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悅愣了半天，不敢看他，只把目光投向玫瑰：「幹嗎送花？」

潘玉龍遲疑片刻，低頭迴避：「現在，我心裏挺亂的，也許過一段時間，等我安靜下來，我會好好聽的，好好聽你心裏的故事。」

事務所的同事們早已下班，楊悅也終於譯完了文件，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離開了空蕩蕩的辦公室。

電梯行至一樓。楊悅的輪椅滑出電梯。她在事務所大門邊上刷了卡，很吃力地打開門，沿著殘疾人坡道滑下門口的台階，這時她若有所感地回過頭去，發現空蕩蕩的台階上，安安靜靜地坐著一個人影。

潘玉龍抬起頭來，他在楊悅的眼中，看到隱約的淚水，微微閃動，透澈而又晶瑩。

潘玉龍的後背觸到牆上，楊悅也耗盡了腿上的力氣，她站立不穩地撲進潘玉龍的懷抱，兩人互相依靠地抱在一起。

「也許，我們都應該向前看。」 潘玉龍說。

潘玉龍推楊悅回到住處。

「玫瑰是代表浪漫的……你是學酒店管理的，什麼花代表什麼你能不知道嗎，玫瑰是代表……是代表愛情的，不能隨便亂送。」

「當然有。那時候我的幻想並不是空想，它離實現只有一步之遙。伸ｈtｔｐｓ://reaｄ.９9csw•ｃｏｍ一伸手，就可以摸到。那些幻想和希望，就是我的故事。我心裏的故事。你想聽嗎？」 楊悅反問。

「沒事怎麼就不能送花。」

「送你一支花吧。」

楊悅側目，注意到潘玉龍推車的一隻手上，戴著那隻白色護腕，護腕上的蘭花栩栩如生。

潘玉龍想了一下，但他和楊悅一樣，誰也不想把今天與玫瑰的關係說出口來，他說：「那……我收回。」

「玫瑰怎麼了，玫瑰不能送嗎？」

潘玉龍還在核對今晚向樓層夜班派發的棉織品，幾位師傅下班離廠，路過潘玉龍身邊時停步問道：「小潘，今天情人節，還不早點走！」

「怎麼了，我傷你心了嗎？」

「送花幹嗎要送玫瑰？」

——全書完

潘玉龍高托茶具，走出工作間，他走到一間客房的門前，手按門鈴，口中高呼：「貼身管家」

總經理注視著潘玉龍，說：「在萬乘大酒店的員工手冊中，你不屬於規定除名的人員。但是，你的錯誤和過失也將被記錄在案。如果你決定回來，將受到酒店給予的留店察看一年的處分。另外，我聽說客務部決定讓你先去洗衣廠工作https://read.99csw.com，根據你的工作表現，再決定你能否回到一線的專業崗位。所有這些，你同意接受嗎？」

「我沒有，我沒有想過……今天，今天這個日子，會有人送我玫瑰。我這個樣子，你得

兩人來到河邊的一家小餐館憑窗而坐，每人面前擺著一份簡單的麵食。他們的談話因為河裡的月亮，透出了幾分虛遠和空靈。

幸福似乎綿延不斷，不久，潘玉龍接到了貼身管家的錄取通知書，作為一百多名報名者當中的十名優勝者，他精神抖擻地開始了正式培訓。

潘玉龍把楊悅扶到一邊，然後悄悄向醫生問道：「劉大夫，她這腿以後還能自己走路嗎？」

「比較難，要長期吃藥，堅持治療，最重要的，是要自己鍛練。從理論上說，治療加鍛練，是可以恢復行走能力的。」

「啊，這就走。」

楊悅臉上，還掛著眼淚，但她的身體已經牢牢站穩，她離開了潘玉龍的雙手，自己向前走去，潘玉龍在她前面，張開雙臂，一步步向後退去，他說：「好！好！你看，你完全可以自己走了，你和我其實一樣。再走……」

「向前看對我來說，需要很大的勇氣。但回憶對我來ｈtｔｐｓ://ｒeａd•９９ｃｓw•ｃｏm說，也許更有意義。」

潘玉龍笑了一下，笑容隨即收住，他說：「同意！」

「……我喜歡這裏，這裡有我忘不掉的東西，與其總在夢裡想它，不如下決心回來。我想我未來的人生就應該這樣，只要命運沒有判我死刑，我就要按照我自己的心愿生活。」楊悅輕聲說。

下了班，潘玉龍趕忙趕往律師事務所，少頃，他推著楊悅走了出來。

潘玉龍的告白，讓楊悅流下了如願以償的眼淚。

潘玉龍眼中生出了希望：「噢，謝謝大夫。」

「我是事先聯繫好了才過來的。我們所現在翻譯的人手不夠，好多資料和國外往來的文件都來不及翻，所以他們就同意我過來了。反正不算他們的正式編製，按實際工作量給我報酬，就算是個計件工吧，醫療住房失業保險什麼的都不用他們承擔，他們當然同意我過來。」

潘玉龍陪著楊悅找到了一所中醫門診，醫生檢查了楊悅的腿，然後開了中藥處方。

兩人彼此相望，目光都藏了些深意，誰也不說什麼，甚至沒有一句節日的祝福。

「你自己這樣跑回銀海，你們事務所要是不收你你怎麼辦，再回北京？」

讓我躲開這個日子ｒead.９9ｃsｗ.ｃoｍ……」

萬乘大酒店的客務總監默默地打量著眼前消瘦的潘玉龍，有幾分驚訝,有幾分愛憐:「走吧，跟我來吧。」

「沒事，這花……挺好看的。」

「沒事送花幹嗎？」

「過去，有什麼值得你特別留戀的故事嗎？」

潘玉龍也在楊悅的耳邊，說出了同樣的謝意：「不，應該讓我謝你，你為我做的太多了，無論小事還是大事，我一直被你照顧，被你幫助，我還從來沒對你說過謝字。」

晚上，潘玉龍下班，獨自行走在街上，路過一家花店，廚窗里情人節的廣告讓人注目：「送一支玫瑰，說一聲我愛你，就在今晚，浪漫時分！」潘玉龍久久凝視著「我愛你」三個字。

「其實你不必擔心，那些故事早已結束。它不可能再有其它結局。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曾經有某些幻想不為人知，曾經有某些快樂和心跳，不為人知，但它們真實地發生過，因為真實所以……所以值得銘記。」

那人就是阿鵬。

潘玉龍沒有想到，在他收回玫瑰轉身離開時，楊悅沒有叫他。但他聽到楊悅在他身後忽然抽泣出聲，哭了起來。

楊悅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潘玉龍的護腕上，而她的聲音，卻指向對面傾聽的眼睛：「ｈtｔps://rｅａd.９9csw.ｃoｍ我回到這裏，是為了尊重我自己的感情，是為了尋找過去的記憶。那些記憶對我非常重要，它可以讓我想起我曾經有過的心情，有過的朋友、有過的幻想、那些幻想，是那麼的美麗。」

緊接著潘玉龍的目光，越過阿鵬同樣意外的面孔，他看到一隻木製條案的一側，站著一個衣著時尚的女孩。那女孩側身回頭的剎那，目光與潘玉龍恰巧相碰，那熟悉的眼神雖已久違，但依然象電光一樣將他擊中，那微微張開的紅紅的雙唇，定格在潘玉龍的視線之中！

房門被人打開，開門者看去煞是面熟，如果不是那一身瀟洒的休閑西裝，潘玉龍幾乎無須怔忡，就能一眼認出他來。

兩人互相伏在對方肩頭，這個姿勢久久沒有改變，楊悅享受著這個幸福的瞬間，她在潘玉龍耳邊喃喃說道：「謝謝你玉龍，我會用我的一生謝你，因為每次都是你，讓我有幸福的感覺。」

楊悅拉開書桌的抽屜，在裡邊翻找著什麼。忽然，一支鮮紅的玫瑰從身後送了過來，楊悅抬頭，她在書桌上方的鏡子中，看到潘玉龍善良的笑容。

楊悅乘坐輪椅穿過昏暗無人的走廊，走向電梯。

楊悅沉默，望著河水出神。

「也許未來才更加美好。」 潘玉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