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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梭記 下闕(6)

投梭記 下闕(6)

囚牢里的犯人們都驚異地睜開眼睛,望著春遲。關在這裏那麼久,這個瘦小女人身體里的血液還未流光,她忽然顯現出驚人的力量,宛如一次重生!他們懷疑著,又不可遏抑地開始憧憬。
年老的夫婦相互扶持,不離不棄;對腹中胎兒的盼望,使孕婦不曾失去求生的鬥志;少年無時不在思念與他青梅竹馬的女孩,他在囚室的牆壁上刻畫著她的名字……愛是無盡的牽挂,是不竭的力量,是苦難的庇護所。春遲也隱隱感到內心的不甘,她還有那份可貴的記憶沒有找尋到,難道她放棄了將燦如珍寶的愛情呈於他面前的願望?
接連幾個晴日,九*九*藏*書酷熱。在密不透風的囚室里,眾人傷口迅速腐爛,膿血不止,到處瀰漫著一股腥臭的氣味,引得蒼蠅嗡嗡亂飛。囚犯們不休地哭鬧,抱怨,謾罵……只有春遲非常安靜,一動不動地縮在牆角,像一隻冷冰冰的蠶蛹。吃飯的時候,有好心的犯人靠近她,將飯食放在她的旁邊。她沒有動。蒼蠅們圍著她的傷口繞來繞去,犯人們都疑心牆角的女子已經死了。
「帶我去見匈蓬人,我們是他們派來的探子,他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贖回我們!」
她被翁格人當做駱駝派來的探子,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可他們是多麼荒唐——又read•99csw•com有誰會派一個雙目失明的柔弱女子來做探子呢?
但春遲的頭腦卻很清醒,耳朵也還靈敏。犯人們的對話她聽得很清楚。他們與自己一樣,都是一些無辜的人,不過是因為誤入翁格人的領地被當做密探擒拿。他們當中有相依為命的老夫妻,有孕婦,有少年……春遲從未與這樣多的人共處一室,一直以來她都是自閉的,沒有關心過周圍人的生活。
孩子,孩子是水底綻放的精靈。
他們用馬來語交涉。她聽著他的聲音,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悠悠地倒下去。聽到他的聲音她就知道,自己平安了。那聲音強硬、洪亮,https://read•99csw.com她知道,他不會丟下她不管的。
她如獵物般被拎到駱駝的面前。她終於與他見面,眾目睽睽下的見面。她被狠狠地丟在地上,腰背上化膿的傷口首先被他看到。她坐起來,仰起臉來。她從那一大堆混雜的記憶中艱難地扯出一絲微笑掛在臉上,哀怨或者也是有些的,但並不容易察覺。
孕婦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她只是緊緊攥住春遲的手。她的身體很燙,還在不斷發抖。春遲的手臂不經意撞到她隆起的腹部,忽然有種異樣的感覺。它在動,宛如一朵從水底緩緩升起的海葵,伸出柔軟的觸角,輕輕碰了碰人間。
犯人們越來越明白https://read.99csw•com關在這裏的唯一結果是什麼。他們都不是匈蓬部落的探子,駱駝自是不會派人來營救;對於翁格人來說,他們已被認做罪人,又再無利用價值。翁格人的軍隊忙於抵禦匈蓬軍隊的再度襲擊,這幾日送飯的人沒有按時來,他們已經被遺忘了,很快就要餓死在這裏。
春遲忽然衝到囚牢的鐵欄前,對著外面大喊:
「你很痛嗎?」在島上居住那麼久,春遲多少會說幾句馬來語。
次日中午,春遲作為俘虜,被翁格人押著,前往匈蓬人的營地進行談判。儘管對於春遲的話他們還有所懷疑,但由於軍隊已經處於極其不利的劣勢,所有可能扭轉局面的辦法他read.99csw.com們都願意一試。
年老的夫妻已經沒有氣力說話;少年不再堅強,靠在鐵柵欄上默默地哭泣;孕婦被間歇性疼痛折磨著,發出陣陣哀叫——也許就要臨盆了。而那個他們一直以為死去的女子忽然跌跌撞撞地爬起來。她循著哭聲走過去,在孕婦的身旁坐下。這樣的舉動,連春遲自己也感到驚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還能動。
醒來時,傷口還在流血。她知道用力壓住身體會好一些,可是腰肢卻一點力氣也沒有。她的身上纏著一圈圈繩子,像一隻梭形紡錘般丟在角落裡。她聽見有人用馬來語小聲對話,那應是看守她的士兵。而周圍還有其他微弱的呼吸——她絕不是唯一被擒住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