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喜歡一個人，喜歡到像喜馬拉雅山那樣地高。

"荃，我快到了。可以再多等我一會嗎？"

"先生，以後可以常來呀，別這麼捨不得。"女老闆笑著說。

明菁的淚水總會將思念迅速地降溫。

低頭一看，台北到了。

"所以要好好練球。"學長笑了笑，"學弟，加油吧。"

反轉煙盒，在煙盒背面印著"行政院衛生署警告：吸煙有害健康"旁，荃竟然又寫了幾行字：

不愧是台灣最大的城市啊，人們懂得珍惜別人的東西。

所有人幾乎都出去狂歡跳舞吃大餐，

她應該是試著弄淡我的顏色吧。

如果讓明菁在煙上寫字，煙應該會散掉吧？

今年的農曆春節來得特別早，1月23日就是除夕。

我想念荃的茶褐色雙眼。

我原以為，我必須在這座監獄里，待上一輩子。

我已離開所有的寄主植物，不久也即將乾枯，所以你不必客氣。

可是這些字永遠都不會變成灰燼，而你，也會永遠在我胸口。

不知道在明菁走後第幾天，突然想到以前明菁在頂樓陽台上說過的話：

我突然想起，我是檞寄生啊，我應該要帶給人們愛情與幸運。

躲著躲著，就躲進一家新開的餐館。

荃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下，在煙上寫字呢？

連續好幾天，我只要一想到明菁的哭泣，會像按掉電源開關一樣，腦中失去了所有光亮。

不管我思念荃的心情有多麼熾熱，

每天早上先搭公車到捷運站，再轉搭捷運至公司。

然後就在今天，也就是大年初二，我看到了荃寫在煙上的字。

明菁枯萎的樣子，已經讓我崩潰；

"願你的愛情，只有喜悅與幸福，沒有悲傷與愧疚。"

以前在台南，安全帽總是隨手往機車上一放。

這是我生存的目的，也是我贖罪的理由。

於是有好幾次，我想跑回台南找荃。

不過我還是找了快一個月，還沒找到工作。

我想看到荃。

荃總覺得，我會突然消失。

我抬起頭，打開車門，車外的景色好熟悉。

現在的我，已經失去用文字和聲音表達情感的能力。

ps.你摘到那朵懸崖絕壁邊緣上的花了嗎？

荃的眼淚不斷從眼角流出，然後她用右手食指，蘸著眼淚，在我眉間搓揉著。

在台北時，這種習ｈttpｓ://ｒeａd.99ｃsｗ•ｃom慣讓我丟掉了兩頂安全帽。

但愛只有一個，也沒有高低。

我才知道，我是多麼地思念著荃。

我想，在台北這座擁擠而疏離的城市，我應該可以學到自私吧。

偶爾沒戴安全帽，碰到警察時，就得賠錢了事。

"到那時……那時你便不再需要壓抑。因為你已經崩潰了。"

不勉強自己，也沒傷害任何人。

你大概也忙，有空的話捎個信來吧。

荃又是在什麼時候，刻下這些字呢？

放在茶杯左側……食指中指擱在杯口……其餘三指握住杯身……凝視著湯匙……

在牢里受到罪惡感的煎熬，才是對的。

"姑姑，因為我被這道菜感動了。"

"小蔡，你倒的是白開水，還用湯匙攪拌幹嗎？"

"檞寄生的果實能散發香味，吸引鳥類啄食，而檞寄生具黏性的種子，便黏在鳥喙上。隨著鳥的遷徙，當鳥在別的樹上把這些種子擦落時，檞寄生就會找到新的寄主植物。"

我沒回家過年，還自願在春節期間到公司值班。

看來，我又回復被視為奇怪的人的日子。

保佑所有經過我身子下面的，車子里的人，能永遠平安喜樂。

所以我每天重複做的是，荃所謂的，

"願每個人生命中最早出現的人，會是最愛的人。"

"啊？什麼？"女老闆睜大了眼睛。

2000年的耶誕夜，街上好熱鬧。

我想念荃說話語氣的旋律。

柏森真是個乾脆的人，喜歡了，就去愛。愛上了，就趕快。

"為什麼你會辭掉上個工作？"我常在應徵時，碰到這種問題。

親愛的荃啊，我早就不抽煙了。

即使知道孫櫻喜歡他，也能處理得很好。

學長搭著我的肩：

柏森曾說過我不是自私的人，但愛情卻是需要絕對自私的東西。

大概是在明菁走後沒幾天吧。

於是我做了一件，我覺得是瘋狂的事。

"願你最愛的人，也最愛你。"

所以嚴格說起來，我不是"戒煙"，而是"不再需要煙"。

現在的我，快回到台南了。

"小蔡，你真是奇怪的人。"有同事這麼說。

幸好我房間的九*九*藏*書窗戶是朝北方，我不必往南方看。

所以每次下了公車，我就會抬頭挺胸，神情不可一世。不過沒人理我。

然後我甚至會覺得，思念荃是一種卑劣的行為。

不像我，因為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傷害到所有人。

那時荃來找我，我只記得她握住手提袋的雙手，突然鬆開。

我想念荃紅著鼻子的哭泣。

該說的，都說完了

可是如果明菁知道的話，一定又會擔心我。

現在的我，終於不再需要壓抑了。

收到信后，我馬上回信給柏森，祝福他。

因為我不知道，該不該喝水？

可是，明菁，請你原諒我。

拿湯匙……放進茶杯……順時針……攪五圈……停止……看漩渦抹平……拿出湯匙……

到台北的第一印象，就是安全帽是值錢的東西。

可是我只坐了半年多的牢。

也可以喜歡到宇宙超級霹靂無敵地高。

但我又會同時想起明菁離去時的哭泣，然後……

我後來仔細觀察我的動作，我才發現，我每天早上所做的動作是：

因為喜歡可以有很多種，喜歡的程度也可以有高低。

"先生，這道菜真的很難吃嗎？"年輕的餐館女老闆，走過來問我：

如果愛情真的像是沿著河流撿石頭，現在的我，腰已折，失去彎腰撿石頭的能力了。

我又看了一眼，第十根煙上的字。

我終於在西雅圖找到我的最愛，所以我結婚了，在這裏。

明菁，我知道我對不起你。

"來了一個多月了。"

Dear菜蟲，

到台北四個月後，我收到柏森寄來的E-mail。

"太陽從東邊出來"果然是不容挑戰的真理。

於是我們三人在火車站前，各做了50下伏地挺身。

以及我對荃的思念。

信上是這樣寫的：

2001年終於到了，報紙上說21世紀的第一天，太陽仍然從東邊出來。

大約在應徵完第九個工作后，出了那家公司大門，天空下起大雨。

"你會變成很深很深的紫色，看起來像是黑色，但本質卻還是紫色。"

找工作期間，我常想起荃和明菁。

"願每個人生命中最愛的人，會最早出現。"

我開始進入規律的生活。

命運的鳥啊，請盡情地啄食我吧。

那次是我在台北，第一次感到右肩的疼痛。

可惜我的顏色不像九_九_藏_書水彩，加了水后就會稀釋變淡。

雖然你在第一根煙上寫著，"當這些字都成灰燼，我便在你胸口了。"

"當我們接到橄欖球時，要用力抱緊，向前衝刺。人生也是這樣。"

因為我很怕回去后，腦子一空，荃和明菁會住進來。

我好像看到自己的顏色了，那是黑色。

原來我雖然可以逃離台南，卻逃不掉所有厚重的記憶。

車內響起廣播聲，台南快到了。

而我也一直避免將視線，朝向南方。

我其實是高興的，因為我會離自私愈來愈近。

我只是不斷地放肆地毫無理由地用力地想念著荃。

我站了一晚，直到天亮。

那麼，你抽吧

"學長……"

突然間，一陣波動，我離開了鳥喙。

可是，你究竟要將我帶到哪兒去呢？

我在心裏，不斷重複地吶喊著。

"我的心……好痛……好痛啊！"荃第二次用了驚嘆號的語氣。

我想念荃的細微動作。

然後我猶豫。

這房間很簡單，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椅子。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我匆忙結了賬，離開這家餐館，離去前，還依依不捨地看了餐館一眼。

其實很多東西，我都留給那個木村拓哉學弟。

像是雕刻。

因為對我而言，它已經不是帶來幸運與愛情的金黃色枯枝。

而是射入明菁胸膛的，血淋淋的，紅色的箭。

"啊？學弟，你什麼時候來台北的？"

端起杯子……放下……再順時針……兩圈……端起杯子……放到嘴邊……碰觸杯口……

那晚還下著小雨，所有經過我身旁的人，都以為我瘋了。

"不然，你為什麼哭呢？"

他們都叫我小蔡，菜蟲這綽號沒人知道，叫我過兒的人也離開我了。

隨便點個餐，竟又吃到一個不知是魚還是雞的肉塊。

我也不抽煙了，因為抽煙的理由都已不見。

我又開始寄履歷表，台北適合的工作比較多，應該很容易找到工作吧。

那個警察說我們實在很了不起，可是他職責所在，得處罰我們。

這種心痛的感覺是抽象的，跟荃的心痛不一樣，荃的心痛是具體的。

明菁的字，雖然漂亮，但對女孩子而言，略顯陽剛。

因為你不是刻在煙上，而是直接刻在我心中啊。

"願你珍惜愛你的人，也願他們的愛，九九藏書值得你珍惜。"

直到有一天，同事告訴我：

我愛荃。

"新生杯后，就沒打了。"

我想念荃的喘息。

沒人知道要守在檞寄生下面，祈求幸福。

"無論多麼艱難的現在，終是記憶和過去"，這句話說得沒錯。

我從明菁的淚水所建造的牢籠中，逃獄了。

荃，我的心也好痛，你知道嗎？

我常自願留在公司加班，沒加班費也甘願。

我想念荃嘴角揚起時的上弦月。

傻瓜，我為什麼要依依不捨呢？那是因為我以後一定不會再來了啊。

經過學長的辦公桌時，學長從桌子底下拿出一顆橄欖球。

我心裏還想著，明年該到哪條路的天橋上面呢？

以前我和柏森及子堯兄曾騎機車三貼經過台南火車站，被警察攔下來。

重複了幾次，每次橄欖球的跳動方向都不一樣。

"還打橄欖球嗎？"

不管以前我做對或做錯什麼，都已經過去了。

我不喝咖啡了，因為煮咖啡的器材沒帶上台北。

可是荃啊，我已經不再是寄生在樹木上的檞寄生，

"當寄主植物枯萎時，檞寄生也會跟著枯萎。"

想起以前在台南六個人一起吃飯的情景，又想到明菁煮的東西，眼淚就這樣一顆顆地掉下來，掉進碗里。

你正在做什麼呢？

說不完的，還是思念

我閉上眼睛，只聽到耳畔的風聲，呼呼作響。

在台北，這種情況大概很難發生吧。

我無法再承受枯萎的你。

想起跟荃認識的第一天，她說過的話：

"橄欖球的跳動方向並不規則，人生不也如此？"

這應該是一種激烈的思念動作，可是為什麼字跡卻如此清晰呢？

畢竟一個關在監獄里的殺人犯，是該抱著對被害人家屬的愧疚，

台北市的公車身上，常寫著一種標語，"搭公車是值得驕傲的。"

我想念荃在西子灣夕陽下的等待。

她是義大利裔，名字寫出來的話，會讓你自卑你的英文程度。

我在台北隨便租了一個房間，算是安頓。

即使將自己放逐在台北，再刻意讓自己處於受懲罰的狀態，我還是對不起你。

我愛荃。

於是我跑到忠孝東路的天橋上，倚在白色欄杆前，仰起頭，高舉雙手，學著檞寄生特殊的叉狀分枝。

也只有荃和緩的動作，才能在煙上，刻下這麼多清晰九*九*藏*書的字句吧。

"思念"和"悲傷"的動作。

乾枯的我，無法為你帶來愛情。

我很忙，為了學位和綠卡。

我把明菁送我的檞寄生收到抽屜里，不再掛在檯燈上。

手提袋掉在地上，沒有發出聲音。

如果要你戒煙，就像要我戒掉對你的思念

回家后，病了兩天，照常上班。

而荃的字，筆畫中之點、挑、捺、撇、鉤，總是尖銳，毫不圓滑。

想起荃時，我會心痛。

"學弟，你記不記得我說過弧形的橄欖球跟人生一樣？"

於是我換左手拿筷子，卻又想起明菁喂我吃飯的情景。

"還應什麼征！今天就是你上班的第一天。"

現在是西雅圖時間凌晨三點，該死的雨仍然下得跟死人頭一樣。

"因為我被解僱了啊。"我總是這麼回答。

每天早上一進到公司，我會倒滿白開水在茶杯，並放入那隻湯匙。

想起明菁時，我會有自責虧欠愧疚罪惡悲哀等等的感覺。

命運的鳥兒拍動翅膀，由南向北飛。

有些事情是不會變的，就像我對明菁的虧欠。

你呢？一切好嗎？

"學長……我今天是來應徵的。"

荃，你現在，在台南？高雄？還是回台中的家呢？

"學長……"我有點激動，說不出話來。

小心地捧在手中，一根根地，收入煙盒。

"學弟，"學長拍拍我肩膀，"我帶你參觀一下公司吧。"

荃聽到應該會很高興吧，因為我講話不再壓抑，回答既直接又明了。

無所謂，只要荃和明菁不認為我奇怪，就夠了。

學長將橄欖球拿在手上，然後鬆手，觀察橄欖球的跳動方向。

我從口袋裡，掏出之前已讀過的九根煙，連同第十根煙，

"真可惜。"學長突然大笑，"你這小子賊溜溜地，很難被拓克路。"

"願你確定愛著的人，也確定愛著你。"

應徵第十三個工作時，我碰到以前教我們打橄欖球的學長。

但是荃買給我的那隻湯匙，我一直帶在身邊。

除了衣服和書之外，我沒多少東西。

我在台北沒有朋友，也無處可去，常常半夜一個人騎機車出去亂晃。

"嗯。"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