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像換一身衣服那麼容易，她這人，這心，也換過了么？」陶祖泰繼續想。

夫人就像沒有覺到。

陶夫人擺出這樣的「陣勢」來，這還是第一次，陶先生摸不著頭緒，一面踱，一面在猜想。

陶祖泰忽然覺得夫人只是可憐，太可憐；他獃獃地站著出神似的朝他夫人瞧。

會墮落到這地步呢！」

夜裡十一點鐘，陶祖泰和夫人雙雙回家了。

他伸出手去，輕輕地放在夫人肩上。

夫人抬起頭來了，仰臉看著她的丈夫。似read.99csw.com乎詫異她丈夫竟還沒有睡，然而她自己的眼裡滿含著睡意，她的臉上滿罩著倦態；她實在累了。

半年前，這一切的時裝跟陶太太沒有緣分。

他輕輕地搖著夫人的肩胛。

夜裡十一點鐘，四鄰寂靜，連燈光也沒有。孩子早已睡了，夢中忽又叫著「買洋泡泡」。陶祖泰和陶太太都像不打算睡了，卻又都不說話，陶太太歪身靠在床前的方桌上，陶祖泰在屋裡來回踱著。這一對兒，似乎各在堅持：看誰先reａｄ•９９ｃｓｗ.com開口，誰先上床。

臉埋在臂彎里，看不見；極短的，幾乎抵觸「新生活」的袖子；露出太多的雪白臂膊；頭髮燙過，其實不燙也夠美了；緊裹在身上的時花旗袍，長統絲|襪，高跟皮鞋；——陶祖泰忽然像在夢中，心裏咕啜道：「這，哪裡是她；這，哪裡是半年前的阿娥！」

不過一進了場，這位夫人突然不說不笑了，直到看完電影，直到回家以後的現在。

海國春吃夜飯，是朱先生請客。吃過飯後，陶太太read.99csw.com說起上星期竟沒看電影，朱先生又要「作東」。陶祖泰再也耐不住了，便是黃詒年夫婦也覺得朱先生那種「派頭」太惡劣，一力贊助陶祖泰的主張：各人自掏腰包。

陶祖泰心抖起來了，手掌心有點冷汗；他站住了，看著歪身靠在方桌前的夫人。

陶祖泰想起了剛走進電影場時誰也沒有注意到的小小一幕：朱先生搶步上前自佔了一個座位，立即又摸出手巾來在他自己座位旁邊的一個空座上撣了幾下，嘴裏叫著「陶太太」；可是陶ｒeａｄ•９９ｃsw•cｏm祖泰竟不客氣把朱先生特地撣過的位子佔了，而且也就把自己橫在太太和朱先生的中間了；「哦！」陶祖泰想到這裏就在心裏對自己說，「難道是為此么？料不到，她……

陶夫人的嘴角動了一下，似乎要笑，但又忍住了。

他走近夫人跟前，靜靜地看著，又靜靜地想著。

他覺得平日間夫人是好夫人，只除了星期六；但即使是星期六，即使是今天罷，他覺得夫人的行為與其說是「輕狂」，倒不如說是「愛玩耍」，「愛人家湊趣」，——還有是，https://read.99csw.com「鬥氣撒嬌」。

在海國春時，陶夫人是有說有笑的；提議去看電影因而引起誰請客的爭執時，陶夫人也不過偶爾扁扁嘴，還是興緻怪好；到了電影院買票的時候，陶夫人搶先去，——不讓陶先生給她買，也不買給陶先生，她只自買了一張，然而那時候還帶笑說：「各人自會鈔，我不客氣了！」她還拒絕了朱先生那一貫的「派頭」，——搶買一張送她；黃太太倒覺得在買票處當著許多人面前「不能」太給朱先生「下不去」，然而陶太太硬要朱先生退還那多餘的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