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微波爐我收下了!」

「問她幹什麼，她懂個屁!」

「你也真是，孩子進了幼兒園，你連個元旦都記不住!幼兒園阿姨背地裡不知嘲笑咱多少回，肯定說咱摳門、寒酸!」

小林倒吃一驚:

「不就是一個炭火嗎，我全城跑遍，也一定要買到它!」

「這不合適吧?幫批個文，收個微波爐，這不太假公濟私了?再說，也給瘸腿老頭留下話柄了呀!」

「給他把事情辦了，還有什麼話柄?什麼假公濟私，人家幾千幾萬地倒騰，不照樣做著大官!一個微波爐算什麼!」

微波爐用了兩個星期，孩子突然出了毛病。本來去幼兒園她已經習慣了，接送都不哭了，有時還一蹦一跳地進幼兒園。但這兩天突然反常，每天早上都哭，哭著不去幼兒園，或說肚子疼，或說要拉屎;真給她便盆，什麼也拉不出來。呵斥她一頓，強著送去，路上倒不哭了，但怔怔的，犯愣，像傻了一樣。小林和小林老婆都read.99csw.com有些害怕，斷定她在幼兒園出了毛病，要麼是小朋友欺負了她，使她見了這個小朋友就害怕;要麼問題出在阿姨身上，阿姨不喜歡她，罰她站了牆根或是讓她當眾出醜，傷了她的自尊心，使她害怕再見阿姨。小林和小林老婆便問孩子因為什麼，孩子倒哭著說:

「大意了大意了，過去送禮被人家推出去，就害怕送禮，誰知該送禮的時候，又把這件事給忘了!」

小林擔心地說:

小林說:

「這還不好辦?別人送炭火，咱也送炭火!」

看著一個三歲孩子這麼頑固地要送「炭火」，小林又好氣又好笑，拍了一下床說:

「炭火?為什麼送炭火?給老師送炭火幹什麼?」

小林老婆說:

小林想想也是，就不再說什麼。小林老婆馬上將微波爐電源插上，揀了幾塊白薯放到裡邊試烤。幾分鐘之後，滿屋的白薯香。打開爐子，白薯焦黃滾燙，小林老婆、小林、孩子read.９９ｃsw•cｏm三人，一人捧一塊「稀溜稀溜」吃。小林老婆高興地說，微波爐用處多，除了烤白薯，還可以烤蛋糕，烤饃片，烤雞烤鴨。小林吃著白薯也很高興，這時也得到一個啟示，看來改變生活也不是沒有可能，只要加入其中就行了。這天晚上，他與老婆又親熱了一回。由於有微波爐的刺|激，老婆也很有激|情。昨天發生的足球事件，這時也顯得無足輕重了。

小林老婆說:

於是讓老婆第二天再調查。果然，孩子說對了，有許多家長在元旦給老師送了「炭火」。因為現在冬天了，冬天北京時興吃涮羊肉，大家便給老師送「炭火」。小林說:

果然，最後在郊區一個旮旯小店裡買到了炭火。不過是高價的。高價能買到也不錯。小林讓老婆把炭火送到幼兒園。第二天，女兒就恢復了常態，高興去幼兒園。女兒一高興，全家情緒又都好起來。這天晚上吃飯，老婆用微波爐烤了半隻雞，又讓小九-九-藏-書林喝了一瓶啤酒。啤酒喝下，小林頭有些發暈，滿身變大。這時小林對老婆說，其實世界上事情也很簡單，只要弄明白一個道理，按道理辦事，生活就像流水，一天天過下去，也蠻舒服。舒服世界，環球同此涼熱。老婆見他喝多了，瞪了他一眼，一把將啤酒瓶給奪了過來。啤酒雖然奪了過去，但小林腦袋已經發懵，這天夜裡睡得很死。半夜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睡覺，上邊蓋著一堆雞毛，下邊鋪著許多人掉下的皮屑，柔軟舒服，度年如日。又夢見黑鴉鴉無邊無際的人群向前涌動，又變成一隊隊祈雨的螞蟻。一覺醒來，已是天亮，小林搖頭回憶夢境，夢境已是一片模糊。這時老婆醒來，見他在那裡發傻，便催他去買豆腐。這時小林頭腦清醒過來，不再管夢，趕忙爬起來去排隊買豆腐。買完豆腐上班，在辦公室收到一封信，是上次來北京看病的小學老師他兒子寫的，說自上次父親在北京看了病，回來九*九*藏*書停了三個月，現已去世了;臨去世前，曾囑咐他給小林寫封信，說上次到北京受到小林的招待，讓代他表示感謝。小林讀了這封信，難受一天。現在老師已埋入黃土，上次老師來看病，也沒能給他找個醫院。到家裡也沒讓他洗個臉。小時候自己掉到冰窟窿里，老師把棉襖都給他穿。但傷心一天，等一坐上班車，想著家裡的大白菜堆到一起有些發熱，等他回去拆堆散熱，就把老師的事給放到一邊了。死的已經死了，再想也沒有用，活著的還是先考慮大白菜為好。小林又想，如果收拾完大白菜，老婆能用微波爐再給他烤點雞，讓他喝瓶啤酒，他就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

一九九○年十月北京十里堡

小林老婆拍了一下巴掌:

小林也說:

小林還是將孩子叫過來，問孩子知不知道其他孩子給老師送了什麼，沒想到孩子竟然知道，答:

於是小林老婆只好接孩子時在其他家長中進行調查。調查的結果，原來毛病出在小https://read.99csw.com林和小林老婆身上。他們大意了。大意之中過了元旦;元旦之前，別的家長都向阿姨們送東西，或多或少，意思意思，惟獨小林家沒有意思，於是跡象就出現在孩子身上。老婆埋怨小林:

第二天上班，小林找到了女小彭。果然，談笑之間，兩人就把那個批件給處理了。

「爸爸，你給老師買炭火了嗎?」

但等真要買炭火，炭火在北京已經脫銷了。小林感到發愁，與老婆商量送點別的算了，何況別人家已經送了炭火，咱再送也是多餘，不如送點別的。但孩子記住了「炭火」，每天清早爬起來第一句話便是:

「批文倒好辦，我明天給女小彭說一下，馬上就可以批!」

「要不問問孩子?」

「我沒有什麼呀，我沒有什麼呀!」

於是就跟老婆商量補救措施，看補送一些什麼合適。真要說送什麼，兩人又犯了愁。送個賀年卡、掛歷，顯得太小氣，何況新年已過去了;送毯子、衣服又太大，害怕人家不收。小林說:

「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