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說不好，我也沒什麼把握。先按家屬來問話怎麼樣？」

「很遺憾地通知您，您太太不幸亡故了，而且懷疑是遭人殺害，請您和我們去一趟現場。」刑警宛如在照本宣科，多半是規程上現成的套話。

我依照在場刑警的要求，領他們到了殺老婆的卧室。老婆保持著被殺時的姿勢，仰面躺在床上。

「平時放在什麼地方？」

那人深鞠一躬：「發生這種事我們深表同情，現在我們正在全力調查，一定會將兇手逮捕歸案。」這番話和剛才在巡邏車裡聽到的一模一樣。

「我做錯什麼了嗎？」我誠惶誠恐地問。

「你太太遇害一事，你有什麼線索嗎？」

「怎麼了？」開車的刑警問。

刑警放下標準化答題卡，開始問別的問題。

「可以馬上按自首來處理嗎？」

「你這樣說我們也愛莫能助。你是去警局自首的吧？所以不能在這裏辦手續。」警部的說法和帶我過來的刑警如出一轍。

「事實上，我養了只金絲雀，毛色特別好看，我一直很珍惜地養到現在。可是今天早上起來一看，滿屋都散落著它那漂亮的羽毛，而它就死在羽毛堆中間，我問老婆是怎麼回事，她就把連衣裙拿給我看，說金絲雀在上面拉了屎，這明明要怪她自己，本來就不該把衣服放在鳥籠底下，她卻一點都不明白這道理。她說她一氣之下把金絲雀從籠子里楸出來，想扔出窗外，鳥卻九_九_藏_書在房間里撲騰亂飛，惹得她愈發火冒三丈，揚起吸塵器的把手猛揍，把鳥活活打死了。她一邊說，一邊還泛著可惡的笑容，這下換我勃然大怒，用毛巾勒住她脖子——」

似乎摸不透我這番話的意思，刑警翻了半天白眼，陡然回過神來，問正在開車的同事：「哎，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

「也許。」

「這樣啊，可是誰也沒跟我說……」

「第三個問題。你太太外向嗎？一、外向。二、比較外向。三、一般。四、比較內向。五、內向。」

「用它勒了老婆的脖子。」

「可是，呃，老實說。兇手就是我。」

「你太太最近情況如何？有沒有什麼反常表現？」

「看到我老婆？是指她生前嗎？」

「用了。」

「問題問完了，謝謝你的合作。」刑警低頭致意，隨即說道，「那麼，我們接著辦自首的手續吧。」

「等候室里應該貼有告示，不過也有人抱怨說太不起眼，很容易看漏。」

「應該是在梳妝台旁邊。」

「有點歇斯底里。」我立刻答道。

「咦，比方說呢？」

「怎麼搞的，手續的順序錯了？」他邊說邊咂嘴。

「這算當場自首嗎？」旁邊的刑警說。

「且慢，你還要扮演被害人丈夫的角色。」警部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那就是還沒辦嘍？」

就這樣一題題地問下去，刑警聽到我的回九九藏書答后，便依次將答題卡的對應欄塗黑。

「自首接待室？還有這麼個地方？」我問，「我剛才也說了，諮詢台叫我先去窗口報案。」

「第二個問題，你太太神經質嗎？一、神經質。二、比較神經質。三、一般。四、比較粗線條。五、粗線條。」

「向被害者家屬通報案件時，家屬供認了罪行，是吧？怎麼處理呢……總之先問清楚情況吧。」

「對，這樣比較穩妥。」旁邊的刑警點點頭，看著我說，「自首的事暫且放在一邊，請先以被害人丈夫的身份回答問題。」

「就是今天上午八點左右，在我家裡。」

「您就是只野一郎先生吧？」其中一個說道。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和誰結怨，騷擾電話沒接到過。」

「有，這是家裡的毛巾。」

兩室一廳的案發現場來了大批偵察員，人人都穿著灰色西裝。莫非這也是規程的要求？

「現在就說這些我們會很棘手。既然你剛才提起太太歇斯底里，那就來了解一下她的性格和人品好了。」他從旁拿出一張標準化答題卡，「首先第一個問題，你太太性急嗎？一、性急。二、比較性急。三、一般。四、性子比較慢。五、慢性子。請回答選項。」

「請說出最後一次看到你太太的時間、地點。」

「自首者的對應措施是在……」刑警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袖珍辭典似的小本，嘩嘩地翻著，又嘟囔道，「哎呀，這樣果九*九*藏*書然行不通。」

「通常這種情況應該打電話報案，接著偵察員趕到現場，本人也在原地等候。確認案情屬實后，兇手就當場申請自首，偵察員立刻辦理相應手續。一旦離開現場，貿然跑到警局，事情就複雜了。」

「當然。」

「這也要輸入電腦嗎？」我問。

「警部，這位是被害人的丈夫。」刑警將我介紹給一個紅臉膛、胖墩墩的男人。

「你最後一次看到它是什麼時候？」

謝天謝地，總算聽到這句話了，我安心地嘆了口氣。自首后就會遭到逮捕，但現在我已經不覺得有多恐怖了。

「啊，我沒有不在場證明，我就在現場。」

「哦。總之我只想早點自首……」

「什麼問題？」

「辦完報案手續，你應該馬上再去趟諮詢台才對。因為你報完案后，案件就由本局負責偵辦，這時你再去諮詢台，她們就會指引你去自首接待室。」

「那我現在就去警局。」

「你還沒辦自首的手續吧？」他問我。

「這種情形該怎麼辦？」

我心想，就算不做這種事，兇手也已經在這兒了呀。但我還是知趣地閉嘴。

沒等我說出「兇手就是我」，兩名刑警已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無奈之下，我只得跟上。

「金絲雀的事啊……」刑警記到記事本上后，看著我說，「以下只是形式上的詢問……」

我來到諮詢台，看到那裡站著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都穿這灰色西裝。見九*九*藏*書我過來，兩人微微點頭致意。

「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殺她。」無奈之下，我只能這樣回答。

「啊？」

「可以這麼說。」

「這的確是你太太？」刑警問。

「選一，性急。」

「為慎重起見，請告訴我地址和電話號碼。」

「警部，這事有點麻煩……」和我同來的刑警向警部耳語了一陣，警部的臉色立刻晴轉多雲。

「她曾經提過和誰結怨，或者接到騷擾電話嗎？」

「麻煩您了。」

「咦？」我禁不住目瞪口呆。人就是我殺的，我哪兒會有什麼線索？這麼想著，我茫然望向刑警，刑警的表情也透著無奈，彷彿在說「其實我也不想問這麼蠢的問題」。

「總之巡邏車裡不能受理自首，」旁邊的刑警說，「先去現場吧。」

「我只問你用沒用過。你用了嗎？」

「現場是指哪裡？」

「哦，是這樣的。」開車的刑警回答，「只有局裡正在偵辦的案件，自首接待室才受理自首，所以需要先去報案。」

「這個你有印象嗎？」刑警遞出一條毛巾，是我在附近的電器行購物時得的贈品。

「是的。」

我的頭又痛起來了。

「你太太的死亡時間推定為今天早上八點到九點左右，這段時間你在哪裡？」

巡邏車開到熟悉的街道，停在那棟我看厭了的公寓前，我和兩名刑警一起走向我家。巡邏車周圍迅速擠滿看熱鬧的人群。

「當時她有沒有什麼反常表現？」

「都怪我九-九-藏-書太驚慌失措了。」我向他們道歉。

「啊，好的，可實際上……」

「是。」

「你用了嗎？」

「選五，別看她歇斯底里，人卻粗枝大葉得很。」

開車的刑警眼望前方，側頭沉吟。

「選一吧，但與其說她外向，倒不如說她腦子空空，什麼都不想。」

「沒錯。」我回答。這簡直蠢透了。

「我家裡。」

「所謂自首，本人的自首地點很重要。以他的情況來說，應該算是在警察局，所以按照規定，必須在局裡的自首接待室接受偵訊，在巡邏車裡欠妥。」

「可這樣很怪啊，像他這種命案一發生就跑來自首的情況，還沒有過先例吧？」

「就像我剛才說的，為金絲雀的事歇斯底里了。」

我一時弄不清這個問題的含義，不由得當場愣住。刑警又重複了一遍，最後補上一句：「說白了就是調查不在場證明。」

「打住！」刑警伸手制止了我。

「是我殺死了我老婆，我現在是來自首的……」

「諮詢台告訴我，要先辦報案手續……」

「今天早上。」

「是的，藉此可以了解被害人的個性特徵，推斷她容易被捲入什麼類型的犯罪。」

刑警一本正經地做著筆記。

「發生這種事我們深表同情，現在我們正在全力調查，一定會將兇手逮捕歸案。」上車后，旁邊的刑警很有幹勁地說。

「鐵鍋市蔥町四丁目二番二號，湖濱公寓二〇五室，電話號碼是……」我有些自暴自棄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