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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說 歷程-2

中篇小說 歷程-2

皮普准就不再做動作,只是耐心耐煩地在旁邊守著,一會兒功夫他就覺得困,於是迷迷糊糊地垂下頭睡著了。等到睡醒時他大吃一驚,因為他已經睡了很長時間,他擔心兩位老人要責罵他失職。沒想到兩位老人不但沒責罵他,眼裡還射出慈祥的光。離姑娘的父親笑眯眯地說:
老曾走了以後,皮普准又想起了離姑娘,回憶起夜裡他們相處的時光,竟然產生了衝動。似乎是,昨夜的每一瞬間都蒙上了一層薄紗,充滿了那種神秘。他回憶起離姑娘在浴室里說的那些話,覺得她的嗓音是那麼誘惑人,覺得她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即使事情已經過去,此刻想到這些,他那枯瘦的臉頰上也會泛起陣陣紅潮。
"給吧,無所謂,我現在反正也沒什麼盼頭了。"皮普准忽然從心底生出一股英勇的情緒來。
皮普准鬆了手,她又在衣袖上拍打了好多下,惟恐沾上了什麼污穢的樣子。然後她岔進一條小路,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的技術不怎麼高,"離姑娘的母親說,"這件事我們不強求,就是不工作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老老實實地坐在旁邊學習就成。不要因為自己五十多歲了,就覺得這世上沒什麼東西可學了。我和老頭子每天拚命工作,現在你來了,你可以在我們停下來休息時念一段雜誌上的趣聞給我們聽。這裡是你的小板凳,你就坐在這裏先看看吧。"
兩位老人開始給貓抓跳蚤的工作了,皮普准目不轉睛地瞪著他們,他發現那隻貓這會兒並不在他們手裡,他們手裡空空的,只是裝成在給貓抓跳蚤的樣子忙個不停。皮普准還是不太相信,就湊近去看,他一湊近,就碰著了兩位老人的手,遭到他們的怒斥。皮普准想,既然沒有了貓,這技術就容易學得多了,只要在空中胡亂做出些動作就可以了。可是當他這樣來搞時,卻又遭到兩位老人的指責,說他"虛偽做作,令人討厭"。他們又對他說不要心裏老想著抓跳蚤的事,等到他們抓累了要休息的時候,自然會請他念雜誌的。
皮普准聽見了敲門聲,便死死地盯著房門。
皮普准再次看了看表,已是凌晨三點了,他走到窗前向外一探頭,整條街黑糊糊、靜悄悄的。皮普准垂頭喪氣地摸黑下了樓,高一腳低一腳地沿著隱約可辨的小巷子朝前走。走了一段路,看見前面拐角處站著一個大黑影,那黑影朝他撲過來,他一歪身子,公文包掉在地上,"啪!"地一聲脆響,腦子完全糊塗了。但那黑影並不是撲向他,而是撲向他旁邊的一個人。這個人一直就在他旁邊行走,但由於黑暗,皮普准沒看見他。現在這個人倒在地上,發出悶悶的呻|吟,黑影在扼他的脖子,動作乾脆麻利。這個人抽搐了幾下,便不動了。皮普准想跑。
皮普准翻了翻手裡的雜誌,原來這雜誌果然是他自己的。老王是怎麼進到他房間里的呢?莫非那天夜裡映在牆上的黑影是他?皮普准立刻回想起老王家狹小的房間,放在竹靠椅上的硬邦邦的沙袋,以及老王在沙袋上鼾聲如雷的情景,他不由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兩位老人主張皮普准向老王學習,這件事也使皮普准疑惑不解:他從他那裡可以學得到什麼呢?老王已經將他的全部家底,他的每一個生活細節都搞得清清楚楚了,以後他在他面前是不可能有任何秘密了。這個老王,本來就住在他樓下,他們每天見面,可是以前從未深交過,而一夜之間,在他什麼都不曾覺察的情況下,他掌握了他的一切,還劫走了他的家產!可是他拿走了他的東西,又並不像是想擁有這些東西,是他主動將雜誌交還給他的。他到底想幹什麼?
"你不要破壞我的氛圍。"老王在身後說,皮普准嚇了一跳,連忙關了門。
"我就知道你在幹什麼,哼,你這種人!你在這裏睡大覺,可下面要殺人了。"
"有了這個皮普准在邊上守著,我們的感覺很新奇似的,離姑娘也會放心,我們要寫信將這件事告訴她。她雖然出走了,我們倒多了一個兒子。"
"你不要去,那種地方。"他又扯住了姑娘的袖子。
他們說話間,離姑娘正在翻弄床底下那些女人的內褲,將它們一條條地擺在地板上,那都是些新買的,裝在好看的塑料袋子里。她貓著腰,撅著屁股,在床底下鑽進鑽出,把內褲擺得滿屋都是。老曾就在一旁笑眯眯地說:"這是給雲姑娘的。""這是給文姑娘的。""這是給曉姑娘的。"或"這是給新近來的方姑娘的。"然後離姑娘就與他爭吵,說他騙人,說並沒有那麼多什麼姑娘來找他,他在誇大事實,抬高自己,他年紀已經不小了,怎麼就不知道害臊?老曾聽著她的斥責,還是笑眯眯的,一點也不害臊。他倆沒完沒了地重複這種把戲,皮普准覺得自己的肚子又餓起來了,他向外走,想去街上吃點東西。老曾走過來擋住他的去路,嚴肅地問:"你真的不關心離姑娘的命運了嗎?馬上就要有好戲看了。"
門口正好站著大塊頭老王,離姑娘的父親將皮普准親手交給老王,又叮囑了幾句什麼,就進屋去了。於是老王拽著皮普准上樓去他家,兩人拉拉扯扯,磕磕絆絆,步調完全不協調。每次皮普准要跌倒,老王就將他猛地一下拉起來。老王取笑他"像根煮熟的麵條一樣","怎麼這麼沒出息"。皮普准提出抗議,請老王不要拽住他,老王卻又嗤之以鼻。
皮普准先十分震驚,繼而十分憤怒,就亂罵起來,罵著罵著還流出了眼淚,自己都覺得大為出醜。老王等到他罵完,就將那本雜誌塞進他衣袋裡,然後回自己家去了。這時皮普准看見窗外有兩個戴黑面罩的人,正趴在他的窗口那裡,他立刻記起失竊的事,還有目睹過的謀殺,心中說不出的恐懼。他感到繼續在家中呆下去的話,也許要出什麼事,倒不如趕快離開。
"不要怕,"黑影忽然說話了,"這種事會常發生的,每次你都會虛驚一場。"
離姑娘的父母被皮普準的叫聲嚇了一跳,兩人愣了一愣,清醒過來,https://read.99csw.com一齊撲向那隻兇惡的貓,重又將它按在地上,一邊罵皮普准"注意力不集中"、"滿腦子歪門邪道",一邊繼續工作,再也不說話。一會兒工夫地上就躺了許多死跳蚤,皮普准感到自己的脖子上也有同樣的小東西在作惡,就停了手中的活去搔脖子。這時離姑娘的父親就陰險地看著他,冷笑幾聲,笑得皮普准發窘。他又發現兩位老人的頸窩裡也有跳蚤飛快地穿行,但他們根本沒有感覺,全神貫注于手裡的工作。皮普準則不得不用力搔脖子,否則他就會暴跳如雷了,他生平第一次體會到跳蚤咬嚙的可怕。
兩個老頭聽了他這番話都很生氣,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不再說什麼。皮普准又想去抓先前說話的那一位的袖子,可是老頭說他"簡直令人噁心",並打開他的手,做出傲慢的神氣。
"我會找不到她?你這個人,腦子裡盡裝著一些糊塗思想,它們是阻礙你成功的重大原因。這麼說,你反對我去騙她嗎?"
老王躺在他旁邊的那張竹靠椅上,不再說話了。皮普准一下子感到很自卑,也不敢說話。他開始審視這間房間。這是一個極小的房間,大約四平方米,沒有窗子,從天花板正中垂下一根電線,吊著一個燈泡,房裡放下兩張竹靠椅就不再有空余了。他分明記得,就在昨天他來過這裏,當時這似乎是一間大房子,與老王的老婆和兒子的卧室相通,怎麼老王的家現在變成了這個樣子呢?他心存疑惑,又不敢開口,就偷偷地瞟視老王。這時的老王緊閉雙目,呼吸越來越粗,似乎是睡著了。他又等了一會兒,才躡手躡腳地站起來去開門。門外放著一個小煤爐,一個撮箕,對面那一家裝著花格鐵門,門上有一個獅子頭。這正是七樓,皮普准每天從這裏經過,對這些東西是熟視無睹的,但他從未料到老王會住在這麼小的封閉的房間里,何況他前天夜裡還來過老王家,當時這房間並不是這個樣子。這棟樓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構呢?皮普准百思不得其解。
"還能是誰,老曾嘛。"他答道,口氣裡帶著深深的厭惡,"離姑娘已經喪失了活下去的願望了。以前她每天都從家中出走,可談到不想活,這還是頭一回,我知道原因在哪裡。你快走吧,像你這種人,離我們越遠越好。"
"他們早就對你厭煩得要死了,因為你一次又一次地欺騙了他們。"
"我們是知道你要說什麼的。"其中一個老頭說。
"都說我舉動幼稚,很像個小孩呢!"皮普准這才感到血液回到了臉上。"你知道我是怎樣與我們樓里的一位姑娘好上的嗎?就因為我床底下堆了很多吸引人的雜誌,我是個有眼力的收藏家,她呢,一看見那些雜誌就盯上我了。"說到這裏,他又聽見那兩個女的在隔壁吵起來了,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其間還夾雜了粗俗的咒罵。當他傾聽時,老劉又懷疑地注視著他。
他這一喊叫,兩位老頭更看不起他了,他們不再和他講話,付了錢,離開了餐館。皮普准在他們走出好遠后仍然聽見他們在議論他的事,那嗓音卻是女人的嗓音。他們究竟是否有意地欺騙他?他們更像是對他毫不關心,或者說,他們對他本人毫無興趣,他們關心的只是他與外界的某種關係。此刻他們正談論著發生在他身上的一些久遠的、他早就忘記了的事,並做出種種評價。
他磕磕絆絆地下到三樓,敲響離姑娘家的房門。
"我想獲得離姑娘的父母和她本人的歡心,又不願守在她家抓跳蚤,請問有什麼兩全之計嗎?我想要他們對我印象好。"
"總會有人干那種事的,那只是個遲早的問題,你不必記在心上。現在我要走了,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們大家對你的印象,目前你不要管這些。"
"你怎麼又把這個傻瓜弄回來了?我告訴你,他什麼都不懂,也教不會,我剛把他忘記,你又將他帶到我面前,真沒辦法。"老曾嘆了一口氣,頹然倒在床上。"這下子我什麼慾望都沒有了,只想打瞌睡。"
皮普准又糊裡糊塗地回了家。可是家已經不成其為家了,除了那隻鋼絲床還在原地,所有其他的物件--卧室里的、客廳里的、廚房裡的--全不見了。看起來這個家是遭到了洗劫。但強盜們要他的這些東西幹什麼呢?連他本人也認為這些東西一文不值。皮普准現在懶得去細想這些事了,好在被子還沒被拿走,他瞌睡得厲害,就倒下去睡了。剛剛要睡著,老王又進來了,不由分說就把他的被子掀掉,說:
"你怎麼知道的?我看他只是膽小而已。"另一位說。
"我等在這裏,是因為關心離姑娘的命運呀!"皮普准滿心委屈與沮喪。
"城裡面發生了特大盜竊案,"他邊說邊掏出老王給他的雜誌,"這上面寫得有。我是來告訴你們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昨天夜裡有個人從我的窗口栽下去了,這事與你無關吧?"
"我聽見有人在這裏講話,就過來看看。"他躊躇了。
皮普准張了張嘴,想問一點什麼。那黑影一轉身就消失了。再看地下那人,並沒有死,正坐在那裡系他的鞋帶,若無其事的樣子。皮普准一邊拾起他的公文包一邊問:
"我有個朋友叫離姑娘的,她告訴我……"第一位婦人的聲音小了下去。
皮普准只好又在床邊坐下。然而老曾和離姑娘又為一個什麼"丁姑娘"吵起來了,吵著吵著就相互譏笑,老曾說離姑娘是"破掃帚",離姑娘說老曾是"尿桶",兩人忽又"咯咯"地笑著倒在床上,壓住了皮普準的大腿,使得皮普准面紅耳赤。他倆在床上滾了一氣,離姑娘叫了起來:
"隔壁有人。"
"過幾天你一定要去我的新家看看,我會給你一些新雜誌,富於刺|激性九九藏書的那種。這樣你又可以帶著它們去敷衍大家了。"
那一天餘下的時間格外漫長。隔壁的那兩個女人在大聲說起他與他周圍人的關係,待他想要聽個明白,卻又怎麼也聽不清了,那結論也似乎是模模糊糊,不了了之的。他就這樣張著耳朵,根本無心工作了。當他坐在那裡胡思亂想時,對面的老劉偶爾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是十分厭惡,十分不耐煩,於是他更坐立不安了。下班的時分,聽見隔壁的兩個女人也在嘀咕著要下班了。她們在收拾東西,扣上公文包,皮普准又聽見她們相互道了明早再見,然後腳步聲出了房門。一陣絕望的憂鬱籠罩了皮普准,他覺得自己卷進了一個陰謀,再也無法擺脫了。
"我也不想開。"皮普准抖抖簌簌地說。
"這可不行。"老曾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怎麼能隨便讓人亂聽呢?你還不到這個層次呢。我會幫助你找個這樣的住處的,這事我來操心。現在你可以走了。"
坐在餐館里的卻是兩個白髮老頭,他們衣衫破爛,正低著頭在吃火鍋,吃得大汗淋漓。皮普准進去后,他們抬了一下頭,又繼續吃。皮普准在一旁等著,他們吃完了,站起來打算要走,皮普准就著急地攔住他們的去路,比劃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
"我們要把那傢伙徹底搞臭,讓離姑娘一家人睜開眼睛。"她們倆信誓旦旦地說,"現在那傢伙躲起來了,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等一等,你就走啊?連一句告別的話也沒有嗎?我真捨不得你呢。"
"要去我和你一道去。"
皮普准感到自己沒法挪動,他的身子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樣,他不眨眼地盯著這兩個人,希望看出點什麼,但那兩個人只是一個勁地鬧,鬧得房間里灰騰騰的,卻根本沒做他想像中的那種事情。
那一天,皮普准在上班的時候又看見他樓里的那位男子在對面商場里選購女人的內褲。他似乎是選了幾條黃的,幾條綠的,選完付了款,他就徑直朝皮普準的辦公樓走過來了。不一會兒,秘書就通知皮普准有人找他。皮普准看見他的鄰居坐在會客室里,那隻裝滿女人內褲的紙袋放在他膝頭上,十分顯眼。皮普准竭力不去看那袋子。鄰居卻將那些花花綠綠的內褲一條一條取出,放在椅子上,像展覽似的。皮普准左右環顧了一下,連忙將會客室的門關上了。
"我們怎麼會把這種事告訴你呢?"老曾狡黠地眨了眨眼,"這是一個秘密。我在街口那裡有一套房子,和一個女人住在一起,你要是有膽量的話,什麼時候可以來參觀一下。"
"我就是一隻老鼠。"皮普准賭氣地說。
"就在那間小房子的側面,有一個暗門,從那裡就可以通往博物館,你的東西都放在他的博物館里,就是你沒搬來之前用過的一些東西,他也設法弄了來,放在那一起。一個大慈大悲的好人呢。我們歡迎你來這裏工作,可是到了夜裡,你仍然要回你的家去睡,我們家沒有你睡的地方。"
"你一定知道,我是老曾,我們以前相互間太缺乏交流了。"鄰居說,"你和很多人都談論過我,我也向很多人提及過你,但我們相互間卻沒有交流,這是不正常的。你覺得這些內褲怎麼樣?你怕別人看見,是嗎?其實有什麼關係呢?你要是怕,我收起來好了。"他又一條一條地將那些內褲收進了紙袋。
老劉也回家了,皮普准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東想西想。
"我這就和你們說,我這個人,年輕的時候膽大包天,想入非非。可是現在,我已經五十二歲了,比較愛護自己了,我願意過一種平靜的生活,每天看看雜誌,臨睡前胡思亂想一小會兒,但不久前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事倒沒出,她託人捎話給我:她以後不回家了。今後你如果想知道她的情況,就只有通過我了。"
"我們出去吃飯吧。"皮普准說,同時眼裡冒出一陣金花,全身虛弱的樣子。
這時那隻黑貓就"喵喵"地叫著跑過來了,皮普准摩挲著它的皮毛,發現它精神了好多,跳蚤也少了些。
"老王這個人嘛,也可以說心腸十分軟。"離姑娘的父親若有所思地說,"他家裡有一個博物館,你知道嗎?"
"是嗎?我知道你一直在考慮,你從我們家學到了很多東西吧?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有資格到我們家來幹活的。離姑娘沒出走以前,從來就是挑三揀四,兩眼朝天,誰也看不上。她被你勾搭上了這件事真是嚇了我們一大跳,到死也想不通。"
"五十二?"老劉說,皺了皺眉。"啊,很好。我對你的那些個緋聞也略有所聞。這樣看來,你並不老嘛!"
"該死!該死!我們忽視了根本性的問題了!"
老王很生氣,不耐煩地動了動,說:
"我也想聽一聽。"皮普准說。
"跳蚤咬得像要殺人。我不知道事情會這般難以忍受,誰都知道我通情達理,可是那太過分了。"
外面天已經黑了,皮普准覺得十分的餓,但又不願離開這房間,他總想看出一點端倪來。離姑娘睡著了的樣子看起來很蠢,半張著嘴,還流口水。老曾的樣子更不順眼,像個木偶。皮普准等了又等,不停地看表,終於,兩個小時過去,他們打著哈欠醒來了。
"但是你找不到她呀!"
"隔壁坐在窗前的那傢伙是一隻老狐狸。"一個女人說。
"你總在我辦公室對面的商店裡買女人的內褲,我注意你好長時間了。"
"你怎麼想起來帶敲門磚的啊?什麼人教你的吧!"
"你說你一直在思考,我看你成天什麼也不想,就想投機取巧。你又特別不能忍受寂寞和空虛,只好到處製造麻煩來打發日子。你一點都不願意和我一道躺在九*九*藏*書這裏,你回家去吧。"
"你真是一隻老鼠!"老曾嘲笑道,"一隻禿頭老鼠。每天沿著街邊的牆角溜進這座辦公樓,見人就嚇得哆嗦。你覺得我的比喻中肯嗎?"
"真的,這個老傻瓜怎麼還等在這裏呀?"老曾也詫異地說。
皮普准滿臉通紅地退了出去,重又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然而剛一落座,那兩個女人又吵了起來,氣勢洶洶,最後還打起來,砸破了杯子盤子什麼的。皮普准覺得自己的腦袋就要爆炸了,他捂著頭,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弄得同室的老劉大為生氣,建議他去看醫生。皮普准就問老劉隔壁新調來的老頭叫什麼名字,老劉一聽他的話大驚失色。
離姑娘的母親聽了他的話,臉上露出笑容,將他讓進屋裡。
皮普准開始搜索記憶中關於這隻幼鼠的事,他覺得這隻幼鼠與他青年時代的一次迷路有必然的聯繫。那是一個巨大的、乾涸的水塘,塘泥已經結成堅硬的外殼,也是在夜裡,藉著微弱的月光,他下去了。他踩著堅硬的泥巴,辨認著那些雜亂的、野物們的腳印。那些腳印都是在濕泥巴上留下的,如今已經固定下來了,螢火蟲在那些小小的坑窪里閃閃爍爍。然而他迷路了,後來的事全忘光了。早上一個年老的樵夫告訴他,他在塘里發了瘋似的兜圈子,是他走下塘去把他領上來的。樵夫拍著他的背安慰他,還從他的柴捆里拽出一根香木送給他作紀念。他一走到家門口就將那根香木扔掉了,就扔在樓下的陰溝里。他正回憶這件事與幼鼠的關係時,有人來敲門了。
進了屋,老王將他推到硬邦邦的竹靠椅上,問道:
"我好得很。"離姑娘立刻止住笑,板起了臉,"請你放心。我不明白你怎麼好意思說這樣的話,你怎麼能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我今年才二十三歲,你把我給毀了,你這種人太沒意思了,我現在一看到你就萬念俱灰。你怎麼還不走?你忘了回家的路嗎?你是想等我和你一起回去?可是你忘了關鍵的事情:我已從家裡出走了。我已經無臉見我父母了,現在只好由你去向我父母請罪了,我很懷疑他們會不會再接待你,爸爸總說要砍斷你的腳。"
"這種事多得很呢!"老頭誇張地一揮手,"你內心十分煩悶吧?請注意好自己的公文包,而不是隔壁講話的聲音。"
"敲門磚?"
"我真為你感到難為情,現在你怎麼辦呢?還有離姑娘,她的問題怎麼解決呢?你這個製造事端的傢伙,你就躺著吧。"
吃完饅頭又和他們一道捉跳蚤。那隻癩子似的黑貓哀哀地叫著,叫得皮普準的心緊縮成一團,手也發起抖來。手一抖,工作就更不順利了,離姑娘的母親就罵他"笨得像豬"。
這時那隻貓就趁機擺脫了皮普準的擺布,還在他手上用力咬了一口,咬出了血,皮普准失口大叫了一聲,臉色慘白。
皮普准知道再說下去就危險了,所以他悶悶不樂地閉了嘴坐下來。那兩個女人吵架的聲音漸漸小了,變成了聊天。
"那是你聽起來像是那樣,實際上她們此刻在餐館,你去看看吧。"
"你過著這樣一種墮落的生活,我一看見你就有氣。"離姑娘的父親說,"你在外面鬼混到凌晨才回家,整棟樓的人都聽見了你上樓的腳步聲,人人都在生暗氣,因為大家沒合眼。你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這副尊容;衣裳不整,滿臉污垢。再看看這房子,和豬窩沒什麼兩樣。你說老實話,你怕不怕我給你一棍子?"
"你說這種話騙誰呢?我們樓里的離姑娘說你向她求過婚了,你敢說興趣不大?"
"讓我來念一段雜誌上的文章給你們聽好嗎?"
"我聽不清,他們說什麼呢?"
"又是你呀,有什麼事嗎?"離姑娘的母親將他攔在門外。
皮普準的雙眼亮了起來,趕緊說道:"這也是我想要知道的。我為什麼餓著肚子等在這裏呢?全是因為想要尋根問底呀!我這個人,因為自私,很少有過什麼真正的激|情,現在聽了你一番話,我的肚子也不餓了。"
"你要是忍受不了這種工作的艱辛,你可以到老王家去學習一段時間再來,我們這裏不歡迎大驚小怪的人,我早就打算要你去學習了。"離姑娘的父親一邊推他出門一邊說。
"正好我也想睡了,我先不脫衣,和你睡在這裏好嗎?"她說著就走過去,倒在那張床的另一頭。一會兒,兩人都打起呼嚕來了。
"你?一道去?哈!好!三個人在一起一定更有意思,我們走吧。"
"你是怎麼被趕出來的?"
"五十二。"
"隔壁根本沒有什麼老頭!你在此地工作了這麼多年,難道不知道?那是一間大空房,做儲藏室用的,裏面裝滿了舊書廢報紙,你卻說什麼老頭。"
"我們這就去問問她!"第二位女人的聲音。
"博物館?"
"你還沒習慣,等有一天習慣了,就可以聽得很清楚了。比如我,我住在這裏可以說是耳聽八方。我也可以幫你找個這樣的住處,這樣的話,你與那位離姑娘的分歧就不會太大了。我會操心這件事的,各式各樣的事都得我來操心。下面的人正在議論你的長相呢!說實話,你的確不怎麼好看。"他向地板伏下去傾聽著,很陶醉地眯著眼,咂著嘴。
"你怎麼能出門不帶雜誌呢?不要忽略了這些小節,這也是很重要的,你在外面會碰見各式各樣的人,帶上這個,你對他們信口胡說的時候就有了根據了。其實頭髮倒不用梳,那無關緊要。聽說了離姑娘的事嗎?"
"你是誰?"
"她到哪裡去了?"皮普准問道。
"你還要等在這裏看什麼呢?"離姑娘在間歇中氣喘吁吁地問。
皮普准在絕望中喊叫起來:
&https://read.99csw.comquot;這隻貓還是離姑娘養的呢。"離姑娘的父親自豪地說,"你以為養一隻貓是件容易的事嗎?你也看見了,我們每天都在緊張地工作,而且這種工作是不可以中斷的,所以不能憑興趣。你先幫我在這裏干,我會給你好處的,我這就去把離姑娘騙回來,我可以騙她說家裡失火了什麼的。"
"正是這樣。"他一急又抓住了她的袖子,"他們都說我幼稚得像個小孩。"
兩人下到七樓老王家,重新躺在硬邦邦的竹靠椅上。躺了不到一分鐘,皮普准就聽見隔壁在大吵大鬧,兩個女人(正是辦公室隔壁那兩個女人的聲音)在逼尖了喉嚨高聲咒罵。她們先是相互咒罵,罵到後來忽然提到了"皮普准"這個名字,繼而憤怒聲討起皮普準的劣跡來。她們說皮普准這個人從來就是俗氣得要命,卻偏偏裝成清高的樣子,好多人都上了他的當。就包括她們倆,也曾差點被他的偽裝所蒙蔽。其中一個說到,一天大清早,她親眼看見皮普准將偷來的一根香木扔進了臭水溝,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這個人內心的卑劣。當時她就跑過去將那根香木撿了起來,現在還存放在她家裡,可惜來的時候忘記帶了,不然還可以用它好好教育一下離姑娘的父母呢。她又說,這還不算最卑劣的,最卑劣的要數他對待男女之間的關係了,但這種事說不出口,她也不想說了,讓離姑娘的父母去反省好了。她們倆的聲音就像打雷似的,震得皮普准渾身難受。老王似乎一點兒也沒覺察到隔壁的喧鬧,他躺在那裡睡著了。皮普准開始懷疑那兩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幻覺,因為他從未見到過她們。但為什麼老王提到她們,而他自己又聽不見她們說話呢?
"你不要說下去了,"老頭打斷皮普準的話,"這件事我們比你清楚,而且我們也不耐煩聽你的敘述。請你說些另外的事。"
"那又怎麼,到處都有人,你管得了那麼寬嗎?杞人憂天。你吵得我沒法睡,你已經不是個小孩了,裝也沒用,你不是禿頂了嗎?這是每個人都看見了的事實。你要是那麼感興趣,你就去樓下的餐館里找她們好了。"
老劉不相信地看著他,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我願意考慮抓跳蚤的事。"
"是這樣,我們站在浴室里講了很久的話,肩並肩,手牽手,我很奇怪我怎麼沒產生性的衝動。我的衝動是以後才有的,就是說她離開了我的時候。我們那棟大樓里還發生過兇殺,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夜裡監視著。"他覺得很詫異,為什麼人人都關心著離姑娘,人人都與她相熟,一說到她就心領神會似的。她不就是他那棟住宅樓里一位普通的姑娘,一對抓跳蚤的老怪物的女兒嗎?大家關心著離姑娘,就連帶著也關心起他來,這種情形可是他以前沒經歷過的。這種情形逼得他只要一開口,就像在懺悔,把自己的全部底蘊都抖露出來,把自己搞得比以前更窘。
皮普准忍不住推了一把老王,說:
"你怎麼總喜歡抓人的袖子,"老頭髮脾氣了,"抓爛了衣服怎麼辦?我最討厭你這個庸俗的舉動,你想說你就全說出來好了,省得我們去你的辦公室了。我們在你的隔壁工作,這你是知道的。"
"你們可以認為自己很正直,可是為什麼你們要學女人的嗓音講話呢?這可不是正人君子的行徑。你們製造假象,讓我無地自容,你們這樣乾的時候難道就沒欺騙人嗎?"
"我去那裡就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你想,我們是鄰居,卻從未深交過,這種情形很不正常呀。你那離姑娘,說句老實話,也不怎麼樣。喂,你聽見下面的人在說話嗎?"
"我為什麼不可以這樣呢?"離姑娘父親反問道。
"你怎麼可以這樣呢?"皮普准不無擔憂地說。
"為什麼去餐館?她們不是在隔壁嗎?"
皮普准下到三樓從事抓跳蚤的工作了。還是那隻瘦貓,稀稀拉拉的毛叢里跳蚤多得噁心。皮普准眼睛近視,工作起來不大順利,不斷受到離姑娘母親的大聲呵斥。工作了一會兒,肚子里咕嚕咕嚕響得厲害,他忽然記起自己從昨天早上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離姑娘的父親到廚房裡拿了兩個冷饅頭給他吃了,然後拍著他的屁股稱讚道:
"也許是吧。但她拒絕了我,她高不可攀,我一想起自己的舉動就後悔。"
"你們總得給我一條出路。"皮普准一急就抓住說話的老頭的袖子。
"你今年多大了?"老劉忽然問。
"你是說她?"老曾笑一笑,"並沒有一個一定的她。你知道,我隨意與各種各樣的女人住在這裏,我總在換人,也可以說我一直在單相思,尤其在深夜。你那位離姑娘,她也來過這裏,她對我的評價也不怎麼高。我現在差不多快要死了心了,等我一死心,我就搬回去住。"
"你找誰?"老頭冷冰冰地問。
離姑娘立刻臉一沉,冷冰冰地說:"請放開你的手。"
離姑娘的母親立刻放開種械拿ㄌ似鵠矗淖拋約旱那岸釧擔?/p>
皮普準的臉色變得慘白,老劉懷疑地注視著他。
皮普准摸黑上了樓,回到他的住所。生平第一次,不洗臉也不洗澡、不洗腳,他就那樣和衣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頭。天一會兒就破曉了,雖然這一天是個休息日,但皮普准沒法入睡。他用渾濁的目光掃視屋內,看見一隻淺藍色的幼鼠正順牆根溜過,他覺得它很面熟,卻怎麼也記不住在哪裡遇見過它了。
"你們對於我,到底是怎樣一種看法呢?"皮普准問老曾。
"為什麼不?"離姑娘豎起眉毛,甩掉他的手,"他那裡才有意思呢!"
不一會兒又進來一個人,正是鄰居老曾。老曾一來就挾持著皮普准去他的"新居",力氣之大,令皮普准沒法反抗。他們拖拖走走的,到了https://read.99csw•com街口的醬油店,上了樓,走進一間很舊的小房子。房間里擺了一張床,床底下塞滿了花花綠綠的女人的內褲,地板上也撒了不少。
來人是離姑娘的父親,皮普准一看見他就打了個冷噤,連忙掀開被子站了起來。
"你現在很有一點敬業精神了。"
"是你那什麼朋友吧?"老劉斜眼看了看皮普准,"我不想起身,要開門你去開。"
"我對離姑娘確實是真心的,我並不是說我有了不得的衝動,但我就是離不了她。她是一位非同尋常的女人,只有當她不在的時候,我才想起她,這與我以往的情形正好相反。我真想找機會向她表白這一點。"
"這倒無所謂,"離姑娘的父親說,"我們只要知道你有這份心,我們也就安心了。你要常到老王家去取雜誌。你知道他交給你的雜誌是哪裡來的嗎?他說就是從你家裡取出來的呢,你沒注意到嗎?"
"還能是誰?有兩個人到離姑娘家告狀,他們聲稱是你辦公室隔壁的工作人員,知道你的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他們一五一十地講給老頭子聽,老頭子氣不過,就去廚房磨刀去了,說要砍了你。你現在先去我家避一避。"
從前天起,皮普准生理上出現了一種特殊的變化,他將這種變化稱之為"辦公室綜合症"。每當他坐下來工作時,他就聽見隔壁房裡有兩個女人在吵架,聲音之大,振聾發聵。吵架的內容都是些芝麻大的事,如誰拿了誰的杯子喝了茶;誰出去忘了關門,讓風吹進來;誰開抽屜的聲音太響等等。皮普准覺得十分憤怒,終於按捺不住,衝到隔壁辦公室,想與她們大吵一頓。他進去之後,才發現辦公室里只有一個小老頭,正在埋頭抄寫公文。
"吃飯?"老曾笑了起來,"吃什麼飯呀,好戲還在後頭呢。我們已經恢復了體力,我們要讓你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激|情,我們的花樣可是層出不窮的。"
幾天後皮普准接到了通知。一個娃娃臉的秘書告訴他,鑒於最近他在工作中的表現,他可以不去上班了。皮普准先是很惶惑,隨之想到他該學一門手藝賴以為生。學什麼好呢?思來想去,覺得只能上離姑娘家去抓跳蚤。因為他,已經五十多歲了,從未學過任何手藝,在這世上也不再有任何親人朋友,直到最近,才有一些人關心起他來,而這又全是因為他與離姑娘之間那種非同尋常的關係。就因為這,離姑娘的父母才不遺餘力地教他抓跳蚤,還給他冷饅頭吃,試問在別處,他能夠得到這種優厚的待遇嗎?當然是不可能的。雖然兩位老人態度粗暴,似乎很不滿意他做他們的女婿,可是他上哪裡去找另一處地方棲身呢?何況別的地方他也不願意去。抓跳蚤的工作雖然辛苦又沒有樂趣,畢竟他可以待在自己願意待的地方,而且每天都有遇見他的心上人的希望。一想到"心上人"這個怪彆扭的詞,皮普准就看了看牆上新買的鏡子,那裡面的男子面目模糊,看不出實際年齡,這一來他倒放了心。他走到廚房,用新買的二手貨的鍋胡亂煮了一包方便麵吃了,又在自來水籠頭下仔細洗了臉,梳理了稀疏的頭髮,正想去三樓,老王找他來了。老王手裡拿著一本雜誌,鄭重地說:
"哈哈!"離姑娘的父親笑起來,"你搞錯了,我偏不給你那關鍵的一棍子,我是說一說逗你的。請問我打斷了你的腿又有什麼意義呢?她不過是我的侄女,我們之間的關係從來不是很密切,再說她又已經出走了,我犯不著管她的事,你當我們的女婿是她造成的既成事實,我們只好認了。我不打你一棍子了,我們講和吧。作一個交易怎麼樣?你來幫我們抓五百隻跳蚤,然後我和離姑娘的媽媽一道將離姑娘騙回家來,我們大家團聚一下。我忘記告訴你了,前天你在我們家浴室里與離姑娘幽會了吧?是我把她騙回家來的,你還欠著我的情呢。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你的同謀似的。生活真是變幻萬千啊。"
"我不能確定,也許她會生我的氣。"
"我看出來你還並不怎麼老。上次在你家翻雜誌我就發現了這一點。"
醬園裡人頭涌動,他們在眾目睽睽下穿過人群,上樓到了老曾房裡。
"離姑娘出事了?"
兩位老人翻著白眼看他,命令他"住口"。
"我現在對這種事興趣不大了。我比較自私,身體也單薄,再說我又老是怕上別人的當。"
"啊!啊!!"他邊抓邊叫,臉上變了色。
他將他送到街上,然後,似乎很生氣似的,也不道別就自己回樓上去了。皮普准從街上朝那樓上看,看見他將一條粉紅的三角褲做成一面旗子,掛在窗口。就在這時候,離姑娘從對面走過來了。她顯然是朝老曾住的地方走去。皮普准心裏一急,就追了上去。
"這個老傢伙怎麼還沒走?真太不知趣了,礙手礙腳的,還好意思坐在床上不動不挪,真是個冷血動物!"
"誰?"
敲門聲又響了一陣,便聽見了遠去的腳步聲,皮普准嘆出一口氣,倒在椅子里。
"我覺得那也不能算是什麼真正的緋聞。"老劉說,"以你這種年齡,不會有什麼了不得的衝動了。不就一個小姑娘向你借雜誌嗎?呸,怎麼會變成緋聞的。"
"好吧,你就在這裏胡思亂想吧,你放棄了黃金般的好機遇了。喂,老婆,我忽然覺得不可思議了,我們當初怎麼會同意這個人來做我們的女婿的呢?我們認識他十幾年了,從來也沒想過要讓他來做女婿呀?我們一腔熱情,不會把事情弄錯吧?"
"就是這本雜誌呀!你以前不是很清高,總忘了將這類東西隨身帶嗎?現在你變懂事了點。你既然下決心改悔,我們就把你當自家人了。不過離姑娘嗎,可能一時半載是不會回來了,我想這對你來說也沒什麼區別,你就把我和老頭子當離姑娘好了。"
他倆就這樣不停地壓他,踢他,說些嫌棄他的話,命令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