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香輕輕點點頭，就要繼續邁步向前。「等一下，」實穗叫住了她，「咱們聊幾句好不好？關於你爸爸的事情。」

栗林銳意苦練，認真的程度比以前更勝一籌，敲擊琴鍵時的表情用狂熱來形容也毫不誇張。受他的感染，實穗也著意強化指導力度。

由香似乎有點猶豫。她看看手錶，又看看回家的方向，最後終於點頭答應。

由香搖頭。

「我老公公司里出了點麻煩，他剛趕過去了，今天的課程只能取消。讓你白跑一趟，真對不起。」栗林太太雖這麼說，表情卻看不出絲毫歉意。

離開栗林家后，她直接走向車站。栗林太太的態度令她甚感不快，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途中有個女孩迎面而來，一看到她就停下腳步，但她走得太急，沒有立刻反應過來，直到那女孩朝她點頭致意，她才恍然想起，這是栗林的女兒由香。她沒穿校服，應該是ｈｔｔps://ｒｅad•99ｃｓw•cｏｍ從補習班回來。

「我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像是挖苦啊。」

實穗吃驚地瞪著她：「為什麼不能去呢？」

「我覺得他變了的時候，他還沒開始彈鋼琴。」

演出的曲目定為巴赫的《小步舞曲》。實穗認為這首曲子可能連栗林也有印象，而且就算成年人在舞台上彈奏，也不至於顯得太怪異。

「太荒唐了！」栗林太太厲聲說，太陽穴也氣得微微發顫，「我怎麼可能去那種地方！不、不像話，丟死人了！」她不勝煩惱地扭動著身體。

「是挖苦，絕對是挖苦。都這把年紀了還學鋼琴……而且還去參加演奏會……要是被鄰里知道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你一點都不了解情況。他呀，已經成為附近的笑柄，鄰居都譏笑說，聽到你家的鋼琴聲時，還以為是女兒在學琴，原來是老公啊。我去買九_九_藏_書東西，路上都被人說，你老公的愛好還挺高雅嘛。」

兩人在一樓的和室相對而坐，栗林太太起先有些躊躇，接著下定決心般開口了。

「我就知道。」栗林太太皺起眉頭，撇了撇嘴，然後望向實穗，「你可不可以幫忙勸勸他，別去參加那種演奏會？」

「是嗎？這也是難免的事，那我下次再來。」

「說不上討厭，他喜歡彈就彈唄。以前他腦子裡全是工作，沒半分情趣，我倒覺得現在這樣說不定還好些。」

「你好，這麼晚才放學？」實穗向她招呼道。

「恕我不能滿足太太的意願，我會一如既往地支持栗林先生。」說完，她不再理會繃著臉的栗林太太，徑直離開房間。剛拉開拉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回身說道：「栗林先生把參加演奏會的事告訴您，想必是希望您和令愛能去觀看吧？」

「聽說是在很小的時候，做了一次相https://read.99csw.com當大的手術。然後大約半年前，爸爸又去了腦科醫院。這事媽媽還蒙在鼓裡，我也是看到挂號證才知道的。」

「他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以前很愛念叨，一看到我就叫我快去學習……最近卻再也不提了，反而說趁著年輕，不妨多嘗試些屬於年輕人專利的事情。」

「是真的。」實穗答道，「有什麼問題嗎？」

「不過，」由香添上一句，「有時也覺得很不對勁。」

由香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爸爸以前做過腦部手術。」

實穗還沒說完，栗林太太就開始搖頭。

「不會錯的，一定是這樣。太太，請帶著令愛一起去欣賞吧。十月九日，在市民禮堂。」

「有的。」實穗點點頭，心裏有種不妙的預感。

「就算有人嘲笑又有什麼關係？您先生有權享受自己的愛好。」

實穗微微搖了搖頭，說聲「再見」，走出屋子。

由香兩肘杵在吧台ｈｔｔｐｓ://rｅａd.９9csｗ.cｏｍ上。「不知是不是腦子出問題了。」

「那你呢？討厭爸爸彈鋼琴嗎？」

「前幾天晚上起夜的時候，我看到爸爸對著洗手台的鏡子咕咕噥噥，不知在說什麼。我覺得有點發毛，沒敢上廁所就回去了。」

「哦。」實穗鬆了口氣，看來由香是理解她父親的。

「爸爸一彈鋼琴，媽媽就要發作一番，讓我覺得很鬱悶。」由香站在靠牆的吧台前，邊吃冰激凌邊說。

「這是彈鋼琴之後發生的？」

「有這種事……」聽起來確實有點詭異，但也不是不能解釋。「只是在自言自語吧，用不著害怕。」

栗林太太一臉愕然，隨即搖頭。「怎麼可能……」

「不對勁？」

「我聽老公說，他要參加鋼琴演奏會，這是真的嗎？」

實穗嘆了口氣，覺得再說什麼都是徒勞。

「啊……」

附近有一家漢堡店，兩人來到店裡。實穗問由香，對於父親學鋼琴的事，她究竟有什ｈtｔpｓ://rｅad•９９cｓw•cｏm麼想法，希望可以坦率談談。

三個月能不能彈得上來，實在很難說。

一天，實穗像往常一樣來到栗林家，很難得地碰到他太太來應門。自從首次登門拜訪之後，實穗一直沒再見到她。

「啊，等一下。」她說，「我有點事想跟你說，你現在有空嗎？」

問題在於時間。

「要說愛好，他盡可以去下點圍棋、將棋什麼的啊！」栗林太太擰起眉頭。

「希望是這樣。」由香的聲音卻出奇的冷靜。

「那多不像話啊。」

「不像話？這確實需要非同一般的勇氣，但也不至於……」

「和這個沒有關係，你多慮了。」實穗說。她莫名地覺得背上發冷，自覺慚愧之餘，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聲音。

「哦，」實穗喝了口淡咖啡，「是不是心境起了什麼變化？」

「什麼？」實穗吃驚地望著由香的側臉，她剛才的語氣不像開玩笑。

實穗道聲「告辭了」，正要轉身離去，栗林太太卻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