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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到頂峰

達到頂峰

不過,這也無所謂了。棒球是我們共同的國度,沒有了它,我們就像兩條駛向不同方向的小船。他在匹茲堡郊外買了一套公寓。他加入了一個高爾夫俱樂部。他患上了輕度糖尿病,需要注意自己的飲食,按時給自己注射胰島素。
之後不久,我退役了。
接下來的三個月,也就是春季集訓季,我摔壞了膝蓋。在我滑向三壘的時候,我的雙腳撞上了外場手,他的整個身體倒在了我身上,我聽到自己的身體發出前所未有的「噼啪」一聲;醫生說我拉傷了前韌帶,后韌帶和內側韌帶,三度膝蓋傷。
這就好像他們兩個達成了某種協議:絕不提分手的原因。我分別向他們兩個問起這個問題,兩個人都不說,不過,爸爸在推搪的時候,垂下了眼睛。
你可能會問,他有沒有解釋他和媽媽之間的事情。他沒有。如果我問起,他只是簡單的說:「我們感情破裂了」。如果我進一步追問,他就回答:「你不會懂的」。對於媽媽,他的不滿之辭最多就是:「她是個倔女人」。
這樣的經歷,既是好事,又是壞事。
在棒球里,他們把曇花一現般的出場稱之為「喝杯咖啡的時間。」那正是我的經歷,只九*九*藏*書不過「這杯咖啡」是在城裡最好的咖啡館,最好的座位上喝的。
幾小時后,我們坐上飛機回家——那個時候,大家都還乘坐普通商用飛機——大多數人因為酒精的緣故在飛機上昏睡了一路。隊里安排好了計程車在機場外排隊等。我們握手道別,說著「明年再見」。一輛接著一輛車的門關上,「啪」,「啪」,「啪」。
毫不奇怪,隨著我運動員生涯的結束,爸爸也逐漸從我的生活中隱退。哦,當然,他還是來看過幾次他的小孫女。但他並不像我想的那樣,因為當上了祖父而欣喜不已。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之間可以交流的東西越來越少。那時,他已經把他的煙酒店給賣了,然後買了一家批發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他基本上不用擔心錢的事情,而且生意也不需要他怎麼操心。滑稽的是,我需要一份工作,他卻從來沒有問過我是否想要加入他的公司。我猜,那是因為他花了那麼多時間想讓我成為一個不平凡的人,所以,他無法容忍我回到了平凡人的行列之中。
接著,我嘗試的任何事情都沒有成功。我試圖自己做老闆,結果只是虧錢。我到處尋找棒球教練的九-九-藏-書位置,但什麼結果都沒有。最後,有人給我提供了一份銷售員的工作。推銷裝食品和藥品的塑料瓶子。我接受了這份工作。工作枯燥,又費時。更糟糕的是,我得到這份工作只是因為他們覺得我可以和客戶聊棒球的事情,在男人和男人唾沫橫飛談體育的時候,拿到幾份訂單。
但那不是個開始。至少對我而言。我們確實打進了世界盃,但在接下去的五場球賽中,我們都被巴爾蒂莫奧利奧隊給打敗了。我連擊球的機會都沒有。最後一場比賽的比分是五比零。最後一局結束的時候,我看著巴爾蒂莫隊的球員們跑到場地中間,滾在一起,歡呼慶祝。看起來,他們欣喜若狂,但我覺得,他們更像是鬆了一口氣,從巨大的壓力下解放了出來。
就這樣,在我該退役的時候,我還堅持著,寄希望于每一個球約,轉戰於二線城市的乙級隊。像很多體育運動員一樣,我相信自己能夠戰勝年齡的挑戰。我拖著凱瑟琳全國各地跑。我們在波特蘭,捷克森威爾,阿爾巴奎其,菲亞特威爾和奧馬赫都租過房子。在她懷孕期間,婦產科醫生就換了三個。
如果海盜隊贏了比賽,那麼匹茲堡市的市read.99csw.com民就會上街歡慶遊行。但是,我們輸了,所以我們去巴爾蒂莫的一個酒吧為我們的賽季做一個了斷。那個時候,比賽輸了,自然會大喝一通,在酒精中把失敗的恥辱給洗去。我們洗得很徹底。作為隊里最新的一個成員,我基本上是坐在那裡聽其他隊員抱怨。我喝了我應該喝的酒。他們詛咒的時候,我也跟著一起詛咒。我們搖搖晃晃走出那個地方時,已近黎明。
我再也沒有看到過人們流露出那樣的表情,但有時候,我會夢見那樣的表情。我在那堆人中,看到了自己。
幾星期後,海盜隊贏得了當年錦標賽的冠軍。如果說獲獎和我的加入有關,那純粹是胡扯。我加入的時候,這支隊伍就已經排名第一了。在一場決勝賽的加賽中,我確實打贏了四局,
就像他突然從灰色天空下的大學棒球場冒出來一樣,我的老頭子,就這樣又消失了,消失在我生活之外的迷霧中。我們之間的聯繫,就是偶爾通個電話,還有就是每年的聖誕卡。
我可以花上很多時間來講退役后發生的許多事情。但這句話基本上為我的退役生涯做了一個很好的總結。
還有在第二次上場擊球的時候,把球打到了右外read.99csw.com野的深處,球被接住,我出局了,但我記得自己腦海里閃過這樣的念頭:「現在還只是開始,我能行。」
「而到達了頂峰之後,下山的路,是挑戰人性的一個過程,」他說。「你必須像上山那樣小心翼翼。」
我還沒有告訴過你,我的職業棒球生涯的事,好的,不好的。我曾經到達過職業棒球生涯的巔峰:棒球世界系列賽。那一年,我還只有二十三歲。海盜隊的後備接手在和跑壘手衝撞的時候,意外摔斷了腳踝骨,球隊需要一個可以立即替換的人。我就是這樣收到召喚的。我還記得我踏進鋪著地毯的更衣室的那一天。我無法相信更衣室可以造得如此之大。我給凱瑟琳打了個電話——那時候,我們結婚已有半年——在電話里,我不停的嘮叨:「一切令人難以置信。」
你明白嗎,在加入海盜隊的那六個星期里,我感覺自己沒有白活。聚光燈下,我覺得自己將是不朽的。我懷念那個巨大的,鋪著厚厚地毯的更衣室。我懷念和我的隊友走出機場時,被球迷的目光所追隨的感覺。我懷念那些巨大的體育場和裏面的觀眾,聚光燈和喧鬧的歡呼聲——那種讓人感到偉大的感覺。我痛苦的想要找回那種感覺。爸九-九-藏-書爸也是如此。我們兩個都渴望我能重回那個舞台,雖然我們沒有這麼說出來,但這是無法否認的。
傷愈合還算及時,然後我又開始打球。但在接下來的六年中,我再也沒有能夠打進甲級聯賽。無論我如何努力,無論我覺得自己如何出色,籠罩在我身上奇迹般的光環消失得無影無蹤。唯一能夠證明我曾經打入過甲級聯賽的證明,就是1973年報紙體育版上的賽事成績表和我的球員卡,上面貼著我舉著棒球杆的照片。我看上去很嚴肅,我的名字用粗體的大字印著,卡片上還散發著口香糖的味道。球隊給了我兩盒這樣的卡片。我把其中一盒給了爸爸。另一盒自己藏著。
最後,瑪麗亞是在羅德島的帕特維克出生的。當時,我在打一場比賽,觀眾也就八十來個人。她出生前兩小時,大雨傾盆而下,觀眾們都散了。我等了許久,才攔到一輛計程車去醫院。等我趕到的時候,我和剛剛降臨到人世的女兒一樣,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
這很滑稽。有次我碰到一個喜歡爬山的客戶。我問他哪樣更難,上山還是下山?下山,毫無疑問,他這麼回答。因為上山的時候,人的思想會很集中,一心想著要到達山頂,可以避免很多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