猜著的,我可以說一說。當坤角的,誰也有幾位乾爹,不見得這些干姑娘都是見過乾娘的,也沒聽說過什麼麻煩。我是聽到人說,乾娘為人賢良,與其找個靠得住的乾爹,倒不如找位靠得住的乾娘。我們這一行裏面,就有好幾個名角兒,是讓乾娘捧起來的。再說,我的情形,又和別人不同,我是個六親無靠的人,能夠得著好老人家照應我,指教我,那就是我得著一個親娘一樣。我就是怕攀交不上。」
那時,一個跑上房的老聽差,臉上帶了幾分稀奇的意味直走到房門口,才低聲道:「太太,外面有客來拜會。」劉太太道:「經理不在家,你不知道嗎?告訴我幹什麼!」聽差道九_九_藏_書:「我也知道經理不在家。可來的是位女客,她要見太太。」劉太太道:「是女客?請她進來就是了,鬼鬼祟祟地作什麼!」聽差道:「她還親自送著好幾樣禮物來了呢,我沒有敢讓她進來。」
劉太太非常的高興。到了吃午飯的時候,又打著電話把劉經理催回來,說家裡有貴客,請他務必回來。劉經理匆匆回家,在大門口就問有什麼客來?門房受了太太的囑咐,只說是有一位女客在上房,並不認得。劉經理卻也不介意,等自己直走入了太太屋子裡的時候,見月容笑嘻嘻地站著,叫了一聲乾爹,這倒愣了一愣。劉太太口裡銜著煙捲,靠了沙發斜坐著,冷笑道:「你在東興樓請吳次長吃便飯?」劉經理紅子臉向月容望道:「你怎麼來了?」劉太太道:「是我把她找來的。我告訴你,這是我的好閨女,在外面遇事多照應點兒。」劉經理聽了這話,才把飛入九霄雲里的靈魂,又給它抓了回來,滿臉帶笑容道:「太太的干閨女,不像是我的閨女一樣嗎?」劉太太道:「只要你明白這一層就得。閨女就是閨女,要拿出一點作長輩的樣子來。」劉經理笑著沒有說什麼。回頭看看月容,她挨了太太坐著,臉上微微的帶一點笑容,並不把九*九*藏*書眼睛斜看一下。便道:「你在我這裏吃了便飯去。上市場不忙,我會把車子送你去。以後可以常到我家裡來,我不在家,有乾娘招待。」 劉太太道:「我的姑娘,我自然會招待。你在家不在家,有什麼關係?」劉經理伸了一伸舌頭,也就退出去了。
劉太太笑道:「你怎麼知道我為人呢?你乾爹決不能乍見面,就誇我一陣罷?」月容道:「乾爹也誇過的,此外公司里趙二爺也說過。」劉太太點點頭道:「這差不多,趙二是我娘家哥哥介紹到公司里來的,他決不能引著你乾爹作壞事。我為人,他自然也知道清楚一點。」月容笑道:「娘,你現在可以知道我這回事,是誠心誠意來的了。」劉太太眉開眼笑的承認了她這句話。劉家的男女佣人,打聽到了一個女戲子上門來拜乾娘,都以為有一台戲唱。現在看劉太太已經承認下來了,都跟著起鬨,向太太道喜,向月容叫「小姐」。劉太太攜著月容的手,引到自己屋子裡去坐,留她吃午飯。取出二百二十元鈔票,交給月容,說是這二百塊錢,也不算什麼見面禮,拿回去買一點衣料。另外二十塊錢,叫月容賞給男女佣人。也別太給多了,給多了,下次不好出手。月容當然一一照著她的話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