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二章 告別處女之夜(2)

第十二章 告別處女之夜(2)

"如果有火柴的話,拿給我好嗎?愈多愈好。"
"什麼?"
玲子吸著煙,沉思良久。"我說,你很想聽我從頭一五一十講起吧?"
"虧你想得周全。"我佩服道。
"這褲子和上衣也是,全是直子的。看見我穿直子的東西,你心裏怕不大好受?"
阿綠在電話的另一端,沈默了好久。彷佛全世界的細雨下在全世界的青草地上似的,沈默無聲。那段時間,我閉起眼睛,額頭一直壓在玻璃窗上,終於阿綠開口了。她用平靜的聲音說:"現在你在哪裡?"
我現在在哪裡?
"好的。澡堂就在附近。"我說。
我點點頭。
我喝完了啤酒,玲子抽第二支煙。小貓在她腿上伸懶腰,換個姿勢又睡了。玲子遲疑一下,點起第三支煙。
"去旭川,嗯,旭川。"她說,"音大時代的一位好友在旭川辦了一間音樂教室,兩三年前就勸我去幫忙,我沒答應;說懶得去那麼冷的地方。可你知道,好歹成了自由之身以後,除了旭川,還想不出其他落腳處。那地方怕不會像是失手弄出來的大陷坑吧?"
"十四首。"我說。
"我很了解你所說的。"我說。"但我還沒作好準備。你不覺得嗎?那個喪禮實在太寂寞了。人不應該那樣子死去的。"
"好哇。你想做什麼?"
她口中的"那些人",當然是指約翰連儂、保羅麥卡尼以及喬治哈里森了。
從吉祥寺下了電車,在轉乘公共汽車去我住處之前的時間里,我們沒說什麼正規的話,只是斷斷續續地談東京市容的變化,談她的音大時代,談我過去的旭川之行。有關直子的事絕口未提。我同玲子足有十個月未見,但如今和她單獨走起來,心頭仍不可思議地湧起一股平和、寬慰之感,並覺得以前好像也有過類似的感覺。回想起來,同直子兩人在東京逛街時,便是與此完全相同的感覺。如同我與直子曾共同擁有本月的死一樣,而今我與玲子又共同擁有直子的死。想到這裏,我陡然什麼也說不出了。玲子一個人說了一會,發現我不開口,便也不再吭聲。於是兩人默默無言地乘上公共汽車;來到我的住處。
我們沿看河邊走五分鐘到澡堂。洗完后帶看爽朗的心情回到家。然後拔掉酒瓶蓋,坐在套廊喝。
"對不起。我忍不住。"我說。
這是初秋一個天朗氣清的午後--同恰好1年前我去京都擦望直子時一模一樣。雲如枯絲,細細白白,長空寥廊,似無任何遮攔。又是一個秋天,我想。風的氣息,光的色調,草叢中點綴的小花,一個音節留下的迴響,無不告知我秋天的到來。四季更迭,我與死者之間的距離亦隨之急劇拉開。木月照舊17,直子依然21,直至永遠。
"我會哭的。"玲子輕聲說。
"她從一開始就全部決定好了。所以顯得如此精神奕奕。笑容滿面的。快定了。心情就輕鬆了。然後她把房裡的東西一一整理好,不要的東西就放進院子的汽油桶燒掉,包括當日記用的筆記,信件等等,連你的信也燒了。我覺得奇怪,問她為何燒掉。因她向來十分珍惜地保管你的信,時常重讀。她說:"我把過去的東西全部處理掉,以後重新做人了。"我也不懷疑,反而單純地贊同丁。我認為很有道理。心想如果她能恢復精神得到幸福就好了。那天的直子實在可愛,恨不得讓你也看看。
"沒那麼恐怖。"我笑道,"去過一次,小鎮不壞,氣氛挺有趣的。"
"當然去的。不過你這就趕去不成?總要在東京逗留幾天再去吧!"
"不是這個。"直子說。"玲子,我沒擔心什麼。我只是不想讓任何人進入我裏面了。我不想再被任何人侵犯了。"
"而且我是個小富婆哪。所以放心好了。怎麼說也不會身無分文的跑出來。"
"怎樣?了不起吧。"
她喝看葡萄酒,一邊抽煙,一邊一首接一首地彈。彈了十首巴薩洛華,包括羅傑.哈特及高素恩的曲子。以及鮑伙倫、雷查爾斯、凱勒克、海邊男孩、史提威汪達等人的音樂。"藍色天鵝絨"、"青青草原",所有一切的曲子都彈了。偶爾閉起眼睛輕輕搖頭,配合旋律哼歌。
"何必忍呢?這就好。我也覺得得棒。"
"現在幾首了?"
我從冰箱拿出啤酒來喝。玲子叉點了一支煙,貓兒在她的腿上呼呼入睡了。
六點鐘我醒來時。她已經不在了。睡袍丟在那兒,衣服、運動鞋以及一直擺在枕邊的手電筒都不見了。當時我就覺得糟糕了。可不是嗎?她帶手電筒出去,一定是摸黑從這裏出去的。慎重起見,我看了一下桌面,找到那張字條""請把衣服全部送給玲子姐姐。&quo九九藏書t;我馬上去叫大家分頭找直子。於是大家從宿舍到樹林里裡外外徹底搜索。花了五個鐘頭才找到她。她連上弔的繩子都早有準備。"
"也真是奇怪,"玲子說著,輕輕打個響指,"直子沒給任何人寫遺書,卻把衣服的事交待得清清楚楚。她在便箋上寫一行草書:衣服請全部送給玲子。你不覺得這孩子怪?在自己即將結束生命的時候,為什麼會想到什麼衣服呢,這東西豈非怎麼都無所謂,其他更想交待的本該多得寫不完才是。"
"太舒服了,所以忍不住。"
"20多分鐘到底說什麼來著?"我嚼著餅乾問。
"好極了,這住處廣她說,"都是你做的?架子、桌子?
"是啊,當然是你。"玲子笑道。然後瞥見我的吉他,拿在手裡,稍微調下弦,彈起卡爾羅斯·喬賓的《並非終曲》。許久沒聽她的吉他了,那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暖著我的心。
"沒得挑剔了。"玲子彷佛很辛苦似地說。"我第一次吃那麼多。"
"8月24日,直子母親打來電話,說直子想返回一次,問我可不可以。說直子想自己整理一下東西,還很想同我好好聊聊,因為短時間內再見不到我,可以的話,想住一個晚上。我說我完全可以。我也非常想見直子,想同她交談。這麼著,第二天,就是25日她和母親乘計程車趕來。我們三人便一邊天南地北地聊著,一邊整理東西。傍晚時,直子對她母親說往下不要緊了,請母親回去。她母親就叫一輛計程車回去了。直子看上去精神十分飽滿,我和她母親一點都沒想到別的。說實話,見面前我擔心得不得了,生怕她一下子瘦得搖搖晃晃,憔悴不堪。因我知道在那種醫院檢查治療起來,身體消耗得相當厲害,擔心她受不了。可是見到她,我就放心了。臉色比想像中健康。還笑盈盈地開玩笑。表達方式也比以前正常得多。又說去了美容室,為自己的新髮型自豪,因此我才覺得她母親不在也沒關係。她對我說,玲子姐,我想我會在現在的醫院完全複原的。我說對的,也許那樣最好。然後我們到外面散步,無話不談。談談今後怎麼打算之類。她說如果我們離開這裏以後,能夠一起生活就好了。"
"毫無問題。我鑽進睡袋在壁櫥里睡。"
玲子伸手摸摸我的頭。"總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會那樣子死去的,包括你和我。"
"我可以跟你說話嗎?"我問。
"沒問題吧,你不會使我懷孕吧。"玲子輕聲問我。"這把年紀懷孕很羞的。"
"我只是想說出來嘛。"直子說。"如果你不想聽,我就不說。"
玲子嘆一口氣,摸摸小貓的頭。
"一到這樣的地方我就鬆了口氣。"玲子走下汽車,環顧四周說道。
"這樣子心滿意足了吧!"我問。
"渡邊,跟我做那個吧!"彈完后,玲子小小聲說。
"我的感覺真的像在侵犯一個十七歲少女似的。"
"我彈不好。"
"抱歉抱歉。"
"對了,渡邊,若是方便,請告訴我,你和那位阿綠小姐已經睡過了嗎?"玲子
"沒有的事。有人穿她的衣服,我想直子也會高興的。特別是你來穿"
"這兩首曲子是直子死去以後才彈得好的。"玲子說。"她喜歡音樂的地步,直到最後都脫離不了傷感的境地。"
"抱歉。"玲子說。"我害怕,因我太久沒做了。感覺上像一個十七歲少女跑去男生的宿舍玩,卻被脫|光衣服似的。"
葡萄酒喝完了,我們改喝威士忌。我把院子哀的葡萄酒僥在石燈籠上,另外斟滿一杯威士忌。
"是啊。"我一邊澆水泡茶一邊說。
我再次打量玲子的身體。如此說來其身段個頭確實同直子相似。由於臉形和手腕細弱的關係,印象中玲子要比直子瘦削。但仔細看去,身體顯得格外結實。
按著她演奏了幾首巴卡拉殊的曲子:"靠近你"、"雨不斷滴在我頭上"、"圭在你身邊"和"結婚鐘聲的怨曲"。
"你應該再和人談戀愛.這樣子太可惜了。"
"渡邊,再拿一個玻璃杯來好嗎?"
我的手指仲進她的皺紋中,親吻她的脖子和耳垂。她的呼吸急促起來,喉嚨開始顫抖時,我把她的腿打開。慢慢進入裏面。
"但我非常欣賞現在的你。不管你是殘存記憶或什麼。也許那個根本不重要。你肯穿直子的衣服。我很高興。"
"根據我的經驗。這是百分百現實的火鍋。&qu九-九-藏-書ot;我說。我們沒有再談什麼,只是默默地吃火鍋、喝啤酒、然後吃飯。"海雕"聞到香味跑來,我把肉分給他。吃飽以後,我們靠在套廊的柱子上看月亮。
"我度過一段相當曲折的人生,做夢地想不到會議一個小我十九歲的男孩脫|內|褲。"玲子說。
"說我?"
我看看她的眼睛,她哭了。我禁不住吻了她。雖然周圍經過的人頻頻盯看我們看,但我已經不在意了。我們活看,只須考慮怎樣活下去就夠了。
"只要我能辦到,幫多少把都行。"我說。
我建議玲子搭飛機去,又快又舒適,但她堅持要搭火車。
我把她的腰抱起來,進入更深處,盡情品嘗銷魂的滋味。當晚我們親熱了四次.完事後玲子在我腕臂中閉起眼睛深嘆,身體不住地侈
回到家裡,玲子洗米燒飯,我拉長橡皮管,在套廊上準備吃火鍋。準備完畢時,玲子從吉他箱子拿出自己的吉他,坐在微暗的套廊上,調好音后,慢慢彈起巴哈的賦格由來。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傷感地彈,對於各種聲音憐愛地傾聽。彈看吉他的玲子,若起來就像在注視自己心愛的裙子的十七、八歲少女一般,雙眼發亮、唇色緊撮,偶爾露出笑影。彈完后,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對呀。"玲子說看,縮一縮肩膀。"於是我說,我無所謂,渡邊的事你不管了?然後她這樣說:"他的事,我會處理的。"僅此而已。於是我們談起以後住哪裡,要做什麼之類。接看跑去鳥屋和馬兒玩。"
"跟我做的時候,不必想這個。忘了它。你愛幾時就幾時。怎樣?舒服嗎?"
"四十八首。"我說。
"這不是夢吧!"玲于抽著鼻聞味道。
"誰知道明天如何?"我說。
"火鍋。"她說。"我有好幾年沒吃火鍋啦。甚至發夢也夢見火鍋,有肉、洋蔥、菇蔬絲、豆腐、苟嵩菜,熱滾滾的"
我繼續握住聽筒台起臉來,看看電話亭的四周。如今我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我猜不看。到底這裡是那裡?映入我眼帘的只是不知何處去的人們,行色匆匆地從我身邊走過去。而我只能站在那個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地呼喚阿綠的名字。
"這點我知道。"我說。
"到底能打擾我的什麼呢?"
"祝你幸福。"分手之際,玲子對我說。"我能向你忠告的全都說完了,再也沒什麼好說的,只能祝你幸福。讓我和直子那一份的幸福都給予你。"
我進到深處,她顫抖看嘆息。我溫柔地撫摸她的背,用力抽|動幾次,突然無預兆地射|精了。我無法控制自己,只能緊緊抱住她。
"你不去見見你先生和女兒么?他們住在東京吧。"
"夠了。"我說。"了不起。"
"在倉房裡扔著,惜來隨便彈幾下。"
我們到附近的小商店街買了牛肉、雞蛋、蔬菜和豆腐,到酒鋪買了一滴較像樣的白葡萄酒。我堅持要自己付錢,結果全都由她付了。
"是不錯。"我同意道。那的確是件格紋極瀟洒的襯衫。
玲子改彈披頭四的"挪威的森林"、"昨天"、"米雪兜"、"某事"、"太陽出來了"、"山上的傻叭"。我排了七根火柴。
"不假,比在東京好,肯定。"
"你喜歡的話,我就天天寫給你。沒問題的。無論走到天涯海角,石田玲子都能活得很好。"
"老實說,我好怕。一個人孤苦零丁的去旭川,好可怕呀。所以,記得寫信給我。看了你的信,我會覺得你就在我身邊。"
我吻遍她的全身,用舌頭甜她的皺紋。我的手按在她那宛如少女的小乳|房上,溫柔地咬它的乳|頭,手指伸進她那溫濕的陰|道緩緩撫動。
"但我忘不了她。"我說。"我對直子說過,我會永遠等她。可是我沒有。結果來說,我還是放開她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我本身的問題。也許我縱然半路不放開她,結果還是一樣,直於畢竟還是揀選死亡。但我覺得我就是不能原諒自己。雖然你認馬那是一種自然的心靈活動,無可奈何,然而我和直子的關係並不如此單純。想起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在生死的交界線上互相結合在一起的。"
"當他進來時,我痛得不知怎辦是好。"直子說。"那是我的第一次。雖然濕了,一下子就進來了,但是仍痛得很厲害,頭都幾乎麻了。他一直進到深處,我以為到極限時,他卻把我的腳往上提起,進得更深。這樣一來,我覺得遍體生寒,彷佛泡進冰水一https://read.99csw•com般。手腳發麻,寒氣襲來。到底怎麼了?會不會就這樣死去?死了也無所謂,我想。但他知道我痛,保持姿勢不再移動,然後溫存地抱起我的身體,一直吻我的頭髮、脖子、胸部、吻了好久。於是我的身體漸漸回復暖意,他就開始慢慢抽|動……玲子姐,那真箇美妙。整個人像快溶化掉似的。甚至覺得就這樣被他佔有,一輩子干這回事地無妨。"
"反正沒其他地方可去,行李都寄過去了。"她說,"渡邊君,還能找時間去旭川玩?"
玲子有節奏地輕輕叩擊夾在腿間的吉他殼。
然後,玲子彈了改編為吉他由約拉維爾的"獻給公主的安魂曲"和德比西的"月光",彈得細膩而優美。
"旭川真的不錯?"玲子間。
"我恐。拍要訓練一下自己的身體,在去旭川之前。對外面的世界還根本不熟悉。很多很多事摸不著頭腦,心裏又緊張。這方面能幫我一把?能依賴的人只有你這一位。"
"你是說有沒有做|愛?沒有。在許多事情沒弄清楚以前,我們決定不做"
"我總覺得自己體內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堵住似的,難道是錯覺?"
"怎麼這個時候還會開玩笑?"我無奈說道。
"好寂寞的喪禮。"我說。"靜悄悄的,人也不多。她的家人一直介意我怎會知道直子死去的事。其實我不應該參加她的喪禮的,因此我覺得很難受,立刻出去旅行了。"
"那是殘存的記憶。"我說看笑起來。玲子也笑了。
"彈了這麼多,應該夠了。"
"要不要自己來?"我說。
"七首了。"玲子說看,喝一口酒,噴一口煙。"這些人的確很了解人生的悲哀和優雅。"
"往後怎麼辦呢?"
"我喜歡你的信。可是直子全都燒掉了。那麼好的信。"
"好哇,你想說什麼就盡避說好了,我會聽。"我說。
"待會打算怎樣?"
我搖搖頭表示不懂。"你的意思是直子死了,一切塵埃落定?"
她嘆一口氣,揉熄香煙,又拿起吉他來彈"小巷"、"黑馬"、"朱莉亞"、"當我六十四歲時"、"人在何處"、"我愛她"和"喃,朱蒂"。
"上年紀的關係。我已想好,就說是你姨媽從京都來,你說時也要統一口徑。說起來,這種時候年齡拉開距離,到底好辦些,誰也不至於覺得蹊蹺。"
"沒問題,交給我辦。我去向房東借一借。"
"好哇。想吃什麼?"
"玲子。"我說。
"也許以後沒機會再見到你了,不過,無論丟到那裡,我都會永遠記得你和直子。"
"那,一會兒免費教你。"說著,玲子放下吉他,脫去粗花呢上衣,背靠檐廊柱子吸煙。外衣下面,穿著雙色方格半袖衫。
我們握手告別。
"然後直子抽抽搭搭她哭起來。"玲子說。"我在她床邊坐下,撫摸她的頭說,沒事的,一切都會順順利利的。像你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孩,應當被男人寵愛得看幸福的。"悶熱的夜晚,直子又是汗又是淚的。全身濕透了,我拿浴巾幫她擦險擦身體。她連內褲都濕了。我幫她脫掉……你別想歪了哦。因為我們天天一起洗澡,她等於是我的妹妹了。"
"我知道。"玲子笑看說。不久飯煮好了,我在鍋里抹油,開始準備下鍋。
我從後門走進院子,把玲子領進這瞭然獨處的小屋。玲子幾乎每看見什麼都讚賞一番。
當然我向她解釋了.,我說這些情形在年輕女性身上很容易發生,隨看年紀增長就會好轉的。而且有過一次順利的經驗,不用擔心。我說我剛結婚時也是很不順利,相當麻煩哪。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在直子死去之前就作出決定,不會跟阿綠分開了么?這件事跟直子是活是死都無關,對不?你揀選阿綠。直於揀選了死。你已經是大人了,必須對自己所選擇的負起責任。否則不是一塌糊塗嗎?"
"直子叫我抱她。我說天氣那麼熱,怎能抱嘛,她說這是最後一次了,於是我抱住她。我用浴巾里住她的身體。不讓汗水黏住她。等地平靜下來時又替她擦汗,替她穿上睡袍,哄她睡覺。她立刻睡得很熟。也許裝睡也說不定。不管怎樣,她的睡臉真可愛。就像一個生下來以後從未受過傷害的十三、四歲小女孩一般。看見這樣,我也安心去睡了。
"這樣的感覺美極了。"玲子說。
"三十首了。&quhttps://read.99csw.comot;我說。
"情理之中嘛。一個怪模怪樣的半老婆子鑽到你這裏彈吉他,房東也會納悶吧?這方面還是先弄穩妥為好。為這個我連糕點盒都準備好帶來了。"
"不可思議。"我說。"我也在想同樣的事。"
"當然是說你。"她抱著貓貼臉說,"誇你規規矩矩,是個正正經經的學生。"
我把自己的吉他拿來,戰戰兢兢地彈了一首"屋頂上"。玲子趁那時稍微休息,抽抽煙喝喝酒。我彈完后,她鼓掌。
我從廚房拿了一大包火柴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傻瓜,何必這樣想嘛。"玲子拍拍我的屁股。"你跟女孩子做|愛時都在想這種事:"
她先彈了亨利曼西尼的"親愛的心",彈得優美而祥和。"這張唱片是件送給直子的吧?"
"沒事的。放心好了。"我說。
我煮開水泡茶后,回到套廊。傍晚已近,陽光轉弱,樹木影子長長地伸到我們腳畔。我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里隨意種下的棣堂花、杜鵑和雨天竹。
"此外什麼都沒有也未可知。"
我打電話給阿綠,說無論如何都要跟她談一談。我說我有很多話要說,必須對她說。在這個世界上,除她以外別無所求。我想見她,一切的一切從頭開始來過。
"贈品。"玲子說。第五十首是她最愛彈的巴哈的賦格曲。
在拉上窗帘的黑暗房間里,我和玲子極其理所當然似地相擁,互相需要對方的身體。我幫她脫下襯衫、長褲和內褲。
她把抽完了的七星煙盒揉成一團扔掉,從皮包拿出一包新的。撕開后叨了一支,但沒點火。
"我喜歡你的皺紋。"
"敢死隊影響的,他給我養成了衛生習慣。不過這一來房東倒高興,說我住得很潔凈。
"醫院檢查的結果,說直子的病情眼下雖正在好轉,但為長遠起見,還是馬上集中根治為好。於是直子轉去大阪一家醫院,準備在那裡住得長久些。以上情況想必已寫信告訴過你,大概是8月10日前後……"
"不行啊,玲子姐。"直子說。"我很清楚,它來過就走了:永還不會回來了。不知何故,一輩子只有一次。在那之前和之後,我都毫無感覺,我沒想過要跟他做。也沒再濕過。"
"沒關係,你來好了。"她說。"我滿身是皺紋,你別失望才好。"
"我這人,莫不是在打擾你吧?"
"現在不是都弄清楚了嗎?"
"好是好,但我沒有做火鍋的鍋子。"
玲子笑一笑,用打火機點火。"你的年紀不大,很懂得如何討女人喜歡哪。"
"真的?"
"信只是普通的紙。"我說。"縱使燒了,留在心中的東西依然會留下,不能留下的留看也沒用。"
我有點臉紅。"我只是坦白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話而已。"
她快步走向正堂,借了一個漂亮的鍋子、煤氣爐和長長的橡皮管回來。
"因為什麼也沒有嘛。"
"請講給我聽廣我說。
"在學吉他?"
"很好的城市。"我說。"過些時候,我會去看你。"
"不要忘了我。"她說。
"不好也沒關係嘛。"
"我們來為直子辦喪禮。"玲子說。"一個不寂寞的喪禮。"
"好哇。我只是覺得肚子好餓罷了。"玲子說。
"不久,救護車來了,把直子載走,我被警察問了許多問題。其實也沒問什麼。由於她留下一張形同遺書的字條,顯然是自殺的,而且那些人認為精神病患者會自殺並不出奇。所以只是形式上問-問而已。警察走了以後,我立刻打電報給你。"
"試試看。"
"我是個已經過去的人。在你眼前這個只不過是過去的我的殘存記憶而已。在我裡頭最重要的東西早已死去。我只是隨從那個記憶行動而已。"
"如果那麼美妙,不如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天天可以做了么?"我說。
"我會考慮的。"玲子說。"不過,旭川的人會談戀愛嗎?"
"動一動也不壞。"我說
"也許吧。"
"謝謝。"她說"
"永遠不忘記你。"我說。
"信見了。"
第四十九首,玲子彈了"伊莉娜",第五十首又是"挪威的森林"。彈完五十首后,她read.99csw.com停下來,喝了一口威士忌。
"懂嗎?渡邊,把寂寞喪禮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吧!."玲子盯看我的眼睛說。"只要記住這個喪禮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美妙?"
"這,是直子的。"玲子說,"知道么?直子和我,衣服差不多是一個尺寸,尤其她剛進那裡的時候。後來那孩子豐|滿起來,尺寸多少有點變化,但基本出人不大,無論上衣褲子還是鞋帽,有差別的大概只有胸罩。因為我等於沒有乳|房。所以,我倆經常換衣服穿,或者說幾乎是共產。"
"是的。前年的聖誕節。因為她很喜歡這首曲子。"
"我以後不必再做|愛了。"玲子說。"我把人生的全部都做完了,可以安心做其他事了。"
"的確!"我佩服地說。
"我也喜歡。非常優美。"她又彈了幾段"親愛的心"的旋律,輟一口酒。"在我喝醉之前,不知能彈幾首?哎。這樣的喪禮應該不會寂寞了吧!"
"若是件對直子有某種哀痛的感覺的話,你就帶看那種哀痛度過往後的人生好了。若是從中能夠學到什麼,你就學吧。不過,那是另一回事,你應該和阿綠共創幸福。你的哀痛和阿綠是扯不上關係的。若是你再傷害它的話,將會做成無法挽回的局面。雖然痛苦,你還是要堅強起來,你要長大成熟。我是為了向你說這句話,特意離開阿美宿舍,長途跋涉地搭那種棺材以的火車老遠跑來這裏的。"
我點點頭。
"在橫濱。但我不去。上次不是說了嗎?他們不和我發生聯繫的好。他們擁有他們的新生活。如果見到我會恨痛苦。最好不見。"
"真的?"
然後我們如往常一樣。到餐廳吃晚飯,洗澡。開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對飲,我彈吉他。照例是她喜歡的曲子。披頭四的"挪威的森林"、"米雪星"等等。我們心情很好,關掉電燈,脫掉外衣,躺在床上。那晚非常悶熱,開了窗也幾乎沒風進來。外面已經漆黑一片,蟲聲聽起來特別響亮,房間里飄滿夏草的香味。然後直子突然談起你來。談起和你做|愛的事,而且非常詳盡。如何被你去掉去衣服,如何讓你接觸身體.自己如何濕,如何讓你插入。感覺如何美妙之類,實在非常坦白地告訴我了。我問她為何突然談起這些事,因為過去直子從來不肯那麼露骨地談性的問題的。當然,坦白地談性也是一種冶療法,但她怕羞,絕對不肯詳細地談。現在突然喋喋不休地說出來,連我也嚇了一跳。
"直子說跟你生活在一起?"
"我彈-首,你就在那裡排一根火柴,好不好?從現在起,我把我會彈的都彈出來。"
"休息一下,我想去澡堂。頭髮亂七八糟的,我想洗一洗。"
"渡邊。出去散步好不好?"玲于說。"順便買東西回來做晚餐吧。我餓了。"
"現在幾首了?"
"瞧,這衣服滿漂亮吧?"
"要不要喝茶?"我問。
"我好像是自動點唱機"玲子開心地說。"音樂大學的老師看到這種場面,大概嚇昏了。"
我點點頭。"我寫信給你。"
玲子看著我的臉,扭下嘴唇笑了,再沒說什麼。
"寒暄?用得著寒暄?"
過了一會,我又勃起。玲子屏住呼吸扭動身體。我們邊做邊聊天。在她裏面這樣子聊天的感覺很美妙。我一講笑話她就吃吃她笑,笑的震動傳到我那兒。我們這樣做了好久。
"我喜歡青函聯絡船,不想坐飛機。"她說。於是我送她到上好車站。她提看吉他箱子,我抬著旅行箱,我們並肩坐在月台的長椅上等火車。她跟來東京那一天一樣,穿看斜紋呢夾克和白長褲。
"被人知道我讓外鎊出錢買菜的話,我會成為親戚朋友的笑柄的。"玲子說。
她從旅行包里掏出糕點盒走出后,我坐在檐廊里又喝了杯茶,逗著貓玩。過了20分鐘,玲子才好歹回來。回來后,從旅行包里取出一罐餅乾,說是給我的禮物。
"手還滿巧的,你這人。房間也乾淨利落。"
我把玻璃杯拿來后,玲子在杯里斟滿葡萄酒,擺在院子的石燈籠上。然後坐在套廊,抱看吉他靠在柱子抽煙。
"唔。"她嘆息。"你也可以彈一首什麼吧!"
"沒關係,壁櫥寬敞得很。"
"噢對了,得找房東寒暄一下。"玲子說,"房東住在院子對面吧?"
"嗯。可以的話,準備呆上兩三天。能在你那裡借個宿嗎?不會給你惹麻煩的。"
"渡邊,不是那邊。"玲子在我耳畔說。"那只是皺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