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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跡下流 遊民夫人的故事

混跡下流 遊民夫人的故事

一些對彼此大聲說故事的人。
「打上肥皂,沖洗乾淨,然後再重頭來過。」那個環球航空的酒鬼說。
那女孩子尖叫道:「求求你,」她尖叫道:「車牌……」然後她就給拖回車裡。車門砰然關上,輪胎髮出尖厲的聲音,只留下了那個女孩子的血和黑色橡膠的擦痕。溝里有一個速食店的紙杯,不知是掙扎中掉下來還是打翻了的,伴著一隻蒼白的耳朵,上面還穿著兩個閃亮的金環。
英琦用一支黑色的簽字筆在一塊咖啡色的硬紙板上寫著:單親媽媽,子女十人,患有乳癌。
當然,你只聽到頭上車輛開過的聲音。
這些全不是真的,可是會讓故事更動人。不錯,我們會包裝真相,加以放大,加以誇飾,以求效果。
凱斯太太最好的朋友伊麗莎白·艾瑟布雷吉·傅頓士,小名」英琦」,常說任何事物都只有一個「最好的」。有天晚上,英琦說:「到每個人都能端出最好的東西的時候,說老實話,真的看起來就有點——一般了。」
但英琦說得對,這種事不可能永遠這樣,結局來得好快,一直到第二天上了報,還有人搞不清出了什麼事。
我要這個。
此外,她說,你只要有錢,就能坐在歌劇院的指導委員會裡。你捐一大筆錢,就能在博物館基金董事會裡得到一席。
上街的第一晚,英琦帶了一個表面開裂的黑色漆皮皮包過來,皮包里發出惡臭,味道就像是大熱天退潮后的岸邊,那種味道,「這是新的反階級象徵,」她說。皮包裏面是一種由大廳來的外帶紙盒。盒子里是一坨拳頭大的橘色東西。「放了四天了,」英琦說:「四下甩一甩,比貼身保鏢還能讓讓人離你遠遠的。」
由樓梯底下傳來一聲尖叫。一個女人長長的哀號,是保安會修女的聲音,叫我們趕快過去。她踩到什麼東西而絆了一跤。
對派克爾和艾芙琳·凱斯夫婦來說,第一個問題總是該穿什麼。男人嘛,看來很容易,只要把他的小禮服和褲子反過來穿就行了。左右兩腳的鞋子穿反,你看——看起來就既跛腳又瘋狂。
或者是:「未來的希望。」
作家研習營
那個電動壁爐只是一圈在一層粘在一起的紅色與黃色厚草下旋轉的光。亮而不熱,我們所有懸吊著的水晶樹都已經熄滅了,只剩紅色和黃色的光舞過我們的臉上,各種形狀紅色和黃色的光滑過木頭鑲板和拼湊在一起的石板地。
誹謗伯爵把他的錄音機倒帶回來,而我們一再重聽保安會修女的尖叫,聽了再聽。
那個女孩子退向只有在毯子下露出眼睛的凱斯夫婦。
看來差勁,她說,正是最新的「好樣」。
在早餐的時候,在他們喜來登大飯店套房裡吃送來的蘑菇杏粒蛋,英式鬆餅,溫熱的咖啡和冷培根時,他們看到了報上的新聞。地方新聞報導,一名巴西石油大亨的女兒遭到綁架。她的照片正是前天夜裡那個留著黑色長發的裸體女孩子,只不過照片中的她面帶微笑,手裡拿著一個頂上有個金色小網球選手的獎盃。
我們所有的人都默不作聲,但在心裏命令她:咳嗽。
在這樣一個晚上,艾芙琳正參加一個對抗結腸癌的慈善晚宴舞會時,她的手機響了,打電話來的是英琦,後面還有個男人在大喊大叫,是派克爾的聲音。在電話里,英琦大口地喘著氣,說:「艾菲,求求你,艾菲,幫幫忙,我們迷了路,有人在追我們。」她說:「我們去找過警察,可是……」然後電話就斷了。
每天晚上,那輛黑色的車子都在某個地方尋找凱斯太太,那件罪案的唯一人證。有人在街上砍殺所有看起來可能是她的人,任何一個穿著破爛衣服、睡在一堆毯子下面的人。
想想你下半輩子每天晚上都去參加高中畢業舞會。每天晚上,又是一個以南美切花和無數閃亮白色小燈裝飾的舞台。冰雕和香檳泉,還有一個穿著白色小禮服的樂隊演奏著科爾·波特(Cole Porter)的曲子。每座舞台上的貴賓不是阿拉伯皇室貴族,就是網路的青年才俊,有太多的人靠大胆投資而迅速致富,這些人只有在他們的噴射機需要加油維護時,才會停留在地面上。這些人毫無想象力,只會打開《城鄉雜誌》,然後說:
我們所有的人都在下賭注。這些場景是不會出現在電影里的。這些將來全都要看起來像是魏提爾先生乾的。那個邪惡、有虐待狂的老魏提爾先生。
去他的什麼原創性,寫什麼假設情況的小說一點用也沒有。那得花上好大的力氣,才能賺到一點點蠅頭小利。
在她後面,一隻黑色男鞋子由打開的車門裡跨了出來。接著是一條穿著黑色長褲的腿,一個戴了雙黑色皮手套的男人由汽車的後座爬了出來,而那個女孩子站起身來,放聲尖叫,驚叫著,求求你,尖聲叫著救命,近到你都能看得見她一隻耳朵上穿了一個、兩個、三個金環。另外一隻耳朵已經不見了。
那是在一次為槍械暴力受害者所舉行的雞尾酒會之後,凱斯夫人走到外面街上。派克爾和艾芙琳由美術館的台階上走下來,路邊像平常一樣有長長的隊伍,全是穿著毛衣的人在等泊車的小弟把他們的車開來。那正好在人行道上,一張公車候車長椅附近。坐在椅子上的是一個酒鬼和一個女遊民,大家都盡量不去看那兩個人。
「那個渾身臭味的酒鬼。」派克爾說:「他是環球航空的總裁」
在紅色和黃色的電動火光中,在有雕花木鑲板的歌德式吸煙室內,克拉克太太沉坐進她那張皮質翼狀靠背扶手椅的厚墊子里,她的下巴越來越低,幾乎陷進她的乳|溝,她問保安會修女有沒有找到她的保齡球?
這話很有道理,哪怕只因為派克爾和艾芙琳從來沒過過苦日子。整個社交季,他們一直在參加賽馬、畫展的開幕式和拍賣會,彼此聊著所有的社交名人都在勒戒所,或是在做整容手術。
在這個所有的人都是中上階層的無聊新世界里,英琦說再沒有什麼比到街上窺探幾小時更能讓你過癮的了。不洗澡,讓你身上發臭之後,單隻沖個熱水澡,就抵得上千里迢迢跑到索諾馬③去做一趟排毒泥漿浴。(③sonoma,在美國西岸加利福尼亞州,是一酒鄉,也以礦泉療養聞名。)
就在這時候,有些人走掉了。
響亮的鈴聲又響了起來。
那一夜的故事會成為一則傳奇。
那個女遊民的嘴唇,艾芙琳對派克爾說,她認得那兩片嘴唇。
禮拜三,在反飢餓舞會之後,派克爾和艾芙琳從大飯店的舞廳走出來,聽到有人在街上唱「耶魯大學校歌」。在街上,法蘭西絲·「法蘭絲」 ·鄧洛普·柯爾蓋特·尼爾生和修斯特·九*九*藏*書「鞋子」 ·佛雷瑟以及「偉佛·」骨頭「·蒲爾曼一起喝著大罐的啤酒,三個人坐在那裡,把骯髒的褲腳卷了起來,赤腳泡在噴水池裡。法蘭絲把胸罩穿在襯衫外面。
派克爾說鋁罐是街上的南非銀元。
當然,派克爾向來是對的。
他們也絕對不能扯出英琦和「童子軍」、「瘦子」、「鞋子」和「骨頭」。
不管味道有多難聞,她說,你都會習慣的。英琦說:「卡文·克萊的『恆久』香水味道,你不就習慣了嗎……?」
走掉的那些人,第一回合的生還者。這些聰明人會說他們自己的故事。是攝影機後面的攝影機後面的攝影機。魏提爾先生會這麼稱呼。他們會有他們的終極真相——但只有那天晚上的情形。
原先廚房檯子上放電視的地方,她放了一個玻璃槽,養了那種會隨你室內裝飾變色的蜥蜴。一個像水族箱的玻璃槽,打開暖燈開關之後,不會告訴你說又有一個街頭酒鬼遭到槍殺,屍體丟進河裡,是針對城市裡遊民展開的恐怖殺戮中第十五名受害者,那些屍體都受到刀傷、槍傷、用打火機油燒傷。街上的遊民大感恐慌,儘管有新的肺癆流行,到了晚上都爭著湧進可以藏身的地方。出城的貨車擠得滿滿的。社會激進派宣稱市政當局是在撲殺乞丐。你只要瞄一眼報攤,或是坐進一輛開著收音機的計程車,就會知道這些。
就好像她跑進了隧道,到了高架橋底下。
我們幾乎全都在場,只少了遊民夫人,她早早上床睡覺去了,還有美國小姐,還在到處撬鎖。
而她仍然會買那些慈善活動的入場卷,參与拍賣會和看舞蹈表演,重要的是要知道她所作所為有助於改善這個世界。接下來,她要去和瀕臨絕種危機的灰鯨共泳。
派克爾走路一拐一拐的,因為左右腳的鞋子穿反了。艾芙琳呆張著嘴,突然吐了口痰。不錯,就是那個從小在公共場所連癢都不許抓的女孩子,公然在馬路上吐痰。派克爾一個踉蹌,撞在她身上,她抓緊了他的左臂,他將她一把抱過來,兩人親吻,像只剩了兩張濕濕的嘴,而四周的城市就此消失了。
我們已經組織起來對抗克拉克太太和魏提爾先生那對搭檔。
我們每個人分到的後台化妝室,談起來的時候,會讓裏面有毒蜘蛛、飢餓的大老鼠,到處粘著也不只是否定督察那隻貓的毛而已。
英琦不停地往前走著,她說:「我就愛幹這種事。」
那兩個人,都不年輕了,穿著像垃圾堆里撿來的衣服,每條縫線的地方都看得到一些綻開的線頭,污穢的衣服都變硬了,那個女遊民扱著一雙沒有系帶子的球鞋,在一頂蓬亂的假髮下看得到她打結而凌亂的頭髮,而那頂塑膠的假髮又粗又灰,就像擦洗金屬製品用的鋼棉。
這就是我們對付我們對付我們來過接下來的三個月。
這叫做」繭居」,就是你的家成了你的整個世界。
她說:「英琦。」
意思是說,沒有。和外界沒有聯絡。沒有電視或收音機或電話,或網際網路。只有你和你用一件行李帶去的東西。
就是在這之後,艾芙琳嚇壞了。她停止訂閱報紙、丟了電視機,取而代之的是買了個大玻璃箱子,裏面養了只蜥蜴,會隨著裝潢不同而變色。
克拉克夫人告訴我們,那年夏天在狄奧岱堤別莊里,一共有五個人。
面對那群新富,英琦說現在是該更改規則的時候了。她說:「窮人是新貴族。」
我們要用八卦神探的錄影機來拍附加的實況錄影,誹謗伯爵的卡式錄音帶來當旁白。
那個男人一把抓住她的頭髮的時候,那個女孩子抓著他們的毯子。等那個男人把又踢又哭的她抓緊撤離時,那個女孩子扯掉了毯子,露出他們半睡半醒地在那輛車亮眼的的車燈里眨著眼睛。
根據報上的說法,警方連一個證人也沒有。
凱斯夫人——派克爾和艾芙琳——他們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以前只要有一隻海豚死在捕鮪魚的網裡,他們就會衝出去,開支票捐款。去開派對。他們會為給地雷炸傷的人辦大宴會。給頭部重傷、纖維瘤和貪食症患者辦晚宴會。給腸躁動症候群的患者辦雞尾酒會和無聲拍賣會。
魏提爾先生伸出顫抖的手指說:「你,你在把這件事寫下來嗎?」
前面有一群身價百萬的科技新貴和阿拉伯石油大亨,全都在一家畫廊外面抽煙,英琦說:「我們過去問他們討點小錢……」
我們的玩偶,我們的故事情節。
我們會把我們的生活化為可怕的冒險。一個真實生活的恐怖故事,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像一場我們撐著活了下來而可以談論的試煉。
我們所有的人都默默地坐在這裏,但是命令噴嚏小姐:咳嗽。
看起來像一長綹黑髮的,其實是血在她頸子的一側流了下來。原來有隻耳朵的地方,只看到一些凹凸不平的殘肉。
酒鬼把女遊民的臉拉得貼在他隆起的褲子上,而她的嘴唇在那越來越大的黑印子處轉來轉去。
現在,幾乎每天早上,都有不想看到的新聞標題:
誹謗伯爵的卡式錄音機上紅燈亮著,八卦偵探把他的錄影機由一隻眼轉另一隻眼前。
以臭味維持隱私,這是維護個人空間的新方法,以味道來嚇阻別人。
還有拜倫的醫生,約翰·波里多利
你聽到一點聲音,那種響亮的鈴聲讓每個等車的人都把手伸進毛皮大衣口袋裡去掏他們的手機。
或:「女遊民遭到殘殺」。
魏提爾先生坐在他的輪椅上,由樓梯頂望下來,在他身邊,誹謗伯爵用他的筆和記事本,還在記著筆記。
聖無腸一面看著屍體,一面從一個銀色袋子里舀出冷的意大利麵,每一口滴下紅色汁液的面里都沾著一些貓毛。
每個人都進出於只有顏色不一樣的同款凌志汽車。
現在,凱斯太太正好和無家可歸的遊民相反,她有太多的房子,房子成了她的負擔,她埋身在家裡,看她的購物型錄,看著那些精印在閃亮銅版紙上的花園照片,戴著你深愛的亡夫火化后製成的鑽戒。
你簽張支票,就讓你成了名人。
給她一本《時尚》雜誌,凱斯太太還會感到窒息。
「反正你去市中心區的喜來登,」英琦說:「住個房間。」
哦,我的天啊。凱斯太太說。她告訴派克爾,那個讓酒鬼毛手毛腳的女遊民,那個女人很可能就是英琦。伊麗莎白·艾瑟布雷吉·傅頓·魏普士。
就是這些面孔——大約是以前那群人的三倍,一群暴民——我們以前曾見過面,在那家咖啡店後面。我們:這些最後出現在這裏的面孔。即使是在那個時候,靈視女伯爵就戴著她那註冊商標似的頭巾。野蠻公爵就梳著他的金髮馬尾。失九*九*藏*書落環節則是他那長如懸膽的鼻子和那一把狂野不羈的黑鬍子。
趕快一命嗚呼了吧。
後來,他們在某處工業區推著購物車。英琦和艾菲推著一輛,派克爾和「童子軍」跟在她們後面走著。英琦說:「你知道,我以前認為比失戀更糟的,就是在情場上得到勝利……」她說,「我以前好愛「童子軍」,從念書的時候就開始了,可是你知道有些什麼事……讓我們失望。」
不錯,除非我們之中有那個能咳出個新版的科學怪人或是卓九勒,我們自己的故事一定得弄得更戲劇化才能賣的出去。在整個事件結束之前,我們需要一切能把情況弄得更加糟糕很多的事物。
我們會創出我們自己的人|獸亂|倫雜交大會,讓這個世界上的人閑話八卦。
再沒有人比遊民更容易遭到忽視了。不論你是大明星珍·芳達,或是勞勃·瑞福,只要你在大白天推著部購物車在大街上走,身上穿著三層又臟又爛的衣服,嘴裏喃喃地罵個不休----沒有一個人會注意你。
你在一部熱門電影里給刺死了,就成了名人。
詩人,拜倫爵士。
女遊民把小小的手機塞回纏在她腿上的彈性繃帶之間。
不行,英琦不打算拋開她的快樂,再回到有名有錢的日子。而那些日子而來,派克爾和她在一起出去的次數越來越多。是為了保護她,他說。
談到喝酒,你一定喜歡的地方就是每一口都是無法挽回的決定。你直衝向前,掌控著這場遊戲。這就和嗑藥、吃鎮靜劑和止痛藥一樣,每一次都是踏向某條路口決定性的一步。
她說:「現在呢?現在我愛「童子軍」,愛他愛得就好像我沒嫁給他一樣。」像這樣在街上,感覺上就好像他們是什麼荒野中開始全新生活的拓荒者。可是要擔心的不是大熊或野狼,而是——英琦聳了下肩膀說-——毒販和開車經過亂槍殺人的兇手。
他們走向大橋,就如隱身人一般,因為貧窮而很安全。
凍瘡男爵夫人和靈視女伯爵跪在屍體旁邊。沒有哭,但是她們的兩眼睜得讓你能看到眼球四周都是眼白,正像看到一張中了獎的樂透彩卷時的模樣。
「出版家與紡織業總裁雙雙遭刺殺斃命」。
「不妨想做是,「英琦說:「兩道主菜當中上的那道清口用的冰果露。」
為了安全起見,他們那天晚上住進了市中心區的喜來登飯店,艾芙琳帶了三個裝滿了軍用剩餘物資的大皮箱。發黃而尺寸大了的胸罩,滿是毛球的毛衣。她拿了一瓶泥漿面膜來把他們自己塗污。他們從旅館的防火梯偷偷走下十四層樓,出了一扇通往後面巷弄的門,就脫了身。他們是無名小卒,沒人認得,沒有要做任何事的責任。
就在這時候,那個女遊民抬起頭來說:「艾菲①?派克爾?」那酒鬼的手指還在她那條鬆緊長褲里亂摸,她拍拍身邊的長椅說道:「真沒想到。」(①艾芙琳的小名)
尤其是版稅要分成是十七份。就算你刪減掉註定要送命的噴嚏小姐,也還要分成十六份。
誹謗伯爵微微一笑。他把記事本翻到空白的下一頁,把筆套上,抬起頭來,說道:「有誰記得一個很老的電視節目,叫《隔壁鄰居小丹尼》的嗎?」他說話色聲音緩慢而低沉有力,他說:「有一天……」他說:「有一天,我的狗吃了包在鋁箔里的垃圾……」
在你不看電視和報紙之後,早晨是最糟的部分:那第一杯咖啡。一點也不錯,在醒來的第一個鐘點里,你想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事。可是她的新規則是:不聽收音機。不看電視。不看報紙。一切中止。
噴嚏小姐咳了起來——好長一陣聲音響得有如濕的卵石撞在一起的咳嗽——我們大家勉強忍住沒有發出歡呼。她在口袋裡掏著藥片、膠囊,可是縮回來的手卻是空的。
拜倫說在那個房間里的人比他們念的那本書里的作者要有才華的多。他說他們每個人都能寫出更精彩的恐怖故事,而他們應該每一個人寫一篇出來。
在那黃色和紅色玻璃的火光中,魏提爾先生說,「哎,已經開始了……」
隱身在開闊之中,隱身在眾目睽睽之下。
英琦總是說現在最新的身份地位就是不再現身。
那個女遊民的運動衫撩了起來,露出的腹部看來既平坦又緊繃,皮膚給摩擦成粉紅色。
然而,英琦仍然一點也不擔心。可憐而骯髒的人在街上什麼也不用擔心。被殺害的那個女孩子很年輕,看起來乾乾淨淨的,既漂亮又有錢。「沒什麼可以損失的,」英琦說:「這是新的財富。」
那個女遊民的聲音,凱斯太太告訴她的丈夫說,她認得那個聲音。
埋在他們破布和舊毯子的家裡的派克爾和艾芙琳,看到那赤身露體的女孩子向他們爬來。
也就是說,走掉了更多的人。
當然,她仍然想念她的朋友們、她的丈夫。可是那就像英琦可能會說的:是在就是新的存在。
我們在二樓樓座吸煙室里圍著電動壁爐坐好,靜靜地聽著,那間歌德風味的吸煙室。我們每個人都蜷縮在一張黃色皮製翼狀靠背扶手椅,或是十字綉墊子的沙發,或是我們由什麼地方拖過來有織錦套的情人座上。彎曲的椅腿滿是灰塵和蟲蛀的地毯上留下雜亂的痕迹。
我們全都看到了那張廣告,只是看到的方式不一樣,看到的地方也不一樣,上面寫著:
好像只有派克爾和艾芙琳在看著那兩個彼此愛撫的人。泊車小弟們在這裏和就在這條街上過去一點的停車場之間來回跑著。那一大堆暴發戶的新貴則注意地看著急速走動的秒針在他們的鑽表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現在圍坐在紅黃兩色的假火光中,我們心裏已經可以想見未來的情形:看到我們告訴別人,我們怎麼決定做這場小小的冒險,結果一個瘋子把我們在一間舊戲院里關了三個月。我們已經把情況弄的更惡劣,加以誇大。我們會說這個地方冷得冰涼,沒有自來水。連吃的東西都要配給。
每天晚上都有各種主題:
環球航空的酒鬼名叫韋伯斯特·班勒,綽號「童子軍」。她,英琦和艾菲,先生和「瘦子」及法蘭絲會合,然後派克爾和波特加了進來,再來就是「鞋子」和「骨頭」。他們全都喝得爛醉,玩猜謎遊戲,期間派克爾大聲叫道,「現在在這座橋下的人里,有誰身價不是至少四千萬的?」
遊民夫人死了。保安會修女用一根手指貼在她頸邊說了這件事,血玷污了修女的手指。
第二天報上的頭條標題是:
有鬼。我們在那間老舊的劇院里放進一隻鬼,來豐富故事內容,讓改編的電影里有用得到特效的地方。哦,我們自己在這裏鬧鬼,把這裏裝滿了失落的鬼魂。
九*九*藏*書為我們的神話。
瑪麗的異父妹妹克萊兒·克拉爾蒙特,當時懷了拜倫的孩子。
重要的是要知道,她仍然希望能有所不同。
在這個電影-書籍-T恤的故事中,我們所有人都愛噴嚏小姐……她那深藏的勇氣……她那陽光般的幽默。
到了這時候,我們的未來已經決定了,不能再改了。這就是我們的飯票,告訴別人我們怎麼親眼目睹了一個無辜的人被迫走上自絕之路,再加上遊民夫人混跡下層社會的故事。她丈夫的悲慘遭遇,遭綁架的巴西石油大亨的女繼承人。去他媽的發明新怪物的想法。在這裏,我們只要四下看看,多多注意就行了。
你弄來個玻璃箱子,放在原先擺電視的地方,而裏面有一隻蜥蜴----那東西蠢到每次女傭移動了一塊石頭,都以為自己給移到好幾裡外去了。
保安會修女向大家告退,走下樓梯,走向大廳,走向床鋪,一級一級地逐漸消失身影,越變越小,最後她頭頂上染了色的黑髮也不見了。
八卦偵探由他錄影機的觀景窗里,倒帶重看遊民夫人在台上說故事的片段。看她敘述又再重述。
「可是這還是我生活中最好的部分,」她說:「不過我知道不可能永遠這樣……」
艾菲寫的是:跛腳傷兵。飢餓。想回家。
我們的美國小姐在別的地方,跪在一個門鎖前面,想把鎖撬開。或是想拉開我們都知道不會有作用的消防警報器。
除了遊民夫人和她手上的亡夫。美國小姐肚子里一點點長大,如滾雪球般越來越大的胎兒,還有噴嚏小姐的過敏症之外,我們其他的人還要有更多、更多的痛楚和痛苦,以後在全國性的電視談話節目中再挖出來講,也就是美國小姐所說的那些電視節目。就算我們始終沒有激發起什麼好點子,始終沒能寫出我們可稱為傑作的小說,困在一起的這三個月也足夠寫一本回憶錄,拍成一部電影,將來可以不必做一份固定工作,只要當名人就行了。
保安會修女搖了搖頭,沒找到。她輕敲著她手錶的表面,說道:「再過四十五……四十四分鐘,天就黑了。」
就此消失。拋下所有妨礙你完成傑作的一切。你的工作,家人和家,所有的責任和旁騖——先擱置三個月。和想法相近的人生活在一個讓你完全沉浸在寫作中的環境里。合格者可獲提供免費食宿。將你生命中的一小段時間賭在可以創造一個全新未來的機會上,成為職業詩人、小說家、編劇家。及時行動,過你夢想中的生活,名額極其有限。
這是他們的市郊露營活動。
我們所有的人都滿心希望她能幫忙讓我們成名。
在公車站候車長椅上的女遊民,把那黑黑的東西湊在灰色塑料假髮旁邊,用手撥弄了一下,說:「喂?」她的嘴離開了酒鬼胯|下濕濕的隆起部分,說:「你有沒有記下?」她說,」新的粉紅帶橙色。」
而最完美的結局會是租約過期之後,房東闖了進來,及時救出了體力衰竭的美國小姐、精神失常的遊民夫人。我們之中少數幾個人跛行到陽光下,幾乎睜不開眼睛,泣不成聲。其餘的人則由擔架抬了出來,送上救護車,一路鳴著警笛到醫院去。電影再往前跳接到我們全體環立在床邊,看著美國小姐生產。再跳接到我們參加噴嚏小姐的葬禮。可憐的噴嚏小姐的鬼魂,為了讓劇情更動人而犧牲。
那個環球航空的酒鬼有一瓶酒,包在一個棕色的紙袋裡。那瓶酒,他說,是由等量的潔口液、咳嗽糖漿,還有「老香味」牌古龍水調製而成的,喝了一口之後,他們四個人就大步走過暗處,走過公園,那些你晚上從來不敢去的地方。
那個酒鬼寬大的運動褲前面因為勃起而撐得有如帳篷,最前端還因為滲透的濕印而形成一塊黑黑的。
英琦說:「太棒了。」她說:「你選中了《冷山》⑤。」(⑤Cold Mountain,查爾斯·佛瑞哲描寫士兵返鄉的暢銷小說,由大導演安東尼·明格拉改編拍成電影,裘·德洛、妮可·基德曼主演,芮妮·齊瑞格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金像獎。)
他們下半輩子都可以這樣過。「童子軍」和英琦,他們計劃登記排隊等著買一戶低收入戶國宅。他們想坐在候診室,讓很帥的年輕科學生免費替他們看牙,他們去申請免費的美沙酮⑥,再慢慢地轉而吸食海洛因。接受成人職業訓練,煎漢堡,學開車和洗衣服,然後慢慢成為中下階層。(⑥來解除毒癮的維持治療劑。)
這就是無神教士為什麼拉斷了所有消防警報器線路的原因。我們剛進門的第一個鐘點里就下了手。至少,他是這樣告訴媒人的。無神教士是在軍中學會線路的,而失落環節則幫忙他拿著手電筒。為了保險起見,他們還檢查了所有的電話線路。唯一找到還有用的一條線,失落環節用他多毛而肌肉結實的手一把從牆裡給拉了出來。
報紙送來了,她直接丟進回收箱,甚至連上面的橡皮圈也沒拿掉。你根本不知道頭條新聞是:「殺手繼續追殺遊民」。
這一季,英琦說所有的人都把假髮前後倒過來戴,穿兩隻不是一雙的鞋子。她說,拿一床骯髒的毯子,在中間挖一個洞,當披風穿在身上,就可以到街上去開心一晚了。
他們成了英琦所謂的「通勤遊民」。
「只要做得——對嗎?——」她說:「別人就會給你錢……」
到了夜裡,派克爾和艾菲相擁在一起,不是在橋下,就是在冒熱氣的溫暖人孔蓋上面的紙板之上,他的手伸進她的衣服里,在陌生人走過的時候讓她達到高潮,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彼此深愛對方。
當然,凱斯夫婦可以送個信去,可是他們實際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的臉。他們也沒有看到車牌號碼。他們看到的只是那個女孩子,還有血。派克爾和艾芙琳,一點實際的忙都幫不上。去警局的話,只會讓他們自己丟臉,你已經可以想象到報上的大標題:
「到我們中間來參一腳吧。」英琦說,她嘴邊還糊著綠色咳嗽糖漿的印子,好好幾縷塑膠假髮粘在上面。她說:「下禮拜五晚上。」
派克爾說:「打上肥皂,衝掉,再從頭來。」
他們不能去,艾芙琳說。派克爾和她禮拜三晚上已經答應去參加終結拉丁美洲飢餓舞會。禮拜四是濟助原住民聚會,禮拜五是為逃家青少年性工作者舉行的拍賣會。這些活動,還有他們送出的那些光鮮亮麗的獎座,讓人盼望著美國人最怕公開言說的那天。
禮拜五夜裡十點以後的任何時間都可以,她說:在橋西的斜坡下。
那個酒鬼頭上戴了頂編製的棕色毛線帽,拉得很下。他正在對那個女遊民毛手毛腳,一九-九-藏-書隻手伸進她那條人造纖維料的鬆緊長褲前面,另一隻手伸進她的運動衫下。而那個女遊民則扭動著身子,發出呻|吟,舌頭在張開的嘴裏打轉。
那些在社會裡往上爬的人,覺得一切都很辛苦——他們怕用錯叉子,洗手碗傳過來的時候會緊張——當遊民要擔心的事更多。食物中毒、凍瘡、露出鑲補的金牙泄漏你的身份,或是讓人聞到你身上有香奈兒五號香水的氣味。
這也是靈視女伯爵為什麼把小小塑膠叉子的尖齒插|進每個門鎖里再扳斷的原因。這樣誰也沒法用鑰匙開得了鎖。以防萬一他的假釋官會循著她的電子手銬找到她的蹤跡。不錯,我們這裏沒有一個希望被救出去——現在還不要。
英琦說:「新的私隱就是公開。」她說,就算是你住進奢華的旅館——就是那種讓你穿著白色浴袍,再白色大理石浴室里的凈身盆邊還插著蘭花的地方——就算那樣,也大有可能裝著針孔攝影機在看著你。她說唯一能做|愛的地方就是在外面大庭廣眾之間、人行道上、地鐵站里。一般人只在以為不能看的地方才會想看。
不錯,其他的人都在那次咖啡店的集會裡中途離席的時候,我們才是聰明的一群。不錯,這件事當初看起來像是一場最後會引來大麻煩的瘋狂冒險,可是,嗨——這件事現在看起來可是一場會帶來大財富的瘋狂冒險呢。
一個可以賣得出去的故事。
睡在某個受災害而變小的雨林的天蓬下。
在每次為受虐兒童舉行的慈善餐會上,每個人都用兩條腿走路,用一張嘴吃蛋奶凍,他們的嘴唇全都經過同樣的豐唇手術。看的是同款的卡地亞金錶,同樣的時間,外面圍著同樣的鑽石,同樣的名牌項鏈戴在因為練瑜伽而塑造得修長纖細的脖子上。
艾芙琳在家裡試了十幾個垃圾袋,有綠的也有黑的塑料袋,全都大得夠裝下院子里的雜物。可是那些全讓她看起來很胖。為了要好看,她最後決定穿一個用來裝廚餘的窄窄的白色垃圾袋。那看起來還挺高雅的,甚至合身得有如黛安·馮·芙絲汀寶④所設計的裹身裝。用一條外皮都融了的老電線綁住,露出一些鮮橘色的安全塗料,還有用鬆脫的銅絲和插頭垂落在一邊。(④Diane von Furstenberg,猶太人,生於比利時的美籍時裝設計家,以設計裹身裝聞名。)
以前那個老社會已經不見了。現在到處都見到的,多的是新近崛起的媒體新貴,以前那些鐵路和航運大亨卻越來越少。
兇悍同志用手肘撞了誹謗伯爵一下說:「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看」她朝那道血痕的頂端點了下頭,說道:「現在你看得到拉皮手術留下的疤了吧。」
長長的黑髮似乎由她臉的一側蜿蜒而下,消失在她皮毛大衣的領子里。但是在樓梯的最下一級,大家看清楚她時,那道像辮子似的黑髮其實是血。在她臉側那道如浮雕的長發下,她的耳朵不見了。她趴在那裡,伸出的一隻手裡滿是紅色和粉紅色,在那堆像生蚝似的東西正中央,閃亮著一枚珍珠耳環,映著那假的火光。在她手掌里,就在那隻粉紅色的耳朵旁邊,是那枚以她火花的亡夫所做成的鑽戒。
唉。
這是他們身為紡織企業總裁和煙草大亨女繼承人做派克爾和艾菲·凱斯夫婦的假日,他們隱退社會安全網路中的周末假日。
「普世和平。」
讓派克爾和艾芙琳成為大眾眼裡的笑柄,也救不回那個可憐的女孩子。他們所受的苦絕對不會比她所受的少一點。
他們當時睡在一間倉庫門口,覺得比在班夫(Banff)或香港更舒適。到這時候,他們的毯子聞起來都是一個味道,他們的衣服——他們的身體——覺得就像一個家。單是派克爾的雙臂環抱著他的妻子,就像是在公園大道上的一棟豪宅,或是在希臘克里特島上的一棟別墅。
就連這場家庭聚會也成為了傳奇。在日內瓦湖沿岸,度假旅館都在他們臨湖的窗子里裝上望遠鏡,讓他們的客人能看到那棟大家傳說裏面有亂|倫雜交大會的別墅。中產階級的遊客們,在夏日旅行中感到無聊,把他們最大的恐懼放在拜倫爵士的屋檐下。就是那一小撮年輕人,想要擺脫他們文化上的百萬規矩,而別人卻用望遠鏡來偷窺他們,以為會看到一些怪物。
或是:「千萬富翁裝窮」。
英琦說,新富就是貧窮,新的名聲就是無名。
誹謗伯爵看著他所記的真相,頭都沒抬,只點了下頭,是的。
她說所有該來的人都會在。那一幫老朋友。社會名流錄里最棒的那些。晚上十點,在大橋西邊的斜坡下集合。
否定督察望著屍體,輕拍著抱在懷裡的那隻貓,虎斑色的貓毛飛飄到各處。
就是那五個人,克拉克太太說,被大雨困在屋子裡,煩悶無聊,雪萊和他那群同伴,他們輪流念一本名為《Fantasmagoriana》的德國鬼故事集給其他人聽。
換句話說:就綁死了。
今天大家對狄奧岱堤別莊所說的閑話,將來也會有人這樣說那間咖啡館。一些從來沒有看過那張廣告的人會發誓說他們都在那裡,他們很聰明,沒有同意加入這個研習營,否則,他們可能也一命嗚呼了。或是成了巨富。多年以後,那家咖啡店,裏面有幾個放著免費報刊的架子,還有塊告示牌,釘滿了名片,提供灌腸服務和寵物身心健康諮詢的,那家小店想必得大得像個體育館,才能容得下那麼多自稱當天晚上在那裡的人。
「瘋狂,」英琦會說:「就是新的理性。」
看到的人,如果打那個電話,就會聽到一段克拉克太太的錄音,說明那家咖啡店,還有我們應該去會面的日期和時間。
第二個禮拜的報紙上,報導了遭綁架大亨之女的死訊。
那大約是在布蘭姆·史托克(Bram Stoker)創作《吸血鬼卓九勒伯爵》的一個世紀之前。在那年夏天,先有了約翰·波里多利醫生的作品《吸血鬼》,以及現在吸血魔鬼的原始概念。
「新的社會高層,」英琦說:「就是社會低層。」
「拜倫爵士,」克拉克太太說:「受不了那本書。」
酒鬼把手指縮了回來,在街燈下濕濕亮亮的。他說:「派克爾!來打個招呼吧。」
那一群人擠在一起,退讓開去,所有的人都發出呻|吟,用修整過指甲的手捂著鼻子和嘴巴。
英琦和艾菲,手上戴著那種連指的手套,好方便整理舊罐頭,英琦說:「我以前認為有個圓滿結局的秘密,就是在最恰當的時候把大幕落下來,快樂的時刻一過,一切又不太對勁了。」
何況,她說,整個喝香檳吃魚子醬的生活方式早就沒勁了。搭上噴射機從這裏https://read•99csw.com到羅馬才六個小時,讓逃避變得太容易了,世界感覺好小而無趣。環遊世界只不過是讓你更快地對更多地方感到無聊。在巴厘島吃頓無聊的早餐,在巴黎吃頓乏味的午餐,在紐約吃頓煩人的晚餐,然後在洛杉磯跟人口|交中途睡著或醉倒。
艾芙琳想必是做了個哈巴狗似的鬼臉,因為英琦接著對她說:「別緊張。」
雪萊,以及他的情人,瑪麗·高德溫。
太多頂尖的經驗,太過密集,「就像是蓋帝國美術館。②」英琦說。(②Getty Museum,美國石油巨子保羅蓋帝展示他私人搜藏希臘與羅馬古董,十八世紀法國裝飾藝術,以及自十四世紀至二十世紀西歐名畫的私人美術館,原在他自宅中,七零年代中期耗資一千二百萬美元興建新館。)
多虧了無神教士。
在那樣一個雨夜,在雷電交加的日內瓦湖畔,十八歲的瑪麗·高德溫做了一個夢,後來就成為科學怪人的傳奇,這兩個怪物都是後來無數書本和電影的基礎。
打開一扇悲慘世界的小窗,可以有助於你享受真正的生活。
這個廣告印在一張索引卡上、一張處方箋上,框在一條虛線後面,好像是一張你會撕下來的折價卷。最底下是一個電話號碼,那是克拉克太太的電話號碼,釘在圖書館大廳的軟木告示板上,貼在超級市場後面的廁所旁邊,在自助洗衣店裡。那張印在索引卡上的廣告,前一個禮拜還到處可見,后一個禮拜就全不見了。
「社會名流夫婦,混充遊民取樂。」
所有的卡片全都消失了蹤影。
艾芙琳最後聽到的消息是,英琦在辦一本雜誌。可能是《時尚》雜誌吧。她每年有半年的時間在巴黎,決定下一季的內容,她會坐在米蘭的時裝會場里,錄下對時裝的評論,在有線電視網上播放。她站在紅地毯上,報導誰穿了什麼去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
大部分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凱斯太太看到是郵購目錄。你只要用電話訂購一個神奇掛鞋架,那你下半輩子每個禮拜都會收到一大疊目錄。各種給你家裡、花園裡用的東西,省時間、少空間的各種小東西、工具和新發明。
她們兩個,英琦和艾芙琳,在街上走著,稍稍離開了那一群。在前面,幾個穿著迷你裙的人從一部禮車裡下來,一些消瘦的人戴著耳機,用電線從嘴邊接到耳朵,每個人都在和遠方的某人交談。她們兩個走過的時候,英琦步履踉蹌,把裝著爛魚的皮包甩過去,貼靠在那些皮衣和毛皮大衣的袖子上。不管對方是穿深色西裝的保鏢,還是穿著訂做黑色西裝的助理。
英琦說:「新的名人就是無名小卒。」
英琦說,穿的爛,就是新的盛裝打扮。
有一百萬種小枝微末節會讓你露了餡。
這些可憐的白痴沒多少可賣的。
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了不起,每天晚上都是一個全然的社交僵局。
最後,美國小姐,要把她的新生嬰兒命名為噴嚏小姐,或是她原先的本名。象徵一個循環的完成,生命繼續,獲得重生。可憐的、衰弱的噴嚏小姐。
英琦站在車子由高速公路轉出來的那個斜坡頂上說:「要往大處想。假裝你是在拍一部要上電視網播映的電影。」
她說:「我們當然不住在那裡,不會去住喜來登。那只是個換衣服的地方。」
英琦說:「不管你用的是超級市場的購物推車或是私人噴射機,其實都是一樣。始終都在來來去去,不想給綁死。」
那個男人想必看到了他們,開車的不管是誰,想必也看到了。
「那——跟我們說個故事,」魏提爾先生說:「回到火邊來。」他扭動了下他顫戰的手。說道:「拜託。」
現在,圍坐在玻璃火爐周圍,我們計算著需要記得以便在全國性電視節目上引起轟動的細節。讓我們可以「在現場」指導,讓那部電影「具真實感」。那個故事說到我們如何遭到綁架,囚為人質,而每天噴嚏小姐病的越來越重,而美國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則越來越大。
或是:「兇手繼續攻擊遊民」
拋開你的生活三個月
沒人看他們,向他們討錢,或是想賣點什麼東西給他們。
美國小姐和噴嚏小姐已經成為股市情節的重點。我們的犧牲品,命運已經註定。
也盡量屏住呼吸。
一些人想找到未來會引起迴響的概念。會在書本、電影、戲劇、歌曲、電視節目、T恤、金錢上引起迴響。
魏提爾先生,我們的反派,我們的主人,我們的魔鬼,我們因為他折磨我們而愛慕的人,他嘆了口氣。他看著遊民夫人的屍體,一隻顫戰抖動搖晃的手伸了起來,搗住嘴巴,打了個哈欠。
雖然沒有人說出口,可是噴嚏小姐的死會成為再完美不過的第三幕的高潮,我們最黑暗的一刻。
我們所有人站在樓梯上望著她,遊民夫人微微一笑,她的頭轉向一邊,抬眼望著我們。她說:「我在流血……血流得很多……」在她蒼白的面孔和兩手之外,一道血流似乎一直不停地向遠方流去。她的手指鬆開,那把刀滑落在地毯上,她說:「現在,魏提爾先生,你一定得讓我回家去……」
我們的鸚鵡。
拍攝逐漸消失的蜥蜴,研究生態。
乘噴射機來往的闊佬就是最早的無家遊民,英琦說,我們也許有十幾棟房子——各在不同的城市裡——可是我們還是只靠一口箱子生活。
她的新社交日程表越排越滿。全是這種「隱於市」的事。禮拜二要做什麼事都不可能,因為她要和丁琪還有齊妲一起去撿破布。之後,派克爾和「童子軍」要碰面去整理鋁罐,之後,所有的人都要去一間免費義診的診所,讓一個有黑眼睛和吸血鬼家鄉口音的年輕醫生看他們的腳。
那一大堆人,詩人和家庭主婦,還有我們,端著用紙杯盛裝的咖啡,站在那裡聽克拉克太太說話。她那極其龐然的胸部和以矽膠整型的噘嘴,讓一些人發出傻笑。有人問她是不是有電話讓外界的人可以和在研習營里的人聯絡,克拉克太太說,有的。她說:「是1-800-滾你媽的蛋。」
「女遊民慘遭亂刀砍殺」。
那天晚上,一輛黑色的汽車開上路邊,煞車響起,一隻車輪壓上了人行道。車頭燈的兩圈明亮的強光柱,直照著凱斯夫婦,驚醒了他們。後車門打開,從後座傳來一陣尖叫,一個女子頭先腳后,兩臂和兩手揮舞著從這裏跌到人行道上。她的一頭黑色長發掩蓋了她的臉。她全身赤|裸,四手四腳地爬離那部車子。
是遊民夫人。一塊新的污漬。一隻手裡緊握住一把刀。在她四周圍,她的血形成一個黑色水潭滲進大廳的藍色地毯里。
在這裏我們就等於是現在一群在狄奧岱堤別莊的人。
「魏提爾先生?」克拉克太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