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之死
他命令白蕤跳《天鵝之死》。
她看看某某，發現他的下牙突出在上牙之外。北京人管這種長相叫「地包天」。
「想吃天鵝肉。」
在天上飛翔，
「是天鵝？」
「不！你現在也好看。你的眼睛好看。你的脖子，你的肩，你的腰，你的手，都好看。你的腿好看。你的腿多長呀。阿姨，我們愛你！」
他做了一個淫|盪的夢。
「這個傢伙，這麼好看的東西，你打它幹什麼？」
「這兒真好呀！這兒的水不凍，這兒暖和，咱們就在這兒過冬，好嗎？」
越冬的麥粒在鬆軟的泥土裡睡得正香。
白蕤轉業了。她當了保育員。她還是那樣美，只是因為左腿曾經骨折，每到陰天下雨，就隱隱發痛。
圈兒河依戀著家鄉，
湖岸上有好多人來看天鵝。
「我們和你來作伴！」
「不嘛！去！」
她羞恥。
「它們是自己飛來的。」
他叫她們做折損骨骼https://read.99csw.com的苦工。
鋼琴流盡了最後的露滴，再也沒有聲音了。
「哦！看見玉淵潭了！」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白蕤像是在一個夢裡。
一九八○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清晨
「真好看！」
又輕輕地掙扎著，抬起了脖頸。
某某成了「工宣隊員」。他每天晚上都想出一種折磨演員的花樣。
他滿嘴噴著酒氣。
「阿姨，你好看！」
白蕤從心裏發出一聲驚呼：
她摔倒了。
「阿姨，月亮是白色的，跟雲的顏色一樣。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白蕤考進了芭蕾舞校。經過刻苦地訓練，她的全身都變成了音樂。
他們的眼淚飛到天上，變成了天上的星。
她跳《天鵝之死》。
「我從前好看。」
飛過松花江。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孩子們聽著大人的議論，他們好像是懂了，又像是沒有懂。他們對著湖面呼read.99csw.com喊：
「天鵝天鵝你快回來！」
自從玉淵潭來了天鵝，她隔兩三天就帶著孩子們去看一次。
「冬泳的叔叔，那是天鵝嗎？」
天已經黑了。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飛過了大興安嶺，
她跳《天鵝之死》。
她跳《天鵝之死》。
大提琴和鋼琴的旋律吹動著她的肢體，她的手指和足尖都在想象。
「天鵝天鵝我愛你！」
「今天不去了，今天風大，要感冒的。」
「都是這場『文化大革命』鬧的！把一些人變壞了，變得心狠了！不知愛惜美好的東西了！」
「從很遠很遠的北方。」
「藍色的天，白色的月亮，月亮里有藍色的雲，真好看呀！」
「文化大革命」。中國的森林起了火了。
他們在議論。
她跳《天鵝之死》。
天鵝死了。
「阿姨，天真藍呀。
「玉淵潭的水真清呀！」
天鵝在天上飛翔，
「天鵝天鵝你真美！九-九-藏-書」
「你不是說《天鵝之死》就是美嗎？你給我跳，跳一夜！」
「真好看！」
「阿姨，樹葉都落光了。樹是紫色的。樹榦是紫色的。樹枝也是紫色的。樹上的風也是紫色的。真好看！」
雪壓的落葉松的密林里，閃動著鄂溫克族狩獵隊篝火的紅光。
飛過太陽島，
他叫她們背著床板在大街上跑步。
在雪白的草原上，
某某去看了芭蕾。
他們的眼睛發光，像鑽石。
「是的，小朋友。」
「歡迎你到我們這兒來作客！」
「想吃天鵝肉。」
天鵝在天上飛翔，
天鵝在天上飛翔，
她跳《天鵝之死》。
「是嗎？——歡迎你，白天鵝！」
它流去又回頭。
「它們是怎麼來的？」
「《天鵝之死》就是美！烏蘭諾娃就是美！」
天鵝在天上飛翔，
白蕤去看烏蘭諾娃，去看天鵝。
「沒有。要上坡了，小朋友，小心！」
一九八七年六月七日校https://read.99csw.com，淚不能禁。
她的柔弱的雙臂伏下了。
孩子們對天鵝說：
「阿姨，那是什麼？雪白雪白的，像花一樣的發亮，一，二，三，四。」
天鵝還在嗎？
白蕤看著報紙，她的眼前浮現出一張「地包天」的臉。
畫出了一個又一個鐵青色的圓圈。
「天鵝天鵝真好看！」
天鵝在天上飛翔。
「它們從哪兒飛來？」
「天鵝天鵝你在哪兒？」
「阿姨，你的腿這兩天疼了嗎？」
她跳《天鵝之死》。
在！
「是天鵝！」
她的眼睛里都是淚水。
孩子們的眼睛里有淚。
傍晚七點鐘時還看見它。
在那兒，在靠近南岸的水面上。
「阿姨，都白天了，怎麼還有月亮呀？
四隻天鵝翩然落在玉淵潭上。
「阿姨，咱們去看天鵝。」
經過長途飛行，天鵝的體重減輕了，但是翅膀上增添了力量。
她憤怒。
白蕤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因為她說：
半夜裡，它九九藏書飛走了。
甲、乙兩青年，帶了一枝獵槍，偷偷走近玉淵潭。
錄音機放出了音樂。音樂使她忘記了眼前的一切。她快樂。
「天鵝天鵝你害怕嗎？」
「天鵝天鵝你別怕！」
被打死的天鵝的伴侶第二天一天不鳴不食。
去尋找溫暖的地方。
飛過華北平原，
玉淵潭在月光下發亮。
天鵝在天上飛翔，
一聲槍響，一隻天鵝斃命。其餘的三隻，驚恐萬狀，一夜哀鳴。
「小朋友，我也愛你們！」
大提琴的柔風托起了烏蘭諾娃的雙臂，鋼琴的露珠從她的指尖流出。
天鵝在天上飛翔。
她的眼淚流進了她的夢。
「這他媽的小妞兒！那胸脯，那小腰，那麼好看的大腿！……」
飛過了呼倫貝爾草原，草原一片白茫茫。
有人說，那一隻也活不成。天鵝是非常恩愛的。死了一隻，那一隻就尋找一片結實的冰面，從高高的空中摔下來，把自己的胸脯在堅冰上撞碎。
他用猥褻的聲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