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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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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不敢太相信別人對她的評價一樣,因為她總是不能確定,那裡邊的她,是不是真實的她,好像只有在自己的鏡子面前,她才知道那個是真正的她,心裏才會有踏實可靠的感覺。
萬麗回來的時候,政府辦公室季主任夾著包正要走,看到萬區長又急匆匆地回來了,不由得嚇了一跳,說,區長,怎麼啦?萬麗笑了笑說,沒事,你走吧。季主任遲疑了一下。季主任是個細心的男人,這是做一個辦公室主任所必備的條件。他早已經注意到了萬麗的新髮型,只是沒有說話。其實他是很想說點什麼的,他也知道這時候萬麗是希望他說點什麼的,但他到底沒有說出來,萬麗畢竟是他的頂頭上司,跟了萬麗一年多的季主任,深諳一條道理:在萬區長面前,有玩笑也不要隨便開,有恭維也不要隨便說,有什麼想法儘管放在心裡,萬區長能夠看見。所以,從這一點上說,季主任又具備了當一個辦公室主任所必需的另一個條件:小心謹慎。但是季主任也不會完全無所作為,他讓自己的眼光在萬區長的新髮型上多停留了一會兒,他知道,這已經足夠了。
但是萬麗https://read.99csw.com還是去抓起了電話,不知為什麼,她感覺這個電話有點特別,一秒鐘以後,萬麗就證實了自己的感覺。電話是市委書記田常規打來的,田常規說,是萬區長嗎?我田常規。萬麗心裏猛地跳了一下,一時間還有點不敢相信是田常規,但嘴上趕緊說,是田書記?我是萬麗。田常規「呵呵」了一下,說,萬區長,今天是周末吧,你有沒有別的安排?
的問題本來是多此一舉,你的回答更是此地無銀,我就不跟你兜圈了啦,你立刻到我辦公室來一趟。萬麗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想再多問一句什麼,卻是問不出來,話也堵在嗓子眼上,上下一夾攻,氣都憋住了。田常規也沒有再說什麼,電話就斷了,聽著話筒里「嘟嘟嘟」的忙音,萬麗的心亂成一團,市委一把手,這時候找她談話,會是什麼事情,萬麗在機關工作多年,早已諳熟機關工作的特點,她的腦海里,立刻跳出四個字:工作調動。
萬麗的經驗和聰明才智僅此為止了,下面的事情,她一點都摸不著頭腦,猜不著邊際,如果是跟工作有關,為什read.99csw.com麼這麼突然,突然的調動,調到哪裡,是平級調動,還是越級提拔等等,因為事先沒有一點點風聲,萬麗根本無從猜起,一邊心裏亂糟糟的,一邊急急地出了門,司機小江在車上等著她,萬麗一上車,就趕緊說,小江,到市委。
萬麗望著季主任下樓去的背影,心裏不免有些說不清的滋味,如果她不是季主任的區長,而反過來是他手下的一個工作人員,此時的季主任,恐怕廢話也不會少呢,只是萬麗聽不到那些讓女人滿足虛榮心的廢話。萬麗進辦公室后,頭一件事就是打開文件櫃,她的鏡子就安在這裏,很隱蔽的,除了季主任和機要員小婷,區政府機關大概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因為改變了髮型而一直沒有踏實的心,現在在這面鏡子面前,總算是安定下來了,她心情愉快地接受了自己的新髮型,又簡單地化了點淡妝,收拾停當,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但就在萬麗起身要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辦公桌上那台紅色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萬麗的心裏,瞬間就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這時候了,已過了下班時間,誰還會往她的辦公室打九九藏書電話?
其實,有時候萬麗也會想,說到底,鏡子里的自己都不是真正的自己,無論是美容店的鏡子,還是自己家裡的鏡子,但是女人還總是那麼精心地挑選鏡子,對鏡子是那麼的挑剔,要求是那麼的高,有時候,甚至都有些古怪了。
季主任在瞬間產生的這麼些想法,萬麗又何嘗不知。區政府機關里,有不少人覺得季主任工於心計了一點,但萬麗還是覺得他是個很合適的辦公室主任,萬麗深深知道,要將千頭萬緒的複雜的工作安排得頭頭是道,沒有心機的人是做不成的。只是,季主任雖然用心,雖然機靈,但他有時候也會忽視另一個明擺著的、卻又是常常被大家都忽略了的事實:萬區長是個女同志,而且是個正在努力抓住年輕的尾巴的女同志。
萬麗還曾經讀到過這樣的一篇文章,說:似乎女人很缺乏自信,鏡子是女人評判自己的一種依據,女人其實也知道無論是誰的鏡子,照出來的都是一個假我,奇怪的是,女人都希望這個假我比真我更美些,女人心甘情願被騙,女人自己騙自己,然後女人就有了自信。這也挺好,不必勉強女人清醒並且深刻得像https://read.99csw.com個哲學家,對著鏡子里的美麗的假我呸一聲,說:你是假的。女人完全不必這樣。女人願意騙自己就讓她們騙去,女人不是別的,是自然,女人騙自己,也是自然。
早在一個月前,萬麗收到李秋和平原的結婚請柬時,就隨手在工作台曆上記下了這個日子,然後就把這事情丟在一邊了。哪知眼睛一眨,一個月就過去了,今天萬麗來上班,看看台曆上的日程安排,才想起今天就是李秋的大喜日子。下午的區長辦公會議萬麗壓縮了時間和內容,早早就結束了。然後到區政府附近的一家美容美髮店做了頭,聽從了理髮師的建議,將髮型改了一下,在美容店的鏡子里,萬麗自我感覺不錯。但從理髮店出來,她又回辦公室,說實在的,她不大敢相信美容店的鏡子,甚至也不敢相信外面的每一面鏡子,就像她從
萬麗不假思索就說,田書記,我沒有安排。田常規又是「呵呵」一笑,說,萬區長,我
萬麗上大學時,一個女同學曾經告訴過萬麗,她媽媽的鏡子,常年都是被灰塵矇著的,小的時候,她不能明白這是為什麼,還以為媽媽工作太忙,沒時間收拾呢,有一次她把媽https://read.99csw.com媽鏡子上的灰擦掉了,以為媽媽會高興,會誇她,結果卻被媽媽罵了一頓,叫她以後別亂碰媽媽的鏡子,後來她長大了,才慢慢地知道了,媽媽因皮膚比較黑,鏡子蒙了灰,照起來就不那麼的清晰,不那麼逼真了。
萬麗稍一猶豫,她怕有什麼不好推託的事情找上門來,比如臨時來了客人要作陪,或者區里哪個地方出了點什麼事情要她親自到場等等,這樣她就無法參加李秋的婚宴了,萬麗在片刻間曾經想不去接那個電話了,有重要的事情,自會打到她手機上,只要打到她手機上,她就掌握了主動權,至少可以見機行事、酌情處理,想推託的可以推託,可以說自己已經到了什麼什麼地方,正在參加什麼什麼活動等等,當然這樣的謊話不能老是重複,重複多了,自己也會搞糊塗,機關里就曾經有這麼個同志,謊都成了山,別人打他手機,問他在哪裡,他必定是瞎說八道一通,後來竟養成了習慣,一回有人打到他家的電話上,問他在哪裡,他接了電話,說自己正在省里開會呢,打電話找他的人「噢」了一聲就掛了電話,雙方竟然都沒有覺察出哪裡出了錯,事後回想起來,才大笑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