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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

第三章.2

許多時候,許多事情上,我仍以世俗的思想方法為準則。能以世俗的方式報答應該報答的人們,對我就夠欣慰的了。
故自人類進入二十世紀以來,從全世界的範圍看,除了為愛而棄王冠的溫莎公爵一例,無論戲劇中影視文學中,關於愛情的真正感人至深的作品風毛麟角。
大天白日要低垂著窗慢,晚上不開燈而燃蠟燭。又有些電影院設了雙人座,雖然不公開叫「情侶座」,實際上是——但我很懷疑是為真的情侶們提供的……
「做|愛」乃天倫之樂。乃上帝賜與一切男女的最普遍的權力。是男人和女人最赤|裸裸的行為。那一時刻,尊卑貴賤,無有區分。行為本質,無有差別。很難說權大無限的國王,與他傾國傾城的王后,或總統與總統夫人的那一時刻,一定比一個年輕的強壯的農民,與他的年輕的健康的愛妻在他們的破屋土炕上發生的那一時刻更快活些。也許是一樣的。也許恰恰反過來。
中國改革的痙攣,或者直接說是陣痛,正由數以千萬計的中國工人階級俯腰承受著。這是改革所不希望的,又是改革所必須經歷的一步。
曾有一位外國朋友問我:「處在『轉型』期的中國人中,哪些人的心理負荷最大?」
這世界上有許許多多的人不能從事自己喜歡的職業。甚至終生求之若渴而又終生與自己喜歡的職業無緣。
「愛心」是高尚又偉大的心境。「愛心」在人類的心靈里常駐不衰,人類才不至於退化回動物世界。
人類精神的可貴之點,體現在身殘麗志堅,而心美,而追求不息者身上,可貴的便尤其可貴,堅毅的便尤其堅毅,美好的便尤其美好,感人的便尤其感人了!
我的寫字桌的玻璃板下,壓著朋友用正楷為我抄寫的李白的《將進酒》,那是我十分喜歡的。句句平實得幾近於白話。最偉大最有才情的詩人,寫出了最平易近人最豪情恣肆的待,個中三昧,夠我領悟一生。
所謂「翻譯文體」,當然是指有水平而又嚴肅認真的翻譯家們之精神勞動,乃是一種人類文學語言的再創造。必自成美學品格。
只要我們自己不俗,則人與人的交往便不至於被俗所染。
無論是《安娜·卡列尼娜》,還是《戰爭與和平》,還是幾乎其他的一切西方經典小說,當它們的相愛著的男女主人公遠離了城市去到鄉間,或暫時隱居在他們的私人莊園里,差不多都會一改壓抑著的情緒,情愛也只有在那些時候才顯出了一些天然的美感。
初中升高中也罷,高中升大學也罷,題是一年比一年出得怪,出得刁,出得詐了!出題者們,分明的,是將某些已與考試宗旨相背離的題當成「殺死」考生正常智力的「兇器」,以考生的「傷亡慘重」為能事,為榮事,為快事。
可以認為,是生活將窮困施加在某人身上,同時賞賜于某人的補償吧。倘人不用心靈去吸取這些,那麼窮困除了是醜惡,便什麼對人生多少有點兒促進的作用都沒有了……
當今世界,「愛」在泛濫著。使「愛情」更需謹慎,更面臨危機,也更值得以男人和女人共同的責任感加以維護了。
愛情中缺少了古典的因素。好比樂音中缺少柔情浪漫的音部一樣……
愛情或曰情愛乃是人類最古老的表現。我覺得它是那種一旦框在現代的框子里就會變得不倫不類似是而非的「東西」。城市越來越是使它變得中倫不類似是而非的「框子」。它在越接近著大自然的地方才越與人性天然吻合。酒盛在金樽里起碼仍是酒。衣服印上商標起碼仍是衣服。而情愛一旦經過包裝和標價,它天然古樸的美感就被污染了。城市雜亂的背景上終日流動著種種強烈的慾望,情愛有時需要能突出它為惟一意義的時空。需要十分單純又恬靜的背景。需要兩個人橡樹,像鳥,像河流,像雲霞一樣完全回歸自然又享受自然之美的機會。對情愛城市不提供這樣的時空、背景和機會。城市為情愛提供的惟一不滋擾的地方叫作「室內」。而我們都知道「室內」的門剛一關上,情愛往往迫不及待地進展為什麼。
如果你要踏上一條充滿艱難險阻的路,有一個兵為伴,你就會暗自慶幸的。因為你深信,無論在什麼情況之下,他都不會甩下你不管。如果有兩個兵為伴,你就會無憂無慮。如果有三個兵為伴,你簡直可以唱著歌兒上路。儘管他們才十八九二十來歲,儘管在年齡上你可作他們的長兄乃至父親……
人總是要比的。比的意識幾乎伴隨人的一生。人老了還是要比。人是括到老比到老的。比是人生的功課。能學好這門功課不容易。
我懷疑地問:「據我所知,娃娃魚是不叫的吧?」
技巧也罷,才情也罷,在我看來,永遠不是第一位的東西,第一位的東西是真。沒這個「真」字,作家筆下的一切文學便沒了魂。沒魂的文學,也便談不上朝什麼境界提高。「為賦新詞偏說愁」,該是作家一大忌,也是毛病。
人類的情愛不再動人了,還是由於情愛被「后工業」的現代性徹底地與勞動「離間」了。
牛郎織女式的夫妻,在尋常百姓中一對兒一對兒的依然很多很多。他們的生活里離不開生兒育女,離不開蘿蔔白菜,離不開吵架拌嘴,但也離不開責任感。責任感是他們組成家庭之前的最神聖的相互承諾。誰主內,誰主外,大的開銷究竟誰說了算,小的花費誰有自主權,諸如此類一切某些男士和女士嗤之以鼻的內容,在他們都是必須加以考慮的。但是據我看來,這些俗內容,一點兒也不影響他們一對兒一對兒的夫妻恩愛著。
當安娜墜人愛河以後,她毅然提出與自己的丈夫卡若林離婚。
我也不能給它下一個定義。
幾乎可以肯定,中國「改革開放」以來,接連不斷湧現的赫刺克勒斯式的人物,是人類當代社會發展中按階段計數最多的。
我們北影的一位老攝影師對我講——也是在南方,一位「大款」請他們吃飯。宴間有一隻可愛又活潑的猴子,作出種種滑稽樣子逗他們開心。但是一會兒它就被固定在桌子下面了,只將上腦殼露出桌洞。於是侍者執刃熟練地剝下它的頭皮,還往它雪白的頭骨上澆開水消毒,接著使小錘敲碎了它的頭骨……
當爸的感覺在現代是越來越變得粗糙而暖昧了啊!
我所嚮往的美好愛情生活的背景,時至今日,幾乎總在農村。
據我看來,某些豪奢俗貴的「大款」們,所患乃「心理強|奸綜合症」。按民間的說法,可以解釋為「意淫症」。放在中國這個大臨床上加以分析,也可以定名為「中國綜合症」。病理是由我分析出來的,定名為「梁氏中國綜合症」,我覺得也不算貪天之功為已有……
於是情侶們最無顧忌的選擇還是家。但既曰情侶,非是夫妻,那家也就不單單是自己們的。要趁其他家庭成員都不在的時間佔用,於是不兔的有些偷偷摸摸苟苟且且……
但我堅信它的的確確是有的。對於作家,有一點兒,比一點兒都沒有好……
悲劇是由二人所要求的東西在本質上不同造成的——安娜要有責任感的「愛情」,它必然與「婚姻」連在一起,成為完整的要求。渥倫斯基僅要不附加任何責任前提的「愛」。他認為有愛已足夠了。連安娜為他們的「愛」而毅然離婚,在他看來都是愚矗的,不明智的。
「愛心」之於百姓階層,原來是用不著官僚階層煞有介事地號召,文人虛頭巴腦假模假式引經據典的論說,https://read.99csw.com知識者高高在上的所謂啟蒙的。究竟應該誰啟蒙誰,是很值得商榷的。
而我所言情愛之「緣」乃是那麼一種男人和女人的命數的「規定」——一旦圓合了,不但從此了卻男女于情于愛兩個宇的種種調根和怨嘆,而且意識到似乎有天意在成全著,於是滿足得肅然,幸福得感激;即或末成眷屬,也終生終世回憶著,永難忘懷,於是其情其愛刻骨銘心,上升為直至地老天荒的情愫的擁有,幾十年如一日深深感動著你自己。美得哀婉。
情愛放在農村的大背景里,似乎才多少恢復了點兒美感。似乎才有了詩意和畫意。生活在農村裡的青年男女當然永遠也不會這麼感覺。而認為如果男的穿得像紳士,女的穿得很新潮,往公園的長椅上雙雙一坐,耳鬢廝磨;或在咖啡屋裡,在幽幽的勉光下眼睛凝視著眼睛,手握著手,那才有談情說愛的滋味兒啊!
我們的某些官員,每每不乏按照「原則」解決矛盾、難題和僵局的能力。在這方面,我黨有很優良的傳統理應發揚光大。但,他們往往太缺乏智慧地解決矛盾、難題和僵局的方法。
愛這個字,在語言中,有時處於謂語的位置。有時處於主語的位置。前面加「做」、加「求」、加「示」、加「乞」,「愛」就處在謂語的位置。「做|愛」、「求愛」、「示愛」、「乞愛」,皆行為動詞也。
文人盡可以惜守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但若太過分的自我讚美了,則就不但矯情,而且有些討嫌了。歸根結底,文人的「家園」,也首先是物質組合的。其次才是精神質量的。這精神質量建築在文人的「家園」的物質基礎之上。
小說家沒法兒和一個已然商業化了的時代「老死不相往來」。
這一種「緣」,不僅在中國,在全世界的當代,是差不多絕滅了。
他說他至今忘不了那猴子的眼睛。他說人要活吃它的腦子前,還要先拿它開一陣子心,「太罪過了!太罪過了!……」
一個人的童年和少年,十分幸福,無憂無慮,被富裕的生活所寵愛著,固然是令人羡慕的。固然是一件幸事。我祝願一切下一代人,都有這樣的童年和少年。
我從不就文人的「精神家園」四個宇寫什麼,實在是不願置自己于被討嫌的境地。
不顧上流社會的譴責,毅然決定與渥倫斯基結婚。這時,「愛」在安娜心裏,上升為「愛情」了。她期待著他為他們的「愛情」負起「婚姻」的責任。她自己能做的,她已做到了。但是渥倫斯基並不打算真的負起什麼責任。他要的只不過就是「愛」,而且得到了。責任使他厭煩透頂,因而他們發生激烈的爭吵,因而絕望的安娜只有卧軌自殺……
富貴不是溫馨。
「愛情」也如「愛心」一樣,普遍地存在於尋常百姓階層之中。某些文人和知識者最不能容忍我這一種觀點。他們必認為我指的根本不是「愛情」,只不過是「婚姻」。
但是,如果一個人的童年和少年不是這樣,也不必看成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不必以為,自己便是天下最不幸的人了。更不必耽於自哀自憐。我的童年和少年,教我較早地懂了許多別的孩子尚不太懂的東西——對父母的體恤,對兄弟姐妹的愛心,對一切被窮困所糾纏的人們的同情,面不是歧視他們,對於生活負面施加給人的磨難的承受力,自己要求于自己的種種的責任感,以及對於生活里一切美好事物的本能的嚮往,和對人世間一切美好情感的珍重……
多少掌握點兒哲學,一切世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某些「大款」們的豪奢俗貴,從心理本質上分析,意昧著是一種對金錢的強|奸和蹂躪。眾所不知,蹂躪金錢,強|奸金錢,是可以獲得與蹂躪女人強|奸女人同樣刺|激的快|感的。而區別在於,僅僅在於,強|奸女人是罪行。而強好已然被自己所佔有的金錢,金錢不但不會成為原台(搶來的偷來的騙來的受賄來的貪污來的例外),而且連呻|吟也不會發出一點點。
女人而毫無虛榮是為女神。
它既有別於原著的母語文字,也不同於譯者所運用的客體文字。它必是二者的結合。
有人會反問——「良知」是什麼?
在中國,在現實中,有林黛玉那一種「自我中心」的缺點中女人比比皆是;有林黛玉那一種「淡泊功利」的女人風毛麟角,我沒遇見過。
獨處對我是最好最好最好的時光。
世界上有些事情,是十分艱難的事情。是健全人要付出極大的努力才能做成功的事情。這些事情由殘疾人做成功了,意義就非同一般了。因為殘疾人選擇這些艱難的事情去做,往往與功利二字無關。往往更是出於對殘疾的挑戰。在挑戰的過程中,人類戰勝艱難的能力,以及必勝的恆心,恰是被殘疾人,而不是被我們這些體魄健全的人弘揚到了至高境界。
「求愛」乃是一種手段,其目的為了婚姻,有時為了一次或幾次「做|愛」的許可。傳統上是為了婚姻。在反傳統的男女們那兒,往往是為了做|愛的許可。當然,那許可證,一般是由男人所求,是由女人「簽發」的。無論為了婚姻之目的,還是為了一次或幾次「做|愛」之目的,這個過程都是必不可少的。省略了,婚姻就是另外性質的事了。
在旅遊中,人的本來面目是極難偽裝的。
一個現象是——某些大談「愛情」至上的男士們,其實本意要的僅僅是「愛」。
依順了現代的現實性,愛情或曰情愛的「緣」的美和「義」的美,也就只有在古典中安慰現代人葉公好龍的憧憬了。
女神又是根本沒有的。
中國的這一教育窘況,據我看來,很快就會繼「失業」問題之後,成為困擾中國的第二大問題。它直接就將體現為失業問題的一部分。而且將是潛在態勢更咄咄逼人的一部分。因為,下一代的謀職無路,是比他們的父母輩「下崗」,更令他們沮喪的。這一種沮喪,也許會在他們太年輕的心中,氤氳成一片對時代對社會的悲觀、不信任,乃至敵意。
在愛這個宇的後面,加上「情」、加上「心」、加上「意」,愛就處在主語的位置了。「愛意」是所有世間情意中最溫馨的一種。使人感覺到,那乃是對方在某一時某一地某一種情況下,所能給予自己的臨界極限的情意。再多給予一點點,就超越了極限。超越了極限,便是另外一回事了。正因為在極限上,所以具有著相當特殊的令我們深為感動的意昧兒和意義。
他們的質量是不高的。不可避免地時時顯出暴發的得意和嫌貧愛富甚至為富不仁的心態。他們的社會形象往往是很糟的。甚至是很醜陋的。他們的優越感往往被最廣大的中國民眾所厭惡。
三十五歲以下的中國人,也許不太知道,中國當年曾進行過全民性的哲學普及教育,我記得有一本刊物就叫《大眾哲學》。幹部張口「哲學」,學生張口「哲學」,工也「哲學」,農也「哲學」,兵也「哲學」……營造過一個哲學的年代。歸根結底,那是從前的時髦。和以後的,和現在的許多時髦,沒什麼本質的區別。一旦人人都頗似哲學家,哲學本身就尷尬了。
寶玉一向被中國文人們說成是「叛逆」的典型,實在是中國文人們的故意的誤導。寶玉身上,寄託著仕途失意的中國封建文人的「情結歸宿」。說穿了是,以小兒女情替士大夫心。嘴上贊著寶玉,骨子裡還是想當官的。若當不了官,最好寶玉似的,身read.99csw.com邊有一大群尊尊卑卑的紅顏相陪著打發寂寞。寶玉的生活,是封建舊文人們「服官政」以前的嚮往,也是服不成官政以後的美夢。
中國封建文人們的骨氣,大抵是當不成官以後的表現。之前便有的極少。寶玉身上有的根本不是什麼骨氣,只不過是自小在女人堆兒里被寵壞了的「女氣」。寶玉非是「叛逆」的典型,是頹廢的典型。
我說:「那樣的孩子是有的,但屬極少數。中國還有相當多的孩子窮困得根本上不起學,所以我們才有『希望工程』。相比之下,大都市裡的孩子們的命運要強得多。但他們都像野兔,已經很快被分數這條極其兇猛的獵犬攆咬得疲於奔命,倒斃升學途中了!」
村子外,月光下,小河旁相依相懼的身影,在我看來,比大飯店包房裡的幽會也要令人嚮往得多……
終生不失為作家的人,也許就是終生對生活懷有一顆赤子之心的人。
現代人的愛情或曰情愛中,早已缺了這分量,故早已端的是「愛情不能承受之輕」了。或反過來說「愛情不能承受之重」。其愛其情摻人了太多太多的即兌功利,當然也沉甸甸起來了。
他連說「罪過」不止。
過於追求虛榮而又毫無同情心的女人我不與之交往。
一部《紅樓夢》,栩栩如生,細緻人微的人物,自然首推寶玉、黛玉、寶釵。在我看來,寶鍍是正常的;黛五是病態的,體質上那樣,心理上其實也那樣。生理上的病根糠令人憐憫,心理上的陰幽幽令人反感。作為少女當予體恤,作為女人需要批評。這人兒身上體現出「病態美」,中國傳統文人們一向也喜歡這個。中國傳統文人們對女性的賞悅心理,其實一向同樣是有幾分病態的。
感受生活的方式很多,直接地摻和到別人們的煩愁、困境、無奈與命運中去,並非什麼好方式。
每一個國家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都有它們的赫刺克勒斯式的義無反顧的人物。他們不見得便是英雄。更不可能是天神或半神人物。但他們和她們,起碼都是一些想要為國家解決或部分地解決某一方面難題的人物,都是一些懷著對國家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勇於徹底打開「奧格阿斯牛棚」圈門的人物。其執著的熱忱和衝決重重阻礙的氣概,當時可能不被公眾理解,以後甚至很久以後才獲得理解。或當時非常幸運地獲得了公眾普遍的理解,但「牛棚」里所有的「中」奪門而出,萬蹄踏地橫衝直撞的混亂情形,又必然會使他們和她們的初衷遭到扭曲,使他們和她們的作為大受懷疑。
每一份獲獎證書,每一次獲獎,對我都是一種鞭策,一種勉勵,還是一種欣慰。真的,我承認我是一個需要勉勵和鞭策的人,我承認我是一個希望體會到欣慰是怎麼一回事兒的人。
有所準備的人,必能從糟的活法重新過渡向另一種好的活法,避免被時代碾在它的輪下。
這沒什麼可感到羞恥的。
即使瞞天過海湊在一起了,各自心裏的感受和感想也會很苦澀。
男人總是率先朝險峰登攀。倘有女伴瞻望其後,尤其精神抖擻。
我討厭的地方,一是不幹凈的廁所,二是太精英萎蘋的「抄龍」。
我相信大多數的作家皆和我一樣,內心裡最真實的願望恰恰是擁有充分的獨處的時間。究竟能擁有多少這樣的時間,對作家是至關重要的。如果這種時間居然被情願地或不情願地壓縮到了最少的程度,那麼在我看來是值得同情的。
也許調根乃是中年人的一種特權吧?這一特權常使中年人目光憂鬱。既沒了青年的朝氣蓬勃,也達不到老者們活得泰然自若那一種睿智的境界。於是中年人體會到了中年的尷尬。
只要人留意關注時代,那麼它將要甩掉某些人之前,總是會顯出些跡象的。忽略了這些跡象的發生,不再是時代的過錯,而只能承認自己對自己沒盡到責任了。對於有所準備的人,從好的活法跌人糟的話法,其實並不意昧著處境絕望,也並不真的那麼可怕。需要耐心和承受力,經得起摔擲的自尊和從頭來過的自信罷了。
魯迅先生當年曾經說過家道中落之人更能體會世態炎涼的話。我以為,于所謂的「逆境」而言,也似乎只有某些曾萬般順遂、彷彿前程錦繡之人,一朝突然跌落在厄運中,于懵懵后所深深體會的感受,以及所調整的人生態度,才更是經驗吧?好比公子一旦落難,便有了戲有了書。而一個誕生於窮鄉僻壤的人,于貧困之中吸吸墜地,直至於貧困之中死去,在他臨死之前問他關於「逆境」的體會及思想,他倒極可能困惑不知所答呢!
愛情,或反過來說情愛,如流浪漢,尋找到一處完全屬於自己的地方並不那麼容易。白天只有一處傳統的地方是公園,或電影院;晚上是咖啡屋,或歌舞廳。再不然乾脆臂挽著臂滿大街閑逛。北方人又叫「壓馬路」,香港叫「軋馬路」。都是談情說愛的意思。
面對所謂命運,我從少年時起,就是一個極冷靜的現實主義者。我對人生的撞撮,目標從來定得很近很近,很低很低,狠現實很現實。想象有時也是愛想象的,但那也只不過是一種早期的精神上的「創作活動」,一扭頭就會面對現實,做好自己在現實中首先最該做好的事,哪怕是在別人看來最乏味兒最不值得認真對待的事。
經常的情況之下,我憑作家的「良知」寫作。
對於成年男女,「示愛」已帶有經驗性,已無多少美感可言,只不過是相互的試探罷了。以含蓄為得體,以不失分寸為原則。含蓄也體現著一種自重,只有極少數的男人會對不自重的女人抱有好感。不失分寸才不使對方討厭。反過來,男人對女人也一樣。不管不顧,不達目的不罷休,一味兒的大獻殷勤,其實等於是一種糾纏,一種滋擾,一種侵犯。不要誤以為對方的冷淡反應是不明白,或是一種故作的姿態。這兩種情況當然也是有的。但為數實在極少。與其推測對方不明白,莫如分析自己為什麼裝糊塗?與其懷疑對方故作姿態,莫如問問自己是否太一廂情願強求緣分?
而我固執地認為,對於百姓而言,「愛情」若不走向「婚姻」,必不是完美的「愛情」。百姓是現實的。
其中固有中國政治的特定原因,但也看出了我們國民素質的某種可悲可嘆可憎可惡的方面。所以十億之眾的大多數其實都如美國「聖殿教」的教徒。所以張志新,我們復旦大學當時物理系的那位河南籍女學生很像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的秋瑾。
在所有一切「愛」這個宇處於謂語位置的行為中,依我看來——「乞愛」是最劣等的行為。于男人是下賤,于女人是卑賤。
男人們的心理上,不但有「戀母情緒」,還有「戀妹情結」。無妹可戀的男人心理上也有此情結糾纏。男人疲憊了,就想變成孩子,於是從「戀母情結」那兒找安慰;男人自我感覺稍好,就想充當「護花使者」,於是「戀妹情結」滿足男人的關懷心。曹氏之偉大,在於塑造了林黛玉這一男人們的尤其男文人們的「世紀妹」形象。她美、病、是孤兒、寄人籬下、有才華、多愁善感、任性、愛耍小脾氣,但是本質不壞,高興或不高興時,談鋒永遠的機智尖酸卻又不失俏皮……這一切都極符合男人們措香伶玉的條件。曹氏偉大還偉大在,雖沒讀過弗洛伊德,卻也堪稱男人們的心理分析大師。
但商業時代又是我們人類目前最理智的選擇。一個和平的、安定的https://read.99csw.com、經濟繁榮的、成熟的商業時代,比一個戰亂不斷的、極端政治結構的、國與國間到處進行著政治冷戰的時代何止好一百倍!儘管,「奧運」精神仍是最純粹的體育精神,但我相信,我的兒子像我這種年紀了再看「奧運」實況轉播時,他一定會承認,那乃是人類為自己的精神有所寄託而代代保留的最具古典意味的「大劇」。它只是為了通過人類體能的競技證明人類精神的豪邁。除此再不意昧著別的。除此再不意昧著任何其他。
她頓時「友邦驚詫」起來,困惑不解:「你們不是總發議論,認為你們的下一代簡直就如同『小皇帝』,一個個幸福得都快溺死在蜜罐子里了吧?」
一個處在大轉折關頭的時代,無論是進步式地轉折,還是後退式地轉折,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代價有時所以慘重,乃因付出的往往是一代人甚至幾代人的命運。哪一代人哪幾代人的命運被作為代價付出了,也就只有俯腰承受,別無它法。
從天性上,我喜歡靜。喜歡獨處。
試問在中國,在目前,卓絕的評論家大名阿誰?差不多夠個評論家的,我幾乎都讀過他們的文章,當場對面聽過他們的發言。他們中有我極尊敬的人,但是我不覺得誰卓越。正如我看包括我自己在內的當代作家,沒誰招得起「卓越」二宇一樣。
我們只要願意發現,就不難發現,並且不得不承認,往往是從最普通的某些人們身上,亦既尋常百姓中的某些人們身上,一再地閃耀出「愛心」的動人的光暈。在尋常百姓的階層里,充滿「愛心」的故事,產生得比其它一切階層多得多。
男人到了四十多歲,其種種變化,絕不比女人到了四十多歲時少吧?我認為「筆調」同時也是作者本人內心情調的自然流露。違背自己內心的真實情調,掩藏起內心的「真實」,或者扭曲了內心的「真實」,甚至內心裡本無所謂「情」,卻要強迫自己的筆端流溢情愫千種,那行文必定矯揉造作。內心沒有的,文字幫不了忙。更談不到能在作品中形成一種「筆調」。
當然,如今有錢的中國人多了。他們從西方學來的方式是在大飯店裡包房間。這方式高級了許多,但據我看來,仍有些類似偷情。姑且先不論那是婚前戀還是不怎麼敢光明正大的婚外戀……
政治越來越成熟,社會越來越穩定的狀態之下,小說家的自由才會越來越大。人類的許多偉大之處,高貴之處,以及迄今為止的輝煌文明,也可以說是人類互比的結果。比不斷地激發人類的趕超心理。比是極高級的思維活動。
在都市裡,我認為也不太可能有了。
我不會去走「背對生活,面向內心」的創作道路。我深知自己的內心並不那麼豐富,那裡面空曠得很。我想,知識豐富,生活積累豐富的作家,其內心世界也必然豐富。豐富的內心世界,其實是包容著豐富的生活「元素」的,作家藉此才可以產生豐富的藝術想象。內心世界宏大而豐富的作家,是決不可能「背對生活」的。我覺得俄國文學是世界文學史上的奇特現象。在十二世紀以後,它幾乎沉寂了五百年之久。至十九世紀,卻名家輩出,群星燦爛。高爾基之後或與高爾基同時代的作家,如法捷耶夫、肖洛霍夫、馬雅柯夫斯基等,同樣使我感到特別親切。更不要說奧斯特洛夫斯基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幾乎就是當年我這一代中國青年的人生教科書啊!
我的朋友卻不能照常吃下去,他不忍再聽,離開了那家小飯店。
在沒有婚姻為載體的「愛情」中,到頭來,遍體鱗傷的幾乎註定了是女人。她們獲得過的某些歡樂、某些幸福,往往被最終的悲傷抵消得一乾二淨。
而古今中外,這一角色,乃女人最不甘的角色。也是最不符合男女之間自然關係的角色。即或那些專以獵名流、傍權貴、傍「大款」為能事的女人,一旦覺得鞏固了「情婦」的地位,也還是要產生顛覆「情夫」既有家庭取代對方妻子的野心的。這時的男人用他們「愛至上」那一套哄她們是根本沒用的。所謂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一輩子。結果男人大抵只有三個選擇——要麼離婚,承認自己「愛至上」那一套論調的破產,面對既又「愛」了,就還是免不了結婚「至上」的現實。要麼給她們以多多的錢財,多到她們終於滿足了不打算「造反有理」為止。要麼,被逼得走投無路,狗急跳牆,殺了她們,或反過來被她們所殺。
情愛之於現代人,越來越變得接近於生意。而生意是這世界上每天每時每刻每處都在忙忙碌碌地做著的。更像股票,像期貨,像債券,像地攤兒交易,像拍賣行的拍賣,投機性,買賣性,速成性越來越公開,越來越普遍,越來越司空見慣。而且,似乎也越來越等於情愛本身了。於是情愛中那一種動人的、感人的、美的、彷彿天意般的「緣」,也越來越被不少男人的心女人的心理解為和撿錢搭子、小頭彩、一杴挖到了金脈同一種造化的事情了。
我說:「那就要數我們這一代人的兒女們了。」
如果有什麼所謂「文學殿堂」的話,或者竟有兩個——一個是為所謂「精神貴族」而建,一個是為精神上幾乎永遠也「貴族」不起來的世俗大眾而建,那麼我將毫不猶豫地走人後者。
所以,據我想來,無論在外國還是在中國,「情人節」永遠不會是一個值得被認真對待的日子。這是一個暖昧的灰色的日子。這世界上沒多少人會真正喜歡這個日子。真的處在正常的熱戀關係的男女,每一個日子都可以是他們的「情人節」。他們在那一天的擁抱和親吻,不見得比在別的日子更溫存更熱烈。而既是「情婦」或「情夫」,又是丈夫或妻子的男女,肯定的,恰恰是很避諱那一天的。
在這個似乎金錢萬能的時代,在這個到處充滿了拜金主義思潮的時代,時時有健全的人,為了少花自己的錢,為了多嫌別人的錢,而視同胞的生命如兒戲。他們的貪婪的代價,往往是別的許多人的眼、耳、手、足、臂、腿,乃至生命。
外國人曾向中國人提出這樣的問題——「四人幫」僅僅四個人,而你們中國十億之眾,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何以竟會被專制了十年之久?
我想到了我的一位朋友對我講的一件事——他們在南方某小飯店吃飯時忽聽一陣令人心悸的叫聲。尋聲查問到后廚,原來屜上正活蒸著大娃娃魚。而點這一道萊的食客們,一個個在那令人心悸的聲音中吞雲吐霧,談笑風生。
這地球上的絕大多數人,其實都在各個不同的國家,各種不同的生活水平線上,過著小百姓的生活。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我以為乃是溫馨二宇。沒了溫馨的生活,那還叫是生活嗎?溫馨是某種舒適,但又不僅僅是舒適。許多種生活很舒適,但是並不溫馨。溫馨是一種遠離大與奢的生活情境。一幢豪宅往往只能與富貴有關。
這是很無奈的事。吾國人口也多,下一代也眾。儘管都已是獨生子女。
魯迅在他所處的時代,是一位受傷頗多的作家,所以才說那樣激烈的話。魯迅還說過——跟死神走那一天,「一個也不寬容」。魯迅的話常使我身冷。我能理解一個人不得不「橫著站」內心裡那種感覺。
中國的新興的資產者階層太洋洋自得。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他們的享受和享樂方式,也未免顯得太奢靡。中國的新興的中產者階層太嗲,太撓首弄姿,太酸九-九-藏-書,太假摸假式。而且,太虛榮。
但另一個現象是——漸多起來的女人們,也開始為男人們預設圈套了。她們以自己為餌,釣男人們的錢財。
評論和創作一樣,在我看首先是職業。職業者、「啖飯之道」。
一個毫無殘疾的人,其實是很難體驗殘疾對於生命活力造成的巨大破壞性的。不錯,我相信,幾乎每一個人都曾像我一樣,設想過自己假如也是一個殘疾人。但也不過就是偶作設想罷了。在作那樣的設想時,我們會感到自己好幸運。甚至會暫時地從頭腦中排除許多健全人的煩惱,覺得自己生為一個健全的人,實在是一種幸福,僅此而已。是的,因為我們事實上並不殘疾,我們是很難真正體會到殘疾人的內心世界的。在他們的內心世界里,自尊、自強、自信、堅忍不拔的毅力和百折不撓的精神,有時候是更加體現得令我們健全人自傀弗如肅然起敬的。
現代社會,「求愛」的方式方法五花八門,古典意味兒卻幾乎丁點兒全無了。這是現代社會的遺憾,也是現代人的悲哀。
但僅限於相對魯迅而言。
在旅遊中,男人覺得亥人顯得更可愛了,女人覺得男人顯得更多情了。
嚴密控制國有資產的流失。有意或無意的流失,流向國外,流向個人腰包,是對中國下幾代人無赦的犯罪。
中國人在吃的方面慾望太強烈了。一旦有了錢,這慾望則便無止境。所以我們中國所說的「龍肝風膽」,是古時有錢的男女最想吃到的。果而有龍有風,現如今的「大款」及他們的女人們,若不動輒就大吃一頓才怪呢!也許早被吃得所剩無幾了。
在方法問題上多一點經驗,少一點兒教條,無論如何也總是好的……
因為,在中國,在目前,似乎只能以考生的「傷亡慘重」,來暫緩大學的「人滿為患」。
在中國,在當代,愛情或曰情愛之所以不動人了,也還因為我們常說的那種「緣」,也就是那種似乎在冥冥中引導兩顆心彼此找尋的宿命般的因果消弭了。於是愛情不但變得簡單、容易,而且變成了內容最淺薄、最無意昧兒可言的事情。有時淺薄得連「輕佻」的評價都夠不上了。「輕佻」縱使不足取,畢竟還多少有點兒意味兒啊!
中國現在產生了不少「私營企業家」。國策給某些人提供了機遇。但在他們中,有些是名不副實的。有些是騙子。有些已被證明是騙子。有些將被證明是騙子。中國的中產者階層和資產者階層,加在一起數量也是極小的。
在目前的中國,對初考高考落榜的兒亥言語嗽嗽斥責辱罵的父母,是最沒體恤心的父母,是最不人道的父母,是可憎的父母。
渥倫斯基「愛」安娜是真的。
他說:「我不知道它究竟叫不叫。也許一般情況下是不叫的,但被活蒸時,就不是一般情況了。還能聽到它在屜中蹦、掙扎、撞屜,發出很大的響聲,所以屜上壓著磅秤的重碗……」
決定我們命運的,不是我們的際遇,而是我們對過去際遇的看法。
歸根結底時代是強大的,小說家本人的意志是脆弱的。比如我不喜歡諸如簽名售書、包裝、自我推銷、「炒作」等等創作以外之事,但我時常妥協,違心地去順從。以前很為此惱火,現在依然不習慣。一旦被要求這樣那樣配合自己某一本書的發行,內心裡的彆扭簡直沒法兒說。但我已開始盡量滿足出版社的要求。不過分,我就照辦。
麥秸垛后的農村青年男女的初吻,在我看來,的確要比樓梯拐角暗處摟抱著的一對兒「美觀」些……
這個卡耐基純粹是胡說八道。
但一個事實卻是——攝影、繪畫、詩、文學、影視,其美化情愛的藝術功能,歷來在農村,在有山有水有橋有林間小路有田野的自然的背景中和環境里,才能得以充分地發揮魅力。
老攝影師捂著嘴跑出了飯店。一出門就嘔吐了。
在沒有婚禮為載體的「愛情」中,女人扮演的只能是「情婦」的角色。
兩個中年男人開杯大笑一陣之後,或兩個中年女人正親親熱熱地交談著的時候,忽然的目光彼此凝視住,忽然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那一種企圖隱藏到自己的眸子後面而又沒有辦法做到的憂鬱和惆悵,我覺得那一刻是生活中很感傷的情境之一種。
我覺得,事實上,一個作家是很難與他或她的讀者「們」交往的。
健康其實是人人都在失去著的。一年年的歲數增加著,反而一年比一年活得硬朗的人,畢竟是極少數。人也是一台車床,運轉便磨損。不運轉著生產什麼,便似廢物。寧磨損著而生產什麼,不似廢物般的還天天進行保養,這乃是絕大多數人的活法。
中年人的憂鬱和惆悵,襯托著少女們更加顯得純潔爛漫,補托著少年們更加顯得努力向上,補托著青年男女們更加生動多情,襯托著老人們更加顯得清心寡欲,悠然談泊。少女們和少年們,青年們和老者們的自得其樂,歸根結底是中年人們用憂鬱和惆悵換來的呀!
我並非一個城市文明的徹底的否定主義者。因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連自己也解釋不清自己。
沒有任何責任感前提的男女性關係,不是「愛情」。充其量是「愛」。甚至可能僅僅是「性」。
她又問:「其次呢?」
但從一開始就排斥「婚姻」目的之「愛情」成分是可疑的。起碼是暖昧的。甚至,可能從一開始本質上便是虛假的。
商業時代迅速地大面積地從世界上消弭著許多屬於從前的事物。包括從人類的精神中消洱一些最可寶貴的質量。
我在城市裡一直企圖發現男人女人之間那種又尋常又美的愛意的流露,卻至今沒發現過。
社會情緒的大浮躁和社會心理的大動蕩,相當主要的程度上蓋源於此。於是政治家們所面臨的一個當代的政治命題乃是——分配的政治。
存在心裏的,是不會丟掉的。
一個人總在喋喋不休地談論他或她生活所熟悉的那一座城市,並且以為就是在談論他或她的國家了。自然由衷得可愛,但是未免淺薄。
吃得多麼殘忍。
人對錢的貪心和對吃的慾望,過分了是一樣醜惡的。
一個這樣的時代正逼近我們中國人的面前——它的輪子只管隆隆向前、絕不為任何一個行動遲緩的人減慢速度或停下來稍等片刻。你要麼坐在它的車廂里。它的車廂的等級是分得越來越細越多了。你要麼跟著它的輪子飛跑疲於奔命,待它到哪一站「加水」時躍身上車。你要麼具有根本不理睬它開到哪兒去的經濟基礎和心理素質,有資格並且自甘做一個時代發展的旁觀者局外人。而最不幸的是你對它的多變性冷酷性預見不到估計不足,被碾在了它的輪下……
分配似乎越來越意昧著是「最後的一塊蛋糕」,是相當棘手的。
不要和李白比。李白醉了詩興勃發,留給後人許多詩中瑰寶。而我們大多數後人,其實醉了只會吐,只會耍酒瘋。只能使我們的兒女、父母和妻子傷心垂淚而又對我們絕望。
比如可能被法律判定為搶婚。「做|愛」也可能是另外性質的事了。比如可能被法律判定為強好。
我不假思考地回答:「首先當然應是政治局的成員們。中國這個斯蒂芬斯給他們出的難題太多。」
安娜對他的「愛情」也是真的。
這,也許便是旅遊的重要的內容吧——
「愛心」這個詞,乃是「愛」這個字處在主語位置時,所能組成的最應該引起我們由衷敬意的詞。這個詞,被我們文人和知識者說道得最多,書寫得最多,應用得最多,卻不read•99csw.com見得在我們心靈里也同樣地多。
至於寶玉,太讓人膩歪了。他「腳踩兩隻船」的「愛情遊戲」,絲毫也無打動我處。我的兒子將來若有半點兒像他,我一定用巴掌加皮鞭調|教過來。
某些豪奢俗貴的「大款」,在他們的潛意識裡,是一些對別的男人具有踐踏心理傾向,對一切女人具有強|奸心理傾向,對全社會具有報復心理傾向的病人……
回到家裡遂想到——愛情是多麼需要空間的一件事啊!城市太擁擠了,愛情沒了躲人視野的去處。近年城市興起了咖啡屋,光顧的大抵是鍾情男女。咖啡屋替這些男女盡量營造有情調的氣氛。
如果「精神家園」只不過就是文人的大小書齋,「精神追求」只不過就是讀經,讀史,讀哲,讀諸子,讀聖賢,吟詩自說,行文自賞,自我尊崇,那麼其實沒誰進入文人的「精神家園」,作奮勇抵抗之狀是可笑的。
旅遊中的人性情趣是很有意思的——男人戀山,女人眷水。沒有誰向我們的意識中灌輸,我們卻理所當然的覺得,山是陽剛的象徵,水是陰柔的意化。山至秀則饒,水至湍則狂。男人抵至秀之山亦見陰柔,女人達至湍之水亦見陽剛。男人和女人,從山與水,不但見自身,且見自身之反面。人類是最欣賞自己形象的動物。大自然是人類的鏡子。男人戀山實乃自戀,女人眷水實乃自謄。男人女人,都是從欣賞自己而開始愛異性的。山裡的女人堅忍,水鄉的男人多情。沒有水的地方留不住女人,沒有山的地方留不住男人。故旅遊勝地必有山有水,山水相依,水繞山環。在這樣的地方,男人才更像亞當,女人才更像夏娃。旅游業非是為旅遊家而開發的,是為世俗男女而開發的。旅遊家則是一些遠避旅游業的人。
一門心思發財的那些「二道販子」,連想要消遣時也是不看小說的,甚至不怎麼看文字——擲保齡、玩電子、跳霹雷、得艾滋病、洗桑那浴,他們沒工夫。他們有他們的話法——「騎著摩托背著秤,跟著老共幹革命」——於是他們的「英特納雄耐爾」一定要實現……
進一步分析,某些豪奢俗貴的「大款」們蹂躪金錢、強|奸金錢的同時,不但足以獲得常人所無法體驗的強烈的具有刺|激性的快|感,而且,足以獲得「先富起來的——部分人」對總體上仍處於貧窮狀態的社會的報復性快|感。
友善和厚愛抵消了他們自身的深刻性。
商業時代的初期,人們的種種慾望皆被空前刺|激起來。這一個時期的人類慾望,具有著極其貪婪的色彩。如何使劇烈膨脹著的個人慾望,凝聚為民族和國家的共同理想,是時代的艱難使命。時代完不成這一使命,時代將走向反面。
在我眼裡,政治的內在邏輯和慣力是極其簡單的。甚至可以說簡單得沒意思。我認為是世相時事中頂授意思的一種。所以我更多的時候,最喜歡的是放眼于芸芸眾生。躋身於芸芸眾生之間,這會給我許許多多的創作靈感,激起我許許多多的創作衝動。
中國的農民們先天其實都是並不狡猾的。如果說他們現在有點兒狡猾了,那也是後天學的。
我最尊祟的人,正是一個充滿博愛之心的人。在這樣的人面前,我會羞慚得什麼話都不敢說了。我遇到過這樣的人。非是在文人和知識者中,而是在普通百姓中。我常不禁地想象,這樣的人,乃是「隱於市」的大隱者,或幻化了形貌的菩薩。
看一個人的品格如何,更要看這個人對於他無利的人取什麼態度。
商業時代使一切都打上了商業的烙印。文學沒有任何理由要求倖免。
在一個貪婪的時代,殘疾人不但將是不幸的,而且將是孤獨無援的。
幾乎只有在農業的勞動中,男人女人之間還傳達出某種動人的愛意。那愛意的確是美的。又尋常又美。
在城市裡,對於許多相愛的青年男女而言,「室內」的價格,無論租或買,都是極其昂貴的。求「室內」而不可得,求「室外」而必遠足,於是情愛頗似城市裡的「盲流」。
作為國家,是一定要盡最大的能力關懷和體恤到它的普通子民的。國家不這樣,掌握國家大命運的人們,便嚴重地失職了。
充滿「愛意」的目光,乃是從女人的極其善良的愛心中自然流露的。它具有母性的成分。誤將此當作和「愛」或和「愛情」有關的表達去理解,不是女人們的錯,是男人們的錯。據此進一步產生非分之想的男人,則就錯上加錯,大錯特錯了!
我的頭腦中,由於時代的教化,「共產主義」的思想信仰,原是較很深蒂固的。據我想來,「共產主義」的分配原則,似乎是最簡單可行的,最容易體現公正的。我為國家盡職盡責,國家對我的個人利益進行一攬子的「包干」。似乎也不失為一種社會模式。當了一次分房委員,我感慨多多。終於徹底悟到——一個村可以實行「共產主義」的分配原則。一個鄉也可以。一個縣,如果經濟空前發達,物質極大豐富,同樣可以的。但一個省還可以的嗎?一個有近十三億人口的大國,那就根本休想了。
寫作之於我有時不完全是為了寫給別人看。有時亦更是為了通過寫作,喚起記憶,重溫我所經歷的事,審悉我所熟識的人,從心靈中擯除某些事和某些人,或者在心靈中重新確定珍藏它們和他們的位置。這樣,會因為自己能夠從心靈中擯除什麼而愉悅,而對自己感到滿意,而信任自己。甚至,喜歡自己。
善良是「愛心」的基礎。
女人總是率先撲向水邊,弄濕自己的手帕。這時,她分明知道男人是在看著她的。
中國的兵,是名副其實的人民子弟兵。
但是卻具有人類歷史上一切經濟地位方面自感優越的新階層的顯著特徵——比如強烈的消費虛榮心,比如拜金觀念,比如毫無自律意識的姿情放縱的享樂比如與權貴階層的相互攀附,比如對闌適文化的熱衷,等等。
作家是很容易在心態上和精神上被新生的中產階級階層所吸納的。一旦被吸納了,作品便往往會很中產階層氣味兒起來。
金錢大抵只能使人變成兩類——因擺脫了貧窮,終於佔有了大量的金錢而文明起來,並且積極熱枕地參与對社會文明的高尚的建設;或者恰恰相反,比貧窮的時候更加醜陋。
喪失了羞澀本能的少女,其實是喪失了作為少女最美最美的年齡本色。
憂慮是不必要的。就目前來看,足以預斷,中國的旋轉亡不了國。中國文壇的旋轉也亡不了中國的文壇。非但亡不了,興盛即在其中。
我基本上同意魯迅的話。
那就是享用活猴腦的方式。
我不會主動與任何女人交往。
建國以來,北京已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一些院落權力影響圈。這是中國特色之一。
廣告是什麼?——一種廣而告之的方式罷了。從國家政令到商業產品,無不需要藉助廣告的方式予以傳播。
我認為的好小說是平易近人的。能寫得平易近人並非低標準,而是較高的標準。大師們是不同的,喬易斯也是大師,他的《尤里西斯》絕非大多數人都能讀得懂的。喬易斯可能是別人膜拜的大師,但他和他的《尤里西斯》都不是我所喜歡的。他這一類的大師,永遠不會對我的創作發生影響。
「愛心」是具有自然而然的影響力的。除非人拒絕它的影響,排斥它的影響,抵觸它的影響。
本質上相類同的「緣」,在中國比比皆是地湧現著。比隨地亂扔的糖紙冰棒簽子和四處亂彈的煙頭多得多。可謂之曰「緣」的「泡沫」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