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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 野蠻公爵的故事

野心 野蠻公爵的故事

那天晚上,泰瑞朝他背上開槍——砰,砰,砰——開了三槍,這件工作比他把他那隻狗,小骨的像掛在古根漢美術館里快多了。
不錯,這個假的,假冒的藝評家,藝品收藏家,和畫廊老闆,最後對我們的藝術家說:我們要和你談筆生意。他們有好幾百萬美元的錢投資在那個亂七八糟的畫家身上,可是他現在的作品卻在藝術市場上泛濫。他賺了大錢,可是使他早期作品的價值大跌。而那正是我們投資的所在。
在紐約市,現代美術館的一名警衛逮到他之後,法官最後把罪名減輕為「亂丟垃圾」,而在洛杉磯蓋帝美術館的事件之後,法官更說泰瑞·費萊契的行為是「塗鴉」。
最基本的概念來自英國,那裡的美術科系學生會到郵局去,大把大把拿取那些很廉價的住址貼紙,每張貼紙尺寸相當於你手指伸直併攏的手,大小很容易藏在你手裡,這種貼紙背面有張可以撕開的蠟紙,底下是一層黏在任何東西上就撕不掉的膠水。
不過——這卻讓一個美國人把事情搞大了。
事情過了之後,有人還會相信一個坐過牢的人的話呢?
克拉克太太說,有時候警方發現一座埋得很淺的墳,或是被謀殺的受害人遭棄屍的遺體時,警探都會在那裡藏一具麥克風。這是標準程序。
只不過灰塵使得橘色的羽毛和紫色的花朵黯然失色。假豹紋斑的毛皮遮住了木頭的沙發。那些沙發和戰士猙獰的面孔以及火山熔岩,全都因蜘蛛絲連在一起,露出一縷縷的灰色。
那些黑蒼蠅一直在飛來飛去,停在有斑點的蘋果和發黑了的香蕉上,然後又嗡嗡地繞著這兩個人飛。
這些法官都不能和洛杉磯郡地方法院的賴斯特·G·梅耶法官大人混為一談,梅耶可是一個藝術品收藏家,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藝評家也不是作家和文化通才專家譚尼迪·布魯斯特。另外呢,放心,也不可能是哪位畫廊老闆丹尼斯·布萊恩蕭,他那間有名的「五花八門藝廊」,很巧合的每過一段時間就有人在後面遭到槍殺。
她朝口袋裡有個卡式錄音機的誹謗伯爵點了點頭。
讓一個美國人把事情搞大了。
克拉克太太聳了下肩膀,她說:「這有什麼關係嗎?」
所以警方才會等著。
她甚至在腳踝上以花體字刺了一個小小的「糖」字,就在她穿了涼鞋的腳掌上方。可是她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錯,不是蓓德·希拉蕊·碧亞麗絲小姐。
我們在世界上有痛苦、憎恨、愛、歡樂和戰爭,是因為我們要有這些。而我們需要的所有這些戲劇性的東西,來讓我們準備好在將來的某一天面對死亡的考驗。
然後是罪名:惡意的不當行為,損毀公有財產,塗鴉。
不過,他完完全全,絕對,毫不容否認地不是譚尼迪·布魯斯特。
隊伍慢慢離那幅畫越來越近之後,看起來那畫也沒多神奇。這幅畫是達文西的傑作,可是看來實在不值得他在法國巴黎浪費了一天時間站著排隊。
地毯像太陰曆,圈圈裡面還有圈圈,橘底的黑色花紋,因為打翻的汽水而變得粘答答的。在我們腳下有一大片漬印,還長出read.99csw.com手腳來。
一個月後,費萊契舉行了他生平第一次在畫廊里的真正個展。
而她就信任這個她以前不認識的男人嗎?跟隨他,幫助他?甚至知道他會把她關在一扇鎖上的門後面?這太沒道理了。
在這裏說的全是虛構的,除了泰瑞·費萊契之外,其他人誰也不是那個人。
還好他從來沒見過那個畫家。畫廊老闆給了他一把槍,叫他在頭上套上一隻尼龍絲|襪,那把槍的尺寸就像你手指伸直併攏的那隻手一樣大小,是件很容易藏在手裡的東西,大小隻像一張寄包裹用的單子,可是一樣效果十足。那個亂七八糟的畫家會在畫廊里待到打烊的時候,然後他會走路回家。
你這一輩子,她說,你都在尋求災禍----你在試演災禍----這樣等到最後災禍終於來臨的時候,你早已熟練了。
「我並不是愛他才到這裏來的,」克拉克太太說。她對八卦偵探說:「不要把錄影機對著我,我在錄影帶上看起來好醜……」然而,在錄影機熱熱的聚光燈照射下,卡里克太太咬緊牙齒露出笑容,配上她如水球似的嘴唇,像是個小丑的笑臉。她說:「我到這裏來,是因為我看到一則廣告……」
克拉克太太仍然在八卦偵探聚光燈的溫熱光圈之中,她說:「拜託。」她伸出兩手來搗住面孔,在緊緊併攏的十指後面,她說:「就是一架錄影機毀了我的婚姻……」
所以泰瑞·費萊契,他說:好的。
在那一年之後,他正在一家畫廊里,和老闆談話,這個老闆就是一年前給他一把槍的人。不是丹尼斯·布萊恩蕭。外面街上很黑。他腕上的手錶顯示十一點鐘。畫廊老闆說他要打烊了,他自己要回家了。那支槍後來的下落如何,泰瑞不知道。
如果是在其他的什麼地方,這幅畫都能很輕易地藏進大衣里,兩手一抱,就偷走了。
她說:「她的全名叫卡珊黛娜。」
只要隨時提醒你自己,這是個故事,裏面沒有一點是真的。
「我們仍然在創造出我們所需要的戲劇性和痛苦。」克拉克太太說:「可是這第一個災禍是一種預防針。一項預防接種。」
這些灰泥的石頭上還有假的裂縫和崩碎的地方,好看起來很古老,在我們頭上很高的地方,長出一串串用紙做的肥大紫色蘭花。
幾乎。
「亂丟垃圾。「一個法官這樣稱呼他的藝術,然後處泰瑞一筆罰款,在牢里拘禁一天。
「每一個使徒或學生,」克拉克太太說:「儘管他們會跑著來追隨他們的教主----也同樣地是在跑著逃避著什麼別的。」
沒錯,任何活人或死人如果和這些人物有相似之處,必是純屬意外。
泰瑞告訴他說,大部分最好的作品,都還當證物鎖在警方,以備將來審訊時用。
他們告訴費萊契說,也許這個消息對他有幫助,那就是那個畫家之所以會成名,是因為他殺了一個懶惰的雕刻家,而那個雕刻家殺了一個過分積極的畫家,那畫家之前殺的是一個背叛了他們的拼貼畫家。
這就是她的理論。克拉克太太由魏提爾先生的理論所衍生出來的九九藏書
然後,把貼紙藏在手裡,他們就出去辦他們自己的小畫展了,在小酒館里,火車車廂里,計程車的後座上,他們的作品在那些地方「掛」的時間,可比你能猜想到的要久的多呢。
她仍然面帶笑容地說:「所以我才會在這裏。」克拉克太太說:「像你們其他的人一樣,我只是想有辦法來說我的故事……」
所有那些浪得虛名的小小古老名畫,英國郵局的貼紙,所代表的意義是:他可以做得更好。他可以畫得更好,把他的作品偷運進美術館里,裝好框子,藏在他的大衣里。不用很大,但是他可以在畫背後貼上雙面膠帶,只要等時機對了……就把畫貼在牆上。在那裡讓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貼在魯本斯和畢卡索之間……一幅泰瑞·費萊契的原作。
並不見得每一個觀光客都會進到美術館里的每一個展覽室。可他們都會去上洗手間。
那個藝評家帶著眼鏡,兩邊鏡片都厚得像船上的玻璃窗。和他說起話來的時候,你會想大喊大叫,就像對藏身在一棟大房子樓上窗子後面,就是不下來打開上了鎖的大門的人。
我們全都坐在那裡,彼此看著對方,等著下一個情節或某些對話,可以記下來,留作我們能賣錢的真相版本之用。
整個時間里,那藝評家說要是費萊契抽身的話,藝術家就會構陷他成為第一宗謀殺案的兇手,或者會有更壞的結果。
老闆打開了前門,外面是黑黑的人行道。黑色和粉紅色條紋的天蓬。走回家的路很長。
在他的畫室里,那些黑蒼蠅仍然在那堆軟了的蘋果和爛了的香蕉上飛來飛去。
「非常好,」那個藝評家在看著一幅幅大小適合藏進大衣里的畫作時說。「非常、非常好。」
可是這位藝評家說那沒關係。第二天,他帶來一個畫廊老闆和一位收藏家,兩個都因為他們的意見經常刊載在全國發行的雜誌上而赫赫有名,這一小群人看了他的作品,他們不斷提起一個畫家的名字,那位畫家之所以有名,只因為他那些亂七八糟的已故名人畫像,而且用一罐紅色噴氣在畫上籤下好大的簽名。
坐在假毛皮的椅墊上,你還能聞得到爆米花的香味。
「就是你死的時候。」克拉克太太說。
刻出來的灰泥鸚鵡有橘色和紅色如彩虹般的尾巴。
她是個完全虛構的人物。可是在她看他的畫作時,她一直不停地說著「能賺」兩個字。
大自然對克拉克太太說:「那你為什麼不愛他呢?」
那裡不是「五花八門畫廊」,地上卻鋪著一樣黑色和粉紅色的棋盤花瓷磚,大門上還有同樣花色的天蓬,有好多好多聰明人到那裡去,把錢投資在藝術品上,可是這裡是另外一個,讓我們假裝是的那種畫廊,積滿了假的聰明人。
他們沒有說。
似乎一幅畫看起來樣子怎麼樣都沒關係,會讓那幅畫成為藝術品或傑作的條件,好像完全要看掛在什麼地方……畫框看起來有多貴……還有旁邊掛著些什麼作品而定。要是他好好研究,找到合適的古董畫框,把畫掛在一面掛滿畫的牆正中央,那就會在那裡掛上好幾天,甚至於好幾個禮拜之後,他九九藏書才會接到美術館方面,或是警方來的電話。
泰瑞問道:更壞的結果是什麼?
不論是在蓋帝美術館。弗里克藝術品收藏館或是國家畫廊,泰瑞的犯行都是一樣的,只是大家不能同意究竟該算什麼罪名。
第二天,有個人來到了他的畫室,一群黑蒼蠅繞著泰瑞被捕時正打算畫的一堆水果打轉,來的人是很多家報紙的名評論家,他是前天晚上審案的那個法官的朋友,而這位藝評家說,不錯,他覺得這整個故事真是笑死人了,正合於他在各報同事刊載的專欄里用。即使污漬里充滿了腐爛水果的氣味,又有蒼蠅在嗡嗡地飛來飛去,那個人卻說他想看看泰瑞的作品。
我們在那個瑪雅式的門廳里,四壁塗著灰泥,弄得凹凹凸凸的,好看起來像是火山熔岩,假的火山熔岩刻成身纏腰布、頭戴羽飾的戰士。這些戰士披著有斑點毛皮的披風,好看起來像豹子,整個房間在說著一個要你當真的故事。
當然,那都是他的作品,有他的簽名,可是那都是為了替他所愛的人增添光榮。
即使是兇手,也需要把話說出來,說他生活中的故事,這種需要強烈到他會來坐在一個墳旁邊或一具腐爛的屍體旁邊,滔滔不絕地說上幾個鐘頭。一直講到他的話有了道理。一直講到那個兇手可以說服自己相信他新現實的故事。那個現實就是----他的行為是對的。
在成名的這一年以後……
所有這些人都死光了,而且他們的作品陳列在美術館里,像銀行賬戶一樣,一直如滾雪球般地增值中。而所謂的價值壞不是美的價值,因為顏色會變成像梵高的向日葵一樣的咖啡色,油畫顏料和上面的罩光漆會開裂泛黃,永遠在排了一天的長龍之後看到時會覺得比預期的小了很多。
這種大失所望的感覺就和泰瑞·費萊契在看到那吹笛舞者柯可佩里的古老岩畫時一樣。之前,看過這個圖像印在領帶上,漆在狗食盆子上,弄進浴室腳墊和馬桶蓋上。最後,他終於去了新墨西哥州,看到了鏨畫在一面懸崖上的原作,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好平凡……
藝術市場已經這樣運作了幾百年,那位藝評家說。要是泰瑞決定不接受這個,他的第一個真正的「委託」,也沒問題。可是他未來還有好多沒解決的官司要打,加在他身上的諸多罪名仍然成立。這些藝術界人士只要一通電話就可以把案子擺平,或者也可以把事情弄的更麻煩,就算泰瑞·費萊契什麼也不做,也還是可能在牢里關上很久、很久。就是那個綠色牆面被弄得亂七八糟的牢房裡。
事實的真相是……你所想的正是人家希望你有的想法。
聖無腸則在懷裡弄他右手的拇指,以左手握拳,上下敲擊著那根拇指。感覺他拇指關節的突起部分,這樣在拇指沒有了之後,也永遠忘不了。
八卦偵探把錄影機的燈由一個人臉上移到另一個人的臉上。誹謗伯爵的小小網眼麥克風由襯衫口袋裡伸了出來。
所謂生意就是:如果泰瑞·費萊契肯把那個畫家殺掉——那這位藝評家,這位畫廊老闆,還有這位收藏家就可以讓泰瑞大大有名。他們會把他變成https://read.99csw.com一項上好的投資,他的作品會以高價賣出,他畫他母親、女朋友、他養的狗和寵物鼠的畫作,會給炒熱得成為像《蒙娜麗莎》一樣的經典,像柯可佩里,那個印第安神祗。
對泰瑞·費萊契說來,想到這個主意的時候,他正在排隊看《蒙娜麗莎》。他越走越近,那幅畫卻一點也沒有顯得更大一點。他的美術課本里都有比這畫大的。這是全世界最有名的一張畫,卻比沙發坐墊還小。
外面,路燈柱子上都粘著一些你永遠也不會認得的人所畫的小小畫作。這條街上貼著他們沒有簽名的作品,事情就會出在走進夜色的長路上,如果不是今晚,那就會在另外某個晚上。下一步,每天晚上都會走進那個每一位藝術家都想要一個機會成名的世界里。
警方拘禁泰瑞·費萊契的那間牢房裡,在他之前待過的人全都是藝術家。在每面牆上都把綠漆刮掉來畫畫,然後簽上他們的大名,是比《柯克佩里》和《蒙娜麗莎》更富原創性的岩畫,畫家也不是畢卡索。就是在那天晚上,看著那些圖畫,泰瑞幾乎決定要放棄一切。
當然,這個畫廊老闆不是丹尼斯·布萊恩蕭。而那位收藏家開口說話的時候,有很重的德州腔。她金紅色的頭髮就和她給太陽晒成可怕桔皮色的肩膀和脖子顏色一樣,可是她也不是蓓德·希拉蕊·碧亞麗絲。
郵局用來印地址貼紙的紙張差到你根本就撕揭不了。這種最多只在邊邊上撕掉一小點或一小片,可是即使如此,膠水還在原處,那些露出來的背膠看來一坨坨黃的像鼻涕,會集上灰塵和煙,最後會變成一抹護衛,比先前小小的藝術科系學生習作要難看得多,大家都覺得任何一幅畫都比留下來的背膠好得多。
在刺殺每一個背叛他們的藝術家,每一個懶散、邋遢的藝術家之間,他瑞·費萊契沒時間把畫畫好,就連如荻和他母親的畫像看起來也都畫的很匆忙。很雜亂,好像他一點也不在乎似的。他越來越畫出各種吹笛舞者柯克佩里的不同版本。他還把《蒙娜麗莎》的照片放大到一面牆的大小,再以手工著色的方式把照片塗上當年室內裝潢最受歡迎的顏色。但是,只要底下有他的簽名,大家就會買,美術館也會買。
所以——大家就讓那些畫粘著,在電梯和公廁的馬桶間里。在教堂的告解室和百貨公司的試衣間里。大部分這一類的地方,還可能會有一些新作品。但大部分的畫家則對他們的作品能永遠有人看到而感到開心。
可惜的是,他絕大部分的作品最後都只能掛在美術館的洗手間里。那裡是唯一沒有敬畏或監視器的地方。在人少的時段,他甚至還可以走進女用洗手間里去掛上一幅畫。
在那以後,泰瑞的生涯變的複雜起來。你可以說他的工作做得太好了,因為那位藝評家又叫他去殺一個德國的概念藝術家、一箇舊金山的行為藝術家、一個巴賽羅納的活動雕刻家,每個人都以為安迪·沃荷死於膽囊手術,你以為尚-米契·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是因為內吸食海洛因過量而送了小命,以為凱斯·哈林九九藏書(Keith Haring)和羅柏·梅普索普(Rboert Mapplethorpe)死於艾滋病。
一位法官稱之為「惡意的不當行為」。另外一位法官則稱之為「損毀公有財產。」
這一刻預示了接下去真正可怕的事。這一刻已經取代了魏提爾先生之死,那段又取代了遊民夫人之死,而這段則取代了美國小姐用刀抵著魏提爾先生脖子的畫面。
在泰特美術館里,擠在透納(J.M.W.Turner)名作《暴風雪:漢尼拔率軍橫越阿爾卑斯山山脈》旁邊的,是泰瑞微笑著的母親,正在用一塊紅白條紋的洗碗布擦手。在普拉多美術館里,貝拉斯克斯(Diego Velázquez)所畫的《公主肖像》旁邊,是他的女朋友如荻,或是他的狗小骨。
「魏提爾先生說得對,」克拉克太太環顧著說道:「我們的確創造了能填滿我們生命的戲劇。」
「凱西那時候十五歲。」她說。
在雕刻出的戰士注視我們,紙蘭花染色而摺得看來很自然的情況下,克拉克太太說到她以前有一個女兒,有個丈夫的事。
坐在大自然身邊假毛皮上的否定督察把一隻尼龍絲|襪纏在她左手的手腕上。她用右手吧那隻絲|襪纏得更緊一些,緊到她的左手都泛白了,白到連蒼白的貓毛和她青白色的皮膚比起來都顯得灰暗了。緊到那幾根白得沒有了感覺的手指軟垂下來,垂掛在手腕下。
警方的人會在附近,監聽幾天或幾個禮拜。因為幾乎所有的兇手都會再回來跟受害者說話。差不多總是會這樣。我們需要把我們生活中的故事說給什麼人聽,而兇手只能和一個不可能再處罰他的人,也就是被害人,討論他的罪行。
臉上的肉|縫在一起,眉毛剃光,指甲長得都不能握拳的無神教士,他說:「可是你哭了……」
在瑪雅式的門廳里,那些黑木沙發和椅子都刻成祭壇的樣子,在金字塔頂上,獻祭的活人就是在那上面把心挖出來。
大自然坐在那裡,像夢遊者似地把兩臂伸直在身前。她張開手指,看著皮膚上已經弄污了的暗紅色花紋,用一隻手的手指,摸著另一隻手每根手指的底部。摸著骨頭,看看有多粗,大自然說:「你覺得遊民夫人已經準備好了嗎?」她說:「你認為魏提爾先生已經準備好了嗎?」
這正是他們的寶貝,年輕的藝術家——其實都是些無名小卒——都有那種坐在畫室里畫一幅完美袖珍小畫的本事,或是在把貼紙塗上一層白色的底色后,在上面畫一幅炭筆素描。
克拉克太太說,看起來好像我們上半輩子都花在尋求災禍上,而她垂眼去看她直挺出來的胸部----這一看卻因為她突出的嘴唇而幾近不可能。她說,我們年輕的時候,希望有什麼東西能讓我們慢下來,把我們困在一個地方,久得足夠讓我們去看這個世界表面之下的一切。那災禍是一次撞車或是一場戰爭。要讓我們靜坐不動的話,那就可能是得到癌症,或是懷了孩子。重要的部分是這種事出得完全在我們意料之外。災禍使我們不能再過我們小時候計劃好要過的生活-----始終不停到處闖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