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二娘，這鞋美得很。」

「美得很就穿上，放心穿，穿爛了二娘再給你做。」

早上吃了八個荷包蛋，這陣還不餓，可是已經到了吃晌午飯的時間了，我就告訴二娘我還沒吃。二娘說：「今晌午就在二娘這吃，二娘給你擀酸湯麵，吃飽了給二娘把你這幾天在外頭做的事情講一講。」

我高興極了，感動極了，不知道該用什麼方式來表達我的這份感動和感激，忽然想到懷裡揣的金項圈，一時衝動就掏出來遞給二娘：「給，二娘，我也給你留了一份禮行。」

過去伙里的飯都是二娘做，她做飯的手藝比奶奶強得多，可是跟真正的家庭主婦比又有很大差距。想到好長時間沒吃過二娘的飯了，再說我覺得待在二娘這裏確實比奶奶的屋裡舒服，就說：「成呢，我九_九_藏_書就在這吃。」

我問她：「那你哭啥？」

「二娘這是高興呢，尕掌柜的沒有把二娘撂到腦後頭，出去一回想著給二娘帶個禮行，二娘高興得很。」

二娘接過項圈看著，又用手摸著，看著摸著眼睛里就有了淚水，我說：「你哭啥呢，不愛這東西？不愛了我下一回給你弄個更好的。」

她神秘地擠擠眼睛，那神情讓我想起了奶奶罵她的話：騷狐狸。她邊在我腳上捏來捏去地檢查鞋子是不是合腳，邊說：「你整天在我眼跟前晃著呢，想量你的腳比喝涼水都容易。」

二娘頓時興高采烈，把我本來準備送給花花一時感情衝動轉送給她的金項圈掛到了脖子上，然後就到外面和面給我做酸湯麵去了。我聽到她一邊做飯一邊哼唱著秦腔《 白蛇https://read.99csw.com傳 》「斷橋」中的那一段：「想當初在峨眉一經孤守，伴青燈叩古磬千年苦修，久嚮往人世間繁華錦繡，棄黃冠攜青妹配劍雲遊，按雲頭現長堤煙桃雨柳，清明天我二人來到杭州，覽不盡人間西湖景色秀，春情蕩漾在心頭，遇官人真乃是良緣巧湊……」

二娘連忙抹去眼裡的淚水說：「二娘愛呢，這麼好的東西誰能不愛呢，這可是純金的，值錢得很呢。」

我注意到她沒有叫我狗娃子，卻叫我尕掌柜，這讓我又是得意又有幾分失落。

「走兩步看看合適不。」二娘催促我。我捨不得把新鞋踩到地上弄髒，就站到炕上來回走，我已經記不得我有多少年沒穿過新鞋了，我卻記得這是我到伙里以來穿的頭一雙新鞋。鞋子確實很合適，底子堅read.99csw.com實卻又鬆軟，幫子鬆緊適度地把我的腳溫柔地包裹住，為了防止鞋不跟腳，二娘還在鞋幫子上縫了兩根布帶子，布帶子一綁上，就是奔跑如飛鞋也不會掉下來。

二娘問我：「你吃了沒？」

鞋是千層底的，鞋幫子是厚實經磨的黑土布，鞋對於我非常珍貴，我從來沒有買鞋的概念，小時候鞋都是我娘親手一針一線縫製的，到了伙里，鞋就亂穿了，奶奶是絕對想不到給我做鞋的，有時候出去做活碰上了就給我順一雙兩雙鞋回來，大都是舊的，我估計都是她搶油點子的。實在沒鞋穿的時候我就偷夥計的，誰要是認出來了跟我要鞋，我就耍賴死不承認，奶奶要是知道了就出頭罵人家：「不要臉的?，五尺高的漢子跟娃娃搶一雙鞋呢，羞你先人呢。」過後再罵九_九_藏_書我，「有本事搶也比偷強，再偷人家東西我把你的手剁了呢。」由於鞋不夠穿，我經常的狀況是腳上的鞋前後張嘴，腳指頭跟我一起看世界，後腳跟和我的屁股一起看腳印。實在沒鞋穿了就乾脆赤腳，或者撿個爛鞋底子用繩子捆在腳上，只能起到防止腳掌磨破的作用，就跟騾馬在腳上釘掌差不多。

在二娘優美婉轉的歌唱聲中我蒙矇矓矓地睡著了，睡夢中我見到了白娘子，原來白娘子長得跟二娘一個樣兒，不知怎麼回事奶奶變成了青蛇，她不但不幫白娘子打法海，還幫著法海打白娘子，而且她手裡拿的不是青鋒寶劍，卻是兩把嘎嘎新的二十響盒子炮。她騎著那根從不離身的麻繩子，揮舞著雙槍披頭散髮一個勁朝白娘子射擊，我急壞了，大聲喊著提醒她：錯了，錯了，打法海，打法海九九藏書……奶奶變成的青蛇根本不聽我的話，我急壞了，就破口大罵：老妖精，你胡打什麼，打錯了，狗日的咋打開自己人了……我急醒了，二娘正坐在炕梢上等我吃飯呢，炕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辣子和剝好的蒜。見我醒來，二娘擦了一把我額頭上的汗說：「你睡著了還罵人呢，罵誰呢？看這一頭一身的汗，起來靈醒靈醒我給你下面去。」

她親手把鞋套在我腳上，鞋非常合適，我的腳比大人的腳小，又比小孩的腳大，能給我把鞋做合適了非得親自量才行：「二娘你咋知道我腳的大小呢？」

我坐到了二娘那鋪著潔凈土布床單的炕上。二娘給我脫了鞋，然後斟了一碗茶擺到了我的面前：「你看二娘給你做啥了。」說著，二娘爬到炕上，從炕頭的柜子里掏出一雙鞋，「這是二娘給你做的，試試合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