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穗鞠了一躬，從手提包里拿出名片：「敝姓藤井，很高興認識您。」

「你好。」實穗沖由香笑了笑，她卻只象徵性地點點頭，隨即一溜煙鑽進自己的房間。

「我肯定會充分練習。」栗林的聲音充滿幹勁。

「呃，不知橋本君是怎麼跟你說的？」

「是嗎？那就好。」栗林看來放心了。

橋本是實穗現在做家教的女學生的父親，在公司里是栗林的部下。

那張名片上印著某家電製造商的名字，栗林的職位是照明器材設計科科長。

「小女的房間也已經很擠了，只能放到這裏。我是從那邊的窗子弄進來的，費了好大力氣。」栗林撫著熠熠生輝的鋼琴說。

「不，我不是問您的年紀，是問您孩子的……」

「多大了？」

「不知道是在哪裡上課？」

「哦，你好。」男人的表情好像有些拘謹，他在實穗斜對面坐下，手上拿著兩張名片，一張是剛才實穗遞給他太太的，另一張他放在實穗面前的矮桌上。「謝謝你這麼遠專程過來，我姓栗林。」

「莫非有什麼誤會？」

「哦？小孩的年齡？她上初三了，多大呢……應該是十五歲，正是最讓人操心的時候。」他笑了起來，表情卻依然透著拘謹。

「一周三次？」

女主人離開后沒多久，實穗聽到有人下樓。應該是小孩下來了，不知道幾歲了，是男孩還是女孩。

「就是這裏。」栗林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啊？」栗林愕然道。

「當然。」實九_九_藏_書穗點頭答道。她曾聽音樂大學的朋友說，上年紀的人一旦下決心學習，反而更有積極性，比教小孩還容易幾分。況且他們也沒指望要成為鋼琴家，也就不會有太大的壓力。

「約三十分鐘。」

「三十分鐘……這樣啊。那請你上門授課應該沒有問題吧？」

「增加次數？一周兩次嗎？」

「那為什麼忽然……」

實穗有點被他的積極性震住了。

標有「栗林」的名牌掛在從拐角數起的第二家。門外停了輛自行車，應該是裏面的過道放不下吧。不經意地環顧四周，藤井實穗發現家家門口都停有自行車，有的還停了兩輛。這裏遠離車站，自行車肯定是必需品。兩邊都放了自行車，本就狹窄的小路愈發難行，但既然家家如此，想必倒也相安無事。

「這樣啊……」不知為何，栗林卻好像不太開心。他抓了抓腦袋，早早地改口叫了實穗一聲「老師」，然後問道，「能不能增加點次數？」

走上窄窄的樓梯，兩扇房門映入眼帘，一扇是普通的門，另一扇則是和式拉門，看來二樓共有兩個房間。栗林打開拉門。

這裏的建築格局如此擁擠，不知噪音會不會擾到鄰居？想到自己即將拜訪的那戶人家，她不禁有些擔心。

「什麼時候開始教琴呢？如果方便，我想現在就學。」栗林搓著手說。

「我小孩？去哪兒了啊……應該在補習班。」栗林抓抓頭，朝拉門看了一眼。

「我是說read.99csw.com，初三的時候學鋼琴，會不會對高中升學考試有所影響？」

「唔，反正就是這樣，忽然下定決心要學鋼琴。」

兩人商量之後，決定每周一、周四各上一個小時的課。實穗覺得兩次也多了，但栗林不肯讓步。

「這樣啊……」栗林抓了抓稀疏的頭髮，喃喃低語，「其實我只是對他說，我想找鋼琴老師。」

「你很納悶吧？」栗林搓了搓手，「都這把歲數了，還要學鋼琴。」

實穗告辭出門時，正碰到一個少女跑上樓梯。她應該就是栗林上初三的女兒，圓圓的臉蛋和母親一模一樣。看到實穗，她停下腳步，神色有些吃驚。

「我不知道算不算得上誤會，但情況是有點兒不同。」

由香的母親也同樣沒打招呼。實穗在玄關穿上鞋準備離開時，她並沒有從廚房出來送客。根據廚房的流水聲判斷，她確實就在裏面。

「等、等、等一下，」實穗伸手示意他暫停，一邊說，「我很理解您迫切的心情，可上課的次數並不是越多越好，重要的是課後自己練習的程度。」

「具體來說呢？」

女主人將實穗領到一間六疊大的和室。或許是因為家裡空間緊張。這裏不像一般客廳那麼疏朗，靠牆擺放的組合式傢具里，滿滿地塞著書本和生活用具，電視機直接和電子遊戲機接在一起。

「哦，我帶你過去，在二樓。」

「好的，我知道了。」

「這樣啊……」

「我想再多一點。」

「九*九*藏*書對，從一周到周日每天上課，另外八點到九點時間太短，再長點好不好？比方說從六點到九點，或者從七點到十點，當然這也要看老師方便。」

「這樣啊。」栗林滿臉沮喪。

「這件事你可以對橋本君保密嗎？就讓他以為是我女兒在學鋼琴好了。」

「哪裡，我不是覺得古怪，只不過，嗯，和我之前聽說的不一樣。」實穗也試圖擠出笑容，但她自己都知道表情僵硬得很。

對方瞥了眼名片，毫不客氣地打量了實穗一番，總算開口了：「請進。」

不知怎的，實穗對這份家教的前景有點不安。懷著這樣的心情，她離開了栗林家。

按響門鈴后，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是這家主婦。實穗告訴對方，橋本先生介紹她前來拜訪。不久玄關的門開了，出現一位中年女子。她打扮得普普通通，和這座狹小的獨棟房子很相配，但從外表判斷，遠沒有實穗想象的年輕。再怎麼看，她的孩子年齡也不會很小了。但倒也沒有規定鋼琴一定得從小學起。

「打擾了。」

「哦，你肯接受啊，那太好了，我終於放心了。」栗林那種不自在的表情消失了，顯然他之前一直擔心遭到拒絕。

「這樣不會和學習衝突嗎？」

「這麼說，你願意收下我了？」

「請問……」實穗略一躊躇，切入主題，「您的孩子在哪兒呢？」

實穗這麼坦率一問，栗林不由得張大了嘴，爾後一臉局促不安。

走進房子，實穗有種不對九*九*藏*書勁的感覺。她做這份工作已經好幾年了，不管哪一家，第一次登門拜訪時都會受到熱情接待，這家的女主人卻好像不太高興，表情分明覺得她很礙眼。實穗不由得暗自納悶。

「依我看，您不必太過心急，還是踏踏實實地耐心學習為好。這樣說可能不太合適，可您本來也不是要成為鋼琴家呀。」

狹窄得似乎根本不容錯車的小路兩旁，造型相同的小型住宅鱗次櫛比。同一材質的低矮門柱、局促的停車場、離小路近在咫尺的玄關大門，讓人覺得裏面的住戶只怕也都大同小異。

然而，紙門拉開后，進來的卻是個頭髮稀疏的中年男人。實穗猜此人是女主人的丈夫，一家之主。

「這位小姐是鋼琴老師。」栗林向女兒介紹，接著又向實穗說：「她是小女由香。」

「這是最近才買的嗎？」實穗問。

看到實穗張口結舌的樣子，栗林顯得很失望。勉強幹笑幾聲后，他問：「這樣果然很怪吧？」

「沒問題。比這還遠的家庭我都去過。」

實穗暗想，若是這樣倒也可以理解，但他搖了搖頭。「我完全是一張白紙，別說鋼琴，連口琴都沒吹過。」

「每天？」實穗目瞪口呆，禁不住坐直身體，「您是說，每天上課？」

「我今天已經排了課程，從下周開始如何？聽說您周一有空，我們就每周一晚上八點到九點吧。」

「你問年紀嗎？說來難為情，已經整五十了。」

「什麼？」

「需要多久？」

「你是從家裡過來的read.99csw.com嗎？」栗林問道。

「這個嘛，要學鋼琴的不是我女兒，而是，呃……」栗林乾咳一聲，挺直身體看著她，「是我。」

「那麼，」栗林抬眼望著她，「我這把歲數，是不是已經學不了鋼琴了？」

「怎麼說的呀……他說府上有孩子想學鋼琴，正在找老師。」

「這我相信。但現實的問題，是如果只有一天的間隔來練習，不可能順利學會課程，就算可以，沒有切實掌握也意義不大。」

小孩的父親居然遞來名片，實穗覺得有點為難，但還是把名片收進包里。

這是一間四疊半大的和室，靠牆並列著兩個衣櫃，對面放著一架立式鋼琴，在這狹小的屋子裡，看起來就像一塊巨大的岩石。實穗環顧房間，不禁心想，鋼琴竟有這麼龐大嗎？

「是啊，上周買的。」栗林不假思索地答道。聽口氣，是他為了學琴特意買回來的。這到底是出於堅定的決心，還是一時頭腦發熱，此刻實穗還無法判斷。

栗林的眼神莫名地略顯不悅，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但他還是微微點了點頭，小聲說：「知道了。」

正讀初三，豈不是要準備應考？實穗詫異地想。

「您以前彈過嗎？」

「是的。」

實穗慌忙搖頭。「怎麼會不行？我倒覺得這是好事。就算上了年紀，一樣可以挑戰新事物。」

「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不好意思，老師，別看她長得這麼大了，內心還是很孩子氣。」栗林抱歉地說。

「不，我是想……那個，每天一次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