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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1

第四章.1

警察又關心地問:「沒事吧?沒傷著哪嗎?要不要我們送你去醫院?」
對方沒有回答,博士王知道他們只是想確認一下他是否在家裡,就故意「喂、喂……」地叫,完后罵罵咧咧:「他媽的,哪個龜孫子王八蛋閑著沒事兒干,瞎搗什麼亂?」
萬萬沒想到,按著教材的要點,脫開講義,博士王的思路反而猶如長江大河,旁徵博引,中外案例信手拈來,指點律條,妙語橫生,滔滔不絕地講了兩個小時,中間的課間休息都免去了。學生的反應亦分外熱烈,記筆記者寥寥,圓瞪雙目隨時準備鼓掌者眾眾。博士王知道,這種狀況才是授課的佳境,學生如果埋頭記筆記,充其量不過是為了記下講師所講內容的重點,以備應付考試之用。而學生放下手中的筆,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到教師的嘴上,說明教師講授的內容已完全吸引了學生,在教師與學生之間已產生強烈的溝通與交流造成的共鳴。在這種狀態下授課,教師講的知識學生沒有記在筆記本上,卻記在了心裏。這兩節課博士王很滿意,他發現,講義往往會束縛教師的思路,限制教師才能的發揮。在不脫離教學大綱和教學內容的前提下,擺脫講義,把教師平日所有的知識積累和實踐認識無拘無束地傳授給學生,效果應該更好一些。當然,要做到這一點,教師對本學科知識和所涉及的領域要有相當深厚的了解和純熟的掌握。通過這兩節課,博士王自信可以達到這個高度。
黑頭列嘴笑笑:「我沒說你,我說王哥呢。」
過了一陣,博士王聽見吳科長在門外喊:「你這大個博士登門拜訪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著從門外走了進來。博士王知道他有意在走廊里么喝,讓別人知道他有位博士朋友,多多少少帶點炫耀的意思,會心地笑笑,站起來跟他握手。
程鐵石謝了一聲,下樓后,便朝長途汽車站走,他準備去博士王的岳父家看看。
下課後,博士王準備去找程鐵石,這才想起還有幾個人一台車在伺候著他。他到校門旁看了看,人和車仍然守在那裡,他不由為這幾個傢伙的耐性所嘆服。他完全可以從學校的邊門或者後門悄然離開,把這幾條可憐蟲扔在這裏傻等,但他又覺著暫時的逃避不是辦法,他們知道他的住址,死纏爛磨起來太熬人。況且,他也不相信,青天白日,蕩蕩乾坤,眾目睽睽之下,這幾個人真敢把他怎麼樣。
黑頭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一個勁點頭,趙雅蘭又說:「你要是覺得結婚時太寒酸了面子上過不去,我有錢,估計也夠了。」
程鐵石尷尬地站起,指指博士王的門。
「專門。」
博士王說:「我還有事,不能坐在這兒等,下午給你來電話,有情況電話上說。」
「朋友,你找誰?」
那幾個人乘坐的轎車就停在樓下,一輛藍色桑塔納,博士王早已把車牌抄在了本子上。他看看表,已經清晨八點,仍然不見動靜,那幾個人回到海興上樓進了三層右手的單元,至今不見有其他行動。
「六十分萬歲!及格和一百分同樣畢業拿文憑。」黑頭興奮地把趙雅蘭攔腰抱住,趙雅蘭急忙推開他,指指敞開的店門。
博士王騎著摩托車,開始在省城遛圈子,人多繁華地段他就慢點,人稀僻靜的地方他就快點,那輛車也就始終跟在他的身後。遛了一個多小時,博士王心裏頗為不耐,索性把車騎到了市郊的國道上,加足馬力,本田125立即像出膛的槍彈猛衝出去,時速很快達到130公里。博士王了解,桑塔納的動力夠用,但由於車身輕,底盤硬,車速上了一百公里方向盤便會抖動,車身也會發飄,他的車速雖然不很高,但桑塔納要追上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果然,後面的車被他拉下一大截。他放回油門,將車速穩定在一百公里,風在耳邊吼叫著,象無形的手往車后撕扯他。他把身體低低伏在車身上,雙腿夾緊車架,人幾乎和車融成了一個整體,發動機歡快地唱著悅耳的歌,顫動的車身讓博士王享受著愉快的動感。每到拐彎的地方,他略將身體朝彎道內側一偏,摩托車便馴順地劃出一個弧形,雙臂幾乎可以離開車把,任由車輛自由飛馳。車速較高,博士王高度集中精力,觀察著前方的車輛、行人和路面狀況,不時抽空掃一眼後視鏡,後面的藍色桑塔納早已被其他車阻擋在一公里以外,博士王此時如果要甩脫他們易如反掌。可是他明白,解決此事的意義不在於甩脫他們,而是弄清他們的來頭和目的。當車子行駛到荒野之中時,博士瞅准機會,輕捏前剎車,在後輪翹起的瞬間,左腿支地,右腿略蹬,猛扭車把,摩托車立即在國道上來了個漂亮的原地掉頭,然後他鬆開剎車,輕輕轟動油門,放開離合器,摩托車又輕快地朝來路駛回。跟藍色桑塔納交會的時候,博士王看到乘坐在司機旁邊的胖頭大臉焦急地給司機指著他的車,接著身後傳來急剎車的刺耳尖叫,博士王得意地笑了。
博士王苦笑:「多少年沒打過架了,今天是碰到茬上了,真不好意思。」
「湊合,馬馬虎虎。」
「他叫什麼我倒不清楚,別人都把他叫貓頭鷹,我們平時也不跟他搭話。」
司機說:「對啥號,誰先上來誰坐唄。」
博士王猜想,這幫人跟給他打匿名電話、割車輪胎的人肯定是一路,不然不會知道他家的住址和電話號碼。他敢肯定,這幫人找程鐵石絕沒好事,不然不會採取這種方式。看來他們原打算盯住自己,通過自己找到程鐵石,沒想到自己跟他們玩了一天,卻不去找程鐵石,他們忍耐不住,只好跳出來找自己打聽。想明白了這點,博士王打定主意,決不告訴他們程鐵石的下落,而且要儘快通知程鐵石提防這幫人。
「難中見真情,從第一天認識你我就把你當成朋友了。家裡我老婆有工作,她一個人的收入足夠她們娘倆過日子,這方面不用我操心。再說了,結婚十多年了,我們還有積蓄,到這種時候還存什麼錢?拿出來辦正事,省著用也足夠應付一陣子的。錢的事您不要操心,真需要的時候我向您要。」
程鐵石只好說:「這個案子是我的,他純屬朋友幫忙。」
吳科長看看,問:「出啥事了?」
「這家姓毛的大小子叫什麼?幹啥工作?」
「博士王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等他的安排。」
程鐵石明白了,博士王的妻子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心裏著急,嘴上卻不敢說博士王失蹤了,只好說:「他最近很忙,主要是手頭有一個案子比較棘手,牽扯了許多精力,經常要往海興跑。」
「你這是咋了?」見博士王灰頭土臉,吳科長驚詫地問。
司機很年輕,二十齣頭,戴著墨鏡,雙手把在方向盤上,腦袋有節奏地點著,一看就知道正隨著車裡的音樂打拍子,神態很悠閑,看不出什麼可疑之處。
程鐵石說:「您可能還不知道,在遇見您和黑頭之前,我在東北兩眼一摸黑,吃過的苦,受過的罪只有自己心裏知道。我現在是腹背受敵,正面有銀行,背後有單位,有人造謠說我捲款逃跑了。單位已經停發我的工資了,這些我都可以不理睬,現在的關鍵還是怎麼打好正面這一場戰爭,案子返回法院這麼多天了,不見動靜,我們該怎麼辦?我急著找你就是商量這件事。」
警察還在遲疑,博士王急忙走到摩托車跟前,發動著車,朝警察揮揮手,便飛馳著朝那夥人離去的方向猛追。追了半個多小時,博士王在眾多車輛中找到了那輛桑塔納的身影,再靠近些,辨清牌照確切無誤之後,博士王放心了,在距它一百多米的距離輟著,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他索性關掉大燈,靠路燈和其他車輛的燈光照明。
冬瓜馬上攔住他,掏出一個紅皮塑料本在博士王臉前晃晃:「別那麼麻煩了,這不有工作證嗎?」
黑頭不在意地問:「他能發生啥事?大不了老丈人生病了,或者又把摩托車騎到人行道上去了。」
吳科長說:「那你在這兒等著,我馬上去查查看。」
他的課排在上午後兩節,十點鐘開始,他看看表,已經九點三十,心裏一驚,這才想起書本、講義、手機都落在了家裡。他不由又急又氣,手機沒帶倒沒啥,可講義沒帶怎麼辦?雖然這課他講得很熟,可總不能空著兩手上講台,連個書本都不帶,如果那樣,學生肯定反感,弄不好鬧到院長那兒,他博士王的名聲和招牌就砸了。急中生智,他想起校辦書店裡有《民法基礎教程》一書,趕快跑到小書店買了一本,又到旁邊的文具店買了一本稿紙、一個文件夾,把稿紙夾到文件夾里。時間差不多了,他夾著書和文件夾朝教室走去。
博士王迅速判斷:這幾個人出發前在這裏聚齊,貓頭鷹九九藏書一直沒有下來,這裏很可能是他的家,而他又是這件事的牽頭人、指揮者。他們四散離開,博士王無法繼續跟蹤,好在盯住貓頭鷹就不怕弄不出他們的底細來。博士王步行到居民區路邊的小飯館吃了兩碗餛燉、半斤包子,肚裏充實了,身上立刻暖了起來。付了賬,博士王又回到那幢樓前,他躲到樹叢后,從地上抓起一把沙石,「嘩啦」一聲扔到三樓的窗戶上,然後透過樹叢的空隙看著那扇窗戶。很快,貓頭鷹出現在窗前,透過玻璃,四下觀看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麼,又打開窗戶,朝四下里看看,仍然沒有發現什麼,就開始罵了起來:「他媽的,誰跟你爺爺鬧笑話?吃飽了沒事撐的是不是?」罵畢,縮回頭,「哐郎」一聲關好窗戶,又拉上了窗帘。
老人的話讓程鐵石感動,他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是連連點頭答應。見老人的病不要緊,程鐵石也放了心,告別了陶敏和老人,出來又搭上公共汽車往城裡趕。回來的路上,程鐵石再也無心觀賞車窗外的景色,他心裏忐忑不安,反覆推測著博士王的去向。根據他對博士王的了解,博士王絕對不是那種辦事顧頭不顧腚的人,他非常精細,也許是專業養成的習慣,思考問題,處理事情向來是光屁股坐板凳有板有眼,即便是發生了什麼急事,他也不會連個招呼都不打。難道他發生了不測?這個念頭衝進程鐵石心裏,他覺得自己象是渾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尋找各種理由排除博士王出事的可能性,竭力驅除心頭不安的陰影,不安不僅沒有消除,反而像墨汁撒到胸膛里,陰影在他心頭不斷蔓延,他設想種種可能性,想得腦袋麻木神經疲憊到了極點。
博士王猛然從床上坐起,將手中的茶杯狠狠頓在桌上,說:「對,我要的就是你這種精神,干到底,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這才是爺們。只要你不撤退,我就一定奉陪到底。」他緩了口氣說:「不過,這場官司肯定非常艱難,你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要有充分的耐心和信心才行。」
程鐵石答應著出了門,黑頭倒頭接著睡回籠覺。
博士王回頭又跑,剩下的三個人也不管倒在地上的貓頭鷹,緊緊追在博士王身後,博士王猛然收步,一彎腰,揮鐵棒的傢伙從他頭上倒翻過去,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稍一耽擱,冬瓜撲了上來,從後面牢牢抱住了博士王。這傢伙力氣大得出奇,儘管博士王身體健壯,拚命掙扎卻也擺脫不掉他的擁抱。其他三個人跟過來乘機對博士王拳打腳踢,博士王用腳亂蹬,企圖減少他們打擊的力度和命中的機率。
博士王仔細看看他,差點笑了出來。這人的頭是個標準的冬瓜,與其他冬瓜不同的是,這隻冬瓜上面有兩個用手指,而且是用小拇指捅出來的洞洞,勉強可以算作眼睛。鼻子則是用雞鴨屁股做成的,只有鼻頭,找不到鼻樑。嘴也小得可憐,這張嘴如果安在哪位窈窕淑女的臉上,可以稱為標準的櫻桃小口,安在這隻冬瓜上面,卻活像翻開了的屁股眼。
趙雅蘭在他的腰上狠狠捅了一杵,又抓起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黑頭「嗷嗷」直叫,趙雅蘭說:「再叫喚門崗過來抓你。」
桑塔納出了市區在城邊一家綜合娛樂廳前停了下來,車上的五個人全部下來,鎖好車門,進了綜合娛樂廳的餐飲部。博士王估計他們要吃飯,就遠遠躲在樓房的陰影里等他們。那幾個傢伙不知是喝酒還是到歌廳去尋歡作樂,一直混到臨晨兩點才晃晃悠悠地出來,又開著車離開。
就在這時,遠處響起了警車的警笛聲,警車飛快地朝這邊駛來,警笛聲越來越近,看來附近圍觀打鬥的人終於有人報了警。這幾個傢伙聽到警笛聲,扔下博士王朝他們的車跑去,臨走時貓頭鷹還扔下一句:「這事沒完,你等著。」
坐在車後排座位右側的人面目模糊,一會兒仰靠在車座的后靠背上,一會兒又挺直身子坐起,他的眼睛不時瞄向博士王家的窗口,正是他這不時盯向博士王家的目光,讓博士王確信,這輛車與自己絕對有關。博士王想看車的牌號,車牌卻被公寓樓的外牆遮住,無法看到。
博士王沒有理睬他,他知道眼前這一關很難度過,程鐵石的去向和住址決不能告訴他們,否則後果難料。冬日天短,這會兒天已昏黑,路燈亮了起來,過路的人見這裏發生鬥毆,遠遠地圍觀著,沒有一個人敢出頭干涉。
「這當官的人家跟咱們普通老百姓家就是不一樣,老百姓家只有自己家裡人的事才最重要,當官家裡越是自家人毛病還越多。」
博士王說:「對你們我也一樣。」
博士王笑笑,說:「我也有工作證,是公安部的,身份是副部長,你們信不信?」
送黑頭出來時,趙雅蘭問:「感覺怎麼樣?」
「你總算回來了,」博士王扔掉煙頭,站起身說:「我整整等你一下午,黑頭這傢伙也不知跑到哪去了,你幹啥去了?黑頭沒跟你在一起?」
博士王渾身疼痛,力氣已經用盡,只想就地躺下休息。對方「砰砰」關車門的聲音激醒他,他想到,如果不徹底搞清這夥人的路數,今後就永遠擺脫不了這夥人的糾纏,搞清他們的底數,才能採取相應的措施,阻止他們繼續為惡。想到這裏,他掙扎著爬起,活動一下四肢,還好,沒有傷筋動骨,自己也真經打。
陶敏連忙起身讓座:「你看,你是他的朋友,大老遠都知道來看看,他倒好,一連幾天不見人影,打手機也不接,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忙些啥?」
博士王說:「程鐵石我倒認識,你們找他幹嗎?」
「那是老毛家的大小子,快三十歲了還沒結婚,一個人住兩居室。他家可有馬力了,不然誰能給沒結婚的光棍弄一套兩居室?」老太太很愛說話,正一個人悶得慌,見有人來搭話,一說就滔滔不絕。
「明天就夠晚了,要真按我的心思,今天就辦。」
趙雅蘭笑笑說:「看不出你還有大男子主義呢。那好,聽你的,過段時間再說,剛好我也得好好考驗考驗你,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好人。」
程鐵石買了幾種營養液,又買了一提兜水果,憑購物付款單,一路暢通無阻地找到了博士王岳父住的病房。博士王的岳父和妻子都不認識程鐵石,見這個陌生人將一大堆禮品放到床前,驚詫地瞪大了雙眼。程鐵石認識博士王的妻,是從博士王家牆上的照片認識的,見她疑惑地盯著自己,一臉問號,急忙自我介紹:「我叫程鐵石,是博士王的朋友,您就是陶敏吧?」
冬瓜有些急,漲紅了臉說:「咱們都別說廢話,今天你不把程鐵石交給我們就不行。」
車上終於下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胖頭大臉,一個是坐在車后側的臉部模糊不清的人。博士王注意到,兩個人都是空手,胖頭大臉穿著灰藍色的夾克衫,牛仔褲。臉部模糊的人如今博士王才看清他的長相,他的相貌還算端正,只是鼻樑鼓的太高,鼻尖像一隻要探到河裡飲水的雕,而河就是他的嘴。就是因為這根大殺風景的鼻子,使他那原本端正的臉變成了一隻貓頭鷹。他的上身穿著一件條絨休閑西服,腿上是一條深藍色滌綸褲子。兩人走到博士王前面兩米處站了下來,胖頭大臉先問;「這位大哥請問是不是姓王,朋友都尊稱你為博士王?」
倆人正說著,進來兩個人買煙,黑頭心情愉快,熱情接待,一條「紅塔山」只收人家五十塊錢,趙雅蘭用腳踢他他也不理。那兩個人一聽煙這麼便宜,用疑惑的眼光審視黑頭,嘟嘟囔囊懷疑是假煙。黑頭哭笑不得,給人家說他有喜事,心裏高興,他們又是今天開張后的頭一批顧客,所以賠上三十塊錢給他們。說了半會兒,人家根本不信,扔下煙要了錢走了。
「嘿,你大駕光臨怎麼也不事先打個招呼,是順路還是專門來找我?」
「有點事。」
黑頭得意地說:「我給自己打滿分,看來這位趙書記的寶貝侄女我是娶定了。」
「滾,說說又沒正經了。」
當事人就站在面前,陶敏不好再說什麼,順便問起程鐵石的案情,程鐵石心裏非常著急,沒有找到博士王,又不能向陶敏打聽,她反過來還要打聽案情,只好簡短直說,扼要地將案情給陶敏講述了一遍。陶敏還要再問詳情,博士王的岳父打斷了她:「陶敏,你就別再問了,這個案子該管,一個金融,一個司法,是立國的命脈,這兩個行當都爛成這個樣,了不得,會亡黨亡國呀。」喘了幾口氣,老人又對程鐵石說:「同志,這個官司你一定要打到底,從你講的情況看,無論是銀行還是法院,背後都有擺不上檯面的事兒,這不僅僅是一場官司,我想永壽接受這個案子的原因就在這裏。你見了永壽告訴他九-九-藏-書,別讓他來看我,我沒啥大問題,老病,哮喘,年年入冬就犯一場,不要緊。」
車來了,人們亂糟糟地搶著上車,程鐵石看看車票,票上標明了座位,便不著急,尾隨在爭爭搶搶的人群後面慢慢往前挪。到了車上,他的座位上卻坐了人,程鐵石問司機:「這車上的座位不是對號入座嗎?」
「能打滿分嗎?」
扔下話筒,他馬上穿好衣服,拿著頭盔出門,將家裡的防盜門鎖好后,他從一樓的儲藏室推出摩托車,戴好頭盔,拉下面罩,冒險高速從樓道衝出,然後向省政法學院馳去。已經過了兩個街區,他才從倒車鏡里看到那輛藍色桑塔納在後邊橫衝直撞地跟了上來。
程鐵石趕緊說:「博士王特別讓我叮囑你,千萬別憑意氣辦事,一切聽他的安排,一切按法律辦事。」
「聽說他原來在軋鋼廠工作,現在不幹了,整天不上班,會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咱也說不清人家一天到晚幹什麼。他爸是稅務局的一個局長,聽說可有權了,如今有權就有錢,他啥不用干也不缺錢花。」
「不小心跌了一跤。」博士王輕描淡寫地說。
程鐵石想象著此刻黑頭跟趙雅蘭在趙世鐸書記家裡表演的情景,不由也笑了起來。
冬瓜又看看貓頭鷹,貓頭鷹說:「我們找他也沒啥,就是想認識認識。」
程鐵石先到了博士王家,敲門沒人。對面鄰居探出頭告訴他:昨天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現在沒見著人。
程鐵石被驚醒,他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眼前站著一男一女,手裡都拎著包,看樣子是才下班回家,他們後面還站著兩三個背著書包的小學生。這幾個人睜著圓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著他。
「他媽的,沒王法了,肯定是銀行那幫王八蛋乾的,我們還沒搞他,他們倒先找上門來了。」
黑頭脫衣服準備睡覺,見程鐵石真的不高興了,才說:「程哥,對博士王我比你了解得多,我說他是書獃子一點也不是貶損他,你見過他對著一頁書發兩天呆嗎?你見過他為了給一個被懷疑殺人的倒霉蛋作無罪辯護拽著法醫在一個死了三個月的臭屍體上扒拉了三天嗎?你說他是不是個書獃子?不過他這個書獃子比別的書獃子強一點的就是懂得文以武備的道理,啃書本的同時沒忘了練活,體格也可以,一般三四個人斗他占不著便宜,我心裡有數。真要傷重了,他還能騎著摩托車到處跑?你還能在旅館穩坐釣魚台擺著架勢跟我找茬?」
「怎麼樣?」鬧夠了,黑頭才問。
確信貓頭鷹沒有離開,博士王心裏穩了。見一樓有家小食雜店,他走了過去,先買了一包煙,然後問開店的老太太:「大嬸,剛才在樓上罵人的是誰?他是幹什麼的?」
博士王把身份證跟律師證交給警察,警察仔細看看,把證件還給他,說:「當律師還打架!」
黑頭還惦記著趙雅蘭報告最終得分結果,第二天一大早就爬了起來,見程鐵石還睡著,臉不洗牙不刷,輕輕套上衣服就往雜貨店跑。到了店裡,在涼水管下面抹了把臉,漱了漱口,吃了兩塊餅乾,打開店門等趙雅蘭。
程鐵石聽完有些驚詫卻並不驚慌,憤然說:「這事兒不用問,肯定是銀行那方面乾的。目標是對著我來的,也許是想嚇唬嚇唬我,也許是想要我的命。真想不到他們居然會使出這種流氓下三濫的手段。」
「你打算怎麼辦?」博士王問道。
「想不到銀行還挺囂張,差點沒把別人坑死,別人跟他公平正當地講理,他還玩歪的邪的,既然要玩咱們就索性陪他玩玩,看我怎麼玩這幫王八蛋。」
清早出門時,天氣挺冷,這陣太陽掛上了半空,又熱了上來,程鐵石脫下軍大衣,抱在懷裡,想起父親過去給他講當兵打仗的時候一年四季就一套衣服,冬天絮上棉花是棉襖,春秋抽去棉花是夾襖,夏天乾脆光脊樑,戰士們自己說自己是「老虎下山一張皮。」如今自己這件軍大衣也是天冷穿在身上,天熱脫下抱在手上,也可算是「老虎下山一張皮。」
吳科長摘下槍扔進抽斗里:「開展冬季嚴打,清掃黃賭毒,昨晚一下子弄了好幾百,幹啥的都有,全局出動,忙了一上午,還有好多沒處理完。」
提到程鐵石,趙雅蘭關心地問:「程哥的事辦的怎麼樣了?這些日子光顧咱們自己的事了,他沒生氣吧?」
程鐵石聽了黑頭到趙世鐸家的經過,知道事情順利,心裏為他高興,黑頭卻感到他的反應沒有預想的那麼熱烈,這令黑頭有些掃興。又聊了一陣,黑頭見程鐵石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就去洗腳準備睡覺。洗腳時想起白天程鐵石去找博士王,如今心情不佳,估計他跑了一天沒找到人。想到自己光為自己的事興奮,而程鐵石奔波了一天裝了一肚子憂愁一腦子煩惱,自己回來卻連博士王的情況問都沒問,黑頭不由就有些內疚,回到屋裡就問程鐵石:「找著博士王沒有?」
陶敏奇怪地問:「他不是不代理案子了嗎?怎麼又辦起案子來了?」
博士王問:「怎麼處理?」
「我的朋友,當官的要處級以上,經商的要百萬以上,做學問的要碩士以上,你們夠標準嗎?再說了,要是我跟你們交上了朋友,不就得出賣程鐵石這個朋友嗎?說實話,程鐵石住在哪我真的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我也不能告訴你們。」
回到市區前,跟蹤的車又追了上來,博士王有意放慢車速,縮短兩車的距離,這種遊戲他玩膩了,他要看看對方到底想幹什麼。看樣子對方也耐不住性子了,這次沒有放慢車速在後面跟他,仍然保持原速追了上來。為了防止對方從後面撞他,博士王把摩托車停在路旁,沒有熄火,一腳蹬在路邊的石台上,沒有回頭,卻警惕地從後視鏡里觀察著他們的車子。
「你還別笑,」老太太接著說,「不知你見過沒見過他,那小子長的真像貓頭鷹,聽人說那種長相的人陰毒得很。」
「噢,等人,不然就到家裡坐吧,博士王跟我們都很熟。」下班的男人發出邀請。
程鐵石無奈,只好站著。
警車在不遠處停下,過來幾個巡警,在路人的指引下,來到博士王面前:「怎麼回事?為什麼打架?」
博士王喝了一陣,把旱火壓了下去才把這兩天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打人的人早跑了,卻來盤問被打的,博士王怕他們叫他去調查情況、作筆錄耽擱時間,就輕描淡寫地說:「沒事,都是朋友,我欠他們幾百塊錢,他們急著要,我身上又沒帶,說著說著不高興就動了手,誰也沒傷著誰。」
「你又胡說了,反正程哥的事說到底還得他去辦,還是商量我們自己的事吧。」
黑頭趕緊又擺手又搖頭:「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倆結婚過日子又不是給別人看的,我真的是怕委屈了你,我自個兒一輩子心裡不安。再說了,結婚還要花你的錢,我成什麼人了?一個大老爺們沒錢娶媳婦還能在人前面站嗎?你可別窩囊我。」
博士王說:「真的沒事,謝謝你們了,我還得回家給孩子弄吃的去。」
程鐵石抱歉地說:「真的委屈你了,我這兩天找不到你也真急壞了,還真怕你出什麼事,這下好了,總算一切正常,只要你沒事就好。」
博士王揪住程鐵石的袖管,一邊往房間里拽,一邊說:「我岳父沒事,老毛病,犯了送到醫院修修就好。倒是你有大麻煩,咱們先進屋再說。」
「你們是幹什麼的?」博士王明知他們不會講實話,還是這樣問。
「就因為是一家人才不能提,不然他該覺著我們是有意算計他,上次程哥跟王哥找他也就變成是我有意穿針引線,漏了痕迹,讓他多心,他就不能放開手腳管這件事了。」
「你以為老趙家的人那麼好對付?也就剛剛及格。」
「我們么,你自己看。」貓頭鷹指指身後的車,車牌是公安的。
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博士王騎著摩托車來到市公安局,找吳科長。吳科長不在辦公室,小李讓博士王打他手機,博士王撥了他的手機,片刻電話響了,博士王拿起話筒,耳邊傳出了吳科長的大嗓門:「喂,誰呀?」
貓頭鷹說:「你說你有公安部的工作證我們信,你說你是公安部副部長,我們不信。」
「我呀,老王。」
「對博士王更不應該這麼說,一會兒把人家捧上了天,一會兒又把人家貶入了地,博士王是個人才,你別背後瞎說人家。」見黑頭光咧嘴笑不吱聲,程鐵石奇怪地問:「你也真是的,笑什麼?你也不夠意思,平時一口一個王哥,人家挨了打,你也不問問傷的怎麼樣,博士王真是白交你了。」
「把你的證件拿出來看看。」
「找朋友?通過我?」博士王猜到他們要找誰,故意裝糊塗:「你們要找誰?是你們的朋友還是九_九_藏_書我的朋友?」
送到院門口,趙雅蘭要回去,黑頭精神正亢奮,想讓她陪著多走走,趙雅蘭說:「以後機會多著呢,今天不行,出來時間長了老兩口有想法就不妥了,再說我得趕快聽聽他們給你的打分結果。」
「行,要告就告,可還得程哥跟王哥出面,咱倆誰也不能提這事,一提反而砸鍋。」
「為啥咱們一提就反而砸鍋?一家人不是更好說話嗎?」
「三陪的不論男女每人罰款五千,嫖娼的罰了款再勞教半個月,吸毒的送戒毒所,賭博的罰五千,數額大的勞教。如今這人也不知咋了,像是快到世界末日了,啥事都想干,啥事都敢幹,你是博士,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鐵石坐起,披上棉大衣,又點著一支煙才說:「他被人劫了,還挨了打。」
博士王說:「你先別急,先給我弄點茶水,這個破旅館管得倒挺嚴,說破了嘴也不讓我進房門,一下午真把我渴壞了。」
程鐵石聽了這話,心裏發毛,急忙喚來服務員打開房門,兩個人進了屋,還未坐定,程鐵石便急切地問:「出了啥事?有什麼麻煩?案情又有變化?」
「車牌倒是公安的,你們可不見得是公安的。」
一大早起來,寒氣襲人,程鐵石套上了舊軍大衣,見他要走,黑頭也匆匆爬起,邊穿衣服邊說:「我跟你去。」
冬瓜說:「大哥,我們不是要找你的麻煩,只不過想通過你找個朋友。」
「啥時候辦事?」黑頭急不可耐地問。
博士王搓搓手,有些為難地說:「我看你乾脆扔下這攤子事兒回家算了,說難聽點,錢又不是你的,更不是你貪污了或者送人了,對於公家來說,一二百萬算個什麼?你回去算算,就你們單位,我不用看,每年光領導吃掉喝掉的也不止二百萬。你即便把官司打贏了,錢全部追回來了,不過等於給你們單位的領導多弄了一筆吃喝錢,你這樣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努力奮鬥,最終結果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程鐵石有些不滿地訓他:「你怎麼這麼說話,照你這麼說我們都不應該讀書了?」
「有事?」
程鐵石看看躺在床上鎖眉沉思的博士王,忍不住也開始訴苦:「我們單位是國企,國企沒有有效的監督制約機制,國有實質上已經變成了廠長經理所有,誰能當上國企的領導者,就是國家想讓你發財,這就是國企的現實。要是為了單位,我真不會硬著頭皮打這場官司。我現在堅持打這場官司,是不甘心,我就是想爭個公道出來,我真的不願意相信,法院真的成了一鍋爛粥。我決心早就下定了,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您要是願意幫助我,我萬分感激,您要是不願意再管這檔子麻煩事,我也理解,我跟您照樣是朋友。」
程鐵石搖搖頭:「你別瞎猜了,是為我的事。」於是把博士王這兩天的遭遇又給黑頭說了一遍。
「那好,我再舉個例子。大傢伙都在摸黑走路,天猛地亮了起來,大部分人就亮邁開大步朝前繼續走,也有一些人被亮光耀花了眼睛,暈了頭,迷失了方向,跌到了坑裡,你說這是不是怪天不該亮?」
博士王伸手要接他的工作證,他卻又收了回去,裝進了上衣兜。
這樣一想,他的膽力陡增,勇氣倍長,戴上頭盔,發動摩托,有意放慢速度,大搖大擺地從學校大門馳了出來。果然,那部車又在後面綴了上來。博士王原打算回家,轉念一想,此時回家不妥,萬一他們跟著闖進家裡,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對付他們幾個。於是車把一扭,又回了學校,他想,不管怎麼說,先吃飽肚子是正事。於是他到學校食堂要了一份套餐,一瓶啤酒,慢慢喝了起來。
程鐵石知道他跟雅蘭晚上要去雅蘭大伯家亮相,白天還有許多事要忙,就說:「博士王家、他岳父家的地址我都有,大白天我一個大男人還怕別人拐跑不成?再不行,打個出租,花倆錢,指哪到哪,你就別去了。我倒是擔心你,好好準備準備,洗洗澡,理理髮,弄得精精神神地,千萬別耍性子,一切都聽雅蘭安排,在這方面她比你細心,心眼兒也比你活泛,我等你的好消息。」
他還拿不準這些人到底準備幹什麼,如果要對他採取行動,行兇施暴,光天化日之下,又在省城,他們未必太囂張、膽子太大了點。如果僅僅是盯梢,摸他的行蹤,又沒必要這樣,他的住處,電話,車輛號碼對方都清清楚楚,隨時可以找到他。還有一種可能,對方採取這種方式對他進行恐嚇,進行精神戰,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讓他乖乖地繳械投降,退出程鐵石的陣營。其實,如今即便他退出程鐵石的陣營,對程鐵石也不會造成根本性的傷害,該辦的事已經辦妥,即使他不作為訴訟代理人出庭,程鐵石原聘的律師也會出庭,憑事實和法律,法院在目前的情勢下,不會硬著頭皮胡判。
「我沒什麼打算,在這種時候我還能有什麼打算,只有硬著頭皮干到底唄。我總不能捲起鋪蓋捲兒逃跑吧?」程鐵石點著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看著噴出的縷縷輕煙。
「太抽象,跟中央電視台的廣播差不多。」
到了博士王岳父家所在的新安鎮,程鐵石跳下車,打聽到地址,很快找到了博士王岳父的家。敲了半會兒門,沒人應答,程鐵石又向鄰居打聽,才知道博士王的岳父住進了醫院,博士王的妻子陶敏在醫院護理。程鐵石問明白醫院的所在,急匆匆朝醫院走。來到醫院的門口,忽然想到博士王的岳父住院,自己空著手進病房不妥,便四周打量著找商店,想買些適合探望病人的禮品。市場經濟的一大好處就是:有需求就有供給。這家醫院針對探望病員的人大都要購買禮品這一需求,早早在醫院門口開辦了禮品商店,從最低檔次的罐頭到最時髦的效果如何誰也說不清楚的保健品,從最粗俗的塑料製品到最高雅的鮮花,應有盡有。這個商店還有一項特殊的優惠政策:只要在這家商店買了禮品,憑購貨單可以在任何時間進入病房探視你想見的人。
跟人家素不相識,又不知道博士王何時才能回來,程鐵石不好到別人家打擾,說了聲「謝謝,我不等了。」匆匆下樓。
黑頭把洗腳盆往床鋪下面一踢說:「這種事都是暗裡來去,又不是上法庭打官司,要什麼證據?既然已經摸著他們的窩了就好辦,揪住一個狠狠整他,啥都明白了。」
從昨天下午到現在,他還沒有吃過飯,肚子餓的咕咕叫。肚裏沒食,缺少熱量,身上更冷,有心去買點吃的,又怕離開的期間這幾個人也離去,或者再有人來跟他們會面他卻沒能盯到。好在兜里還有香煙,博士王就坐在樹叢後邊,一支接一支地吸煙,吸的嘴裏苦澀發木。
博士王說:「違反政策犯法的事我自己不幹,更不會找你干。你給我查查這個人跟銀行有什麼關係,再查查這台車是什麼單位的。」說著,把寫著貓頭鷹情況住址和藍色桑塔納轎車牌號的紙交給了吳科長。
腦子裡急速地轉著念頭,心神一分,博士王兩次險些衝上路邊的人行道,驚出一身冷汗。他急忙收攝心神,專心駕車,很快來到省政法學院。他掏出出入證,給門衛亮了一下,門衛揮揮手放行。博士王將車停放在由專人看管的教職員工停車棚內,又走回校門邊的轉角處朝外觀望,發現那部跟蹤他的車停在校門外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兩個人在車外溜達,另三個人在車裡坐著啃麵包。博士王冷笑一聲,心想:你們有耐心就等著吧,我可要上課去了。
博士王笑了,想起了過去常說也常聽的一句話: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英雄所見略同,看來他是大家公認的貓頭鷹。
「我們分析八九不離十跟銀行有關係,可是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不敢肯定,博士王已經安排人去查證了。」
找不到博士王,又累又餓,程鐵石只好回旅館。還沒到旅館遠遠就看見旅館門外停放著博士王的摩托車。他頓時精神一振,三步並作兩步跑進旅館,博士王正坐在門廳的破沙發上悶著頭抽煙。
黑頭對自己首次到趙雅蘭大伯家亮相取得的成果很滿意。跟趙世鐸這樣的大官打交道黑頭還是有生以來頭一次,再加上要力爭獲得人家的好感,必須配合趙雅蘭的口徑裝出知識分子的樣子,黑頭精神上的壓力大到臨近常委大院門口的時候,腿發軟、口發乾。好在有趙雅蘭的鼓勵加脅迫,總算硬打精神進了大門。不知為什麼,真正進到趙家客廳坐下,他卻反而坦然了許多。在家裡,在侄女和她的男朋友面前,趙世鐸完全是一個和藹可親的長輩,一個談笑風生隨隨便便的家長。他根本不是黑頭想象中的那種官派十足、威嚴冷漠的省政法委書記的形象。https://read.99csw.com儘管趙雅蘭的大媽一開始便用審慎的眼光認真打量這個不久的將來有可能成為自己侄女婿的陌生人,黑頭卻被濃濃的家庭氛圍所感染,綳得緊緊的神經很快鬆弛下來。旁邊又有趙雅蘭幫襯助興活躍氣氛,黑頭倒也做到了問有所答,應付自如,行為得體。趙世鐸老兩口果如趙雅蘭所料,對黑頭的出身來歷沒有任何懷疑,臨到告別的時候,趙雅蘭的大媽挑剔的眼神也變得親切,露出了滿意。
「那好,我半個小時以後回去,你在辦公室等我,別動窩。你叫小李接電話。」
昨天清晨博士王起床后,匆匆洗漱了一下,準備下樓吃過早點去省政法學院講課。他給學院兼著「民法基礎」課,只拿授課費,不佔定員,不拿工資,類似國外的客座教授。下樓前,他按習慣檢查了家裡的水、電、煤氣是否關好,又走到床前看看窗戶、晾台的門有沒有打開的。這時他發現樓下正對他的窗戶停著一台藍色桑塔納。他對這台車並沒有格外關注,引起他注意的是透過車窗他發現車裡連司機坐了五個人,五個人都老老實實地坐在車裡,如果是接人,車已坐滿,就該開車了。如果是送人,滿員的車上卻沒有人下來。如果沒有匿名電話跟割摩托車輪胎那些事發生,博士王也許不會對這輛車多看一眼,現在,他對周圍發生的任何不正常的事和出現的不正常的人,就不能不多一份戒備。他沒有急於下樓,在抽屜里找出望遠鏡,把身子隱在窗帘後面,調準焦距,仔細觀察這輛車。由於居高臨下,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司機、司機旁的乘客和右邊車窗后的乘客這三個人的臉,另兩人只能看到他們的部分身體。
博士王說:「這是要研究起來還真比較複雜,恐怕寫厚厚幾本書也說不透徹。雖說這些醜惡現象是壞事,可要是放到社會經濟發展的大背景下看,也不過是社會進步、經濟發展過程中的副產品,社會應該有能力在發展進程中逐步清除這些毒瘤。」
「那就明天。」
博士王打消了馬上下樓的念頭,找出一碗方便麵、一包餅乾,草草填進肚子,又回到窗口朝外觀察,車仍然沒走。顯然,這些人確信他就在家裡。博士王坐在沙發上,每過十分鐘用望遠鏡向外面觀察一番,一個小時過去了,情況沒有任何變化。忽然,家裡的電話叫了起來,博士王正要去接,卻又停住手,他先到窗前用望遠鏡看看車上的幾個人,坐在前座上的胖臉大頭手裡舉著手機,神情專註地傾聽著。博士王待電話響了一陣之後,才拿起電話,裝作剛剛被電話吵起的樣子,含含糊糊地詢問:「誰呀?一大早就打電話?」
「打仗光往前沖不行,後方該顧還得顧,你工資都停發了,家裡生活有沒有困難?打官司也需要錢,你要把我當朋友,錢我還有幾個,明天我給你先帶過來五千。」
程鐵石擔心地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告別了吳科長,博士王騎上摩托車,如飛似地返回省城。他要儘快跟程鐵石會面,把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程鐵石,不能讓他糊裡糊塗吃暗虧。
「行,這事就這麼定,海興法院那邊我們不能再等了,明天我把手頭的事安排妥,後天咱們一起去催。如今的官僚衙門,你不去找他們他們根本不會主動搭理你。尤其像你這個案子,你永遠不去找他們他們才高興呢。另外,你還要特別警惕,銀行那邊對官司打輸的後果清楚得很,他們承受不了官司敗訴的後果。所以,他們可能會狗急跳牆,現在他們已經開始朝這上面打算了,逼急了他們沒有不敢幹的事情。在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出問題,有事讓黑頭陪著你,不要一個人單獨行動。」說到這兒,博士王想起一直沒見黑頭的面,就問:「黑頭這小子跑哪去了?今天我怎麼一直見不著他?」
黑頭聽她說的有理,瞄瞄門崗的武警沒朝這邊看,緊緊擁了她一下,又輕輕在她的腮門吻了一嘴,才戀戀不捨地回旅館向程鐵石彙報會見結果。
程鐵石看看表,已經晚上八點多鍾,兩人光顧說話,把吃飯的事都忘了,趕緊起身邊往身上套軍大衣邊說:「黑頭辦大事去了,這會兒可能已經開戲了,咱們別管他,還是先去吃飯吧。」
車出了城,城郊的田野已是一派冬日的蕭殺景象,路兩旁的楊樹、槐樹榦枯的枝椏像瘦人手臂上的筋脈。田地里灰濛濛的,遺留在地里的白塑料袋像隨地拋灑的裹屍布,冬天的野外演示死寂的沉悶。景色雖然不好,但終究擺脫了城裡水泥建築的障礙,視野開闊到極處。農家小院冒出的縷縷炊煙,牛、馬、羊和放牧它們的村童,為僵硬的冬日田園平添了些許活泛的風光。程鐵石的心情也寬闊了許多,雖然雙腿站的發酸,卻並不覺著勞苦。
黑頭有些氣憤,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很覺沒趣。趙雅蘭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來。黑頭把煙撕開,掏出一盒又彈出一支自己叼上,說:「這世道真不能做好人,算了,自己招待自己得了。」又把剩下的九盒煙用塑料袋裝好,「這幾盒拿去送程哥他們,讓他們也高消費一把,就算提前抽咱們的喜煙吧。」
趙雅蘭「撲哧」一聲笑了,差點把嘴裏的餅乾噴出來,「你那時還沒結婚,好像你現在結婚了似地。」
司機身旁的人年齡稍大,三十五歲左右,胖臉大頭,不時抽一口煙,粗手指上的戒指閃閃發光。他的臉色在風擋玻璃后顯得青黃,神情陰沉,冷冷地盯著博士王家的樓道門,偶爾側回身同身後的人說上一兩句話。
磨蹭到兩點多鍾,食堂已經開始打掃衛生準備下班了,他才出來。騎上車,他尋思,家是不能回,程鐵石那兒也不能去,又不能直接堵到那幾個小子面前問他們跟著自己要幹嗎,不理睬他們吧,他們跟屁蟲似的老盯在後面實在討厭,何況他們到底要幹什麼自己也不清楚,乾脆,就騎著車當兜風,在市裡到處兜圈子,看看他們下一步到底要幹什麼。
奔波了一天一夜,又經過異常激烈地打鬥,博士王腹中空空,身上寒冷,傷處也隱隱作痛,他轉到朝陽的方向,曬著太陽,希望太陽的光和熱能給他疲憊不堪的身軀增加點力量。他決心固守到底,他不相信那幾個傢伙在這套單元房裡能躲到天黑。這夥人終於出了門,踢里趿拉地走下樓來,博士王數了數,一共四個,仔細一看,只有貓頭鷹沒有下來。出來的四個人有兩個坐進了汽車,有兩個在車棚里取了自行車,汽車先離去,騎車的兩個人出了居民區相互招呼一聲也分頭散去。
對方沒有動手,只是緊緊地圍在他的四角,博士王緊張地尋找著擺脫他們的辦法,雙方短暫地僵持了一會兒,貓頭鷹一揮手,四個人同時撲了上來,博士王的肩上、腰上都受到了打擊。他保護著頭部,瞅准機會把頭盔狠狠砸到了拎鐵棒那個傢伙的臉上,堅硬的頭盔和柔軟的肉體猛烈碰撞,發出「砰哧」一聲悶響,挨打者發出了痛苦的嚎叫,博士王乘機衝出包圍,拔腿就跑。其他的人跟在後面追來,冬瓜甩出手中的磚頭,磚頭砸在博士王的腿上,博士王趔趄幾步,險些跌倒。後面的人也追到了跟前,博士王只好返身再跟他們搏鬥。被博士王用頭盔砸壞面部的傢伙此刻也追了上來,惡狠狠地叫著:「整死他,整死他」,把手中的鐵棒揮舞得呼呼直響,不斷朝博士王頭部狠擊過來。博士王躲避著他的鐵棒,如果被他的鐵棒敲到頭上,他就算玩完了。博士王躲過了他的鐵棒,身上卻連續不斷遭到其他人的打擊,博士王瞅冷子撲向貓頭鷹,他知道這人是他們的頭兒,用右臂緊緊勒住他的脖子,左手用頭盔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地砸在他的頭上,同時又用膝蓋狠狠地在他的小腹上頂了兩下,感到他的身體在向下沉,放鬆了手,貓頭鷹果然癱倒在地上。
程鐵石說:「我還正想問你呢,從昨天到現在,我找你都找瘋了,今天還跑到你岳父家,一直追到醫院,對了,你岳父住院了。」
趙雅蘭把杯子湊到他的嘴邊說:「這半杯奶你喝了。」黑頭乖乖地喝完了杯中剩下的奶,趙雅蘭接著說:「你知不知道啥叫真正的舒心?嫁給一個我愛他他也愛我的人,就算是睡窩棚、喝糊糊我也舒心。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即便他有百萬家財、汽車洋房,我也不會舒心,你明白不?」
程鐵石把泡好的茶水遞給博士王,博士王吸溜吸溜地喝著,燙的齜牙咧嘴,看樣子真的渴極了。
「大哥,咱們都別發火,只要你告訴我們程鐵石的住處就行,往後咱們還是朋友。」
博士王繼續跟在他們車后,車上了國道,便一直朝海興方向奔,進了海興市區,又轉悠了兩圈才到這座居民樓前停下了車。四個人上了樓,司機把公安牌照換了下read.99csw.com來,又裝上了原有的車牌,才上樓。博士王見他們用的公安牌是假的,又掏出筆記本記下了剛換上的車牌號。
吳科長點點頭:「那也行,打電話我要不在辦公室,你就呼我。」
吳科長想了想說:「那當然不能怪天亮,不過你講的這些還是有點玄,跟現實對不上鉚。算了,不扯這些,講正經的,你找我有啥事?還是那句話,只要不違反政策不犯法,我全力以赴。」
博士王說:「不行又能怎麼樣?光天化日之下我還怕了你們不成。」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態度決不能軟,軟了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步步進逼。
「你說啥時候就啥時候。」
到了長途汽車站,打聽清楚到博士王岳父家新安鎮的班車,程鐵石買了票坐在候車室等車。候車室里滿地煙頭、紙屑、塑料袋,空氣污穢不堪。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跑到程鐵石面前倒頭便叩,頭顱與地面相撞發出的「嘭嘭」聲強烈撞擊著程鐵石的心,他急忙拉住小乞丐,掏出一把零票放在小乞丐高高舉起的鐵罐子里。突然間,像從地里冒出來似的,一群小乞丐沖了過來,紛紛倒地叩頭,程鐵石尷尬已極,搜尋出一把毛票分別扔進面前的幾個小鐵桶里,逃跑似地衝到候車室外面。背後,傳來小乞丐門爭搶吵鬧的聲音。來到室外,強烈的陽光刺花了他的眼睛,大腦也一陣暈眩,他閉了一會兒眼睛,作了幾次深呼吸,心神才穩定下來。程鐵石感嘆不已,當金錢被人們貶進污泥之中,企圖用政治、權利、信仰來取代它的統治地位時,人們同時要吞咽物資匱乏,貧窮饑寒的苦果;當社會被金錢統治,金錢成為人們供奉、膜拜的神祗時,在享受市場繁榮,物質豐富的同時,又不得不吞咽道德淪喪,腐敗蔓延,貧者愈貧,富者愈富的苦果。程鐵石覺得自己忽然發現了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市場經濟不過是以利潤為目標,金錢為統治的一種社會形態而已,無規則的市場經濟是初級階段的特徵,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不過是無規則市場經濟供奉給金錢的一件小小祭品而已。
黑頭見她認真了,也不敢再嘻嘻哈哈,又為她的話感動,先給她泡了杯奶粉,又把餅乾擺好,坐在一邊看她用早點,說:「雅蘭,我在監獄里時聽一塊的人議論女人,我那時還沒結婚……」
黑頭也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那時從來沒碰過女人。聽那些人講女人怎樣怎樣,我就想,今後我要是有了跟我誠心實意過日子的女人,我一定要讓她活的舒舒服服,起碼不能比別人差。所以,我想我們還是過一兩年再結婚,我要讓你嫁的舒心,過的滿意,不買上房子,不攢夠錢,我不娶你。」
博士王說:「啥事也沒出,不過你還得抓緊幫我查出個眉目來。」
過了一陣,遠遠望見趙雅蘭騎著自行車駛來,臉頰被清晨的寒風吹的緋紅。黑頭注目觀察她的神態,見她精神飽滿,神清氣爽,便知道一切順利,自己在她大伯大媽那兒得分肯定不低,起碼及格是沒啥問題了,心情頓時振奮起來,直想馬上干點什麼,便隨手抓過雞毛撣子,撣貨架上的灰土,把耳朵留在店外聽動靜。聽到趙雅蘭在門外停車鎖車,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她來,把後背對著店門,彎著腰擦起貨架前面的櫃檯來。趙雅蘭從背後蒙住他的眼睛,他把她的手抓下來,拽到嘴邊朝掌緣咬了一口,趙雅蘭「哎吆」一聲猛地抽回手,在他背上嬌嗔地敲打著。
下了公共汽車,程鐵石又急急忙忙朝博士王家趕,腿邁得飛快,心裏暗暗祈禱,希望博士王已經回到家中,自己只是虛驚一場,沒事自己嚇唬自己。可是,博士王家的門依然緊閉,敲了半會兒,並無人應門,依然是對門鄰居探出頭來告訴他,人還沒回來。程鐵石產生了精疲力竭的虛脫感,他無力地在樓梯上坐了下來,絞盡腦汁也猜不透博士王到底去了什麼地方。落日的餘輝透過樓道的窗口軟軟地撫摸著他的面頰,痒痒地,暖暖地,他閉上了眼睛,眼前一片通紅,陽光似乎穿過了眼帘直接流進了他的心裏。因與博士王失去聯繫而產生的煩惱似乎也被這暖暖的陽光碟機散了不少。
「當然是你的朋友。」冬瓜看看貓頭鷹,貓頭鷹點頭示意,冬瓜說:「我們找程鐵石。」
小李答應著,放下電話就去打開水、沏茶,博士王正跑的口渴,也不客氣,等茶沏好,端杯大口喝著。
北方的秋天短暫的像是老天爺眨了一下眼睛,東北尤其這樣。夏日的炎熱在人們的記憶中還是昨天的事,幾陣秋風便將樹上的殘葉同炎熱的記憶一起掃除,一早一晚已成為峭寒冬日的天下。即便是中午時分,太陽也是懶洋洋地,吝嗇起自己的熱能,坐在朝陽地里,也很難享受到陽光的暖意。博士王裹緊身上的皮夾克,盡量減少身體熱量的散失。他已經在這個位於海興東區的居民樓下盯了三個小時。昨晚上那幾個傢伙企圖行兇沒能得逞,就驅車往回跑,一見他們進了海興市區,博士王就完全明白了他們的路數。他騎著摩托車,一直跟蹤到這裏,他要徹底搞清,這幾個人的窩點,他們的身份,以及他能掌握到的一切。
「什麼?」黑頭驚詫地瞪圓了兩眼,「怎麼回事?是搶錢還是尋仇?他那人對誰都挺好,不會有仇人,是不是搶劫?」
博士王倒在床上,把身子舒展開,長長出了一口氣才說:「你怕出事,還真就出了事。你知道我這兩天幹什麼去了?」
「你也別太牛B了,我今天就讓你看看夠不夠標準跟你作朋友。」貓頭鷹說翻臉就翻臉,撲過來就是一拳朝博士王的臉上打去。博士王用手裡的頭盔擋在前面,貓頭鷹的手撞在頭盔上,痛得呲牙咧嘴。與此同時,冬瓜也衝上來,揮拳朝博士王打了過來。這一拳博士王沒有躲過,被擊在右胸,堅實的胸肌承受了這結結實實的一拳,博士王沒有感到疼痛,隨即用頭盔朝冬瓜砸去,冬瓜本能地揮手抵擋,博士王乘機在他小腹上狠狠踹了一腳,算是撈回了本錢。看到打了起來,車上又下來兩個人,只有司機還留在車上。四個人把博士往團團圍在中間,冬瓜彎腰低頭從地上拾了塊磚頭,後下來的兩個人一人手裡拎著扳手,一人手裡提了一根短鐵棒,只有貓頭鷹仍然空手。
去吃飯的路上,程鐵石將黑頭跟趙雅蘭的事情原原本本給博士王講述了一遍,博士王很為黑頭高興,又擔心趙雅蘭鬧得太過分,黑頭應付不了局面露了餡。
趙雅蘭抹平笑容,鄭重其事地說:「我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要真的今天辦,我也沒意見。」
博士王把話筒交給小李,聽見吳科長在吩咐:「博士王是我大哥,也是你大哥,我這邊事一了馬上就回去,你弄點開水,給王大哥把茶泡上,讓他先喝著等我。」
「你大哥這意思我們還敢冒充公安不成?」
程鐵石在床上翻了個身,嘆了口氣說:「我整整跑了一天找他,他在旅社整整等了我一下午。這人真夠朋友,黑頭你猜猜這兩天沒見著他發生啥事了?」
程鐵石看黑頭說得頭頭是道,也不好再埋怨他,又問了問他到趙世鐸家的情況,閑聊了幾句便睡覺了。
程鐵石反過來安慰他:「第一印象很重要,雅蘭跟黑頭又作了充分的準備,估計不會出什麼大漏子。」
「他上班不?在哪工作?」
「這樣吧,要是你們確實是公安,我馬上陪你們去找程鐵石,如果不是公安,我可沒義務幫你們,你們自己想法子吧。我恰巧在公安有幾個朋友,省廳的,市局的都有,我馬上打電話把他們叫過來,讓他們認認你們。」說著,博士王鎖上車,作勢朝不遠的電話亭走。
黑頭說:「明天他跟博士王到海興去,海興法院也真不是東西,案子轉回去快一個月了,還是壓著不辦。不行咱們再找你大伯告他一狀,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黑頭聽他這麼說,想想自己今天也確實脫不開身,就說:「行吧,那我今天就全力以赴、集中精力為幸福而戰了,有什麼事你呼我就成。」
黑頭樂了,說:「一切按法律辦事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都到這會兒了還想按法律辦事,你們真是讀書讀成獃子了。」
「我們要找的是程鐵石,不是你,你別屎克螂當道硬充好漢。」貓頭鷹還想說服他。
博士王「嘿嘿」直笑,程鐵石問他笑什麼,他說:「想想也真有趣,堂堂政法委書記居然被雅蘭和黑頭蒙住頭耍了,真是戲劇情節。」
博士王忍住笑,壓住自己的嫌惡感,冷冷地回答:「我要不是博士王,你們今天一天的功夫不就白白耗費了嗎?」
對方的車見他停在路旁,也減慢速度,猶豫不決地停在他前面,但車上的人並沒有馬上下來,他從汽車的後窗看到,車上的人似乎在商量什麼,他耐心地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