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解開這些纏在身上的布吧，以後再也不必這樣藏著了。你不用出門，也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你的。」

淙淙不辭而別。誰也沒有想到，她會這樣地走掉。

在這麼疲憊的時刻，什麼也沒有力氣去做、去想，靠在門邊，靜靜地看著春遲；而她也是這樣靜靜的，像一幅畫一樣，真好。

儘管如此，他還是要去找她。他跑遍島上各處尋找，向船上的歌妓們打聽，都沒有收穫。若是淙淙有意躲藏，那是無論如何也尋不著她的。鍾潛終於read.99csw.com體會到了那種絕望，想必當年淙淙尋找春遲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吧。

最令鍾潛難過的是，淙淙沒有留給他一句話——她是一點也不留戀他的。

她尚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個閹人，對他十分警惕。

他看著她那副惶惶的樣子，苦笑起來——內心卻又很是滿足，從沒有女人害怕過他。

春遲不似淙淙那樣驚艷。她有中國女子的細眉鳳眼、小尖下巴、濃密的頭髮，乍一看去，就像小時候鍾潛在鄉下看rｅad.９９csw•ｃoｍ到的漂亮姑娘一樣，沒什麼特別。但那些姑娘只是清秀，而春遲更多幾分堅硬，苦難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記，令人尊敬並且憐惜。

「不，我需要一些貝殼。你可以幫我嗎？」

他看著她，忽然覺得，她就是他小時候在村頭的廟堂里拜過的那尊觀音像。早年，除了祖母，只有那尊塑像給過他些許母性的慈愛。年少時茫然的他曾匍匐在觀音像的腳下，祈求仙人用點著聖水的手指為他指明方向。後來他離開了鄉下九-九-藏-書，來到城裡，生活多了幾分色澤，卻再也沒有見過那尊塑像。現在他從春遲的身上看出那朵隱沒在菩薩像里的濕漉漉的蓮花。

春遲沿著牆根走到院子里，她聽到鍾潛的聲音。

她的語氣堅定而懇切，鍾潛無法拒絕。

走之前的那個夜晚，淙淙走到院子里，揮著斧頭，砍倒了所有曼陀羅花。整個院子里都是一片翻騰掙扎的火海。鍾潛就站在她的身後，而她卻沒有察覺。次日清早，鍾潛就發現淙淙的床榻空著，也沒有半絲餘熱，想來是凌晨時read.99csw.com分就上路了。似乎沒有帶走什麼，一切都還在，但船屋卻分明是一片冰冷的廢墟了。

春遲向後退了一步。

她天生富有的母性，溢著拯救的光。他坐在門檻上，一直望著她，直到滿天星光，他的內心重又充滿了盼望。

可能因為太累了，他緩緩從門檻上坐下來，將頭靠在牆上。她站在那兒，又沒有穿鞋子。淙淙給她準備了鞋子，可是她就是不|穿。赤紅的雙腳似乎故意曝露在外面，惹人心疼。他忽然很想抱著她大哭一場。但這顯然太唐突了。他們還read.99csw.com很生疏。他對她的熟悉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發現自己也是喜歡春遲的。

「你是要去找她嗎？」鍾潛打算阻止她。

她等了很久，淙淙都沒有從外面走進來。她幾乎可以確定，淙淙已經離開了這裏。她終究還是沒有原諒她。這個結果早在春遲的意料之中，但淙淙當真這樣離她而去，春遲心中還是有幾分失落。

他找得筋疲力盡，想起春遲，又折回船屋。

春遲久久地坐在床邊，守著她那在靜默中悄悄生長的肚子。

他慢慢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走過去對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