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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的故事.10

手的故事.10

「呵,果然你也是這麼說!」雲仙生氣似的鼓起了眼睛盯住了張不忍的面孔。「趙君芳說來說去也顧慮到這一層,所以我說她情緒不高。可是,不忍,我雖然不懂醫藥常識,童子軍救護常識我是有的;在目前,這不就夠了么?」
張不忍勉強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說:「哈,我倒忘記了你是多年的女童子軍教練官呢!」
「不是!她的理由很充足,我贊成了她的主張。」雲仙的口氣很堅決。「我們可以不要那女醫生,也不要那兩個傳教婆!」
也像討厭的蒼蠅一般趕去了又鑽回來的,是追看高腳牌那天下午在中心小學里趙君覺說的「老百姓真好,可是也真簡單,真蠢!」
「這裏的婦女智識分子真糟!」雲仙將她那「披肩」往椅子上一撩,走向張不忍的身邊去。「誰的請帖?——周九,哦,房東程先生的東家,商會會長,請你幹麼?可是,不忍,這裏的智識婦女跟家庭婦read.99csw.com女同樣沒有辦法!」
「哦!」張不忍擱下了筆。
候光
「不行!胡四還有陰謀。胡四今天上午去找君芳的爸爸,咬耳朵談了半天才走;他走後,君芳的爸爸老在廳上兜圈子踱方步,自言自語,說『君子不為已甚!』據君芳猜來,一定是胡四已經和那邊妥協,又在欺騙君芳的父親。」
「不吹牛,真要是開了戰,我的確能夠上前方。」雲仙得意地笑著,在窗前走來走去,吹著童子軍歌的口哨。
「所以我說他有陰謀呀!我們攻擊越厲害,他和那個二老板的妥協越容易成功。他把我們當做貓腳爪,到熱灰里摸栗子!」
「啊,我幾乎又忘記了。剛才回家的時候,路上碰見了黃二姐,——好像跟人打過架似的;她夾七夾八說了許多話,我也沒聽清,可是記得一句:『外場都說八少爺和你私通外國,我不相信!』私通外國,她說了兩遍,我聽得九*九*藏*書很准。」
雲仙是滿臉的不放心,可是沒攔阻。張不忍抓起帽子,正要走了,雲仙忽又叫道:
張不忍一雙眼盯住了雲仙,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說完,這才搖了搖頭說:「哦!——可是,我們也是以毒攻毒。」
「嗯,那麼,趙君覺的妹妹呢?君覺說她思想很好的罷。」
待到把這鳥叫聲從耳朵里趕出,他踱到書桌邊,抓起了一枝筆,打算寫一封信給他的在t埠的朋友,忽然雲仙回來了。
「就只有她,還說得來。可是情緒不高。」
「她不能理解?」
「哈哈,這倒是陰謀,然而也是用舊了的陰謀!」張不忍一邊說,一邊就走了。
家裡沒有雲仙。窗縫裡有一張紅紙。張不忍抽出那紙來一看,是一張請帖:
他仰臉看著窗外的天空,似乎盼望一個回答。有一隻什麼鳥在牆外樹頭叫,聽去像麻雀,又不像麻雀。
「也許。」張不忍慢慢地站起身來,走了一步read.99csw.com,卻停住,回顧著雲仙說:「然而總不是用毒藥酒來謀害我的性命。——雲仙,那,我倒一定要去,看看周九的態度!」
周梅九拜
張不忍惘然拿起請帖來,卷弄那紙角,此時他的思索忽然又集中於一點:雲仙所謂情緒不高。他覺得最近幾天內他的朋友們為的要推動人家反弄得顧慮繁多事情不能快快動,這也許正是雲仙所說的「情緒不高」罷?而雲仙剛才所說的救護隊辦法也許是不錯的罷?可不是,那位女醫生和那兩位傳教婆要是拉了來,她們一定嘰嘰咕咕有許多主張,寶貴的時間和精力,白花在解釋和疏通上面。
「解釋了。然而我失敗了。」
他煩躁地跳起身來,在屋子裡轉圈子。心裏想道:「先前,我跟他們說,當真非想出點事來做不可;現在,事呢算是做了一點,可是,當真沒有做錯么?已經做的,當真是『事』么?」
「她贊成婦女救護訓練隊的辦法。可九九藏書是,她又不贊成那位女醫生。說她頭腦糊塗,勢利眼睛,這樣的人,犯不著捧她。」
「哦,情緒不高。」張不忍寂寞地笑著。這幾天來,雲仙老是說人家情緒不高,甚至有時連張不忍也說在內了。他看著雲仙的眼睛,又說:「她發表了意見么?」
「但是拉她出來,推動她辦事,並不就是捧她。雲仙,你跟她解釋了沒有?」
「啊!」雲仙猛可地叫起來,跳轉身,到了張不忍跟前,卻又放低了聲音,「我幾乎忘了。趙君芳又告訴我:胡四那傢伙不行,十二分的不行!他從前也經手過公款,也不清。他現在攻擊那個二老板,是報仇。他利用我們!」
「哎!」張不忍嘆了一口氣,閉起眼睛不作聲;他不願意相信,但又不敢完全不信。忽然睜開眼,他劈手抓起了那張請帖盯住看了幾秒鐘,然後放回桌上,冷冷地說:「不過我終於不能斷定。如果胡四已經跟他們妥協了,我們被賣了,那麼,read.99csw.com周九,他是那個二老板的心腹,他還來跟我拉攏作甚?」
「哎,哎,雲仙,那樣干總不大好。名為救護訓練隊,而沒有一個懂得醫藥常識的,太不成話。」
「我跟她們談了半天,『唔唔』,『話是對啦』,老是這一套。我請她們發表意見。她們只是笑。」指著那披肩,「倒拉了這東西,問了許多話!」
張不忍側著頭想了一想,隨手把帖子撂在書桌上,往床里一躺。他需要集中腦力,可是腦力偏偏忽西忽東。最像討厭的蒼蠅趕去了又飛回來的,是剛才他回來路上所見的景象:三三兩兩的人們都在議論著取締遊民乞丐這件事,嘖嘖地嘆佩著新縣長辦事認真,手腕神速。他覺得全縣的眼睛都看著新縣長,全縣人的心被新縣長的變把戲似的派頭吸住了。
「嗯!可是胡四昨天晚上來,還供給了許多壁報上的材料,——全是那二老板的陰私……」
國曆十月十二日申刻潔樽
「說不定還有更毒辣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