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念咒般一遍遍念著。

比平常多喝了一瓶啤酒後，孝三起身離開雜煮店。晚風吹在發熱的臉上，好不舒服。

「夸夸其談得跟真的似的，結果居然是記錯了。」

「被他耍了的警丅察肯定也很頭疼。」

「最鬱悶的還是被錯抓起來的人。竟然因為別人認錯了人而平白被捕，簡直是無妄之災。」

得趕緊去找警丅察，孝三想，然後把真相和盤托出。可是，如果說出實情，別人會是什麼反應？

接著腿也顫抖起來，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他晃晃悠悠地邁出腳步。

他腦中一片混亂，拚命地思索著。

媽的，為什麼暗成這個鬼樣？他環顧四周，發現答案就在斜上方。電線杆上的路燈的熒光管早已老舊，光線微弱，閃爍不定。

「哦，是說那個案子啊，不曉得怎麼樣了。我沒看報紙，不太清楚。」老闆答道。看他的表情，明顯更關心鍋的火候。

孝三彷彿看到了警丅察怒ｈｔｔｐs://rｅaｄ•９9csｗ.coｍ髮衝冠的樣子。因為孝三的證言，他們才逮捕了山下，如今卻又跑去作證他是無辜的，他們不氣得發瘋才怪。

孝三很想咂嘴。才過了一周而已，為什麼就這樣漠不關心？這可是近在咫尺的殺人事件啊。

孝三透過窗子俯視案發現場，那裡路燈依然昏暗。

案發一周后，又到了周六，孝三來到慣常光顧的雜煮店，爾後想起還沒與這家鋪子的老闆聊過目擊兇手的事。

「那個兇手還沒認罪嗎？」他佯作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周圍的人也肯定不再理睬自己了，孝三想。

但不光這位店主這樣，從昨天開始，工廠的同事，附近的鄰居，也都漸漸不再議論這件案子了。

他們好像沒在夜間勘察過現場，應該還不知道。

孝三感到腦袋驟然發燙，心開始狂跳，鬢角流下一滴汗珠，冰冷得讓人噁心。

山下不是兇手。

不久，他走到那條ｒeaｄ.99cｓｗ.ｃｏｍ小巷前，像那晚一樣往裡張望。巷子里比他想象的還要幽暗。

忽然，他停下腳步。

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公寓時，孝三堅定了之後的應對方針：絕不向任何人透露自己記錯對象的事，絕不推翻先前的證言。

「那個兇手啊，」孝三往杯里倒上啤酒，喝了一口潤潤喉嚨，「我湊巧在現場目擊到了，然後把他的特徵告訴了警丅察，這才逮捕歸案的。」

可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知道。審判的時候，辯方也很可能提出反駁，強調在那樣昏暗的地方，不可能看清毛衣的花紋。

孝三隻覺胃裡像被塞進了重物一樣，兩頰也抽搐不已。他急急向公寓走去，一進房間就無力地跌坐在沒疊的被子上。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其實我早就覺得奇怪了，那麼遲鈍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記得兇手的特徵？」

「就是那件事啊，在前面小巷發現屍體的命案。」孝三語帶責怪，ｒeaｄ.９９ｃｓw.com似乎在說，怎麼這麼快就忘了？那麼聳動的案件，一般人一輩子也碰不到一回。

這地方如此幽暗，根本就不可能分辨出人的衣著長相。他同時還想起，上周在這裏看到那兩人的身影時，也是暗得看不出一點細節。

上周從雜煮店出來，還沒走到那條小巷的時候，他曾和一個男人擦肩而過。此刻這記憶驀然兜上心頭。

「是啊。我上周不是也來過這裏嘛，就在之後回公寓的路上看到的。」

在他們看來，既然案子與己無關，自然不可能一天到晚掛在心上，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淡忘也是理所當然。況且孝三的話也已經聽得夠膩了。

頭一遭聽到這番密聞的老闆，反正正如孝三的期待。他當下絮絮談起這個故事，語氣已經熟極而流。老闆不時附和上一兩句「這真叫人吃驚」、「太厲害了」，於是他的口齒就愈發伶俐。

然而，孝三並沒有察覺這個事實。正因沒有察覺，他開始read.99csw.com感到焦急。在他心裏，已經把這起命案和他的存在價值聯繫到了一起，命案被淡忘的時候，也就是他被淡忘的時候，到那時，他又不得不回歸之前那種平凡、無趣而又鬱悶的生活了。

「聽說這次他又證明那個人是清白的。」

那個與孝三擦肩而過的男人，就是山下一雄。

「那種話也能信？太蠢了。」

紅灰條紋的毛衣，是那時擦肩而過的男人穿的。瘦尖的臉、稀疏的眉毛、長長的頭髮，也都是那個人的模樣。

頭纏毛巾的老闆表情有點茫然。「呃，那個兇手？你在說什麼啊？」

他顫巍巍地站起身，環視室內，最後目光停在流理台上方安裝的熒光燈上。這隻燈管和路燈用的規格相同。

而且．．．．．．

與山下擦肩而過後，孝三才在小巷裡看到那兩個扭打在一起的人。

他順著和上周同樣的路線回公寓，邊走邊想，當時壓根兒就沒想到，那不經意的一瞥後來竟如此重要。

警丅察https://read.99csw.com知不知道路燈的事？

毋寧說，孝三正足以證明他的無辜。

這些根本就不是兇手的特徵。在看到小巷裡發生的事情之前，他碰到過那個人，就此把他的特徵錯當成了兇手的。

不能說出真相，孝三想，只能堅持原來的證言。我確實看到兇手穿著紅灰條紋的毛衣，但是不是山下就不知道了。雖然我說過他很像兇手，但並沒有百分百肯定。也可能是認錯人了。就算搞錯了，那也是警丅察的責任，怪不得我。如果山下不是兇手，只是剛好那晚穿著紅灰條紋的毛衣，那就純屬巧合。兇手也穿了，他也穿了，就是這麼回事。

「紅灰條紋．．．．．紅色條紋．．．．．．」

他驀地想起一件事，不由得屏住呼吸。

「咦，這樣嗎？」老闆看來著實吃了一驚。

孝三彷彿聽到了眾人的唾罵聲。輕蔑過後，等待他的一定是比以前還要冰冷、還要黑暗的無視。

他想起了某個情景。

「真沒想到，這可是件很了不起的事。」