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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如此度過了近乎空白的安靜的一年之後,一個極偶然的機會使她得知自己具備了某種特殊的能力。那是她完全陌生的奇妙能力。肉豆蔻推想那天大約是代替其對服裝設計的洶湧激|情而在自己體內萌生出來的。實際上那也成了肉豆蔻取代服裝設計的一項新職業,儘管不是她主動尋求的。
她和那女士單獨留在裏面的房間,她同樣用手心按在對方太陽穴上。那裡有別的什麼,比商店老闆夫人的要明顯,動得也快。肉豆蔻閉目凝息,不讓他動。她更加全神貫注,更加真切地追蹤記憶。她進入其細褶之中,向那個什麼輸送自己記憶的餘溫。
肉豆蔻一直埋頭工作到二十五六歲。那期間她問很多人相識,有幾個男子對他表示過好感,而她同他們的關係卻淺嘗輒止。她無論如何都無法對災肉之軀的人懷有很深的興趣。肉豆蔻腦袋裡滿滿裝著服裝圖像。較之實實在在的人,她覺得服裝設計圖更為有血有肉活龍活現。
第二年兩人結婚了。那是1962年的事,轉年(東京奧林匹克那年)春生的孩子就是肉桂。名字是到肉桂吧?大概?肉桂一出生,肉豆蔻就把母親接來照看孩子。她從早拚命干到晚,沒時間照料幼小的孩子。所以肉桂幾乎是由祖母一手帶大的。
丈夫被殺是在一九七五年末。那時肉豆蔻四十歲,兒子肉桂十一歲。他在赤阪一家賓館房間里被人用刀刺死。上午十一時女工用萬能鑰匙開門進來打掃房間時發現了屍體。浴室里洪水泛濫一般到處是血。身體里所有的血一滴不剩地流了出來,另外心臟、胃、肝、兩個腎、胰臟都已不在體內。看樣子是兇手把這些內臟割下來,臉朝上放進塑料袋或什麼袋子拿去了哪裡。腦袋從身體上割下來,臉朝上放在馬桶蓋上,面部也已被割損。看來犯人是先割頭毀面再回收五臟六腑的。
那起因在於一位大百貨商店老闆的夫人。夫人年輕時當過歌劇歌手,聰穎而充滿活力。她在肉豆蔻成名之前即已注意到其作為服裝設計師的才華,給過不少關照,倘若沒她的支援,公司很可能早已破產。由於這樣的關係,肉豆蔻決定為夫人獨生女的婚禮而給母女兩人挑選衣裳搭配服飾首飾。這並非特別難的工作。
肉豆蔻從高中退學,轉進西服裁縫學校。為籌措學費央求母親從所剩無幾的寶石中賣掉一個。她在那裡從裁縫到設計學了兩年實際技術。裁縫學校畢業出來,租了間宿舍開始一個人獨立生活,一邊打工縫縫織織,晚間又當女侍,一邊到服裝設計專門學校學習。畢業之後,進人一家高級婦女時裝公司工作,如願以償地被分配到設計部門。
但二十七歲時,在服裝界新年晚會上認識了一個相貌奇特的男子。男子臉形雖還端莊,但頭髮亂蓬蓬的,下領和鼻端尖如石器。看上去與其說是婦女服裝設計師,更像是個狂熱的宗教活動家。比肉豆蔻小一歲,瘦如鋼筋,眼睛深邃無底,富有挑釁性的視線存心讓人不舒服似地到處掃描。然而肉豆蔻從那眸子中發現了自身的投影。對方https://read.99csw.com當時只是尚不出名的服裝設計新手,兩人見面也是第一次。當然其傳聞肉豆蔻是聽到過:有特異才能,但傲慢自私動輒吵架,幾乎無人喜歡。
公司脫手后不久,母親因心臟病死了。八月里一個大熱天,母親正在門口洒水,突然說一聲「心難受」便躺在褥子上發出極大的鼾聲而再未醒來,於是只剩下肉豆蔻和肉桂兩人。以後一年多肉豆蔻幾乎是足不出戶,一直關在家裡。她像要一舉撈回迄今人生中未曾得到的平靜和安詳似的,日復一日坐在沙發上眼望庭院,飯也不正經吃,一天睡十個小時。按理已到上初中年齡的肉桂代母親料理家務,家務之餘彈莫扎特和海頓的奏鳴曲,學會了幾門外語。
不久,肉豆蔻的工作得到上司承認,其流暢奔放的設計線條贏得了上司的賞識。幾番見習過後,被委任獨立負責一個小部門的工作。這在公司內可謂破例提拔。
至於是否真的把丈夫作為男性來愛,肉豆蔻並不清楚。她不具有做此判斷的價值基準,丈夫那方面也是如此。將兩人結合在一起的是偶然邂逅,是對於服裝設計的共同熱情。儘管如此,結婚頭十年對雙方都可謂碩果累累。兩人一結婚便同時離開所在的公司。獨立開了一門服裝設計事務所。那是青山大道後街一棟小樓里朝西的小房間,通風不好,又沒空調機,夏天汗出得手裡鉛筆直打滑。無須說,工作一開始並不一帆風順。兩人都令人吃驚地缺乏實際能力,或輕易落入不良對手的圈套,或因不知同服裝界慣例拿不到定單,抑或犯下無可設想的簡單錯誤,事業無論如何也走不上正軌,險些落到負債夜逃的地步。突破口是肉豆蔻由於偶然的機會找到一位高度欣賞兩人才華併發誓效忠的精明強幹的經理。此後公司嚴然證明以前的挫折純屬子虛烏有識地蒸蒸日上。銷售額逐年倍增,兩人白手起家的公司在1970年取得了堪稱奇迹的輝煌成功,就連不請世事自視甚高的她們本身也始料未及。兩人增加職員人數,遷入主要大街的大寫字樓,在銀座、青山和新宿開了直銷店,首創的名牌得到輿論界廣泛報道,而廣為世人知曉。
警察調查了他的交際範圍,未能發現同賓館服務人員所說特徵相符的女性。名錄中有三四個女性,但據警察調查,都不存在怨恨和嫉妒情節,而且均有不在場證明。而時裝界縱另有人對他不懷好意(當然有幾個,沒有人回以為那裡是充滿溫馨友愛氣氛的世界),但也不至於對他懷有殺意。至於具有用刃器剜出六個內髒的特殊技術之人,就更加難以設想了。
不料在邊等試縫邊同肉豆蔻閑聊的時間里,夫人突如其來地雙手抱頭,踉踉蹌蹌蹲在地板上。肉豆蔻愕然地抱住她的身體,用手摩挲她右側的太陽穴。肉豆蔻不假思索反射性地感覺出那裡有什麼存是。她手心可以感到其形狀和感觸,恰如從口袋外面觸摸裏面的物體。
但從事業進入順境時開始,肉都蔻和丈夫的關係就逐漸疏遠了,read.99csw.com一起工作時她也不時覺得丈夫的心似乎在別處晃晃悠悠地游轉。往日亮閃閃如饑似渴的光已從丈夫眼睛中失去,一不如意便順手仍東西的暴烈脾性也已幾乎不再形諸於色,而若有所思悵然遠望的時候多了起來。兩人在工作場所以外幾乎不再說話,丈夫夜不歸宿也已不鮮見。肉豆蔻隱約知道丈夫有幾個交往中的女人,但她沒怎麼受傷害—兩人已長期沒有肉體關係(主要因為肉豆蔻感覺不到性|欲),丈夫另找情人亦情有可原。
「那房間現在還釘得嚴嚴實實呢!」
公司脫手后,肉豆蔻發覺自己對服裝設計的熱情已蕩然無存。以往曾與生存同義的那無可抑止的慾望水脈居然唐突而徹底地歸於乾涸。偶爾受人之託也接受過服裝設計,並且也能作為一流行家做得得心應手,但從中已感覺不到喜悅,味同嚼蠟,就好像他們連她的內臟也一古腦兒剜走了。知道她往日精力和別開生面的設計才華的人記憶中將其視為傳奇性人物,這些人人雖然仍在求她設計,但她除百般推辭不掉的以外一概不予接受。她聽從稅務代理專家的忠告,將出售公司的錢轉買股票和搞不動產投資,由於景氣,資產逐年膨脹。
事實上,當時她腦袋裡裝的唯有時裝,朝朝暮暮無時不在思考時裝。當然實際上她沒有趕時髦的餘地,只是不厭其煩地翻看從哪裡弄到的時裝雜誌依樣畫些素描,或者在練習本上永無休止地描繪浮上腦海的衫裙。她自己也不明白何以對服裝這般如醉如痴。也許因為在滿洲時不時擺弄過母親的西式套裝的緣故,肉豆蔻說。母親衣服多也喜歡衣服,西服和服多得箱子幾乎裝不下。少女時代的肉豆蔻每有時間就拉出來又看又摸。但臨回國時衣服不得不大半扔在那裡,而騰出背囊位置來一個個塞食物帶走。母親展開要下次即將賣掉的衣服久久嘆息不已。
切除人的內臟需要鋒利的刀具和相當高的專業技術,起碼肋骨要用鋸鋸斷幾根,既花時間,又弄得到處是血。何苦費這番麻煩呢,令人費解。
由於是世所聞名的服裝設計師,案件被報紙雜誌廣為報道,甚至成了不大不小的醜聞。但警察討厭案件被作為獵奇性殺人案弄得沸沸揚揚,遂以種種技術原因為由未公布內臟被人剜走這一點。還有傳聞說是不原聲譽受損的那家名牌賓館打通關節施加了壓力。結果只發表說他在賓館一室被人用刃器刺殺。其中「有所異常」的風言風語固然是有的,但最終都不了了之。警察大規模搜查過,可到底沒抓住罪犯,甚至殺人動機都不得而知。
「這麼著,我不知不覺做上了這項工作。」肉豆蔻說。她知道自己已被捲入已股巨流之中。不久,長大的肉桂開始給她幫忙。
她無疑具有獨創性才能。不僅形象圖畫得出色,看法想法也獨闢蹊徑。肉三蔻腦袋裡裝有想做什麼的明晰圖像,而且不是對他人的效仿,而是自己心中自然浮現出來的。她能夠像大馬哈魚溯流而上直至大河源頭那樣無窮無盡地追索圖像的細部。肉豆蔻廢https://read•99csw•com寢忘食地工作者。她以工作為樂,腦袋只有早日成為合格服裝設計師的念頭。她不想切外邊玩,如何玩也不知道。
赤坂肉豆蔻花好幾個月時間向我講述她的身世閱歷。故事長得看不到盡頭,且充滿無數岔路。所以我在這裏只能極為簡短地(其實也不很短)介紹一下梗概。至於能否準確傳達實質,老實說我也沒有信心。但至少可以表述她人生各個階段所發生事件的主要脈絡。
隨著公司的發展壯大,兩人分擔的工作性質也發生變化。服裝設計雖說是一種創作行為,但與雕刻與寫小說不同,它同時也是涉及很多利益的商業行為棗不是說只消關起門來一個人鼓搗自己喜歡的東西即可,而需要有人出頭露面。作為商業的貿易額越大,這種必要性越是迫切。必須有人到晚會和服裝表演會上寒暄致詞或閑聊,有時還要接受輿論界採訪。肉豆蔻完全無意扮演這樣的角色,結果由丈夫走在前台。而丈夫也和肉豆蔻同樣不擅長交際,起初甚為痛苦。面對陌生人他無法談笑自如,每次回來都筋疲力盡。但大約持續半年之後,他突然發覺自己對出面講話也不似以前那般不堪忍受了,笨嘴笨舌雖一如從前,但與年輕時相反,他的這樣生硬與木訥竟似乎成了吸引人的魅力。人們沒有將他冷若冰霜的應答視為不諳世事的傲慢,而作為別具一格的藝術氣質接受下來。為時之久,他甚至開始對自己 所處立場自得其樂起來。如此一來二去,他竟被譽為一個時代的文化精英。
丈夫遇害的翌年春天,肉豆蔻將公司連同直銷店和庫存和名牌商標一併賣給了一家大型服裝廠。負責出售的律師拿來文件時,她幾乎未加細看就默默蓋了印章。
肉豆蔻的工作實績逐年穩步進展。後來不僅公司內部,外面不少同行也開始對其才華和精力流露出興趣。服裝設計這個世界既是封閉的,在某一方面也是公平競爭的社會。自己設計的服裝拉到多少訂單,無可辯駁地顯示出設計師的實力。具體數字一出,勝負一目了然。非地有意同別人競爭,但實績說明一切。
她並不討厭學習,但對高中一般科目幾乎提不起興緻。她無論如何都不認為灌滿一腦袋歷史年號英文語法幾何公式之類于自己有什麼用處。肉豆蔻只想儘快掌握一門實際技能以便早日自立。較之那些歡度高中生活的同學們,她實在相距太遠了。
幾個星期後,夫人引見了另一個女士。女士四十有餘,身材不高,眼睛深陷兒目光敏銳。衣著很高檔,但除一枚銀結婚戒指外別無飾物,憑氣氛不難明白來人不是普通身分。商店老闆夫人事先對肉豆蔻耳語道:「那個人希望你像給我做過的那樣給她做做,別拒絕。酬金只管默默收下,因為從長遠看來無論對你還是對我們都是必要的。」
此事大約過去一個月的時候,商店老闆夫人打電話邀她一起吃午飯。飯後夫人把肉豆蔻領到自己家裡,說有事要確認,求她再摸一次自己腦袋。也沒理由拒絕,肉豆蔻便照做了。她坐在夫人身旁,手心輕輕九九藏書貼在夫人太陽穴,她重新在那裡感覺到了什麼。她聚精會神試圖摸出其形狀,然而她剛一集中精神,那個什麼便一扭身迅速改變了形狀。它是活的。肉豆蔻多少有點惶恐。她閉起眼睛想新京的動物園。這沒有什麼難的,只要想起即可,想起她曾為肉桂講過的故事極其光景即可。她的意識離開肉體,在記憶與故事之間的狹窄地帶彷徨,之後返回。注意到時,夫人正拉著她的手致謝。肉豆蔻什麼也沒問,夫人什麼也沒說。肉豆蔻一如上次略有疲勞,額頭微微出汗。告辭夫人說特意請她來一次,又遞過一個酬金信封,但肉豆蔻鄭重謝絕了,說這次不是工作,況且上次已拿得夠多了。夫人也沒勉強。
賓館服務台人員記得他是頭天夜裡十點左右領一女子辦的住宿手續,房間在十二層。但正值年末忙的時候,只知對方是個三十歲上下的漂亮女子,身穿紅色風衣,個頭不太高,僅此而已。但那女子只帶了一個小錢夾。床上有性行為痕迹。從床單上回收的陰|毛和精|液是他的,房間里留下很多指紋,多得沒辦法搜查。他帶來的小皮包里,僅裝有用來替換的內衣和化妝品、一本雜誌和一個夾有工作文件的紙夾。前夾中十萬多元現金和信用卡一起剩了下來,但應該帶在身上的手冊沒找到。房間里沒有打鬥的痕迹。
赤坂肉豆蔻和母親作為財產只帶著隨身的寶石,從滿洲撤回日本,寄居在橫濱母親的娘家。娘家主要從事對台灣的貿易,戰前還算財大氣粗,但曠日持久的戰爭使之失去了大多貿易夥伴。執掌一切的父親心臟病去世,協助父親的次於在即將停戰時死於空襲。當教師的長兄於是辭職接替父親,但其性格原本就不適合做生意,未能振興家業。寬大的宅院自是剩下了,但在物質匱乏的戰後,寄人籬下的生活不那麼令人好受。母女兩個總是縮手縮腳大氣不敢出。飯比別人吃得少,早上比誰都起得早,主動幹家務雜活。少女時代的肉豆蔻,所有穿著--從襪子到內衣--沒有一件不是撿表姐妹穿過的,就連鉛筆也到處拾別人用短扔掉的。早晨醒來都是一種痛苦。想到又一個新的一天開始了,心裏便一陣作痛。她想哪怕再窮也好,而只要能跟母親無所顧忌地單獨生活該有多妙啊!然而母親無意從那裡離開。"母親過去是個活潑開朗的人,但從滿洲回來簡直成了空殼。肯定是生命力消失在哪裡了。"肉豆蔻說道。母親再不能走開,只是向女兒反覆講述愉快的往事。這樣,肉豆蔻不得不設法掌握獨自謀生的才能。
"我們兩個算是同類,兩人都是大陸出生,他也是戰後隻身一人坐船從朝鮮撤回來的。他父親是職業軍人,戰後過了一段相當貧苦的日子。小時候母親得傷寒死了,因此他也才開始對女人服裝感興趣。才華是有,但為人處事簡直笨拙得無以復加。自己是搞婦女服裝設計的,卻一到女人面前就臉紅,舉止粗魯。就是說,我倆雙雙都像是失群的動物。"
肉豆蔻說:"對於我,https://read•99csw.com服裝設計是通向另一世界的一扇秘門。打開那扇小門,裏面就是為我一個人準備的廣闊天地。這裏,想象就是一切。只要把自己要想象的東西頑強地神奇地想象出來,你就可以因此遠離現實。最使我高興的,是它不用花錢。想象一分錢也不用花,豈不好極了?在腦海中描繪花枝招展的服裝並把它移到紙上,不但使我遠離現實耽於夢想,而且成了我人生必不可少的內容,如同呼吸一樣當然而自然。因此,我想大概任何人多多少少都是這樣做的。而當我明白其他人一來不怎麼做二來想做也做不好的時候,我便這樣想道:我在某種意義上與別人不同,所以只能選擇與人不同的人生道路。"
「你恐怕也聽到過他的名字。」肉都蔻說,「但實際上當時設計工作的三分之二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他大胆而有獨創性的構思已作為商品步入正軌,他已經淋漓盡致地發揮了他的構思,而使其展開、擴大和成形是我的任務。公司規模擴大以後我們也沒有從外面請設計師。當幫手的人固然增加了,但關鍵部分只我們自己干。這裏邊絕沒有什麼等級意識,我們想做的只是我們自己心目中的服裝。什麼市場調查呀成本計算呀會議呀,一律不屑一顧。如果想做這樣的衣服,就直接設計成樣,最大限度利用優質布料,投入時間精心製作。別的廠家用兩道工序做的地方我們用四道,別的廠家用三米布料做成的地方我沒用四米。檢查一絲不苟,不中意的絕不出手。賣剩下全部扔掉,不搞減價處理。當然價格也高一些。最初同行們都不以為然,認為不可能成功。但最終我們的服裝成了一個時代的象徵之一,就像彼得·馬科斯的畫、伍德斯托克(Woodstock:紐約東部一個小村莊,一九六九年八月十六日在此舉行了有三十人參加演出的大型音樂演奏會)、《逍遙騎士》(《EASY RIDER》,美國電影,意為「飆車手」,一九六九年上映。該片表現兩個年輕人騎摩托車橫穿美國大陸的流浪生活,開拓了美國新電影之路)這類東西一樣。那時設計服裝實在叫人心花怒放,再大胆的設計都不在話下,都有顧客跟上來,簡直就像脊背生出大大的翅膀,任憑哪裡都可自由非去。
由於不知所措,肉豆口閉目思考別的事情。她想到新京的動物圓。休園日空無一人的動物園,惟獨她作為主任獸醫的女兒被特許進入。對肉豆蔻來說那恐怕是她以往人生中最幸福的時光,在那裡她得到呵護得到關懷得到許諾。這是最初浮上腦際的圖像。無人的動物園。肉豆蔻逐一浮想起那裡的氣味、光的亮麗、空這雲絮的形狀。她一個人從一個獸欄走去另一個獸欄。時值金秋,天高氣爽,滿洲的鳥們成群結隊從這片樹林飛向那片樹林。那是她本來的世界,有是在多種意義上業已失卻的世界。不知經過多長時間,大人開始慢慢站起,想肉豆蔻道歉,雖仍未恢復常態,但劇烈的頭痛似已過去。幾天後,肉豆蔻作為工作酬金收到一筆意想不到的款額,她很感吃驚。
肉豆蔻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