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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馬特廖娜(3)

第七章 馬特廖娜(3)

「你打算立一個神龕嗎?」她說。
她點燃了一枝蠟燭,把它放在鏡子底下。然後,她表現出一種使他大為驚異的信任感,回到床上,把頭枕在他的胳膊上。他們一起望著穩定的蠟燭火焰。下面的街道上傳來小孩玩耍的嬉笑聲。他的手指握緊她的肩膀,把她摟得緊緊的。他能感覺到柔軟年輕的骨頭像鳥翼似的摺疊起來。
「我沒有想過。」
「我還沒有定下來,」他避免被她套出話來。接著說:「對死去孩子的悼念是沒有底的。你是不是希望聽到我說這句話?我說了。是這樣的。」
「那麼我可以替他點一枝蠟燭嗎?」
不知道是因為她覺察到他口氣有了變化,或者因為他發現了一根敏read.99csw.com感的神經,她明顯地退縮了。
幻象、癲癇發作、想象的張口結舌都過去了。他最後一次撫摸了她,抽回胳膊,恢復先前同她相處時的樣子。
她忸怩不安,過了一會兒才說:「免得他呆在黑暗裡。」
「我不明白,」她抽噎著說。「他為什麼要死呢?」
他想到人的呼吸停止后,種子繼續在身體里存活一個時期,卻不知道它永遠不會有結果了。
說來也奇怪,有時候他也這麼想過。一艘航行海上的船隻,風雨大作的夜晚,失足落水的孩子。孩子拍打著波浪,勉強浮在水面上,恐懼地喊叫,吸幾口氣,孩子朝駛去的船隻喊叫。那條船曾是他的家,現在九九藏書不是了。他盯住船尾的一盞燈,黑夜和海水的荒原中的一點亮光。我只要能看到那點亮光,就沒有迷失。
她低著頭,挨到他身邊。他用胳膊摟著她;能感到她在顫抖。他撫摩她的頭髮和額角。她終於讓步了,貼緊他身體,兩個拳頭放在下巴底下,大聲啜泣起來。
「並且保持長明嗎?」
他很想說:他並沒有死,他在這兒,我就是他;但是他說不出口。
「現在我可以點燃蠟燭嗎?」她問道。
「您可以在角落裡立一個神龕,點一枝蠟燭。然後您可以把他的照片擱在裏面。您願意的話,我可以在您不在這裏的時候,一直替您續上長明蠟燭。」
是真的嗎?不,還不至於;九_九_藏_書不過也許很快就會變成真的。
假如能從身體里把種子取出來,即使只有一顆,讓它安家落戶,該有多好呀!他想起以前在柏林人種學博物館看到的一座赤陶土小塑像:那是印度教三主神之一的濕婆,他死去似的仰躺著,渾身發青,而騎在他身上的是個有許多胳臂的可怕的女神,張著血盆大口,目如銅鈴,一副心醉神迷的模樣———女神在同他交媾,要從他身體里吸出神聖的種子。
「當然可以。」
「假如你死了,你媽媽會悼念你一輩子的。」接著,他自己感到驚異的是他又補充說:「我也如此。」
「你想點就點吧。但是不要把照片放在那兒,暫時不要。」
「我知道你愛他,」他嘶啞read.99csw•com地輕聲說。「他也知道。你心腸好。」
強|奸只限於這個地步:那姑娘躺在他的臂彎里,他的五個手指用力握緊她的肩膀,都發白麻木了。但她滿可以赤身裸體,攤開四肢躺著。正如那些生性順從願意獻出自己的姑娘之一。他想起他在這裏和在德國玩過的雛妓;他想起一些刻意尋找這類姑娘的男人們,因為他們在濃妝艷抹和挑逗性的衣服下面發現了某些激怒他們的東西,發現了某種不可侵犯性、某種處|女的特性。她簡直是在出賣聖母,那些男人之一曾經這樣說過,因為他在姑娘分開兩腿,托著乳|房,向他湊過來的姿態里發現了一點天真的味道。在那氣味污濁的極小的房間她散發出一絲淡淡的、絕望的春九九藏書天和花的氣味,使他無法忍受。他咬緊牙,故意要觸到她的痛處,一而再、再而三地弄疼她,並且自始至終望著她的臉,想在皺眉蹙額、忍受痛苦的表情之外,看到動物開始明白自己的生命處於危險時突然睜大眼睛的驚恐表情。
「神龕是永久性的,馬特廖莎。我走後,你媽媽要把房間租出去的。」
「是的。不過你為什麼認為蠟燭如此重要?」
她遭到挫敗,沒有問題可問了。現在她就範了,他想道。他拍拍床,讓她到他身邊來。
「您什麼時候走?」
他想到一個冰凍的死嬰,埋在雪地底下的一具鐵棺材里,在等待冬天過去,春天來臨。
他能輕而易舉地揣摩出這個孩子的心醉神迷的樣子。他的想象力似乎沒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