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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立券謝月娘絕交有約 懷刀走雪夜飲恨無涯(4)

第四十一回 立券謝月娘絕交有約 懷刀走雪夜飲恨無涯(4)

二和走上前挽著他道:「大哥,咱們回去罷。天氣還這樣冷,你這周身是水,再站一會,你還要凍成個冰人兒呢。潑水這個人,我知道是張三的媳婦,原先是月容的師母,現在可跟著月容當老媽子了。」王傻子掀開大襖子衣襟,向腰帶里一抽,拔出一把割皮的尖刀來,在路燈光下,顯出一條雪白的光亮。二和道:「你這是哪裡來的刀?」王傻子道:「是我皮匠擔子上的。我知道月容這丫頭,進出坐著汽車,我沒有告訴你,暗下帶了來,想戳破她的車輪橡皮胎。現在,哼!」說著,把尖刀向上一舉,抬頭望了燈光。二和道:「這班趨炎附勢的東西實在可惡。你那刀交給我,我來辦。這是我的事,你回去罷。」說時,就握住王傻子的手。王傻子先不放手,迴轉頭來,向二和望著,問道:「不含糊?你能辦?你別是把我的刀哄了過去。」二和道:「王大哥,你瞧我丁二和是那末不夠朋友的人嗎?」
二和把一壺酒都斟幹了,還提起壺來向杯子里滴上幾滴九九藏書,然後使勁向桌上一放,啪的一聲響著。瞪了眼道:「姓劉的這小子,拿出四五百錢,要我在他面前認招,不許我在他同月容面前露臉。他捧楊月容,儘管捧就是了,他捧角還不許角兒的朋友出頭,有錢的人,真是霸道!」王傻子也把酒壺一放,直立起來,拍著二和的肩膀道:「二哥,走,咱們瞧瞧去。月容這樣的紅,看她今天是不是長了三隻眼睛!你瞧,我這裡有錢。」說著,身子一晃,掀起一片衣襟,在腰包里一拔,掏出一沓紙捲兒來。裏面是洋錢票銅子票毛票全有。他卷著舌頭道:「買兩張廊子票,瞧瞧她。你說叫倒好沒用,咱們就不叫好光瞧著,就是了。」這樣說時,已經搶到櫃檯邊,胳膊一揮,把二和揮得倒退了幾步。橫了眼道:「酒錢該歸我付,你現在雖然比我腰包子里還足,你可是要替老娘治病的。」二和笑道:「就讓你會賬罷,你都能憐借我老娘,難道我自己倒不管我老娘了嗎?」
王傻子咬了牙打了個冷戰,因read.99csw.com道:「這潑婦一盆冷水淋頭澆來,由領脖子里直淋到脊樑上去,我身上真冷得不能受。我真得回去換衣服。」二和道:「是這話,你趕回去罷。」王傻子將刀交給了二和,另一手握住二和的手,沉著臉道:「二哥,我明天一早聽你喜信兒了。」說畢,昂著頭,對戲院子的屋脊瞪著,又哼一聲道:「別太高興了!」說畢,又打了兩個冷戰,只好拔步走了。
那兩扇鐵柵門,已關得鐵緊。在門裡面懸了一塊黑木牌,大書客滿。王傻子道:「怎麼著?滿座了嗎?那黑牌子上寫著什麼?」二和道:「寫著客滿兩個斗大字。」王傻子道:「你瞧著,門裡邊還站著一個巡警,真他媽的有那副架子。這樣子說,咱們就是想花個塊兒八毛的,也進去不了。」二和道:「前台不能去,咱們到後台瞧瞧去也好。我知道由後面小衚衕里轉過去,可以轉到戲館子後門口。」王傻子道:「那就走罷。」說著,挽了二和的手臂,就向戲館子後面走https://read.99csw.com來。
二和湊近一點看去,上面果印著今日是登台第一晚,先哼了一聲,接著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王傻子緩緩的迴向街上看了一看道:「今天天氣很冷,也許要下雪。我敢說她今天上台,上不了滿座。」二和端著酒杯子,只管向那戲單子看著,也沒作聲。這戲單子勾引不了他聽戲,倒是很能勾引他喝酒。雖然王傻子的酒量很好,二和也並不用他勸進,一杯又一杯,只管向下喝去。王傻子喝著酒,口裡還不住嘰咕著。因道:「咱們雖都是窮骨頭,可是誰要在咱們面前擺出闊人架子來,咱們還真不能受!儘管讓他有錢,咱們不在乎。我要是不願意,你就出一萬塊錢,想買我院子里一塊磚頭,我也是不賣的。」
汽車門正對了戲館子後門。先是月容披了皮大衣,向下一鑽,隨後劉經理也跳下了車,扶著她一隻手臂,一路走去。這時,二和被冷風一吹,酒醒了三分之二,倒是拖住了王傻子的手,不讓他向前。王傻子道:「怎麼啦?老二,你害怕嗎?」九_九_藏_書二和道:「我不能失信,我不能在他們面前露面。」王傻子道:「瞎扯淡,有什麼不能露面?誰訂下的條規?」掙脫了二和的手,就向前奔去,汽車已是開走。
說著話,自己一溜歪斜的向大街上走去,王傻子跟著來了,他就向前引路。心裏糊塗,兩條腿並不糊塗,順了一條大街走著。遠遠看到街北邊火光照耀得天色緋紅,在紅光中擁出一座彩牌坊,彩牌坊下面,汽車、人力車排成兩條長龍。王傻子一搖頭道:「想不到這丫頭今天這樣威風。一個在街上賣唱的黃毛丫頭,有這麼些個人捧場。」二和道:「這都是姓劉的這小子邀來的。」兩人紅了眼睛,一路罵到了戲館子門口。
這裡是一條冷衚衕,東轉角的所在,有一個雙合門兒,半掩著。斜對過,正有一盞路燈,斜斜的向這裏照來,看見有個短衣人,在門裡面守著。王傻子闖到門邊。還不曾抽腿跨門,那人由門裡伸出頭來,吆喝一聲找誰?王傻子道:「你們這兒楊月容老闆是我朋友,我要進去瞧瞧。」那人道:「還沒有https://read.99csw.com來昵!」王傻子在門外晃蕩著身體,因道:「什麼時候了?還不到園子?咱們候著,總快來了。」於是搭了二和的肩膀,在衚衕里徘徊著。看看天上,沒有一點星光,寒風由人家屋頭上壓了下來,拂過面孔,像快刀割肉一樣,兩個人就格外走快一點,以便取暖。因之順了前後衚衕,繞個大圈子。再回到戲館子後門口來,這冷靜的衚衕,老遠的就可以聽到汽車響。王傻子道:「來了,咱們站到一邊看去。」說時,汽車到了門口。
那後門依然開著,卻一擁出來七八個大漢,有人喝道:「這兩個小子,在哪裡喝醉了黃湯,到這兒來搗亂,叫警察!」又有個婦人聲音道:「別動手,犯不上跟醉鬼一般見識,我有法子治他。」一言未了,嘩嘟一聲,門裡一盆冷水,向王傻子真潑將來。王傻子不曾防備,由頭到腳,淋了個周到,總有兩三分鐘說不出話來。那七八個大漢,已是一陣狂笑,擁進了那後門,接著啪的一聲,這兩扇雙合門關上了。王傻子抖著身上的水,望了那戲館子後門,破口大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