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鵬點點頭。小英又拿個削好的梨走了進來，"朱叔叔，你再吃個梨吧。"

方怡剛要發作，看見常少樂笑著從裏面走了出來，伸手把衛兵推到一邊道："常叔叔，就是中南海，衛兵也負責指個進門的方法吧？到底是打了勝仗的部隊。"

老太太愣了愣，"你是不是心裏有人了？"

小英笑道："朱奶奶，我記住了。"端了幾個空盆子，"朱奶奶，咱們回屋裡說吧。"

老太太身子微微一抖，轉過身就是一巴掌，罵道："爹都當十來年了，還像小時候一樣費事。要回來，咋不先掛個電話哩？"

中士冷冰冰地答道："這幢樓現在是軍事禁區，請你離開。"

老太太瞪了朱海鵬一眼，"屁話！你媽一輩子都是一個明白人，啥事都是要弄個一清二白的。練兵我咋不懂？端著帶尖刀的槍，一個弓步，張大嘴，這樣把槍往前一送，殺--你以為你媽啥都沒見過？"

方怡冷冷地看了常少樂一眼，"常叔叔，你猜我來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朱海鵬說："聽見了。"

朱海鵬剛一張嘴，小英拿著一隻削好的蘋果走了過來，"朱叔叔，你吃蘋果。"

常少樂拿一疊錢進來說："別說喪氣話，光吃頓飯可不行。下午把訂婚戒指也買了。"

朱海鵬點點頭，"是要打下去。"

朱海鵬說："沒見到。昨晚我去後勤金晶賓館紅玫瑰歌舞廳偵察了一下，范英明正和一位天使一樣的小姑娘表演舞蹈。看樣子是胸有成竹呀。"

朱海鵬急匆匆地走了。

小英一聽，慌忙放下衣服，跑到客廳撥了一個號碼，警覺地看著門口，"急呼15184，留言朱已回來，不是豬肉的豬，是姓朱的朱，他是男的他，他說過一會兒就走，我想法留他。沒有了，不用回話。"

老太太伸手道："快把照片給我看看。"

常少樂不知該說什麼，愣愣地看著眼裡分明噙著淚水的方怡怒氣沖沖開著白色賓士走了。

朱海鵬也強笑著說："丫丫，快謝謝方阿姨。"

老太太連說帶比畫，把朱海鵬和剛跑出來的小英都逗笑了。

老太太忙說："小英，你忙你的，他這一走，又不知啥時回來，得商量點家務事。"看到小英退出了客廳，接著說："她要是對你沒意思，也不會天天頓頓給我和丫丫夾菜了。你要也有意，我就想個法子問問她。"

方怡說："你怎麼知道是個女的？"

小銀燕說："他會去幼兒園接我嗎？"

方怡又說："下午剛開過會，范英明繼續當紅軍司令。聽我爸的口氣，好像還通知了常師長去見他，不知是不是有什麼新情況。"轉過身對江月蓉說："掃了你們的興，真不好意思。"

方怡自言自語道："忙成這種樣子，他接女兒出去幹什麼？這可不是朱海鵬乾的事。"

方怡問道："還是讓他打？"

江月蓉連聲說："不用不用。我們打個的回去。海鵬，見了你媽給我帶個好。"

朱海鵬拉上茄克，"中午確實要請人吃飯。下午我還得請個假，帶女兒去遊樂場玩玩，這是上次許的願。"

朱海鵬說："我待不了多久的。"

童愛國也掏出五百塊錢說："喝喜酒時我可不帶隨喜了。是那個工程師吧？"

江月蓉確實處在猶豫不決的狀態當中。朱海鵬那封長信她已經不知讀了多少遍。知道朱海鵬回到C市后，江月蓉的矛盾心情已經達到了極致。謊稱沒有收到朱海鵬那封長達五千字的長信顯然是不行的，因為那裡面很多句子已經在江月蓉心裏打上了抹不去的印痕。那麼再見面，江月蓉就必須回答朱海鵬在信中提出的全部問題。幾天來，江月蓉一直在等朱海鵬的電話。但當昨天晚上朱海鵬的電話終於打來時，江月蓉卻以今天是丈夫三周年忌日，拒絕和朱海鵬見面了。早上一起床，江月蓉又一次陷入對朱海鵬聲音的期待中。吃早飯的時候，江月蓉知道必須和過去的生活告別了。江月蓉帶馬蹄蓮去烈士陵園的用意，顯然不是方怡判斷出的是對過去生活態度的一種堅守，具體是為了什麼，江月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她只是強烈地感受到必須這麼做。江月蓉牽著女兒的手，懷抱白色馬蹄蓮踩著依山而建的烈士陵園的台階向上而行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只是為了告訴丈夫：她準備接受另外一個男人的愛情了。不是清明前後，也不是鬼節的時令，偌大的烈士陵園，看不見幾個祭奠ｒｅａd•９９csｗ•ｃom的人。兀自響一兩聲烏叫，反倒更顯出了空寂。

小銀燕拍著手向上奔跑著，"我有爸爸了，我有爸爸了--"

朱海鵬感到很難過，老人的尷尬心情他是沒有考慮到。可眼下又只能維持這種現實，這很無奈。他喊一聲："媽--"又無話了。

朱海鵬說："對對對，就是搞這種訓練。"

朱海鵬連忙說："媽，我和她不合適。"

方怡索性後退一步，大聲叫著："朱海鵬，常師長--朱海鵬，常麻稈叔叔--"

老太太又問："和方姑娘比一比呢？"

老太太一拍大腿，"對呀！你是水命，水火相剋，怪不得你不常來。方姑娘還說你是在躲她。把照片拿來我看看。"

小英說："朱奶奶，你陪兒子說會兒話，那屎殼郎我去焙。"

常少樂把一疊錢放到朱海鵬手裡，"你等一等，我屋裡還有兩千。"

朱海鵬走過去，扶著墓碑，看著江月蓉說："我和天雄已經談了兩個小時，他完全同意。我對他發過誓，我會向他學習，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江月蓉也笑著說："銀燕，快謝謝方阿姨。"

江月蓉和女兒折向一條石板小徑，走了一段，都呆住了。刻有"試飛英雄陳天雄之墓"的石碑前擁著一片雪白的馬蹄蓮。朱海鵬正蹲在那裡仔細地拔那些已經枯了的荒草。

童愛國說："軍區下午開常委會，主題還是演習。范英明當不當司令，晚上就揭曉了。那個小姑娘是空軍邱司令的小女兒。都在說這個姑娘好像和范英明有點什麼。"

方怡說："范英明繼任紅軍司令。知道我為什麼先告訴你這個消息嗎？"

江月蓉站起來說："走，咱們給你爸爸說說，看他同意不同意給你找個新爸爸。他肯定會同意的，你說呢？"

方英達說："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他這時候能想到天倫之樂，證明他的心理素質不錯，演習已經準備得很充分了。"

方怡路過廣場邊上，看著停放的車都不是C師的車牌，左轉彎上了一條林蔭道。

小英又拎了一串香蕉走進來，剝了一隻遞給朱海鵬，"梨不敢吃，吃個香蕉吧。"

方怡捧著大蛋糕回到家，看到小英已經在準備晚宴的菜了，正琢磨如何把朱海鵬從這個城市挖出來時，方英達端著茶杯回來了。

小銀燕小聲嘟嚷一句："爸爸，你是爸爸嗎？"

朱海鵬和江月蓉帶著兩個孩子過早地拉開了新生活的序幕。這個序幕選擇在兒童是主角的遊樂園上演，免不了沾染上了一些天真和幻想的音符。他們臉上還掛著開懷大笑的遺韻走出高空列車的遊樂場地，方怡已經微笑著舉著兩串冰糖葫蘆在迎接他們了。

江月蓉仰起臉嘆口氣說："咱們再找個爸爸你要不要？"

常少樂說："小三，你別再賣關子了。"

方怡說："我老爸要我請你和朱海鵬今天晚上到我家吃飯，說是還要問你們幾個問題。你相信不相信？"

方英達說："別無選擇。不但還讓他當司令，而且決定不再給他們配備非常規部隊。A師這樣的部隊是眼下部隊的主體，還是讓他們依靠自身的力量打。"

朱海鵬抱著銀燕跟了下去。

江月蓉也笑道："也正要回去呢。海鵬，你還不趕快過去。"

朱海鵬說："方姑娘是火，她是水。"

小銀燕用小手擦著江月蓉的眼淚，"媽媽，你別生氣，我不要爸爸了。"

方怡走了兩步，又轉過身，很傷感地看著常少樂，"常叔叔，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朱海鵬？你不覺得我比那個什麼江月蓉能給朱海鵬更全面的支持？我真有點看不起你們。"

朱海鵬忙喊："用不了那麼多。"

朱海鵬說："她確實是個好姑娘。我上午已經跟人家約好了。"

朱海鵬說："數字化部隊準備工作進展順利，當然是指我承包那部分，我已經可以保證它能投入實戰了。我上午去看看老娘，不可以嗎？"

常少樂笑呵呵地責怪說："你昨晚就失蹤了，害得童部長上午等了你一個小時。"

江月蓉動情地把女兒攬在懷裡，貼著臉說道："你還小，還不知道死是怎麼回事。"

常少樂將信將疑地看著方怡，"小三，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中士道："我沒有權力回答你。"

方英達沉思https://read.99csw.com片刻，"這種可能不是沒有，但他們必須突出來。"

龍龍跑過去取蛋糕盒子，方怡揚起手就是一巴掌，"晚上再吃。丫丫姐姐呢？"

朱老太太說："老師說是海鵬給丫丫請了半天假。上午他來，沒見到丫丫，怕是想了。"

方怡道："我負責送她們娘倆，你先去談正事去。要不，月蓉，你們也一起去熱鬧熱鬧？"

老太太取了一小半，把剩下的還過去，"你爹死後，這家該你當，夫死從子，不能亂了綱常。我帶個小錢，有時帶兩個娃出去，也好給人家外孫買上個冰糖葫蘆的還人個榆錢兒大的人情。"

老太太突然把臉拉丁下來，"對個屁！早知道是搞這種訓練，該早給你說一聲。老司令比你爹還大一歲，又得了絕症，咋能和你比？你爭強好勝慣了，就不知道讓著點？"

朱海鵬說："她男人三年前死了，如今和女兒過。比方怡年輕個四五歲。長得也好。"

朱海鵬情不自禁地說道："我只記得她的生日，可從來沒給她過過生日。真不應該。"

老太太按照自己的思路說著："梅蘭也死了快兩年，你也該再成個家。方姑娘對丫丫真像親媽一樣，對你像是也有意思。"

兩個人站在那裡默默地對視著，一切似乎都不用再說，都多餘了。

朱海鵬走過來，抱住銀燕說："你問問你媽媽，看她願不願意我是你爸爸。"

銀燕脆脆他說道："謝謝方阿姨。"

方怡說："那要是再敗了呢？"

小銀燕道："我想讓他到幼兒園接我。爸爸離家太遠了。"

常少樂忙說："所需資金也已經全部到位，剩下的工作還是你朱海鵬的。你去方家，見沒見到方副司令？范英明的命運怎麼樣？"

方英達道："自然規律不可抗拒。我強忍了幾次，以為把它打敗了，誰知道它改變了戰術，每天早上進攻一次，火力越來越猛，吃藥竟攔不住了。我看，這回到前邊去，恐怕得帶上杜冷丁了。"

常少樂說："不知道。"

方英達盯著大蛋糕看看，"小三，今天是誰過生日呀？蛋糕也太大了吧。"

中士繃著臉走過來，"你聽見沒有？你還在這裏大喊大叫！"

小銀燕顯然有些害怕了，黑眼珠子左右亂轉，怯生生地說："媽媽，咱們把爸爸接回去好不好？"

常少樂搖搖頭自言自語說："真厲害。"

小銀燕說："那我要，下星期就要。"

常少樂擺擺手說："不行不行，我要存心為自己掙錢，肯定賠得褲子都穿不上了。我在A師的時候，機動資金至少有五六百萬。不過，上次只是個千載難逢的機遇，全民經商熱嘛。"

小英看見方怡的車，忙跑著迎了上去，"姑姑，朱叔叔剛走。"

童愛國道："昨晚海鵬在忙公務，我可以作證，至於今天他幹了什麼，讓他彙報吧。"

朱海鵬從電話里聽到江月蓉謊稱今天是陳天雄三周年忌日後，考慮大半夜，才決定走這步險棋。江月蓉會不會在今天來烈士陵園，朱海鵬不敢肯定，但他認為自己必須來這裏和長眠在地下的陳天雄談談。如果江月蓉也來了，那就證明他們有走到一起的緣分，可以用行動逼迫江月蓉面對現實，給他一個明確的回答。如果江月蓉不來呢？朱海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從方家出來，他就把身上的錢全部買了人工培植的馬蹄蓮，驅車來了烈士陵園。

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探身子伸脖子小聲問："是個啥樣的？有沒有方姑娘年輕？長得好不好？"

小英又端出一盆衣服，猛見是朱海鵬，兀自一驚一笑，"朱叔叔回來了，中午在家吃飯嗎？"

朱海鵬接了錢，信心十足地走了出去。

常少樂說："他不在。"

朱海鵬開車回到C師這個對外稱做銀河賓館的辦事處時，常少樂和訓練部長童愛國正在打網球等他。

江月蓉猛地一怔，停下來問道："為什麼？"

方怡也說："我剛才也記錯了，我爸只說讓朱海鵬回去給他媽祝壽。演習還沒結束，你去了，我爸這個總指揮就要讓人說三道四。謝謝你最後總算說了真話。"

常少樂一見朱海鵬開車進來，招呼童愛國一起從鐵絲網封閉的網球場里走出來。

朱老太太說："鵬兒，進去坐會兒吧。人家不把咱當外人，可別冷丁提出來給人家這錢那錢，丑氣。人情要暗裡還，明裡做那叫買賣。"握著拳頭捶著腰，"ｒeａd•99csw.ｃｏm;老了，不中用了，搓了兩個床單，腰就酸得折了一般。"

方怡關切地問道："爸，這幾天疼過沒有？"

龍龍說："今天是星期五，只有一節興趣活動。朱叔叔把她接走了。"

方恰說："什麼時候接走的？"

朱海鵬伸出手道："借點活動經費。昨天發的工資，一小半留給老娘了，一大半交給鮮花店了。給頓飯錢。"

朱海鵬說："媽，這事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是和打仗不一樣，是練兵的一種方法，也不會死人。你弄明白不弄明白都沒關係。"

江月蓉苦笑一下，"不用了，真是趕得巧。"

小英說："他們娘倆說了不少話，我拾著聽到幾句，都是說這個好姑娘那個好姑娘，朱奶奶還誇了你。朱叔叔說上午跟誰約好了。我想他肯定是去見個女的了。"

常少樂賠著笑臉說："虛心接受三小姐的批評。一聽你喊，我不是馬上出來迎接了嗎？"

江月蓉猛地轉身向山下跑去。

朱海鵬扶老太太坐下，"有洗衣機，又沒停電，用手洗幹什麼。"

老太太說："這忠孝節義仁，做人不可不講。不是我說你，你這方面太差把火。這老司令和方姑娘，那是咱家的大恩人。以後凡遇事，都要讓他們。聽見沒有？"

老太太忙說："那你快點去吧。不過，這方姑娘也是個好姑娘啊。"

方怡神色黯然，沒有說話，坐在沙發扶手上輕輕地給方英達捶背。

老太太繼續教子："我和丫丫住人家家裡倆月零一天了。吃人家喝人家用人家，你也不給人家錢。不是看你乾著大事，我早叫你郵點錢回來了。"

方英達說："朱海鵬和常麻稈打垮了A師，轟動全軍，各大軍區這回都要來人觀摩了。不知道範英明這次有沒有把握。"

方怡也不爭辯，穿上外套說："小英，你先準備著。我出去一下。牛肉要燉爛一點。"

常少樂跟進來說："首長，請說這是勤勞致富。海鵬，你這是要幹什麼？童部長好不容易來一趟，你怎麼像是要走呀？"

常少樂一拍腦袋道："看我這記性！需要什麼，你儘管提，一鼓作氣，把這場戰役拿下。"

方怡拉著丫丫說："小江，我還是送你們回去吧。"

老太太說："咋不是學問？海鵬已經是當了司令的男人，出門免不了要有些應酬，布袋裡就不能空，空了就會丟人出醜。小英，你以後嫁了人，也要想到這一層。"

陽光很好。朱海鵬吹著口哨，開著越野吉普，沿著人民大道，去接江月蓉。堅冰已經打破，接著就是水到渠成了。他這樣想著。

老太太說："居家過日子，省一個是一個。"

方怡用了一個上午，到空軍試飛團和信息工程研究所詳細了解了江月蓉和陳天雄婚前婚後的情況，結果讓她十分滿意。陳天雄遇難之後，試飛團每逢有重大活動，都要邀請江月蓉參加，團里還將陳天雄的遇難日定為家庭節。試飛團領導的良苦用心，方怡自然非常理解。一個愛英雄的時代過去了，這一點試飛團感受最深。十年前，試飛員平均結婚年齡剛剛二十三歲，也就是說試飛員們在達到軍隊規定晚婚年齡之前，愛情之樹都掛滿了果實。現在，試飛員的平均結婚年齡已升到二十八點七歲。試飛員這一風險性極高的職業，已經貶值。研究所也要把江月蓉塑造成一位道德典型，做法和理由都出乎了方怡的預料。研究所的政委告訴方怡，所里近十年來，離婚率由不到百分之一，達到了現在的百分之十五。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兩個單位同時看重江月蓉這個曾明確表示過終身不再嫁人的最後一個浪漫主義者，讓方怡感到有幾分悲壯的滑稽。一年前，江月蓉曾聯繫往北京調動，想就近照顧年邁離休的父親，未獲成功。方怡記得不知誰說的這樣一句話：任何歷史都是當代史。江月蓉想走出自己這段歷史和朱海鵬走到一起，談何容易！開車從研究所出來，方怡哼起了流行歌曲。

小英沏著茶說："朱奶奶嫌洗衣機洗得不幹凈，又說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省點電。"說著話又給朱海鵬開了一個易拉罐。

正說著，朱老太太帶著龍龍回來了。

小英說："他上午好像要見個什麼人，可能還是個女的。"

方怡說："我找你們朱司令或者朱參謀長。"

方怡說："你們常師長在不在。"

方怡一隻手親呢地拍著小銀燕的頭，另一隻手把冰糖葫蘆遞給丫丫，彎腰問道："丫丫，是城裡好玩還是鄉下好玩？"

朱老太太彎腰拎件衣服，"鵬兒，我有點犯ｒｅａd•９９ｃsｗ•coｍ糊塗，方姑娘咋說你們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你還把老司令的啥子老部隊打敗了？這到底是咋回事？"

方怡說："我知道你還是不信。告訴你吧，今天是朱海鵬他媽六十歲生日，我爸指示要搞個家宴祝賀一下。我只好跑一趟。你找不找得著朱海鵬是你的事。一個人只有一個媽，一個媽只有一個六十歲。我可把信兒傳到了。這就回去準備侍候你們。"轉身要走。

朱海鵬笑著說："我待不了多長時間，部隊事兒忙，走不開。我一會兒就走。"

江月蓉矜持地說："無論從哪個方面說，我都不配做你的朋友。既然方總看得起，那就算我高攀了吧。"

小英從廚房閃了出來，"朱叔叔，你再等一會兒……中午在家吃飯吧。"

朱海鵬有意識的躲避，深深地刺傷了方怡的自尊心。方怡調轉車頭，很快衝出軍區大院。方怡把車停在信息工程研究所大門對面的林蔭道上，觀察對面的動靜。過了一會兒，江月蓉牽著小女兒從院中走出來了。方怡悄悄地在後面跟著，看見江月蓉在一家鮮花店買了一束白色馬蹄蓮，攔了一輛計程車坐上走了。方怡跟蹤計程車出了城，看到計程車拐向烈士陵園，她放棄了跟蹤，駛向另一條公路。她要去試飛團。江月蓉這個時候帶馬蹄蓮去看望長眠在烈士陵園的丈夫，已經很能說明她和朱海鵬現在的關係處在一種什麼樣的階段上。徹底斷了朱海鵬對江月蓉的念想，在方怡看來已經不是件太難的事。

小銀燕用手指指身邊的墓碑，"是不是睡在地下？死不好，地下太冷了。媽媽，咱們把爸爸接回去吧！"

丫丫說："城裡好玩的東西多些。只是多些。"

方怡說："這個朱海鵬，躲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常叔叔，他現在在哪兒？這個你總知道吧？"

江月蓉無聲地流了幾滴眼淚，"銀燕，人死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咱們沒有辦法把爸爸接回家了。你沒有爸爸了。"

老太太動氣了，倚老賣老說："小英啊，這主人不在家，你做主拿這麼多東西待客，主人會不高興的。"

方怡笑道："這孩子。是這麼回事，海鵬，今天是農曆十月初二，是你老媽的生日。又是六十大壽，我爸說要祝賀一下。另外，我爸也想找你談談下階段演習的事。"

方怡說："我現在是老百姓，不敢進你們的軍事禁區。朱海鵬在不在？"

江月蓉彎腰把馬蹄蓮放好，伸手撫摸著石碑說："天雄，你說呢？"眼淚又流了出來。

方怡說："今天是朱大媽六十歲生日，我想應該讓她感到家庭的溫暖。"

朱海鵬站起來說："媽，沒有照片。我今天要去見她。要是順利的話，這兩天我就可以讓你和丫丫都見到她。"

老太太說："連丫丫也不見見？也不趕個吃飯時間回來，連媽做的一口熱湯也喝不成。你是干大事的，小事也顧不到了。聽方姑娘說這仗還要打下去？"

丫丫說："我以前說謝謝，可方阿姨總是批評我不該謝謝她。"

童愛國走進朱海鵬的房間，"你們還挺腐敗的嘛，一人住一個套間。"

常少樂眼珠子一轉，心裏道：海鵬那邊剛有突破，還是幫他一把，說道："我倆回來后各分管一攤，中午我和他陪童部長吃過飯，他就出去了，現在他在哪裡，我確實不知道。"

方怡說："是啊。不知江小姐願不願意和我交個朋友？"

小英笑了，"朱奶奶，你看平日里我是不是這樣？這些事我懂，找到這樣的人家，不容易。朱叔叔把全家的東西都吃光了，姑姑只會誇我呢。"車轉身走了。

朱海鵬接了錢說："打贏了，請你喝酒，打輸了，連本帶息還你。"

老太太不高興地咂咂嘴，"喝茶吃梨，要鬧肚子的。"

江月蓉道："會的。"

老太太看小英進了廚房，說道："不幹活，這心裏不平呀。這樣住人家家裡，日子長了也不是個事兒。不沾親不帶故，咱憑啥？再說呢，眼下是在打仗，我在這兒是照顧老司令家事，于理于情都站得住。可要是不打仗了，這方家我就不能住了。于情，我該照顧這個家，于理就大錯了。老司令沒老伴，我又是個寡婦，給人添閑言碎語，又壞我一輩子的清白。"

常少樂笑道："這個范英明還真有點桃花運，剛剛失去個方小三，這又來個邱小二。早知道他們要搞活動，應該請他們來咱們這裏，一切費用全免。"

朱海鵬走出小樓，"小英，我上午確實有事，改天我再來。"

常少樂已經確信這事屬實，忙https://read.99csw.com喊道："小三，我突然想起來了，海鵬說他下午想帶女兒到遊樂園玩玩，去沒去就不知道了。我這就派人去通知他。"

回家吃過午飯，方怡和朱老太太談了很久。當她意外地得知這一天正是老太太六十歲舊曆的生日時，方怡簡直是喜出望外了。她馬上決定在家為朱老太太祝壽，暗中吩咐小英去菜市場採購，自己驅車到一家蛋糕店定做生日蛋糕。

朱海鵬苦笑著說："媽，這要比你說的複雜得多。我，我咋對你說哩。"

方怡敲敲方向盤，"你做得很好，回去吧。"

方怡問道："你沒說我要見他？"

三個人回到三號小樓，朱海鵬馬上脫了軍裝，換上了皮茄克。

小英是鐵了心要把朱海鵬多留一會兒，把梨遞給老太太說："又長學問了，你吃了吧。"

方怡彎腰親親小銀燕的臉，遞過去一串冰糖葫蘆，誇獎道："好漂亮的小銀燕，把你爸你媽的優點都集中起來了。"

小英過來幫忙說："朱奶奶說這也是學問。"

朱海鵬在打響對江月蓉情感攻堅戰之前，算定方怡不在家，驅車去方家探望自己的老母親。他實在不想在這個時候和方怡搞出節外生枝的故事。朱老太太照例在洗衣服。朱海鵬在大門口和衛兵敬禮還禮時，看見母親搭晒衣服時，被風吹起的頭髮在太陽的照射下竟也衍出很純正的銀白了，心裏不禁一顫。自記事以來，他每次見母親，年輕年老的她無一例外地都在做著這樣那樣的事情，便是在北方滴水成冰的寒冬里，母親蹲在向陽的牆根下藉著太陽取暖，手裡從來也沒有少過針和線。這種瞬間的聯想接著就在他心中形成一股感覺起來十分複雜的暖流。他來不及細想這股暖流包容著什麼樣的情感，就衝動地奔跑幾步，站在離老太太很近的地方動情地喊了一聲："媽--"

朱海鵬登時覺得臉熱辣辣的，忙從兜里掏出一疊錢，遞過去說："我身上就帶了這個月的工資，你先拿著。"

方怡拍著丫丫的頭說："小小年紀，什麼事都有自己的看法。"

C師駐C市辦事處在三年時間里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頗具規模的經濟實體。僅那個十八層三星級賓館，每年就可以為C師創造三百多萬的利潤。當然，它現在名義上歸集團軍所有了，利潤每年要分給集團軍百分之四十。這倒不是常少樂為了某種個人目的討好軍首長，而是兩年前軍委已做出明文規定：禁止師以下部隊直接搞生產經營。兩年前，常少樂為了爭得這百分之六十的利潤，幾乎得罪了所有軍首長。那時，陳皓若等人都覺得這棵搖錢樹應該完全歸軍部所有了。沒想到常少樂並不要那筆一次性付給的固定資產折價的錢，硬要搞這種名義上屬軍部而實際上仍是屬於C師的合作。常少樂不是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會使全體軍首長感到不快，並使自己失去一次和軍首長走近的機會。他是想用這個有形的東西來證明自己的眼光。再說，他早已絕了把肩上四顆鋁星星換成一顆金豆豆的念頭。每當他路過A師那個十幾年來越發顯得破敗寒酸的招待所時，他的心裏就會湧出難以形容的快意。四年前，C市的地價是每畝八萬，現在同一地段的地價已漲至每畝一百二十萬。他到C師后，獨斷的第一件事就是傾C師當時的全部余錢，買了七十畝地。同時，他又冒著可能上斷頭台的危險，通過在市工商行當行長的同學貸款一千二百萬，使C師在四年前擁有了二百二十畝當時看來還很偏僻的土地。第二年，因為C市二環路的動工修建，這塊地價突然就漲到每畝四十萬。當時，他又忍痛轉讓了一百五十畝，還清了貸款，為修這個賓館和啟動C師的養殖和疏菜工程準備了足夠的資金。不管別人怎麼議論他，他都一直認為這是一次成功的戰役。常見的提法是商場如戰場，常少樂以為這句話也可以反過來說：戰場也如商場。

第六感覺告訴方怡：朱海鵬現在肯定和江月蓉在一起，而且都帶著自己的女兒。出了軍區大院，方怡用手機撥了今天在研究所只看一眼就記清楚的一個電話號碼。沒有人接。方怡判斷出朱海鵬不在江月蓉家后，心裏莫名地感到一種輕鬆。接著，她又推翻了自己的第六感覺導致的結論，驅車去了銀河賓館。在三號樓門口，方怡被一個持槍的中士攔住了。

童愛國說："觀摩人員增加的事，昨晚已經給他說了。看樣子這是個重要約會，連髮蠟也打上了。男人也為悅己者容啊！"

方英達情緒很好，誇獎道："小三大事清楚，小事也不糊塗了，有長進。正好朱海鵬也在，很好嘛。"

童愛國說："老常，你該知足了，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誰不知道你是校官里的首富。你後邊這塊地恐怕能頂A師的全部家當了。"

朱海鵬道："常師長要是五年前殺入房地產界，如今肯定又多個億萬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